小郡主,猛于虎-此人多半有病,而且是间歇性发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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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杨林里,厉风和着尖锐的箭啸,划破了惨白的长空。

    前方,已是火光熊熊,灼热的温度弥漫至方寸间,伴随着呼吸进入喉咙,似乎要将人焚化。烧焦的叶子打着旋儿落下,还未及地面,就枯裂成灰。跑在最前面的百姓此时与我们擦肩而过,哭泣声和尖叫声交织着,不断充斥耳畔。我和辛沭策马逆行,不敢停下。

    “要快些,第二轮攻势还不知何时会来。”

    “嗯。”辛沭点头。

    现今北曌大军压境,因慕容谦布下的迷城之阵,一直无法越界。这次想是被逼急了,才会用此火攻来寻求突破。

    念想之时,异变突生。我勒住马,聆听沙漠尽头传来的响动,不禁皱了眉:“这是……”

    辛沭侧耳倾听,瞬间脸色大变:“狼群!”

    话音刚落,远处风沙袭天,遮云蔽日,灰色的狼潮宛若乌云涌动,席卷而来。回头的人看见这动静,愈发乱作一团,呼救声几乎要穿破耳膜。

    我与辛沭的马匹受到了惊吓,不敢再上前。眼见狼群逼近,我冷眉一横,踩上马背稍一借力,腾身跃上半空。重剑解封刹那,千钧力道集于一点,形成泰山压顶之势。

    “有我苏逆天在此,狼群何惧!”

    一言尽,剑下血绽。打头的十几匹狼顷刻殒命,我从狼嘴底下拉回一名惊魂未定的男子,将他往后一扔,嘱咐了句“快跑”,继而挥开重剑,无畏地跳进了狼群当中。见这势头,狼本能地舍远求近,对我群起而攻之。

    辛沭对周围的百姓低喝了一声:“快走!”紧接着他也加入了战局来帮我。

    与畜生对打,始终不同于人。狼的配合度极高,懂得声东击西,加之狼群源源不断涌来,长此下去,以辛沭的内功底子,很快便会精疲力竭。

    我道:“有什么法子能认出头狼?”

    这小子惨白着脸,两鬓的汗水湿透了青丝,拧眉摇了摇脑袋。

    也是,他与我同是在中原长大的,少有见着狼这种野物,根本无从分辨哪只是头狼。

    我帮他一掌劈开了身后张着血盆大口的狼,回眸觑了觑疲于奔命的百姓。最快的,已到了城门底下。远一些的,约莫还有两三里的距离。

    我不再多想,举剑再起招式,蓦地瞅见众狼中间,有一头身形巨硕的黑狼正在仰天长啸。还未近身的狼群闻此声响,也纷纷扬起脖子回应。我心中霎时有了定案,与辛沭交换了一个眼神,足下一点,踩着狼头迅速欺近。到离它十丈距离左右,一招平沙落雁摧天裂地,重剑以摧枯拉朽的势头脱手砸去,不偏不倚,从黑狼后脖颈刺入,直插进地底三寸。黑狼甚至没来得及呜咽一声就砰然倒地,扬起了半人高的沙尘。

    周围的狼群自此躁动起来,狼啸一声高过一声。后方的狼听见动静,也不再往前涌。辛沭将面前数头狼一击斩杀过后,狼群终于开始往回撤。我踱到头狼跟前,拔出自己的重剑。环望一圈,确定了危机暂缓,打个响指,唤来两匹马。

    我和辛沭讨论着没必要再深入沙漠之中了,就方才形势,哪怕后面还有百姓,也已被狼群吞噬,救不回来了。他同意我的说法。

    我们刚欲翻身上马,一棵胡杨树后忽然出现一名贼眉鼠眼的男子,恰是我方才救下的人。

    我问:“你怎么还没走?”

    那厮心有余悸地望了下远方,分明抖若筛糠,还强作镇定:“我担心姑娘,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对你道谢。”

    辛沭眼神略轻视地打量他。

    我道:“谢就算了,你要是书坊老板,咱们还可以再聊聊。”

    逆徒顿时翻了记白眼。

    那人兴高采烈道:“不瞒姑娘,我还当真有几间书坊。”

    “啊?真的?”我摸下巴,“那可有打架的秘籍,限量版的,细节清楚,关键是私密部分没涂墨汁的那种。”

    男子没反应过来,我冲他挑挑眉。他立刻悟了:“哦哦,有的有的。原来姑娘也……也喜欢这个。”他的脸一红,“我的书坊里还有几套蓝翎的珍藏版著作,若是姑娘喜欢,不如……”

    “哇哇哇!我最喜欢的蓝翎!还说这么多做什么,上马!”

