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条规矩

    罗青恋上江之莱，遭到了她父母的一致反对。江之莱是湘西山村来的大学生，哪配得上大都市的娇娇女罗青？但罗青偏偏就迷上了神秘的湘西，那优美动人的传说，那诡异难名的邪术，都让正跟着导师研究民俗文化的罗青激动不已。

    罗青最感兴趣的是湘西三大邪异：赶尸、下蛊、落洞女，常常缠着江之莱讲个不停。出生于湘西江家寨的江之莱自然是知无不言，但对落洞女一事却常常语焉不详。罗青只好自己查资料，发现了这么一段话：落洞女，传言湘西未婚女子偶过洞口或井口，误坠其中，得遇洞神或井神青睐，数日乃归。但归来不饮不食，不久即殁。

    罗青兴冲冲地拿着资料找江之莱，让他讲讲内里的玄机。江之莱见躲不过，只得说了一句：“这种事情是知道一些，但我实在不愿意讲，因为我的幺姨就是落洞女。”罗青面露惊讶：“原来真有这事啊，你幺姨年纪轻轻就死了吗？”罗青摇了摇头：“幺姨今年三十八岁了，没有死，现在跟我妈在一起生活。”罗青大感兴趣，这是活生生的民俗案例啊，她现在正准备写篇民俗论文，便要求江之莱在大学暑假里，带她回湘西江家寨探访幺姨。

    江之莱面露难色，考虑了好久，才对罗青说：“我们江家寨井多洞多，历史传说中，出过十多位落洞女，所以到我们寨子里的未婚姑娘都要遵守三条规矩，不然也成了落洞女就麻烦了。”罗青连连点头：“别说是三条，三十条我也遵守。”

    这三条规矩，都跟落洞女传说有关，分别是洗澡、窥井、钻云洞。第一条洗澡是，未婚女子不可以洗澡，直到结婚那天才可以洗一次。据说神仙喜欢干净，看不上污秽的女子。第二条窥井，指夜晚不可以窥探井口，以免被井神相中。第三条钻云洞，是说寨子里最大的山洞叫云洞，常年云遮雾绕，江之莱的幺姨就是误钻云洞才变成了落洞女，从此云洞成为禁地，未婚女子万万不能靠近。

    听完三条规矩，罗青调皮地耸耸肩膀，说：“没问题，我这就收拾衣物去。”在她看来，这三条规矩只要注意一下就行了，哪会违反呢？却没有想到，才去江家寨头一天，就破了第一条——

    洗澡

    湘西的景色是出名的秀丽，一路上罗青都赞不绝口。当她跟江之莱下了汽车，步行登上江家寨所在的山岗时，周围景色登时黯淡下来。树还是那些树，庄稼还是那些庄稼，但都显得懒洋洋的，仿佛毫无生机。罗青看见奇怪，就问江之莱。江之莱看了眼四外，说：“这里是山区，有句话叫十里不同天，我们这里雨季比别处来得晚，所以庄稼都有点旱。”

    罗青点头，不过好奇的她走不远又提出新问题：“你看每隔一段路，田里就有一所小石屋，却门窗紧锁，好像从没有住过人，这会不会跟赶尸有关？比如说，是供他们夜晚歇息的所在？”江之莱边听边笑，末了回应：“不愧是学民俗的，猜对了，有奖。”“奖什么？”罗青反问，却没有得到江之莱的回答，她扭头看时，却发现对方呆呆地看着石屋出神。

    看看接近江家寨，江之莱向罗青讲了幺姨的事。发生这事的时候，他年纪还小，是断断续续听母亲说的。原来幺姨是江之莱母亲最小的妹妹，十九岁那年炎夏，天气是出奇的热，一向不信邪的幺姨进了云洞纳凉，谁知此后就失踪了好几天。等她又从洞里出来，竟然容光焕发，整天笑呵呵的，谁问她洞里的事她也不说。这时就有上岁数的，疑心她成了落洞女。果然一个月后，变的神思恍惚起来，不饮不食，老是要往云洞里跑。江母看着不忍心，把她从云洞拖回家里，又打针又输液，才渐渐好起来，慢慢能做一点简单的活计。这一拖居然拖过了十多年，但是神志始终时好时坏。这时村里又有了新的说法，说落洞女被神相中，或迟或早也会被接走，除非，落洞女能把另一个未婚女子做替代才能摆脱，这时她就成了神媒。传言一起，全村的男女见了幺姨都要绕着走了。

