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一句亡羊补牢的“可以吗?”,许安易收起手机,给对面一点缓冲时间,也给自己冷静思考的空间。
詹思祺抱着双膝坐在石凳上,对面高楼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绚丽非常,在江面上投she下光怪陆离的倒影,却没有一丝一毫罩在她身上。
秋风乍起,江边温度比高楼拥簇的城市内部低上许多,詹思祺穿着连帽卫衣,戴了口罩,帽子也戴着,人却止不住地颤抖。
许安易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抱了抱沉默的年轻女孩。詹思祺呜咽了声,歪头靠过来,仍旧一言不发。
半个多小时前,她刚到江边,手机震动了下,她没注意到,紧接着,耳机里响起来电铃声,詹思祺开门见山问:“易姐姐你在哪儿?”
她看了眼信息,一分钟前詹思祺发信息问她有没有空。
意识到这不是詹思祺的一贯作风,许安易也没问怎么了,直接告诉她碰头地点。
二十分钟后,裹得严严实实的詹思祺下了出租车。下车时,她还把自己绊了一跤,要不是许安易眼疾手快伸手扶着,詹思祺就摔倒了。但路上gāngān净净,只有远处飘着几片落叶,是她自己没站稳。
看到詹思祺戴着口罩,许安易预感到,也许最坏的事情发生了。
许安易没有急着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在詹思祺眼睛里看到了泪水和悔意,无论詹思祺遭遇了什么,在来的一路上她已经自行渡过了事情发生后的迷茫期,她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导致那件事发生。
她甚至可能在想是不是不该找人求助。
于是许安易以知心大姐姐的体贴拉起她的手,“陪我去江边散散心吧。”
她需要时间鼓起勇气,重新审视刚刚发生的那件事,然后决定要不要说。
过了三个路口,詹思祺的掌心总算有了点热度,带她在石凳上坐下,许安易开口道,“我了解你,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是你的错。”
詹思祺点头又摇头,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在这种情况下,许安易才给林继桥发信息。詹思祺需要一个安全舒适的环境,而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继桥的安全堡垒。
三分钟不到,也许才过了一分多钟,林继桥的电话打过来。看到名字,许安易掩不住惊讶,跟詹思祺说了下,起身来到下风口。
“家里监控开着。”没头没脑说了句,林继桥顿了口气,补充道,“我是说公共区域。”
“嗯,我知道。”许安易点点头,唇侧若无意识地上扬了少许,dàng起个浅浅的笑容。“你不问是谁吗?”
林继桥清清嗓子,努力保持语调平稳,“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是我最近认识的一个小姑娘。她出了点事情需要帮忙,想来想去,我觉得只有你最有可能帮到她。”许安易看了眼詹思祺,她面朝着江面,而林继桥也是沉默,像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回复,于是许安易退了一步,道歉,“不好意思,事出突然。”
“没关系。这也是你的家。”
许安易笑了,“十分钟左右到家。对了,可不可以借下布丁?”
林继桥哼出个单音,“回来再说吧。”
许安易挂了电话,回来轻轻点了点詹思祺的肩膀,“想不想看看那只长翅膀的猫?”
隔着口罩也能听到詹思祺吸鼻子的声响,她低下头,飞快擦去眼角的泪水,故作轻快地说,“好啊。”
“从这儿过去大概十分钟。”许安易握着詹思祺的手,给她指亮着灯光的公寓楼,“就在那儿。”
“是姐姐家吗?”詹思祺下意识问,忽然想起什么,声音细若蚊蚋,“姐姐自己住吗?会不会打扰……”
“户主在。”许安易回答,想到公寓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她咳了声,“家里装有监控,必要的安保措施,不过没联网。”
有Gala Mall商场的监控直播事件为鉴,许安易给詹思祺上过课,提醒她作为公众人物,不仅要小心娱记的镜头和路人的手机,也要注意公众场所的监控。谁知道哪天监控数据会突然泄露。
人都有窥私欲,也喜闻乐见公众人物出丑,借此掀起一场病态的狂欢。
詹思祺对监控反而不以为意,她甩甩头,“挺好。”
出了电梯,许安易在前,门口隐蔽式摄像头有一枚亮着红点,她给詹思祺指了指位置,后者拉下卫衣的帽子,冲摄像头招招手,红光也闪烁了两下,然后熄灭了。
房间里开着柔和的天花板环灯,客厅里没人,林继桥早把自己关进卧室了。
经过南北jiāo界的玻璃门,许安易抬头望了眼右上角的那枚摄像头,旁边亮起一点微弱的红光,闪了三下,也熄灭了。
紧接着手机震动了两下。
-来这边那边很硬
-但是没换衣服不要坐中间。
这时候还qiáng调自己的洁癖。要不是詹思祺就在后边,许安易差点儿笑了。她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回头招呼詹思祺过来。
一开始搬这里许安易没想过久留,也就没给借住的房间配备沙发。北客厅只有一套简约木椅,单人沙发在她卧室。
大卷毛倒是挺细心的。
詹思祺规规矩矩地在许安易指给她的位置坐下,一只手在耳边不停摸索。
许安易没问她喝什么,倒了一杯温水和一杯果汁,放在茶几上。然后她坐到对面,望着詹思祺背对的卧室门上方,那有一枚正在运作的摄像头。
“这里只有你和我,和一个我很信任的人,所以,思祺,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吧?”
詹思祺晃了一下,放在腿上的那只手攥得很紧,她深深吸了口气,向后仰身,抬头望向许安易。
“易姐姐,你跟谢……谢寒岚的关系,好吗?”
许安易微微坐正了,这是詹思祺今天晚上第一次直视她。她摇摇头,目光不离詹思祺的眼睛,“不好。”
詹思祺那瞬间像是松了一口气,卸下千斤重担,猛地拽下口罩的挂绳。
左脸上,印着清晰的指印。
许安易一下子站起来,“谁打的?”