    我一下子把人拎了上来,也不顾我的爱徒正在用一种不作就不会死的目光看着我,一边和这男子讨论着最新册子,一边风驰电掣地奔向城门。

    临到城下,天边的云头再次灼烧起来,火光映得广袤大地只余一片刺目的红。守城的将领早已下令关了两扇巨门,此刻即使还有我们三人在外,他也不敢轻易打开。

    如此情形,把我身后的人吓得不断哆嗦。他紧紧靠着我的背,双手轻搭在我腰间,问:“姑……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我别过头,睨他一眼:“你保证不尿裤子就行,其他的交给我,放心,我没拿到蓝翎的珍藏版前不会让你死。”

    男子没出声。

    我抬眼看了看高耸的城墙,再歪头去瞧我旁边无甚表情的年轻人:“徒弟。”声音十分嗲。

    辛沭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寒战,一脸嫌弃。

    我白目道:“来,你告诉师父,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一定能飞过这堵墙的是不是?不需要为师背着你们两个大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降落的是不是?”

    辛沭不语,继续保持着鄙视之情。

    我开始自怨自艾:“要是真的背着你们两个大男人翻过了城墙,以后别人跟我打招呼一定变成这样的——‘啊!好哥哥是你!来,干!’”

    辛沭按住了眉心。

    我欲接着发表感慨,逆徒完全不给我机会,突然一跳,飞一般地跃上了城墙。我撇了撇嘴,哼哼唧唧了两声,拎起已经目瞪口呆的男子,道了声“注意”,便飞身跟了上去。

    落地后,整个含谷的百姓都被我英姿飒爽的风采给折服了,爆发出了一阵特别热烈的掌声。

    我风情万种地撩着刘海,摆手致意。身边的男子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到我面前一作揖,笑得春风满面:“姑娘。”

    我看向他,搓手道:“现在去你家书坊吗?”

    男子点头:“姑娘想去,随时都可以。只是我想表达对姑娘的谢意,不知若我略备薄酒,姑娘可愿赴宴?”

    “呃……”我摸鼻子。

    “哦,是了,我还未向姑娘好生介绍自己。在下言宋,是个生意人,祖籍雍城,有良田千亩,酒楼百家,至于书坊,是个副业,也有二三十家的。”

    我听着此话的苗头有点儿不对,眼皮子不禁跳了那么一跳。

    果不其然,他下一句就道:“言某今年尚未娶妻,不知姑娘……”

    话音未落,忽听得人群里传来一声:“阿悦。”

    我顺着那动听的嗓音望去,拥挤的人潮自行散开了一条道,蓝衣飘飘的某人背手走来,俊美之姿引得街上众多姑娘频频目送秋波,更有甚者脸泛潮红,惊呼不已。我翻了个白眼,不打算和这些庸脂俗粉一般见识。

    慕容谦行至距我半丈前,浅笑着问:“去哪了?”

    我想了想:“城外野战。”

    再觑了片刻他的容貌,我忍不住靠近一步,抬手用袖子挡住了他的脸,严肃道:“你不要随便上街,万一大家都坚定不移地要给你生孩子怎么办?”

    “别闹。”他轻声斥责。

    我表情正经:“这怎么是闹呢?不行,我明天还是去给你打一副面具,带锁的那种!钥匙我管!”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随即握住我的手扯下来,眼神在我和辛沭面上打了个来回,又看见一旁也皱眉打量着他的男子,问:“这是……”

    “哦……”我刚要开口介绍,辛沭这兔崽子抢答道:“前辈从城外救回来的桃花。”

    “什么桃花!”我怒,“人家叫言宋!”

    言宋上前,朝着慕容谦作了一揖:“在下言宋,不知这位兄台是……”

    慕容谦目色微有冷意,只是过了一会儿便自然地转向我,指尖在我颊边一抚:“出城救人也是这般莽撞,幸好北曌军未突破迷城。”

    说起这桩事,我倒是不无担忧:“你设下的阵法,还能抵挡多久?”

    他没回答,握住我的手一紧:“回去吧。”

    我顺从地点点头,应下一声。不料我走出两步,身后有人叫道:“姑娘。”

    我回眸,睨见言宋一脸苦大仇深。

    “怎么了?”我问。

    他道:“蓝翎的珍藏版……”

    “啊!”我这才想起来,忙挣开慕容谦的爪子,倒退回去,笑逐颜开道:“你家书坊在何处?”

    “在城南。”

    “哦,这样,那我与你……”

    慕容谦冷不防地咳了一声。

    言宋激动道:“姑娘现在与我去书坊吗?”

    我硬生生转了个弯:“我是随便跟人到处走的女子吗?”

    言宋一怔,显然对我这突变的画风感到极其不解。我内心凄苦没法说,只好试图用眼神使他意会。然而,毕竟默契不足,他摆出一副老婆跟人跑了的模样,表情凄苦。

    “那……方才说的想请姑娘赴宴之事……”

    慕容谦再度似笑非笑地咳了一声。

    我当即正气凛然:“饭!我是不会随便去吃的!”