    江之莱的父亲早逝，家里只有江母和幺姨两个人。院子很干净，称得上寸草不生，中间一口硕大的水井，西边角落里，是一座养着猪的猪圈。紧挨着猪圈的西厢房，就是幺姨的住室。

    在江之莱带领下，罗青见到了幺姨。在她想像里，神志有问题的幺姨一定蓬头垢面，苍老憔悴，谁知探过玻璃窗一望，才知道幺姨打扮得油头粉面，还插着一朵山花。此时她正蹲坐在炕沿上，低着头摆弄一个牛骨骰子，嘴里同时哼着听不懂的湘西调。

    罗青在窗外喊了声：“幺姨你好！”

    幺姨抬起头，露出迷茫的眼神，嘴里喃喃说着：“你会游泳吗？”什么？罗青皱了下眉，刚要答话，江之莱慌忙过来拉她：“她跟你说话千万别答腔，当心把你做替代！”

    面对罗青这位城市来的儿子女友，江母自然不敢怠慢，做了很丰盛的晚饭。吃饭的人是江母，江之莱，罗青。幺姨并没有出来，罗青觉得幺姨可怜，就拣好饭好菜堆满一碗，要送进西厢房。江之莱在后面又提醒她：“她说话你千万别答腔。”罗青点头。

    此时幺姨已收起了骰子，在数着一堆小红豆。一、二、三……一直到二十一。罗青搁下饭碗，幺姨忽然抬头，音调飘渺地问：“你会游泳吗？”罗青见江之莱不在身边，忽然起了好奇的心，她才不相信什么落洞女呢，就应了句：“会。”说完转身就走，却完全没有感觉到，身后幺姨的眼睛里闪出喜悦的光芒来，那是等待了十九年的喜悦。

    湘西的八月，是一年中最热的月份。罗青独自睡在东厢房里，觉得身上的汗水层出不穷，要不停的翻身，才能保证自己不被炙热的床铺烤熟。她不由怀念起那些有空调的夜晚来，即使没有空调，就是能洗个澡也好啊。可是想到那个规矩，只好强迫自己打消念头。这时，幺姨的房里忽然响起了湘西小调，歌声缠绵勾人，就像在对情人诉说一样。不知不觉的，罗青出了房，想去幺姨房里探看一下，这一看，她竟发现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个大木盆，盆子里的清水反射着诱惑的光芒，好像在向罗青招手。

    罗青一向认为，所谓民俗禁忌不过是以讹传讹，故弄玄虚。这时哪管什么规矩不规矩，当下把木盆拖到房间里，灭了灯，关上房门，洗了个痛快。洗着洗着，她听见幺姨的歌声渐渐大了，像是朝这边飘过来。一抬头，她就看见幺姨的脸贴在玻璃窗朝房里看。此时月色蒙眬，罗青隐隐看见幺姨那被玻璃压扁的脸，颜色惨白，竟像死去多年的尸体。

    大叫一声，罗青慌忙穿衣。等她穿好，幺姨已悠忽远去。罗青隔着玻璃朝外望，只见一条黑影飘飘忽忽，飘到了院子中央的井台上，不见了。罗青吓了一跳，难道说幺姨跳井了？她开门冲到井台上，朝下望去，只见井中黑咕隆咚，不能见物，只有叮叮的滴水声，还有奇怪的嗡嗡声，就像有无数蜜蜂在井底飞舞。

    这时，江之莱拉亮电灯，从房里出来了，他见罗青站在井台上，不由大惊失色：“你，你忘了我说的规矩了？”罗青这才省悟，不知不觉间，她又破了第二条规矩——

    窥井

    罗青顾不上争辩，慌忙说：“幺姨跳井了，我刚才看见，她来到这里就不见了。”江之莱阴着脸说：“她是落洞女，已经不同于普通人类，就是掉在井里也死不了的。”说完就把罗青往东厢房里送。罗青怕他发现洗澡的木盆，把他堵在了门外，让他先回去。江之莱没坚持，只是说：“明天天亮我送你回去吧，再住下去，我真的怕你遇上什么邪事。”

