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评梅,你的前生定是一枝梅。石评梅,君宇对你的呼唤来自千里迢迢,对你的爱化成一幅流水与小桥。你至死不渝,守住了三生石上铭刻的关于缘份的秘密。你用执着的红豆,如血如霞的鲜艳融化了冰霜,君宇在另一个世界里听到了你忧伤的歌声。石评梅,你踯躅于盘根错节的季节,一川烟雨,可以熄灭如火如荼的相思吗?那是一朵梅花的记忆,用雪掩饰了所有心思,你只在月光的询问下,舒展一往深情。
泅渡岁月的河流,思念源源不断,在夜的深处,你绰约的身影会穿过千层月色。留一地梅红傲雪,恍然间,似时光逆流,轮回的彼岸,朦胧的月光凄美了石评梅憔悴的容颜,一如美丽的烟花,摇曳后化作尘埃,而此时的你我,是否还能感知她的忧伤?
在民国众多女作家中,石评梅是唯一一个没有活过三十岁的。她在正当盛年的二十六岁泪尽而亡,追随爱人高君宇而去。她与君宇,堪称现代的梁祝。
【文才出众】
在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读书期间,石评梅结识了苏雪林等,并同庐隐、陆晶清等结为至交。冯沅君、苏雪林、庐隐等,都曾与她诗文唱和,饮酒作对,对月高歌。在“五四”高潮的岁月里,她们常常一起开会、演讲、畅饮、赋诗,所谓“狂笑,高歌,长啸低泣,酒杯伴着诗集”,甚是浪漫。
在这里读书期间,石评梅逐渐在文坛崭露头角。生长于乱世,石评梅“慨国事之日非,悯女学之不振”,谈及邦国倾危,每每潸然泪下。在当时,写白话诗还是新鲜事,她文才出众,得风气之先,热衷于此道,同校才女们吟诗撰文写小说,无不出以细腻婉约的情致,给男性作家主宰的文坛吹送去一阵女性文学的清风。石评梅的文章既有浓厚的古典气息,也透着一股现代的味道。这自然与其家学渊源有相当大的关系。她出身山西省的一个举人家庭,父亲从小就给了她良好的传统教育,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石评梅天资聪颖,一学便会。
1923年秋天,石评梅在北京女高师毕业后,留校任该校附中女子部主任兼国文、体育教员。她深受意大利作家亚米契斯《爱的教育》的影响,爱学生就像爱自家子弟,待人亲和热忱,授课声情并茂,因此深得学生的欢迎和爱戴。
就在这时,石评梅同高君宇(石评梅文中常呼之的“天辛”)相爱。这段爱情,使她短暂的人生,变得无穷的美丽,又无穷的痛苦。
【伤痛至深的初恋】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对于自由高雅的新女性,精神追求高于物质满足,名利、地位难入她们的法眼,唯有那种高山流水的心灵和谐与思想融洽,才为她们所珍视。这样一来,某些巧舌如簧、工于心计的登徒子就有了可乘之机。当年,石评梅初入京城,人地生疏,老父石铭担心小女孤单无助,就辗转托人去学校关照她。正是这个缘故,吴天放进入了石评梅的视野。吴天放是外交部的职员,薄有才学,诗文偶尔见诸报刊,在文坛上混了个脸儿熟。此人功夫在诗外,不仅口若悬河,谈笑风生,而且殷勤周到,懂得如何哄女孩子欢心,隔三差五送鲜花,送美食,常记挂着写信、打电话问候,今朝西山观景,明日北海划船,变出不少花样。石评梅涉世未深,得到这般关心与呵护,遂轻信了吴天放的信誓旦旦,毫不犹豫地将圣洁的初吻奉献出去,并暗下决心:“我将终生不再爱第二个男人!”