    言宋几乎要哭了。

    我也要哭了,心痛得简直无以言表。我的蓝翎大大……

    这厮沉默了一会儿,左右瞧了瞧我和慕容谦,道:“我明白了,这位气度不凡的兄台想必是姑娘的相公吧,是我肖想了。”

    我:“那倒不是,他目前……算是我的先生。”

    “真的?”言宋整个人像是活了过来,刚问我的名字和住处,我还没来得及编个更加霸气的来历,慕容谦便长袖一拂,拽着我离开了。

    走了大半条长街,我瞅着他阴晦的脸色,眨了眨眼,天真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嗬,”他冷笑着说:“我是阿悦的先生,何来吃醋的理由。”

    “啧啧,好酸。”

    “那你希望我如何做?去打条铁链将阿悦拴上,怎么样?”

    我接:“先生,这种掉价的事一点儿都不适合你天下无双、风华绝代的气度,所以还是不要了。”

    慕容谦淡淡地扫了我一眼,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回到日月楼,我同他一起用了晚膳,仍是我最爱吃的那几道菜,酱烧蹄髈,糯米桂花鸭,白灼青笋。他的许多习惯都未改变,还是只爱吃些清淡的素食。席中,他问我为何冒险出城,我一边啃鸭腿一边想了想,糊着满嘴油道:“你以为是为何?”

    “将门之后,自是心系黎民。”

    他说得颇为玩味,语气中又似带了半分嘲讽。

    我故作深沉地沉默了一阵,把最后一丁点儿肉啃完,刚放下鸭骨头,然后用非烟递上来的绢巾擦干净手,认真道:“那是我小叔该做的事,轮不到我。”

    慕容谦眯眼一笑:“是不愿承认,抑或谦虚?”

    我摇头:“你知我甚深,应该明白这两点都不可能在我身上体现。”

    “人非不变。”

    “也是,”我道,“多年前,我也将像小叔一样活着作为自己的目标。后来年岁渐长,才明白小叔在那风光的镇国将军名号之下,背负了多少重担。我想,小叔他不笑,不是因为不会笑,而是因为不开心,笑不出吧。”

    对面那人不置可否。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懂了很多事,人这辈子太短,能把握住的东西不多,能力越大,往往责任越重。当年小叔不让我学武,大概就是不想让我有所背负。我会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帮助应当帮助的人,也会恣意妄为,随心所欲。若在他人眼中是善恶不分,那也无所谓。这世上的侠之大者太多,苏愉悦只想做苏愉悦。而苏愉悦也只愿护身边所爱所敬之人周全。”

    慕容谦安静地盯着我,我覆上他冰凉的手背:“所以,你便是我要周全一世的人。”

    他眼中似乎有温情闪过,不过一瞬间,又被平淡表情代替。他说:“你可曾想清楚,你要周全的,是当年那个病弱得毫无威胁的王爷,还是今日在你面前之人?”

    “有什么不同?”

    他不语。

    我若无其事地夹起一根青笋放进他碗里:“当年的慕渊在我眼里,并非毫无威胁,不是吗?你可知,无论你的身份如何变化,有两点却是不曾变过。”

    “说来一听。”

    “一则,是你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我不知是什么事情让你变得如此,你若不说,我也决计不会问。我只希望有一日,你这戾气能稍稍消减罢了。”

    他敛了敛眼皮,寒意迫人。

    “其二,是你看我的眼神。恐怕,连你也不自知吧。”

    “嗬,”似是无奈地低笑一声,他阖了眼再睁开,依旧气定神闲,“阿悦,是否想过,当你将我看得透彻时,便是你万劫不复的起始。”

    “嗯,”我撇了撇嘴,“所以,这便是你时时刻刻对我挂着浅笑,我却能明显察觉到那份疏离的理由吗?自始至终,你都将我拒之心门外。”

    “哦?我有吗?”他打趣道。

    我坚定地颔首:“你有!”

    片刻后,他撩动衣袂,从容地绕过木桌走到我身旁来坐下。他眉眼一弯,问我:“这样做,可会让你觉得距离有所拉近?”

    “你知道我不是……”

    他又紧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这样呢?”

    我尴尬地咽了口口水。

    他再靠近我的脸颊,嘴唇似无意地掠过我耳垂处,柔柔呵了口气:“那……这样呢?”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完全陷入了理智与欲望挣扎的边缘。非烟在一旁窃笑,识趣地吹灭了两盏烛火,只留下一盏幽幽黄光,随即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慕容谦还在我耳畔问:“怎么不回答?嗯?”

    我猛地一酥,理智顿时被我抛出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欲望。于是……

    “对不起,我现在好想说一句话。”

    慕容谦在我脸上蹭了蹭:“说。”

    我喉头发痒,放肆道:“先生,快忘了你的肾亏不济,来正面扑倒我,一夜七次不要停!”

    慕容谦停下动作,然后说了一句——

    “呵呵。”

    下半夜的时候,我把辛沭从床上捞起来,闷闷地蹲在墙角喝烈酒,问了他第三百二十八遍:“你说我都说得那么直白了,他还把我从楼上扔下来,到底是不是因为他那方面确实不行啊?”

    辛沭漠然地问:“你不作是不是会死?”

    我答:“是。”

    辛沭无语。

    翌日,日月楼里发生了一桩大事。之所以称其为大事,是因经我的爱徒和非烟等人鉴定,干这事的人十有八九是个亡命之徒。当然,这家伙就是……

    言宋!