    罗青没有答话，进屋闭门。当她回身时候，却又发现一件怪异的事，洗澡的木盆不见了！她清楚记得，出门时候，木盆还在屋子中央的，后来出门不到一分钟，这一分钟里，也没见什么人进自己房里啊。联想到幺姨跳井，又一个疑问升上心头，那就是，她没有听到水响。难道说身为落洞女的幺姨，已经不能算活人？照这样推测的话，难道说当自己答了她的话后，她就千方百计地让自己破坏规矩，先是引诱洗澡，然后又故意让自己半夜里窥井，以便使自己成为落洞女，她才能逃脱？如若不然怎能解释这些奇怪的事？

    即使罗青再胆大，面对这些诡异的事也是心头忐忑，无法入眠。恍惚中，她看见幺姨从井中升起来，打扮却变了，变成了戏台上媒婆的样子，用硕大的烟斗指着她说：“恭喜姑娘，你被神仙看中，成为新的落洞女！”接着便是一个魁梧大汉，强来牵她的手。她慌忙躲避，却怎么也躲不开，正自焦急，忽然醒了，原来刚才只是做了个梦。

    天已经大亮，江之莱喊罗青吃早饭，吃完饭就要送她下山回城。罗青心有余悸，暗想如果井神真的看上自己，怕是回城也逃不掉吧。才吃几口，就见一个人从西厢房里出来，到厨房盛饭，正是幺姨。还是那身打扮，还是神色空茫，哪有半点落过井的迹象。罗青看得目瞪口呆，她落井都不死，难道这就是落洞女的某种神通？这样按梦中说来，她就是神媒了，那自己会不会逃不过成为新落洞女的命运？

    江之莱和江母两人却是见怪不怪，江母吆喝一声：“幺妹子，吃完饭该喂猪了。”幺姨行尸走肉般回了屋，不多时端出一盆泔水来，向猪圈走去。罗青看得明白，泔水里漂着一缕金黄的头发，跟自己刚染的头发色泽一模一样。她觉得奇怪，正要询问，却见幺姨路过井台时，伸指一挑，正好把头发挑进井里。

    罗青心头一闪，忽然想起关于湘西下蛊的传说来。说是高明的下蛊者，只凭对方一根头发，就能达到谋杀的目的。她把自己头发挑进井里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这也是一种蛊术吗？想到这里，她疾步跑向井台，向井里一望。此时阳光正烈，井里的一个庞然大物尽收眼底，连串的疑问在罗青内心豁然揭开，原来如此！

    江之莱吓了一跳，忙去拉罗青离开井台，罗青却风一样掠回东厢房。江之莱跟着进去，只见罗青到处敲敲，最后一推一幅大年画，应手而开，露出一个后门来。她这才在炕头坐下，微笑着招呼江之莱：“你说的三大规矩，说是跟落洞女有关，其实照我观察，真正原因是村里极度缺水，对不对？要不是我无心中破了两个规矩，洗了澡，窥了井，说不定还真发现不了。”

    江之莱颓然坐下：“在学校时，你跟我说你爱湘西的美丽，爱我家乡的种种神秘传闻，才跟我相恋的，所以我生怕你知道我们这里缺水，根本就没有什么风景可言，才用神秘传闻来掩饰。但你是怎么发觉真相的？”

    罗青露出一脸的嗔怪：“我爱的是你啊，怎会为这一点事情就不理你？至于真相，因为我看到井里的东西，是一台大功率水泵。水泵管子深入地底，再联想到晚上听到的嗡嗡声，还有滴水声，你家吃水明显是从这里而来。幺姨晚上到这里失踪，是因为她踩着井壁小坑下去的，她下去就是为了接水。想必她每天都要下井接水，习惯了吧，否则仅靠月光下井，真要好眼力才行。这样一来，泔水里的头发也可以解释了，由于头天准备喂猪的水被我洗了澡，幺姨连夜接水也是不够，只好用洗澡水喂猪了，这也是不许女子洗澡的真实由来吧。这样一来，木盆的失踪，就是最后一个谜了，看来我运气不错，找到了后门，不用说，是你母亲来搬走的。”