然而,石评梅想不到她的初恋终将明珠暗投,吴天放的全家福偶然间被石评梅撞见,原来他竟然是有妇之夫!石评梅在羞愤交加中,挥剑斩情丝。但吴天放不甘心,跪在地上求她谅解,还赌咒发誓,假以时日,他要娶她为妻,否则天打五雷轰,但他只字不提离婚的事情。石评梅是心高气傲的新女性,又岂肯低眉俯首做小妾?石评梅的回答是坚决索要她的全部情书。吴天放见状,立刻露出卑劣的本性,他大声威胁道:“你要索回你的那些情书吗?休想!密斯石,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把你的情书公诸于众!让全北京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看,你这位享有诗名的新女性在‘五四’精神的感召下,如何争取自由,勾引一个有妇之夫!”
明明是吴天放欺骗了自己,他却恶人先告状,石评梅不禁悔恨交加,悔的是自己不应当轻信他的鬼话,付出如此真情,结果只是铸成今日大错;恨的是他卑鄙下流竟至这般地步。任由吴天放如狂吠,石评梅头也不回。临出门时,她将昔日爱情的结晶——那本诗歌唱和集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炉膛。
【高山流水幸相遇】
对于一位重情重义的少女来说,一次被欺骗被伤害的经历足够她半辈子消受。石评梅从此抱定独身主义,与世间的“臭男人”彻底两清。可就在这个时刻,她却收到了高君宇的情书。
与石评梅本为高山遇流水的知音高君宇,却选中了一个最不合适的时间来表白,这真是一场恶作剧。
1922年春,石评梅与高君宇在山西同乡会上初次见面。那还是吴天放带她去参加的。就在那个会场,在那群密集的人中间,石评梅发现了他。他站在高处,慷慨陈词,大声疾呼,时而如微风般轻柔,时而如暴雨般猛烈,他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在大厅里回荡。尽管高君宇不是那种风神潇洒、仪容俊朗的美男子,但他志向远大,心地光明,眼界开阔,见解深刻,有无畏的勇气,有卓越的才干。他的豪情壮思,让她赫然发现,伴随着他的话语,自己的心竟在猛烈跳动。她不由得关心打听斯人信息,从吴天放处得知,原来演讲的人是他的同学高君宇。
仅仅是一个名字,立刻就让石评梅好感丛生。高君宇做完演讲,便向他们走来。吴天放介绍两人认识,他们彼此问好,有些拘谨,不过毕竟同是山西老乡,细问之下,两人之家居然还是世交,所以很快就熟络起来。
高君宇是中国共产党早期活动家之一,而且是中共早期历史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也是一个极为优秀的男人。从他的履历中就可见一斑:投入学生运动,参加过“火烧赵家楼,痛打章宗祥”运动,与李大钊一同组织北京共产主义小组,是中共第二、第三届中央委员,还担任过孙中山的秘书,在中国历史上留下过重要的足迹。
高君宇不仅是一个革命者,还是个浪漫的知识分子,会写诗、写文章。他身上既有革命者火一样的激情,又有知识分子浪漫的一面。这样一个男人对女人是有莫大的吸引力的,而他就这样出现在了石评梅的世界之中。同乡,再加上兴趣相投,两人的关系迅速拉近。石评梅像那个时代的很多青年一样,对很多问题都抱着疑问,她总是写信询问高君宇,而他也会在信中一一为她解答。高君宇自己已然找到了前进的方向,他鼓励石评梅“积极起来,粉碎这些桎梏”。
在高君宇眼里,石评梅是一个难得的女子。既有才华,又有思想,美丽、内秀、坚强。渐渐地,他觉得他已不再满足于与她的友情了,他想要她的爱情,想要一段牢固的婚姻。但是他却不敢说,每次看到她,到了嘴边的告白就咽了下去,连高君宇都暗笑自己:平时的勇气都去了哪里?面对敌人的枪口、刺刀他都未曾惧怕,可是那一句话却让自己怕得要死,因为他太怕得到一句拒绝。
【一片红叶寄相思】
高君宇的情书是一片红叶,采自1923年秋天的西山碧云寺。火红的颜色似乎象征着他火热的感情,红叶上面有两句意味深长的题词:
满山红叶关不住,
一片红叶寄相思。
石评梅感受到了这每个字里所饱含的爱意,其实她早就知道了高君宇的心意,只是不愿承认罢了。一则因为石评梅先前同吴天放爱情破灭所造成的心灵创伤尚未平复;二则因高君宇在老家尚有包办成婚的妻子,石评梅宁愿牺牲自己,而不忍“侵犯别人的利益”,伤害另一个可怜的女子;故尔,已打定了独身主义的石评梅将那求爱的红叶退回,在红叶背后,石评梅写下了“枯萎的花篮不敢承受这鲜红的叶儿”的答复,寄还给他。石评梅将自己的感情深深掩埋。两人之间,一直保持着“冰雪友谊”。
对此,高君宇虽然遗憾是巨大的,但他愿意承受。他愿意去理解她、尊重她。既然做不成恋人,还可以做朋友;没有了爱情,还有理想。他不会怨她,他怎么会去怨一个他所挚爱的女子呢?
