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丽妈妈-六十五年回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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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和煦的阳光照在缅甸东枝的一座村寨里。这是一户掸邦族里很平常的居民,八十一岁的老人赵有全身子骨还算利落,一边磨香楝木粉,一边看着小外孙彭家敢写作业。当看到外孙拿出直尺量图形长度时,他想起了什么,起身去木头柜子里拿东西。但是,东西不在柜子里。老人顿时着急起来:“我的地图呢?谁拿走了?”女婿彭启林闻声走进来,对赵有全说:“没人敢动您的地图的,谁都知道那是您的宝贝。您再找找?”赵有全头上有汗流下来:“就是没有了,昨天还在的。”

    正急的时候,小外孙说话了:“地图是我拿了,很旧啊,还有铅笔印,都快看不清了。”彭启林慌忙跟儿子要过来,捧给赵有全。赵有全戴上老花镜,把地图摊在地上,又跟外孙要来直尺,把女婿彭启林叫到身旁:“你是有文化的人,你量量从东枝到中国腾冲,从腾冲到湖南桃源有多少里?”彭启林用尺子量出距离,然后用比例尺换算,说:“很远呢,怎么着也有两千多里吧。”老人叹一口气,忽然说:“我就是桃源的人啊,离开那里有六十五年了,不知道,我这把骨头还不能再回去看一眼。”

    彭启林娶了赵有全女儿的时候,只知道岳父来自中国,打完仗后就留在缅甸,现在还是第一次听说,岳父是湖南桃源人。他问:“您既然想家,为什么又要留在缅甸呢?”赵有全的眼睛里流下浑浊的泪水,他先招呼女婿坐下,又喊来刚做完作业的小外孙,说:“我想回回不去啊,现在年纪越来越大了,就讲讲过去的事吧,不然,以后可能就讲不出了。”说着,他从木柜子里掏出个蓝布包裹来,里面居然是一捧黄土:“就从这黄土讲起吧,它就来自我出生的地方,湖南桃源。”

    六十五年前的中国湖南,桃源村。

    那一年,赵有全刚满十六岁,正在屋前的池塘里放养七只鸭子,就被大他一岁的哥哥赵来全拽到了国民党征兵现场。因为家里的人口实在太多了,粮食又实在太少,赵来全想着,参军后能在队伍里吃上饱饭,就拉上了弟弟赵有全。

    村里的年轻人都在村口排着长队报名和领军装。轮到赵有全的时候,那个负责招兵的军官看着他瘦小的个头,问道:“你多大了?”赵来全忙替弟弟答道:“我十九岁,我弟弟十八。”军官皱着眉头说:“我怎么看你俩不像十八九岁的?”赵来全忙说:“家里穷,吃不饱饭,长身体慢呢!”站在旁边的乡亲们也忙帮着他们兄弟俩圆谎。就这样,赵有全和十七岁的哥哥成了两名远征军的士兵。

    他们换上了军装就要离开家的时候,赵家兄弟的母亲从远处哭着跑来。两兄弟一左一右,抱着母亲说:“娘啊您哭啥?我们过不了几天就回来了,还给您放鸭子呢。”母亲边擦泪水边点头,然后把两个蓝布包裹给了两个儿子,包裹里是爹挖自桃林村口的黄土。湖南有这样的传说,戴家乡的一抔土出远门,就不会得水土不服的病。这个蓝布包裹从此就紧随在赵有全身上,六十五年从没离过身。

    坐在大卡车上,赵家兄弟俩看着依旧站在村口给他们送行的父母和乡亲们,忍不住地泪流满面。赵来全突然说道:“有全,咱们上车前忘了给爹娘磕头呢。咱们这一去,也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磕头了。”赵有全点了点头,随同哥哥一起面向站在村口的父母跪倒在汽车上。汽车上其他的那些新兵们愣了一下后,也都纷纷下跪……