    江之莱黯然点头：“我们这里十多年前，还是山清水秀的，可是那一年，地下水忽然就少了，井里用水泵抽上来的水，仅仅够一家人吃用，连庄稼也无法灌溉，只能靠雨水存活。这个穷山恶水实在没有好研究的，你还是回城吧。”罗青把头一梗：“不，落洞女的秘密还没有完全揭开，我不会走的，告诉我，那个云洞在哪里？这个禁忌也是人为的吧？”

    “不，这是真正的禁忌，幺姨是千真万确进了云洞，才成了那样子的，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去钻云洞！”江之莱声色俱厉，吓得罗青一吐舌头，说：“好吧，那我不问这件事了，再住一天就回去。”内心却不以为然。

    上午十点多钟，罗青走在江家寨的石板路上。江之莱没有跟来，他去庄稼地干活了，这正合罗青的意思，她要独自揭开云洞的秘密。她边走边打听云洞在哪里，寨子里的人却个个面露惊恐，说你一个大姑娘打听这个做什么？无论如何也不肯讲。

    正在焦急，一个戴斗笠的女子走过来，她一来旁人就都躲瘟疫似的散了。女子就是幺姨，幺姨直勾勾地看着罗青：“你真会游泳吗？”罗青点头。幺姨转身奔后山走，右手紧紧攥着拳，内里像是有一样东西，罗青在后面跟随，她知道要找到云洞，这是唯一机会，全然忘了江之莱的警告，最后一个规矩绝不是人为，那是真正的禁忌，千万不可——

    钻云洞

    云洞在寨子后山的一处隐秘地点，看上去跟一般的洞没有什么区别，洞口的确有云雾飘出，不过生为大学生的罗青知道，这是由于温差跟水分的关系，属于自然现象。洞底很平坦，幺姨在里面越走越快，像是很兴奋，完全没有了平时行尸走肉的感觉。罗青在后面打着手电，要小跑才能跟得上。

    十几分钟后，云洞就被走穿了。两人出了洞，只见眼前天光明亮，竟是一处光可鉴人的水潭。水潭另一面，绿得沁人的树丛中，一座座小楼掩映其间，恍如神仙府第。这里就是洞神的所在吗？罗青刚要问幺姨，却被幺姨一把推入水潭！

    罗青的确会游泳，但她会的是狗刨啊。她只能在水里不住扑腾，勉强使自己不致下沉。正在危急，一艘汽艇从树阴里开出来，两名保安模样的人张开一张大网，把罗青捞了上来。不等罗青缓过劲来，劈头就是一顿训斥：“这是私家别墅区，要自杀另找地方！”

    就在这时，洞口的幺姨喊了起来：“周，周威在哪里？我是，是江蓝，我要送东西给他。”幺姨多年少言寡语，所以说得很不利索。两名保安一听，便将汽艇靠近了幺姨：“周威是我们老板，你送什么东西由我们转交吧。”幺姨脸上升起了两朵红晕：“我们第一次的时候，他送给我一枚骰子作留念，我就按我们湘西人家的规矩做了加工，这么多年我一直想让他看，可是家里人不让我出门，再说我也不会游泳，过不来水潭，直到遇上了这位会游泳的姑娘。”

    说着，幺姨把始终攥着的右手张开，露出一枚牛骨骰子。这骰子的二十一个坑里，分别嵌着二十一枚红豆。罗青久研民俗，不由恍然大悟，想起了那首著名的唐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红豆又名相思子，嵌入骨骰有个说法，叫做刻骨相思，是过去痴情女子向情郎示爱的道具。难怪幺姨在房里老是摆弄这红豆，原来就是制作这个东西。

    一个保安接过骰子，另一个打起了手机。谁知刚打完，就抓起骰子扔到了水里：“我们周老板说不认识你，你哪来哪去。”幺姨惊呼一声，扑下水就去捞骰子，但她不会游泳，登时在水里挣扎起来。罗青看着危急，慌忙下水去救，可她的水性实在不行，两人都开始往下沉。保安见要出人命，正要搭救，却又接了个电话，接完就驾艇径直走了。电话是一个站在远处小楼上的一个中年人打的，他通过高倍望远镜看到了这一切。