    当我早上顶着两个熊猫眼,迷迷糊糊地出来上茅房的时候,看见屋前放了两挑子的蓝翎大大珍藏版著作,还有挂着亲切和蔼的笑容的言宋,我就觉得是不是今天醒来的方式不太对。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他趁机逮住我,情真意切地把他的家世背景以及未来打算娶几房,都跟我殷切长谈了一番,最后若不是看见我哈欠连天,估计他还想留下吃饭。

    第三天,他送了十箱上等的绫罗绸缎。

    第四天,他送了十一箱珠宝玉器。

    第五天,他送了有三颗拳头大的夜明珠。

    ……

    到第十四天,他直接上了二十箱聘礼,什么东西都有。他还大大方方地站在塔楼底下喊:“苏姑娘,我要娶你为妻!”

    这阵仗惊动了整个日月楼的人。

    彼时,我正杵在慕容谦房间的窗户边上,啃着玉米满脸纠结。身后琴音缭绕,明明是抒情之意,偏生弹得我头皮发麻。眼看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无奈之下,我握着玉米气势汹汹地准备跳下楼,慕容谦突然开口道:“阿悦是要去应下婚约吗?”

    我诧异:“你怎么会有此想法?”

    “那你要去作甚?”

    我一身正气:“自然是去和他说清楚,拒绝他!”

    “哦。”慕容谦不咸不淡地道了一个字出来,便没了下文。

    我走出数步,又回身走过去双手撑在他琴案上,表情复杂:“那什么,我说……”

    “嗯?”他挑挑眉。

    “好歹你我也是牵过小手、打过架的交情了,遇上这种事,你可不可以有点儿正常人的反应,不要这么淡定?”

    “你希望我如何?”他平静地反问我。

    我喉头一哽:“比如吃醋啊……”

    他眯眼。

    “撒撒娇啦……”

    他再眯眼。

    “拉着我不让我去见别的男人啦……”

    他继续云淡风轻地弹起了琴。

    我心窝子霎时中了一箭,整个人极其哀伤地捂住了胸口,一步三回头,异常怨念地下楼伤害别人去了。

    一番好说歹说,恐吓与威胁并用,还杜撰出我晚上梦游有打断别人手脚这种癖好,我才成功吓退言宋,他连聘礼都来不及拿回,就慌慌张张地夺门而出。我揉着脑门,备感心累。

    之后平静了好几日,直至某天辰时,我和辛沭外出喝早茶,走到城北南溟巷时,见有一群官差风风火火地往郊外赶,说是出了命案。我和辛沭左右无事,便颇有默契地跟在了人群后。

    到了城郊的一条小溪边上,官差将现场围了起来,不许旁观者靠近。我和辛沭跳到稍高一些的山上,便觑见了溪里那具脸朝下的尸体。

    打量了片刻那尸体所穿的衣衫,我不禁道:“怎么看起来有点儿眼熟?”

    辛沭凝目一望,亦是眉头微蹙。

    随着仵作将尸体打捞上岸,围在前面的群众当场就吐了。我仔细一瞧,那张脸已经被泡得发白发胀,原本该是眼睛的地方,现在只剩了两个硕大的窟窿,算是面目全非。

    我不幸认出了那张脸来,手里的糖炒栗子没握住,“啪”地一下掉到了地上。

    想必辛沭也看出来了,他侧过头,神情严肃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他用目光传达,让我表示一下看法。

    我艰难地颔首,舔唇道:“莫慌,抱紧我。”

    找了街边一处小摊坐下,我向小二要了两笼热气腾腾的包子。

    我不紧不慢地掰开一个包子,准备挑出葱花,辛沭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我动了动筷子:“有倒是有。”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容我先吃一笼包子冷静一下。”

    于是,这厮当真等我吃完了一笼包子,然后又问:“你认为是谁做的?”

    我抚了抚圆鼓鼓的肚子,认真思考起来。

    “你心中已有了认定。”辛沭不置可否。

    也怪不得他,那日回城时,某人对言宋的态度的确算不得友好,加之,那几十箱聘礼……

    我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摆摆手:“此事我不会妄下定论。人生在世,意外本就颇多。你与他相处未久,不曾知道,当年沽宁发生山洪,他亲身赴险,日夜不休为百姓诊病;你也不曾看过,旧时为了解决两国危机,不至于生灵涂炭,他劳心劳神、殚精竭虑的样子。”

    辛沭陷入了沉思。

    “自然,我也不会用这两件事作为为他开脱的借口。我承认我一直没有看透过他,但也不相信他会杀言宋。毕竟……”我扶额,“别人吃醋是小吵小闹,他一吃醋就杀人灭口,你叫我如何接受这个疯子一般的男子?”

    辛沭也头疼地撑住了脑袋。

    片刻后,兔崽子道:“我一直不曾问你,你何以那么肯定,他就是曾经的那个人?”

    “说不上来理由,只是心里的感觉对了而已。”

    “你可知,自第一面见到慕容谦,我便有一种感觉。”

    “危险吗?”