    二、

    讲完这一段,老人有点累了,起身喝了口水。彭启林问:“那么他们大多数都回去了吗?”赵有全摇摇头:“据我所知,十个人有九个回不去。我们参加的是中国远征军,不但要对付日军,还要适应缅甸险恶的自然环境,伤亡非常大。”说到这里,小外孙天真地问:“接下来要讲战斗故事吗?我最爱看打仗故事了,嘟嘟嘟,一扫一大片。”老人爱怜地摸模小外孙的头,眼里却全是恐惧,他拉开上衣,露出胸口的一块伤疤来:“战争的险恶,是你们这些和平年代的人想不到的,就讲讲我这块伤疤的来历吧。”

    赵有全哥俩坐在大卡车上一路颠簸,四天后他们终于到达了中缅边境。在一个叫腾冲的地方,这些新兵们接受了为期七天的射击、投弹等项训练和战前准备。战前训练结束后,一个络腮胡的军官对赵家哥俩说:“看你们这个头,还没有枪高呢,咋他妈打仗!就先安排到辎重团吧。”就这样,哥俩当了辎重兵,其实就是部队里的搬运工。

    辎重兵虽然用不着面对面的和日军开火,但是一样要跟着运送物资的军车上前线。战争的残酷场面是赵有全想都没有想到过的,哥俩的主要任务,是战前把一车一车的弹药、食品运到前线。战后,又把一具一具的尸体挖个简易坑埋了,在坟上做好识别标志,以便将来寻找。16岁的赵有全夜里整晚整晚睡不着觉,眼前老是晃动着死状可怖的死尸,幸亏大他一岁的赵来全不住的安慰他,说小日本就要完蛋了,咱们就能回家了。回家做什么?赵有全问。赵来全就说,还是放你的鸭子啊,估计现在都能下鸭蛋了吧。

    仗一直打到1945年初,中国军队逐步转入反攻,一举攻占了缅甸北部重镇密支那,彻底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这天早上,赵有全去给络腮胡军官送洗脸水,络腮胡突然问道:“小家伙,想家了没有?”赵有全的眼睛立马就红了,离家这么久,不知道父母双亲过得怎么样呢。络腮胡笑道:“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刚接到上方的命令,明天我们就可以动身回国了。”赵有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惊喜地追问道:“真的么?我们真的明天就能回国么?”络腮胡笑着点了点头。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赵有全所在的部队便离开密支那,上车直奔着祖国的方向而去。此时,赵家哥俩和所有人的心情是一样的,回家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车队已经靠近了云南的腾冲,甚至赵有全已经远远地看到了界碑上大大的红字“中国”。突然,在公路旁的一个山头上响起一阵阵山炮和迫击炮的声音。霎时间,赵有全和他的战友们被淹没在一片炮火之中。原来是一队日军接到情报,奉命在此截击回乡心切的他们。一枚炮弹落在距离赵有全不足三米的地方,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赵有全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病床上。医院设在腾冲一所破旧的小学里,门外的一个老兵,正推着满满一车被截肢下来的胳膊和腿脚拉去掩埋。赵有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忙举起自己的双手,又忙抬起双腿来看。还好,四肢都还健全地长在他的身体上。哥哥赵来全看着赵有全,说道:“刚才医生已经取出你胸腔里的弹片。你算是好的了,没把身体零件留在缅甸。”

    赵有全本以为伤口长好后就可以回家了,不想却持续地发起高烧来。军医看过后,说是发炎了,这里的医疗条件有限,马上要转送回密支那的英军医院进行治疗。然而哥哥赵来全接到上峰命令,必须跟队伍回国。就这样,赵家哥俩不得不分开了,两人抱头痛哭,然后约定,一年后在家乡桃林,母亲跟前重聚。