    千钧一发之际，江之莱及时赶到，跳下小谭，把罗青救了上来。按说小谭并不大，但是却始终没有找到幺姨。他是发现幺姨同罗青一起不见，就猜到一定是钻进了云洞，才匆匆赶来的。罗青很快醒过来，一醒来就问江之莱：“幺姨并不是被什么洞神所迷，是被这周威迷惑，对不对？”

    江之莱望着沉沉谭水发怔，老半天才说：“幺姨十九岁穿过云洞，遇见的是一片修造私家别墅的建筑工地。那时候的周威是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见了青春的幺姨竟起了坏心，于是始乱终弃，临别只给了个她平时赌博用的一颗骰子。若只这样也就算了，但他利用幺姨的年少无知，骗她说动村民，在水源协议上签字。协议是，由罗威独占三支地下水的一支，修建别墅区的人工湖，每年由他给村人经济补偿。大家一向纯朴，再说也是对我江家的信任，都纷纷签了名。可是自打他修了人工湖，后果你都看见了，田地里的小屋根本不是赶尸用的，而是一眼眼抽水的机井，可机井再多，没有地下水也是白搭。愤怒的幺姨再去找周威理论，却被人工湖阻挡。情伤加上受骗，她从此就神志不清。我家生怕村人知道了耻笑，才捏造了落洞女的说法。”

    “可是，水资源国家所有，怎么能被私人独占？我们找他打官司！”罗青怒不可遏。江之莱叹息一声：“你知道我用什么来念大学的吗？正是周家每年给的补偿。多年来寨子里的人已经对补偿产生了依赖，即使有了水也不肯侍弄庄稼了，这个官司打不得！”

    罗青默然，她扫了一下四周，又惊叫起来：“幺姨呢？你没有救起她来？”江之莱悲哀地摇摇头。罗青急得站起来，忽然看见不远处有处电闸箱。学过机电课程的她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三台地下水泵的开关，看电线走向，水泵就在水底，是供给人工湖水源的来源。而且人工湖有着巨大的出水口。只要关闭水泵，湖水很快就会泄清的。想到这里，罗青快步走过去就要关电闸，却被又一个看管电闸的保安拦住了：“不可以！”

    罗青怒不可遏：“有人掉进人工湖了，你们不关水泵，我告你们谋杀罪！”保安显然被这个罪名吓住了，他慌不迭地打电话给老板周威，然后回复：“老板说了，停止水泵可以，但是，你们罗家寨的经济补偿会取消一年！”罗青刚要答应，江之莱却一拉她的手：“这是我一年的大学开支啊，我看还是算了吧，落水这么长时间，一定没救了。”

    罗青像第一次认识了对方似的，看了一眼江之莱，说：“不，我一定要救幺姨，她是个苦命人啊。”两人正在争执，云洞洞口又钻出一个人来，她指着江之莱说：“快停了水泵找幺姨啊，因为你就是她这个——”

    落洞女的儿子

    来人是江之莱的母亲，她是听寨子里的人说，儿子同幺姨都进了云洞，才匆匆赶来的。她说出来的话让江之莱目瞪口呆。原来幺姨同周威的一场邂逅，竟有了身孕。但周威避而不见，这才使幺姨神志错乱。江之莱母亲生怕被寨子里的人笑话，才把偷偷生下来的江之莱，说成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江之莱呆了半晌，忽然疯了一样关了水泵开关，然后扑通跳在胡里，疯狂寻找。湖本不大，片刻功夫，水深下降到一米以内，这时他也找到了幺姨的尸体。幺姨倒卧在三台水泵跟前，但她不是淹死的，而是捞到了相思骰子，嚼碎吞下肚去毒死的。植物学上记载，相思子，种子剧毒，整吞无恙，碎末0.5毫克即可中毒。这样的死法，该是幺姨最好的结局吧。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幺姨的死揭开了一个可怕的真相，那三个水泵，抽取的是江家寨的三个水源，也就是所有的水源都被周威用来供给人工湖了。难怪身处湘西水乡的江家寨旱成这样！若非幺姨正好死在水泵前，这个秘密恐怕还很难揭开。

    第二天，罗青下了江家寨。她要回去写状纸，控告罗威，以慰幺姨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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