    他点头。

    “放心,不止你一个人这样说过,虽然我偶尔也会觉得他有病,但我坚信他至今尚未放弃治疗,所以我们的目标是关爱病友,抛开嫌弃。”

    辛沭无语。

    “另外,他都快成你师爹了,你直呼他名字,真的没关系吗?!”我咆哮道。

    兔崽子冲我甩了一记白眼,刚想再说什么,忽听旁边一桌的几个汉子道:“听说了没有,王城来的大军已经抵达城外三十里处了,估计明天便会到我们镇上。”

    我冷不防一个激灵,捏住了碗里的肉包子,呆若木鸡。

    “听说了,似乎还是太子亲自领兵。”

    “是啊,想想都激动,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咱们太子将那些北曌狗杀得片甲不留了!”

    “哈哈哈!”一人附和地笑起来。

    我小心翼翼地挪了挪凳子,试图凑到他们中间去,讨好地问:“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几人瞅瞅我,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答道:“当然是真的!”

    有人还补充道:“你站在那西城墙上,只要眼睛好使,都能看见远处战旗飘扬。”

    “那……”我紧张地捏扁了包子,“领兵的只有太子?没其他人?”

    汉子们对我的问话状似不解。

    我指手画脚:“譬如说那位穿着黑色绣银纹的衣服,长着一副好看皮相,然而内心里却住着一个丧心病狂家暴小妖精的将军?”

    半晌后,其中一个人才反应过来:“你说镇国将军苏衍青?”

    我忙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这倒没听说,”汉子若有所思地挠挠头,“历来出征都是苏大将军领兵的,这一回,却只听闻是太子和一位息夫人。至于苏将军,似乎还镇守在王城吧。”

    “呼……”我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随意地扔出一锭金子,“多谢各位相告,这顿我请!”

    我潇洒地捋了捋刘海,坐回原处,接着气定神闲地准备和爱徒谈论方才的话题。没想到,这家伙讨打地道:“瞧你那点儿出息。”

    我大怒:“你懂什么!你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吗?就是处在更年期,随时会掀桌的我小叔好吗?我这么多年不归家,要是被他逮到,脱层皮都算轻的!”

    “真的?”辛沭眼里竟绽放出了期待的光芒。

    我瞬间觉得膝盖好痛。

    我又听着旁人谈论了许久的那位息夫人,据说是位新贵,名唤息暝,生得是倾国倾城,姿容无匹。单是看人一眼,都会摄走男子的魂魄,颇得王上喜爱。

    而且这女子相当有手腕,在朝中数位大官之间游走,却从未惹祸上身,很懂得分寸。

    我听得毫无兴趣,摇头晃脑,百无聊赖。

    这些男人从她的行头品貌讨论到床笫之事,还明目张胆地臆想了一番,最后无奈道:“这回那息夫人是专程来请日月楼楼主入朝为官的,啧啧,估计是想使用美人计。看来,只有日月楼楼主才有这福气啊!”

    辛沭表情微妙地睨着我。

    我说:“看什么看,又不是要和我抢男人,我难不成还……等会儿,真的是抢男人啊?!”

    我折断了竹筷,继而愤愤不平地把最后说话那人按在地上狂抽了一顿。

    我又买了两包糖炒栗子揣在怀里,方才折返回去,打算去找慕容谦谈谈理想。

    一进日月楼,黄莺就缠着我的爱徒去捉蛐蛐了,还问我去不去。

    我才没他们俩那么幼稚!

    捉蛐蛐这种事,我昨天晚上就戒了!

    我摸着楼梯扶手,慢慢踱上七楼,想了一下开场白。堂而皇之地直接询问他喜不喜欢床上功夫了得的狐狸精似乎不太好,有损我镇国将军府之人的威严,所以,我认为,应该先从不许他入朝为官这件事说起,再说边关战火、朝中风波,循序渐进……最后我再堂而皇之地问他喜不喜欢床上功夫了得的狐狸精。

    我猜,依他独特的重口味,大概是不会喜欢的……吧!

    理好了思路的我已经站在了慕容谦的房门前,刚打算抬手敲门,不料手还没落到门上,里面便传来了谈话的声音。

    “已经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丝毫进展,你是在戏弄吾主吗?”是一道陌生的男声。

    我动作一滞,停了下来。

    没过多久,慕容谦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在下向来以诚待人,贵主可以选择相信我,当然,也可以选择另请高明。”

    “慕容楼主,容我提醒你一句,你可清楚你是在与谁合作?若你再无行动,吾主的耐性将会尽耗,到那时,你的下场会很难堪!”

    一阵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变调的琴音忽然响起,森森寒意似渗过门缝,将我冻得手足僵硬。

    慕容谦平缓道:“那阁下又清不清楚,你是在与谁说话?”

    我眼皮一跳,直觉不妙,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见了男人的惨叫声。

    我顾不得细思,推门闯入,急切地四下张望,却见唯有蓝衣人独自坐在窗边,手指按着白玉琴的琴弦。除了被风吹拂的紫色纱帘,屋内根本没有其他动静。

    我屏气凝神,竖耳倾听了半刻,最终确定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并无第三者。

    慕容谦仍是嘴角噙着惯有的浅浅笑意,面色温和地看着我。

    我皱眉:“方才是谁在说话?”