    在密支那,赵有全的病情时好时坏,有好几次都遇上生命危险,几年后才逐步好转,回家的心情也是更加的急切。这天,他看到接送伤兵的卡车停到院子里后,便急匆匆地跑去找英国主治医生,请求医生批准他出院回家。主治医生盯着赵有全看了几眼后,说:“你现在的情况出院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你已经回不成中国了。”赵有全顿时一愣,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英国医生停顿了一下后,说:“你们的国家发生了内战,已经没有汽车能够送你回国。”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滞留在密支那的所有伤兵都呆住了。有三十多个湖南籍的伤兵,也包括赵有全在内,大家商议着,要不就徒步回国吧,从缅甸的密支那到云南的腾冲只有两百多公里的路程。可是,赵有全他们从医院里出来后,都是身无分文,一路之上吃饭都是问题。有道是冻不死的葱、饿不死的兵,就有人提出来沿途到居民家里去要钱、要饭,只要能回国就行。于是,赵有全这群历经过炮火洗礼的伤兵们顷刻间就变成了一群乞丐,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回家。

    在崇山峻岭中,赵有全他们也不知走了多远,但是很快遇到了更坏的消息,前面有不少国民党溃军退了回来,说是国内的仗越大越大,很多公路和铁路都断了,而且返回的士兵不让回家,还得继续打仗,不过,这次要打的不是日本人了,而是中国人自己打自己。他们这些士兵早已经厌倦了战争,所以宁可客居他乡,也不愿意再回国打仗了。

    赵有全遇到了络腮胡军官,他说他看见了赵来全,很不幸,赵来全死在战场上了。赵有全听完号啕大哭,然后听从络腮胡的建议,投奔他的一个当地熟人先落脚,等国内局势定下来再回去。免得没有被日本人打死,却死在中国人自己的枪口下。赵有全想了想后,认为现在也只能是如此了。

    三、

    听到这里,彭启林点着头说:“幸亏有络腮胡军官啊,他叫什么名字呢?”赵有全忽然怒火中烧:“我不想说他的名字,因为,他带我走的路让我悔恨了一辈子!”没等彭启林发问,赵有全就急速说下去。

    络腮胡带着赵有全和其他三十几个人,一路走到了缅甸掸邦的地界。在这里,他们遇到了李弥第八军93师残部,络腮胡投奔的,就是这个师的赵团长。

    93师是在内战中打了败仗,被赶到缅甸的,在等待台湾方面的接应。但是这支孤军等了半年,不但未能到台湾去,连军需给养也被缅甸方面切断了。这时候,李弥下了命令,让他们自己种罂粟谋生,来个以毒养战。

    生计是暂时解决了,但是这个后来被称为“金三角”的毒窟,受到了来自缅甸政府军和当地掸邦族人的愤慨,93师需要应付两方面的攻击。赵有全辎重兵出身,还是负责运送弹药给养,和打扫战场。在一次负责清理和掸邦人交战的战场时,他发现死人堆里有个负了重伤的掸邦女子,按规矩,他是该补上一枪的,但是出于对制毒贩毒事情的反感,和对掸邦人的同情,还是悄悄把女子背到一个山洞,拿来药物进行了治疗。两天后,女子苏醒过来,她略懂一点汉语,告诉赵有全,她叫杜素姬,是掸邦游击队的一员。

    杜素姬走后,赵有全更加反感金三角,视这段经历为人生的大污点,他偷偷把枪留在营地,照着祖国的方向走去。第二天出操时,赵团长发现他开了小差,怒冲冲带人去追。在三十里外的一处树丛里,赵有全被抓住了。

    按照军令,逃兵是该被枪毙的,幸亏络腮胡说情,赵有全才被饶了一命,但是被调离作战部队,当了一名罂粟种植工。赵团长为了控制种植工们,让所有工人都染上大烟瘾,然后按出工记录,发给大烟做酬劳。赵有全也不例外,不过他发现,染上烟瘾的工人不再被严加监视,因为赵团长他们认为,即使有人跑掉,也会因为熬不过烟瘾跑回来。

    趁着烟瘾不深,赵有全再次逃出营地,朝家乡的方向跑去。这一回,赵团长没有追来,但是走了两天后,不但烟瘾越来越大,让他痛不欲生,饥渴和劳累也袭了上来。赵有全知道,如果回头,还是能得到鸦片和食物的,但他不愿意再次失去这回家的机会,还是顽强朝前走,终于,一头栽倒在树丛里,晕死过去。