同时,高君宇采取了一个坚决的行动。他决定与家乡的妻子离婚,为此,高君宇致信岳父李存祥:“我辜负令媛十年,几误尽其青春岁月,我不愿更蹉跎下去,致使异日更增加今日之追悔,故愿亟觅解决之道,且以为最适当者莫过于离婚再嫁。”李家和高家历经十年之久的痛苦等待,未能等到高君宇的回头,这次总算爽爽快快地达成了共识:让两位旧式婚姻的受害者同时获得他们向往已久的自由。
高君宇挣脱了羁绊,解除了后顾之忧,爱火也更为炽热了。有一次,他躺在病榻上,语带双敲,将这样一个问题抛给石评梅:“地球上最远的地方是在哪里呢?”
“便是我站着的地方。”石评梅机智的回答令高君宇凄然而笑,心中倍觉忧悒,但他还是作了一番激情的告白:“你还有什么不放心?我是飞入你手心的雪花,在你面前,我没有自己。你所愿,我愿赴汤蹈火以寻求;你所不愿,我愿赴汤蹈火以避免。朋友,假如连这都不能,我怎能说是敬爱你的朋友呢!这便是你所认为的英雄主义时,我愿虔诚的在你的世界里,赠与你永久的骄傲。这便是你所坚持的信念时,我愿替你完成这金坚玉洁的信念。”
石评梅手中那柄独身主义的利剑已经伤及高君宇的心灵,伤得很重,伤得很深,她感到歉疚和难过,却不肯罢手。石评梅的好姐妹、好朋友庐隐和陆晶清都对她的做法不以为然。庐隐也曾高擎独身主义的旗帜,但这位才情出众的女子却没能够善始善终。眼下,庐隐正与北大才子郭梦良倾心相爱,已经绝口不唱独身主义高调。她认为独身是遭遇爱情之前的状态,一旦遭遇爱情,独身主义就像一件雨衣,在大晴天应该高高挂起。但石评梅就是和谁赌气一般,死活不肯让步。她拿定了主意:此事何必操之过急?时间有的是,高君宇真要是胸怀金坚玉洁的爱情,还怕等不到我接纳他的那一天?