    “哦?”他装模作样地讶然道,“阿悦听见有其他人说话吗?”

    我用眼神传达了一下“虽然你以为我聋,但我确实听力还健全”的意思。

    他又笑得云淡风轻:“阿悦,你听错了。”

    这谎撒得真是太马虎了!

    我搬过一张凳子往他琴案对面一放,表情正经地坐了下去:“慕容谦。”

    “洗耳恭听。”他道。

    “我是个习武之人。”

    “我知道。”

    “所以,你是打定主意不告诉我了?”

    静默了一会儿,他微微眯了眼,从容地对上我灼热的目光,抬起手想触碰我的发,却被我侧头躲过。

    他也不恼,只是轻笑道:“若这屋里还有第三者,气息怎能瞒得住你?再或者,那人已经殒命,阿悦或许可以在这屋中找上一找,看有没有血迹,或者……尸体。”

    不明缘由地,我打了个冷战,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慕容谦,这才是真实的你。”

    他并不否认。

    我深吸了一口气,再环视屋内一圈。即使他的武功出神入化,身形疾如鬼魅,我也不相信他能在刹那之间将一个活人变没,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玄机?我着实看不透。

    我揉了揉眉心,无可奈何地转移了话题:“那好,我另有一事要问你。”

    “嗯。”

    “言宋死了。”

    “阿悦想说什么?”

    “是不是你?”

    先前我能回应辛沭的质疑,在于我对慕容谦七年前的认知。而就在刚刚,我看见了慕容谦的阴暗面,发现他原来如此可怕。所以,我不再坚定。

    慕容谦沉默了一阵,问我:“你认为是我做的?”

    我静静地睨着他。

    “我说不是,阿悦可信?”

    我仍旧没答话。

    “既是如此,又何须听我的答案?你若当真认定是我,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平静,不是吗?”

    我一时无言以对。

    “现在没有证据,何不等到有证据再来相询,或者……相杀。”

    这人把人命攸关之事说得像风月之事一样轻松。我试图从他的目光里找出半分蛛丝马迹,然而只是徒劳无功。

    “好,慕容谦,”我道,“既然要瞒,你就最好瞒我一世,别让我得到答案。否则,揭穿真相那日,重剑之下,我必定不留情面!”

    他笑了一笑:“嗯,我尽力。”

    一言道尽,他把指尖按在琴弦上,奏出一个清脆的响声,随即道:“今天来此,便是为了此事?”眉目间稍覆寒霜。

    我知道他怕是打心眼里不喜我提及言宋,也不想在这关头逆他的意,否则万一真如我所想,还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干出点儿什么事。我索性诚实道:“不是,我来,主要是想向你灌输一下说话两面三刀,眼神一记勾魂,腰细、臀翘、活儿好的基本是个婊的思想!”

    慕容谦的神情略微妙。

    我吞了一口口水:“所以,你要不懈地坚持你的重口味,将其他姑娘拒之千里,不能被狐狸精的外表迷惑了心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随后笑出声:“你是指息夫人。”

    我受伤地捂住心窝子:“我就知道你这神棍肯定早得到了消息,却不告诉我!”

    他也假作受伤:“原来在阿悦心里,我竟与神棍无异。”

    “哦,那当然还是有点儿区别的。”

    “区别在哪儿?”他甚是期许地凝视着我。

    我:“毕竟很少有神棍肾虚的嘛。”

    他:“呵呵。”

    后来,我和慕容谦进行了一次友好而亲密的肢体交流。由于大家都在兴头上,难免失了些分寸。他的剑指与我的重剑错过一刹,我的虎口顿时血流不止,而他左肩的蓝袍亦被我割破,断发随风荡出了楼阁。人性里被压抑着的杀伐狂态尽现,我们俩愈来愈抑制不住正在叫嚣的心魔。

    他说:“阿悦,你可知,很多时候,我想杀了你。”

    我回:“想必不久后,我也会有同样的想法。”

    两炷半香的时间过去。

    我杵着剑,大喘气道:“好汉住手!你先放下你的凶器!咱们先做好朋友!”

    “你笑什么!洒家又不是输了!”

    “等下,你给我等等!今天咱先不打了,我想回去教徒弟,改天约个时间再战三百回合!”

    趁着他没发话,我拿着重剑准备从窗户跳出,不料一只脚刚跨过窗户,忽被一股力道拽了回来。一个不备,我便跌进了温暖的怀抱。我思绪乍然一空,望着远山出了神。慕容谦从身后抱住我的手紧了紧,俯身在我耳畔问:“疼不疼?”

    我第一反应就是扭头,疑惑地看向他:“你还没脱裤子,我怎么会疼?”

    慕容谦终于怒了,脸色一青,道:“我是问你的手!”