但其实答案不言自明,詹思祺才问过谢寒岚,她曾经的伙伴,如今风头正盛的新一代歌后。
许安易换到詹思祺旁边,她犹豫了一下,还没等有什么行动,詹思祺就趴在她腿上放声大哭。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
许安易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看摄像头。
摄像头的红光闪了几下,转向另一侧。
接着,林继桥敲敲自己的卧室门。
詹思祺一惊,连忙坐起来,用口罩遮住脸,许安易低声在她耳边说:“没事的,我去看看。”
她去开了门。
林继桥抱着小卷毛站在门后,一张脸涨得通红,“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布丁了,我应该提前给你的。”她把猫送到许安易怀里,看了眼张望过来的詹思祺,小声说道,“布丁借你们。”
抱着小卷毛,许安易腾出一只手,抬到半空还想不出她做这个动作的理由,林继桥突然低头往前进了步,头顶在她掌心蹭了下——快得让人分不清是故意还是无意。
她贴墙溜去厨房,拿出冰箱最后一盒布丁,磨磨蹭蹭来到詹思祺坐的沙发旁,把布丁放在扶手上,“每个人每天至少要吃一盒布丁,有助于……心情愉快。”
詹思祺含泪露出笑容,“谢谢你。”
林继桥摸摸头顶,手指插|进浓密的卷发,“不、不用客气。”
詹思祺抱着小卷毛,低头看看小猫,又抬头看看她,噗嗤笑出声,“你们好像哦。”
林继桥却很诧异:“……我没这么黑吧?”
许安易拿起盛果汁的杯子递给林继桥。后者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接过来。
她没出汗,也没有发抖,呼吸平稳,体温也很正常。
她没吃药。
喝了一口果汁,林继桥去厨房拿了些冰块装好给詹思祺,“你们聊吧,我去房间了。”她按了按沙发靠背,对她说,“这里很安全,不用怕。”
詹思祺却拉住她,没说话,眼神表达出让她留下来的愿望。
林继桥顺从了。
有林继桥这一出小插曲,詹思祺放松许多,也不再哭泣。她抱着小卷毛,布丁乖乖地让她捋着毛,偶尔用小爪子拍拍她手背。
“今天是和……教授的第三次课。”
按照课程安排,岑建华今天要继续给她调整发声习惯。
“他没告诉我谢……老师今天要来。”詹思祺卡了一下。
许安易淡淡道,“不用叫她老师。”
“嗯,我没想到她来,所以很紧张,易姐姐你知道的,我很喜欢你们的。”詹思祺噘嘴,“以前。”
谢寒岚是从小就很喜欢的演员,也是当前乐坛很有影响力的歌手,虽然明知道她在练习室外,但詹思祺就是一直放不开。
一次两次后,岑建华不耐烦了,说她不是唱歌的料,最好尽快放弃,好好回去读书别走这条路。詹思祺也很受打击,但想到之前许安易告诉过她,岑建华秉性如此,喜欢用言语来激励学生,于是她向岑建华道歉,尝试摆脱心理因素gān扰。
最后,岑建华像是看到了她的诚意,终于勉为其难地点头了。
詹思祺受到鼓励,后面发挥得都还不错。
快结束时,谢寒岚不知为什么来到练习室,给詹思祺出了两段调子,而且是她很不擅长的高音。
詹思祺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唱上去,最后那次,岑建华站在她身后,一手按着她的后背,一手放在她喉咙,慢慢往下滑。
“他指导我怎么聚气提气,可我觉得……不太好。”
布丁“喵喵”叫,詹思祺像是陷入不久前的回忆,丝毫没察觉到她抱布丁的手劲儿太过了。
许安易轻拍了拍她,叫了几声思祺,詹思祺才醒过神,松开手。布丁蹿到林继桥那里,舔了舔被捏痛的前肢。
“后来呢?”
“我假装没站稳,踩了他一脚。”詹思祺闭上眼睛,“他没生气,他把我的手放在他衣服里,让我……让我感受……”
对面,林继桥紧紧锁起眉头,冲许安易做出口型,“这是错的!”
见詹思祺盯着地面,表情很空茫,许安易绕到她俩中间,一手搭在詹思祺肩上,一手碰了碰快要炸毛的大卷毛。
“我跟岑教授说他可以口头指导我。”詹思祺继续说,“也许是我的措辞不太对,也可能是我多想了,教授很生气,摔门走了。”
许安易问:“姓谢的为什么打你?”
“她说我太龌龊了。”两行眼泪倏地滑落,詹思祺用力摇头,“我不知道,可能是我反应太激烈了,我解释说我只是不想让教授那么做,然后她就……她就……”
她扑进许安易怀里,再次大哭出声,“我不觉得我错了,易姐姐,你知道我,你知道我的对不对?”
*
安抚詹思祺睡下,夜已经深了。
谢寒岚那一巴掌打得很重,詹思祺左脸整个肿了,她不愿这样子回宿舍,学校里人多口杂。她也不可能回家,不想父母追根问底,最后又阻止她唱歌。
征求林继桥意见,许安易让她先在这休息几天,把自己的卧室腾给她,换了衣服带上身份证,发信息和林继桥jiāo代了声,正准备出门,那边却喵喵叫了几声。
林继桥抱着今晚的大功臣问:“你要去哪儿?”
许安易顺口回道:“去酒店啊。”
林继桥指指天花板,露出个古怪的表情,“这一层楼都是我们的,你还要出去住?”
许安易哑然失笑,“你的意思是,让我睡沙发?”
林继桥的眼神更奇怪了,“你睡我房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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