【惨白的象牙戒指】
高君宇在给石评梅的信中,用举重若轻的语气谈他的革命事业,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谈他的疾病和劳累,但却用越来越悲伤的语气谈他毫无着落的感情。他从南方寄来的信中夹带着一件意想不到的礼物——一枚象牙戒指,白生生的,凉沁沁的,扣在手指上,感觉有些异样。他说:
……昨天我忽然很早起来跑到店里购了两个象牙戒指,一个大点的我自己带在手上,一个小的我寄给你,愿你承受了它。或许你不忍吧,再令它如红叶一般的命运!愿我们用“白”来纪念这枯骨般死静的生命。
石评梅当时读着信,不禁想到,他就不能说点快乐吉祥的话语吗?何苦说着这悲哀的预言,静等日后去验证?果然,只过了半年,高君宇就戴着那枚象牙戒指走向死神,躺进了冰冷的墓地。四年后,石评梅则戴着另一枚象牙戒指渡过忘川的逝波。彼时,“我已经决定带着它和我的灵魂同在”,唯有她在《涛语·象牙戒指》中的表白依然在时空中回响。
1924年9月22日,高君宇在由沪至穗的轮船上,给石评梅写了一封剖白心迹的长信,他的苦情在信表现得淋漓尽致。读信,石评梅心为之喜,心亦为之痛。高君宇尊重她的选择,并且以她的选择为选择,尽管字里行间流露出几分无奈和痛苦,但他主意已定。石评梅何尝不看重高君宇,何尝忍心使他的情爱落空,何尝不想给这位可敬的朋友更多的幸福和快乐。但她的心灵受过伤害,悲观的人生态度也阻碍她不能不管不顾地去爱一个人。吴天放仍然纠缠不休,她的心境一再受到破坏。石评梅在《涛语·最后的一幕》中对自己的心理做过冷静的解析,她知道症结所在:
我自己常恨我的愚傻——或是聪明,将世界的现在和未来都分析成只有秋风枯叶,只有荒冢白骨;虽然是花开红紫,叶浮碧翠,人当红颜,景当美丽时候。我是愈想超脱,愈自沉溺,愈要撒手,愈自激恋的人,我的烦恼便绞锁在这不能解脱的矛盾中。
石评梅的话一点没错,她只要克服了内心的悲观和矛盾,问题就能迎刃而解。然而,她仍然矛盾着,自我矛盾到了纠结。其实,对于心爱的人,何妨温柔以待呢?
【遗恨百世 抱憾千古】
过度的工作伤害了高君宇的身体,他突然发病,被送往医院救治。谁知已经太晚了,手术后第二天,即1925年3月3日,二十九岁的高君宇因过度劳累,病逝于北京协和医院。
高君宇去了,随之而去的还有他的遗憾、他的爱情、他的理想。
高君宇带着满心的遗憾,匆匆去了另一个世界,却不曾带走石评梅的一个吻和一声爱!于此永别时,石评梅万分痛悔自己的踌躇不决,认为是自己掏空了他的心,遮断了他的希望,损害了他的健康,她认为这一切全是自己的过错。她在心里绝望地自责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啊!”假如能使君宇复活,她什么都可以放弃,什么都可以答应,她愿意立刻就用冰雪友情换取烈火熔岩般的爱!可惜太晚了,她的忏悔太晚了,果然应验了庐隐当初说过的那句话:“遗恨百世,抱憾千古!”此时,庐隐已去了上海,只有陆晶清留在石评梅身边,安慰她,陪伴她,可她的生命仿佛已追随高君宇去了另一个世界,只剩下躯壳,了无生意,却偏偏还能够流泪,还能够抱恨,抱恨自己纵有千滴泪,也抵不了他的一滴血!
在医院的冰室(即太平间),石评梅见到了冥归的高君宇,他的脸像蜡一样苍白,右眼紧闭,左眼却还微睁着,似乎等着与石评梅作最后的告别。特别醒目的是,他左手食指上戴着那枚象牙戒指,本意要象征着爱情的物件,却果然代表了死亡。
临到入殓后,盖棺前,石评梅把自己的一帧相片放在高君宇的枕边,低声说:“君宇,让它代我伴你吧!不然你太寂寞了……不过,你等着,你等着,要不了多久,我一定随你而去,永远伴着你!”