    “哦。”我十分委屈,摆了摆方才被他打脱臼的手腕,吸鼻子道,“不疼。”

    他沉吟片刻,轻轻覆上了我的手背,带着冰凉温度的手在我手腕处游移,让我很是受用。

    他几乎是用嘴唇触碰着我的耳垂和脖颈,开口道:“帝都来人不过是为两件事,一是驻兵边境。”

    “这个我懂,”我接了话,“准备和北曌正面干一场。”

    “嗯,另一件事……”

    “是让你入朝为官。”

    我偏过脑袋,一眼撞进了他的双眸。

    额头相抵,他温柔地蹭了蹭我的脸:“阿悦不愿回帝都?”

    我想了想:“不是不愿,只是,不愿你入帝都。”

    慕容谦不说话了。

    我又靠近了他一些,叹气道:“是我执念太深,总放不下过往。虽然你还没承认自己是慕渊,但在我眼里已然无异。我没有你那么精于谋算,不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但是,慕向南他父王却精明得很,我害怕……”

    “怕我会输给他?”

    我摇头:“比起你如今筹谋的局,我更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嗬,”慕容谦拉着我半侧过身,顺了顺我额前的刘海,“当年的九王爷与你在绝境中安然脱险,此事引起了王上的猜忌。王上本就是一个宁可负天下人,却不让天下人负他的角色。所以,王上便以商讨对付北曌之局为借口,邀九王爷入王城,想探他的虚实。”

    我怔了一下,睨着面前风华绝代的人,总觉得有什么线索正在被串联起来。

    “可是,王爷先生大可拒绝王上的,按辈分,王上应该不会强迫他。”

    “是啊!”慕容谦眯眼一笑,捏了捏我的鼻头,“那么,阿悦的王爷先生,究竟为何甘愿入王城呢?”

    他是……为何……

    蓦地,我一踉跄,想起了那一年小叔奇怪的反应。他曾说过,要将我送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习武。这对向来反对我进武道的小叔而言,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

    我不由得心口一紧,艰难地问:“是因为我?”

    “嗯,是因为你。”慕容谦回得风平浪静,只是这一言,却在我胸口掀起了惊天巨浪,让我几乎要窒息,“王上用你威胁九王爷,若他不进王城,你便会丧命。”

    “原来,是我害了他啊!”我讷讷道,似乎忘了此事已过经年。

    还是慕容谦将我的思绪拽了回来,他道:“阿悦以为,你的王爷先生是何等人?”

    “什么意思?”

    “凭你这样的智商,又岂能害了他?”

    我忍不住反唇相讥:“你说归说,虽然咱俩交情好,但你别以为你侮辱我的智商,我就不会打你!”

    慕容谦似笑非笑:“你又怎么没想到,他是在利用这个契机金蝉脱壳罢了。”

    我又是一愣,苦涩一点一滴蔓延至整颗心:“原来如此。”

    “阿悦……”

    慕容谦直直地看着我,我默默看着他这双与慕渊相差无几的眼睛。

    我勉强笑笑,道:“老实讲我并不想把自己标榜得多可怜,一个自幼丧父的小姑娘孤孤单单地度过了最美好的年华,出门四处游荡,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徒弟,他还不准我圈养。当年慕渊若真是利用我布局脱身,那也就算了,毕竟以后你承认了,我自会讨这笔债。我只是想说……这一回,如果你也对我动了心思,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骗我?”

    你可知,那一日的夕阳,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惨淡的景色,明明该是那般地美啊!可惜,每每想起,我只记得撕心裂肺的痛和铺天盖地的绝望。

    他与我对视了良久,骤然闭上眼道:“好。”

    我感到前所未有地满足。

    我往他怀里钻了钻,又问:“我说按照你平常黑到底的个性,是肯定不会告诉我这些的,你今天转性了?”

    “嗯。”他稍微点头。

    “为什么?”

    “因为……”

    下一刻,我就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号。喂,这位先生,你要治脱臼的话难道不该先把病人打晕吗?真是太不敬业了!

    这一天,我和慕容谦的谈话结束在入不入朝为官这个话题上。

    我的观点是:“谁敢强迫你入王城,我就天天晚上去给他读‘妖精打架’,一天一套绝不重复,念了之后不让他泻火,一个月内,他必定终身不能人事!”

    慕容谦的反对观点特别言简意赅,只有四个字:“你敢,试试?”

    我顿时萎靡了。

    一觉醒来。

    天气比前两日寒冷了许多,园中的花草上大多凝起了晨霜。

    已是接近年关,若换作中原,这个时节必定白雪覆地,满目萧瑟。但含谷镇不同,一年到头都偏热,便是这会儿,习武之人穿两件薄衫已然足够。

    我大清早拎着辛沭又去啃了两笼包子,他对我近来的食量愈发不解,常常盯着我的腹部陷入深思,然后问一句:“前辈,我想问问你小叔对你的底线到底在哪儿。”

    关于这个问题……

    我会惊悚地回答他:“底线?我小叔那种丧心病狂的人怎么可能有那玩意儿?会不会打死我都是一个问题好吗!”