    四、

    说到这里,小外孙就叫起来:“外公您死了吗?真危险啊。”彭启林笑骂:“外公死了还能给你讲故事?”赵有全也笑了,他从柜子上取下妻子的照片,爱怜地用衣袖擦了擦,才说:“我当然没死,因为我遇上了我妻子杜素姬,也就是你外婆。”

    当赵有全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草屋里。救他的,就是杜素姬。杜素姬因为枪伤始终难以痊愈,已经离开了游击队,在家务农。这天,她在山野间采药,非常巧地发现了晕倒的赵有全,才救了他回来。

    其实,杜素姬家里日子过得也很艰难,她有两个哥哥都死在了战场上,家里还有一个年迈的父亲和一个多病的母亲。为救治赵有全的毒瘾,杜素姬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这令赵有全很感动,不过他回乡心切,等毒瘾完全戒除后,他向杜素姬提出了回家看望父母的想法,还说等安顿下来,还会回来看素姬。

    杜素姬听了也很感动,她把蒸熟的大米撒上盐巴晒干,给赵有全当干粮,然后跟亲戚朋友借了一笔钱,作为路费。如今战事不像以前那么多,没必要翻越崇山峻岭了,最好雇车走大路,不但安全,也省力得多。

    赵有全心里非常清楚,素姬的这些做法,是因为对自己有了情意。但他还是想回去看一眼母亲,哪怕只是一眼。告诉她,哥哥赵来全死了,可他还活着,还会侍奉她老人家。

    赵有全搭乘了一辆要去中缅边界上拉货的大马车。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的,赶到中缅边界的一个小镇上就用了七八天的时间。马车老板告诉赵有全,再往前就要靠他自己走了。

    这天夜里,赵有全就住在了小镇的一家马车店里,在这里他认识了另外一个远征军的老兵。那个老兵告诉赵有全,现在是一九四九年了,新中国刚成立,对出入境人员检查的非常严,没有官方的通行证根本无法回国,即便是偷渡回国了也极有可能被当做国民党的特务抓起来。

    两天后,赵有全赶到边境线上一看,果然和那个老兵所说的一模一样。赵有全思量了好久,还是不敢偷偷越过国界线。面对近在咫尺的界碑,他只好跪下磕了个头,然后通过一个当地的中国商人买来一本地图。既然有家不能回,每天能看看中国地图也算是一种安慰了吧。

    就这样,赵有全带着一张地图又回到了掸邦。杜素姬见到赵有全回来了,顾不得问是怎么回事就一头扑进了他的怀中。

    赵有全和杜素姬结了婚。家里穷,婚事也就很简单了,请来村里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当“灌礼师”,简单举行了个仪式就算是完成了。

    结婚第二年,缅甸和新中国建交了。过境的手续也简便多了,赵有全始终没有打消回家看望父母亲的念头,但是家里欠着他上次回去欠的债,令他不忍心跟素姬说出口。素姬明白丈夫的心事,就和赵有全商量准备做点小本买卖,不但能还债,也好积攒下次回家的路费。

    杜素姬拿出来他们结婚时亲戚朋友送来的礼钱,帮着丈夫在家门口开了一间经营水果、烟酒的小摊子。挣的钱杜素姬一分钱也舍不得乱花,除了还债,都给丈夫积攒了起来。当攒到足够回国的钱时,杜素姬生了女儿。

    作为孩子的父亲,赵有全再不敢说回家的事了,因为只凭妻子一个人劳作,是很难抚养孩子的。为夫为父,两副担子已经压在了他的肩上。他想,还是等孩子长大些再说吧。

    这一等,又是悠悠二十年岁月,当年的青春小伙子,也熬进了中年。这一年女儿嫁给了八十里外村寨的彭启林,赵有全在想,现在可以回家看看了吧。

    五、

    这一回,是彭启林先开了口:“我记得娶您女儿的时候,您手里积攒了一些钱了,中缅过界也比较简单,既然有时间,为什么没回去看看呢?”老人叹了口气:“我脑子里老是想着回家,可是竟然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你岳母杜素姬。”