【她的爱成了墓畔哀歌】
高君宇的死,使石评梅抱憾与痛悔交加,深刻反省:她责问自己,君宇那“柔情似水,为什么不能温暖了我心如铁?”为什么要对于高君宇的深情未能及时得到回应。她一次又一次流泪,一次又一次自责,久久难以释怀。她也因此觉悟了“从前太认真人生的错误”,同时深刻反思自己“受了社会万恶的蒙蔽”。
石评梅按照高君宇生前的愿望,和高德全(高君宇的弟弟)将他的骸骨安葬于她同高君宇生前经常漫步谈心的宣武门外的陶然亭。这是他生前最喜欢的漫游之地,他曾说过,“北京城的地方,全被权贵们的车马践踏得肮脏不堪,只剩陶然亭这块荒僻土地还算干净,死后愿葬于此”。就把这里当作他的家吧,他一定是欢喜的。她想。
石评梅的心无限之悲痛,到了悲痛欲绝。泪眼婆娑,看荒草夕阳下的陶然亭,石评梅亲笔书写墓碑的碑文,起首是德国诗人海涅的豪迈诗句:
我是宝剑,我是火花。
我愿生如闪电之耀亮,我愿死如彗星之迅忽。
她说:“这是君宇生前自题像片的几句话,死后我替他刊在碑上。”
镌刻在高君宇的墓碑上那含血的字,正是石评梅这位三十年代的才女那不幸而短促的一生的抒写:
君宇!我无力挽住你迅忽如彗星之生命,我只有把剩下的泪流到你坟头,直到我不能来看你的时候。
自此以后,石评梅便在孤寂凄苦中,常来哀悼君宇,在君宇墓畔,抱着墓碑悲悼泣诉。她将满腔血泪凝作断肠文字,寄向黄泉,将高君宇生前未能得到的那颗心,那份爱,完全献给死去的君宇。
《墓畔哀歌》是石评梅众多散文里最过凄苦的,这是她抱碑泣诉、满腔血泪寄于亡灵的断肠文字,写得缠绵绚烂,读得肝肠寸断。她写到:“我爱,这一杯苦酒细细斟,邀残月与孤星和泪共饮,不管黄昏,不论夜深,醉卧在你墓碑傍,任霜露侵凌吧!我在不醒。”
石评梅的散文大多是凄苦的浓烈的,这样的文字反映了她的坦诚、率直与细腻,她常常采用冷艳的颜色表现出浪漫和忧伤的色彩。
“披上那件绣着蛱蝶的衣裳,珊珊的走到尘网封锁的妆台旁,呵!明镜里照见我憔悴的枯颜,像一朵颤动在风雨中苍白凋零的梨花。”
“春雪还未消尽,墙根屋顶残雪犹存。我在车上想到去年“三一八”的翌晨去看医院负伤的朋友时,正是漫天漫地的白雪在遮掩鲜血的尸身。”
仔细品读,石评梅的文章中这样描写死亡的黯淡的文字很多很多,让人不忍一一列举。
石评梅也想过逃避这份伤痛,在《偶然草》一文中,她这样写道:“天啊,让我隐没于山林吧!让我独居于海滨吧!我不能再游于这扰攘的人寰了。”然而她逃不开,总是不由自主地前去陶然亭盘桓,可惜景物依旧,人事皆非。她将血泪相和的悲情苦念倾注笔管,在日记中写道:“宇,世界上只有他才是我的忠诚的情人,只有他才是我的灵魂的保护者。当他的骨骸陈列在我眼前时我才认识了他,认识他是一个伟大而多情的英雄!”她写成一篇又一篇凄绝的散文,单是看看那些题目,如《缄情寄向黄泉》《我只合独葬荒丘》《肠断心碎泪成冰》《梦回寂寂残灯后》,我们就可感觉她当时的痛苦刺骨锥心。她失去的不只是恋人、知己,还是一位英勇的护卫者。
【泪尽而逝】
极度的悲痛让石评梅的身体变得很差,她的泪水已变干涸,她隐约觉得,两人很快就要见面了。
1928年9月18日,石评梅突发急性脑膜炎,朋友们出于好意,将她送进了医疗条件最好的医院,那就是她的伤心之地协和医院;而她住的正巧是高君宇去世的那间病室;更巧的是,十二天后,因医药罔效,她猝然去世,冥逝的时间也是午夜两点一刻,与高君宇冥逝的时间几乎一致。
临终前,石评梅的校友和莫逆之交庐隐陪伴在病床前,握着她枯瘦如柴、寒冷如冰的手,听她颤声说出自己的遗愿“死后将我葬在君宇的墓旁”,为她擦去脸上最后一滴清泪,将来还要为她写下长篇小说《象牙戒指》,以纪念凄美绝伦的“高石之恋”。
陆晶清从南方匆匆赶回,还是迟到一步。她整理遗物时,又发现了那片殷殷如血的西山红叶,在夹着它的日记册页里,跳出两行娟秀的字迹:
生前未能相依共处,
愿死后得并葬荒丘!