    “哦。”辛沭的人生观似乎又迈上了一个新台阶。

    等到吃饱喝足,王城的大军已抵达城外。赶去看热闹的百姓说是皇太子和息夫人先行去了日月楼。我顺了顺胸口,反手摸上背后的剑柄,对爱徒道:“走吧。”

    “去哪儿?”

    “去和想抢我男人的妖精们会上一会。”

    一路插科打诨,回到日月楼时,门口已有了驻兵把守。我不想引人注目,给辛沭使了个眼神,自后墙翻了上去,紧接着一使轻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到了三楼的华登阁。此处是日月楼招待宾客的地方,我想,慕容谦应会在这里。

    楼里的姑娘想必被赶出去逛胭脂铺了,只剩了非烟在上茶。我拎着辛沭,跳到门前的一根横梁上,半躺下去打算消消食。

    良久,我小声问:“最近怎么都没看见我那高贵冷艳的瑾姨?”

    辛沭道:“自从城里传开了王城会来人一事后,傅前辈便消失了。”

    “消失?莫不是回了大漠?”

    “有可能。”

    我沉吟了一下,收了话头转去注意下方的动静。非烟端了刚刚泡好的龙井,还有两蝶桂花酥进屋,不到一会儿,便弯腰退了出来。两扇木门“吱呀”一合,说话声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久仰楼主的大名,今日一见,当真不负天下第一谋士的风采。”说话的应该是我久未相见的老相好,慕向南。

    啧啧,这小子,都开始嘴上抹油,会给人戴高帽子了。

    一个女声当即附和道:“楼主不仅智绝天下,竟还是个如此风雅卓绝的人,息暝今日有幸得见,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呢。”

    我一听这娇滴滴、故作柔媚的声音就不大喜欢,遂犀利地翻了个白眼。

    逆徒表示:“你的心眼真小。”

    我差点儿把这兔崽子扔下楼去!

    通常来讲,朝廷想邀隐士入朝为官,一般都会有三部曲。一来,把你捧得天上有地下无,三顾茅庐或王者亲临;二来,开出诱人的条件,譬如在王城之内赏你十亩地,让你建个大院子,准你娶三十二房,子嗣多了养不起,没关系,王室帮你养,你看上谁家姑娘,她不从,别怕,王上给你抢;第三,这么优渥的条件你还不服,就是不识抬举了,那必须为了社稷,把你拖出去砍脑袋!

    我原以为双方人马起码也要磨个大半月才会走到这第三步,没想到,三炷香的时间后,这场好戏就上演了。

    慕容谦的话一直很少,几乎全程都是那什么息夫人在试图说服他,各种手段变着花样地来。估摸着最后看都没什么成效,息夫人便上演了美人计。结果,慕容谦这厮悠悠道:“夫人抱歉,在下内子心智不全,易妒易怒还爱打人,夫人请与我保持些距离为妙。”

    我内心有神兽奔腾而过。

    你才心智不全爱打人!再这样说我,信不信我分分钟智障给你看!

    这话我不爱听,想必息夫人更不爱听,她立刻开始和慕向南一唱一和。

    “慕容楼主,太子亲自来此请你入朝,息暝亦是放下身段与你好说歹说,这般尊重你,却换来你不咸不淡的回应。如此嚣张的气焰,会不会太不识时务?”

    慕容谦沉默。

    慕向南道:“楼主,还请你三思,父王他惜才,定会对你珍之重之。”

    息暝许是见慕容谦仍气定神闲,遂勃然大怒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多少人想为王上效力而不得,今日我们肯纡尊降贵来此,是因你的才智出众,也是你的荣幸。只是,这份才智若不能为我燕朝效力,有与无,又有何异!”

    言下之意,慕容谦再不答应,他们怕是要动粗了。

    我觑了眼城外滚滚黄沙,忽然明白了一桩事。息暝与慕向南这般着急说服慕容谦,恐怕是早就打定主意,要利用他的智谋来对付北曌。此役慕容谦若得胜,便是有真才实学,到时候是加官晋爵或者驻留军中,根本由不得他做主;若不能得胜……

    我猜,当炮灰就是他唯一的下场。

    这算盘打得真精啊!

    我清了清嗓子,“哐当”一声,将重剑猛地穿过房门插进了华登阁的地上。我从房梁跃下,双手往背后一负,调整出一脸冷酷的表情,然后大大方方地踢门走了进去。

    “想左右他的命,也要问问我这重剑答不答应!”

    开场白说完,我眼皮一抬,一句“洒家当年在宫里扒群臣裤头的时候,你息夫人还没出现”的说辞甫脱口说出前半句,我就瞧见在慕容谦左侧的阴影里坐了一个浑身散发出可怕怨气的物种。

    我愣了一下,随即,便连剑都不要了,玩了命地狂奔出门,一边跑还一边号:“慕容谦,你大爷!你居然敢阴我!我要和你脱离关系!以后大家野外见一次打一次!”

    震怒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苏愉悦!你给我跪下!”

    “跪?这种时候不跑更待何时!”

    “愉悦!”慕向南也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追过来,“愉悦!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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