    当赵有全喝完女儿喜酒,回家时,发现妻子正把干粮往袋里装。他不解地问妻子在做什么?杜素姬头也不抬地说:“我给你准备回家路上吃的干粮,如果不是家里的老人放不下,我也想跟你去看看没有见过面的公婆呢。”当杜素姬抬起头的时候,赵有全发现妻子哭了。

    知夫莫如妻,杜素姬知道丈夫对回家的切盼,那是刻在骨头里的。她不止一次看见,赵有全在那幅带回来的地图上,从掸邦到腾冲比划一条线,再从腾冲到湖南桃林比划一条线,然后念叨有多少里。还有那个从不离身的蓝布包裹,都承载着太多的思乡之情。

    赵有全紧紧地搂了搂妻子,发誓说看完了父母马上就回来,然后踏上回家的路途。这次手里有钱,他坐上了大巴车,车上还有通讯工具。令他想不到的是,车刚走出两天,村里邻居就打来电话,说杜素姬快不行了。

    赵有全疯狂地朝回赶,终于在医院里见到了妻子。原来妻子早已积劳成疾,但是始终瞒着他。丈夫一走,松懈下来的杜素姬脑血管病就复发了。好在抢救及时,她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从此瘫痪在床。

    赵有全满怀愧疚,妻子对他付出太多了,而自己竟始终未能觉察妻子早已积劳成疾。于是,赵有全又打消了回家的念头,从吃喝到拉撒,全心侍奉杜素姬,这一侍奉,就是二十年。二十年后,妻子走了,年迈体弱的他再经不起路途颠簸,只好彻底打消回家的想法,搬到女婿这里居住,闲下来就翻翻地图,用一根铅笔画线,从东枝到腾冲,从腾冲到桃源……

    六、

    彭启林听完这番讲述,良久说不出话来,想不到岳父这位垂垂老者,居然有这么一段惊心经历,和一颗拳拳的回家之心。其实现在从缅甸去中国是很简单的事,他去了缅甸首都仰光,找到了中国驻缅甸的大使馆,以便申请签证。大使馆人员听了很是吃惊,他们想不到还有这么大年纪的远征军滞留缅甸,这是那场战役最好的见证人啊。于是当即回复,马上着手办理有关手续,以便让老人尽快回归故土。

    2008年9月12号,在回家的路上足足徘徊了六十五年的赵有全,双脚终于登上了祖国的土地。大使馆安排专门人员送老人回了湖南,桃林村。

    赵有全回来了,他已从离家时那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垂暮的老人。然而,他梦中多次出现的那两间草屋,还有放养着七只鸭子的池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拔地而起的小楼群,和宽宽的柏油路。也难怪,悠悠六十五年,当年的小村庄当然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令赵有全老人更为惊奇的是,爹娘虽然过世了,但哥哥赵来全居然活着!原来当年络腮胡在硝烟里看错了,死的是另一个人。分别了半个多世纪的赵家哥俩抱头痛哭,然后一起到父母长眠的陵园上香。

    在二老灵前,赵来全给了弟弟赵有全一件想不到的礼物。那是一张发黄的旧照片,是当年父亲在赵家哥俩走了后,用半口袋高粱的代价,请城里的照相师拍了老屋的照片。父亲说:孩子们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我怕他们回来找不到自己的家,就拍了相片,给他们指个路。

    赵有全再次泪流满面,照片上是那两间魂牵梦绕的茅草屋,草屋前是那口清清池塘,池塘里的七只鸭子正嘎嘎地叫着。六十五年前跟爹娘辞行的一幕,宛在眼前。随身六十五载的故乡黄土洒在父母坟茔上,爹娘啊,儿子回来了!

    两天后,赵有全说明,自己还是回缅甸度过余下的时光吧,毕竟儿子孙子都在那里。不过,他嘱咐赵来全和其他亲戚,等他死了,一定要把骨灰取回来葬在桃林,叶落归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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