陆晶清哭了,庐隐哭了,王静贞哭了,所有送葬的朋友都哭了。
朋友们按照这个愿望,将她葬于高君墓旁。于是,在陶然亭那寥廓、萧森、凄清的背景上,演出了一个现代的梁祝悲剧。陶然亭是滋育其爱情的温床,亦是埋葬其爱情的墓地。
石评梅曾给高君宇作过一副挽联,其词为:“碧海青天无限路,更知何日重逢君?”想不到这重逢的时间只隔了短短三年半。
【对心爱的人 何妨温柔以待】
石评梅带着无穷的思爱与遗恨撒手而去了,却将无比美丽的断肠文字留在了人间。她的生命还不满二十七岁;她的创作生涯才仅仅六年。诗歌、小说、剧本、评论等体裁,她都曾驾驭过;但其成功却在散文。在她去世后,其作品曾由庐隐、陆晶清等友人编辑成《涛语》、《偶然草》两个集子,正式出版。
石评梅的散文,大都写于其爱情悲剧大幕落下之后,因而带有浓厚的回忆与反思色彩,表达了她缠绵悱恻,而又悲痛欲绝悔恨不已的心灵,凄婉爱与愁,和泪独自低吟,让人感受到她那美丽而又痛苦的尘梦。
石评梅曾说:“就是投自己于悲剧中而体验人生的。”
她的一生,便是一个极美丽的悲剧。从石评梅的散文里你会感到:那聪慧且敏感、脆弱而倔强的天赋;古典文学中的静美凄清的审美趣味的熏陶;美丽而又痛苦的爱情悲剧的体验,这一切在石评梅心理上形成独特的文化结构,决定着她的散文的审美风范。
抒情的浓烈、浪漫和忧伤。境界的美、冷、静。石评梅的文字,绮丽而哀婉,堪称现代散文的“感伤体”。
她是那个年代为数不多的知识女性,从小受过传统的教育,从“四书五经”开始,长大后就读于北京师范大学,接受了中西方文化的熏陶。在认识了高君宇等一些当时活跃在革命舞台上热血青年,她被他们感染着,用自己的方式在注视着社会,感动着社会,为国而忧!特别是高君宇死后,她更热衷国事,她要继续高在世未完成的革命,她要追随爱人走一条光明的路。
她曾奋笔疾书,为了刘和珍等人遇害写道:“最懦弱最可怜的是这些只能流泪,而不敢流血的人们。此后一定有许多人踏向革命的途程,预备好了一切去轰击敌人!指示我们吧,和珍,我也愿将这残余的生命,追随你的英魂!
石评梅,一个爱梅花的女人,用她的纯洁和忠贞谱写了“生前未能相依共处,愿死后得并葬荒丘”的千古绝唱。
一朵梅花,一曲高山流水,天地皑皑,冬不忍,柔情缱绻梅梢头。
石评梅的一生是不幸的,却也是幸运的。不幸来之于她的一生犹如一朵美丽的昙花短暂;她的幸运在于她短暂的生命里有一段绚烂而纯真的爱情。
那样一个悲情的时代,文字为她的爱留下了最好的证据;那样一个多情的秋天,红叶是她爱的血泪而染。
石评梅启示录:
石评梅的爱情悲剧给我们的,将是另一种启示。
确实,滥情是不可取的,但是,我想对石评梅说:对心爱的人,何妨温柔以待。
那么进而言之,可不可以让世界温柔一点,草木相依,万物相怜,日月星辰友好守望。没有仇恨,只有感恩,春夏秋冬都是风景。没有高低强弱,只有公平平等,所有的心灵都一样纯净,所有的眼神都一样慈祥。
每个女人都可以让世界温柔一点,更温柔一点,因为温柔才是最高级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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