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菜市场小食摊儿挺多，市委办公室秘书高健每天都去那里吃早点。这天一早，高秘书刚走到菜市场门口，就看到一胖一瘦两个光头在那里吵架，胖子举起扁担要劈瘦子，瘦子操着杀猪刀要捅胖子，两人那架势，吓得围观的人都退得老远。
高秘书看不下去了，一个箭步冲上去，用手里的公文包挡着双方的扁担和刀子，大叫：“别打了！你们别打了！我有话说。”随后，他跨上一步，凑到瘦子耳旁，动了几下嘴皮子，瘦子立马放下了刀；又转个身凑到胖子耳边，叽咕了一阵，胖子也把扁担收了回去。然后，两个光头都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头也不回地各自走了。
围观的人见没了戏看，也散了。
高秘书松了口气，于是就准备去食摊吃早点。就在这时，他突然瞥见不远处有个卖烤芋的老头在向他招手，这老头看上去六十多岁年纪，一身粗布衣裳，显得非常利落。
高秘书走过去，问他：“老人家，有事吗？”
老头指指放在烤炉上的一个大芋头，对高秘书说：“最后一个了，送给你吃吧。”
高秘书要掏钱，老头拦住说：“钱我不要，只是想问问你，刚才你是不是用一骗二唬的办法，把那两个打架的给拦下了？”
高秘书很有些得意，点头说：“是呀！其实我对他们说的都是一样的话。我说，对方那人我认识，是黑社会玩命的货，刚从大牢里出来，你跟他斗划不来的。嘿嘿，我只不过是使了点雕虫小技，没想这一招还挺管用。不过话说回来，这菜市场早就该扩建了，摊位摆得这么挤，磕磕碰碰的，能不吵架吗？哎，对了，老人家，你怎么知道我用的这招儿？”
老头淡淡一笑，瞥一眼高秘书，说：“我还知道，你……是干秘书的吧？”
“你……”高秘书不由吃了一惊，他瞪着老头，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老头见高秘书愣在那儿，笑了，说：“不瞒你说，我是看你穿的衣服才猜出来的。你想嘛，穿衣服后襟短、前襟长，定是秘书不带‘长’。秘书跟领导接触的时间最多，整天弓着腰，天长日久成习惯，腰自然有些弯，所以才会把衣服穿成这样。”
高秘书一听乐了：“那秘书长该把衣服穿成啥样呢？”
老头说：“秘书长跟秘书不一样，他挺着肚子后襟长，因为手中有权了嘛！”
高秘书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有意思！有意思！”
高秘书还想说什么，可话没出口肚子就先叫了起来，因为早点还没吃嘛，于是他就去拿老头烤炉上的芋头。岂料刚伸手过去把芋头拿起来，就烫得“哎哟”一声扔了直甩手。
老头一见，连连朝高秘书摇头，说：“不通，不通。”
高秘书不解：“什么不通？”
“你官运不通，”老头给高秘书解释，“小伙子，今早这条街上，你算是个人物：体恤民情，有官德；关注民生，有才识；临危不乱，有勇谋；你是块当官的好料。可手中无权难办事，虽有大志也枉然，你得先有‘位’才能有‘为’。我看你啊，不会吃这烤芋，自然官运不通，遗憾啊！”
听老头越说越有板有眼，高秘书认真了，他给老头拱拱手，说：“恳请高人指点！”
老头看一眼高秘书，指着芋头，边说边示范：“这烫芋头好比官儿，你若想用最短的时间吃下它，就得练好几手功夫。一是要学会‘捧’，你得把它搁在手心里，捧上捧下，这样散热快，不能心急，否则会丢了芋头伤了手；二是要学会‘拍’，烤过的芋头难免有点焦，你得细细拍周全，轻重适度，它自然皮松肉软；三是要学会‘吹’，你得对着芋头使劲吹，边吹边吃，吹得越用劲吃得越快，要不烫坏了嘴巴自然也就吃不成了……”
老头说得头头是道，高秘书竖着耳朵听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后来抬手一看，马上就要到上班时间了，只好向老头道别：“老人家，多谢指教，明天再来拜访。”说罢，连早点也来不及吃，就匆匆忙忙上班去了。
第二天，高秘书起了个大早，兴冲冲地去拜访烤芋老头，不料根本不见人影，问隔壁摊主，说是老头自称要去别处“度人”。高秘书不死心，一连去了三天，可是都未能如愿。
一晃三年过去了，高秘书成了高副市长。有天晚上，他从饭局出来，坐上轿车匆匆往宾馆赶，谁知车还没到宾馆门口，司机就“吱”一声来了个紧急刹车。高副市长微睁醉眼，迷糊中看见车前挡着个老头，便叫司机下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没一会儿，司机回来说，挡车的是个卖烤芋的老头，他说他是高副市长的罪人，挡车的目的是要当面向高副市长谢罪。
高副市长一听“谢罪”二字，浑身一震，酒立刻醒了，仔细一看，这卖烤芋的老头正是当年那位烤芋高人，于是赶紧下车招呼：“原来是恩人啊，老人家何罪之有？”
“罪人！我真有罪啊！”路灯下，老头脸色苍白地对高副市长说，“那天你忙着去上班，我也是一时大意，居然忘了告诉你吃烤芋的大忌，才酿成今日之大错啊！”
“吃烤芋还有大忌？”高副市长心里猛一惊，“什么大忌？高某现在洗耳恭听。”
“太迟了。”老头边摇头边说，“烤芋味儿虽然香甜，但不可太贪食，否则必伤肠胃。若是肠胃伤了，臭屁必多，走到哪儿都臭不可闻啊！”
高副市长这几年在升官路上可谓是青云直上，不过虽然官财色运亨通，但他已感深陷淤泥而不能自拔。此刻，他听出了老头这番话的弦外之音，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他问老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心里应该明白。”老头凄然一笑，继续道，“还记得十年前金湖市委钱书记因收受贿赂坐牢的事儿吗？我就是十年前的那个钱书记。从牢里出来后，我就继承家传的烤芋手艺，在市井中混日子。不瞒你说，那天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我年轻时的影子，一时兴起，就想助你干番事业，不想却害了你。唉，这烤芋你是不能再吃了！”
高副市长听罢钱老头这番话，愣住了。
钱老头看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摇摇头，然后就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吟：“秋风凉，芋叶黄，一茬新芋又飘香……”
（袁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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