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萱莫名其妙:“师兄,我脸上是不是有东西,他为什么看着我傻笑啊?”武惕若皱眉,不知如何跟她解释,只是暗中骂此人轻浮,不知是谁家的弟子。
却见台上古连山刀影纷飞,那青衫男子接了不过二十招,便被古连山用刀柄一下子磕晕,总算饶他一条性命。
程萱看得目瞪口呆,细声道:“还好我没上去。原来这熊瞎子这么厉害。”
群雄都聚在灵渺山脚下,祺水上江面平阔,唯见一舟。独孤三哭与夏老爷坐在船舱里,一手拿着上好的贡菊,一手下着象棋。凌无相手握刀柄,闭目养神。
廖暮仁独自站在船头,一言不发。所有人都道他是个英雄,江湖人都说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所有人都认为,大侠失去个把女人是见微不足道的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夏若然的离去,对他打击有多么大。
他的信心,已经随着夏若然离去。活死人,活死人,也许说的,便是他。有的时候,他希望那三年为限的毒药早些发作,早点了却余生。
船舱里传来独孤三哭的大笑声。独孤三哭知道廖暮仁的郁结,廖暮仁也明白独孤三哭的笑。
笑着哭,哭着笑,不笑不哭。都是苦。
他不像独孤三哭那般肆意,为所爱的人断指,此生不碰机关。他似乎跟原来一样,喝喝酒,管管闲事,有时候说两句玩笑话。可是心里的一块地方已经被夏若然永远带走,再不回来。
时不时地,突如其来地,空空的疼。
一只水鸟飞过江面,衔起一尾鱼。
有时候廖暮仁怀疑独孤三哭根本不是为了找妹妹。或者,他不过是给自己设一个目标,让自己有活下去的理由。
水波微荡,廖暮仁看着水面,眉头一皱。
独孤三哭和夏老爷听见“噗通”一声,然后便听船夫叽哩哇啦乱叫:“自杀啦!自杀啦!有人跳河自杀了。”
夏老爷皱皱眉:“他就那么想不开么?”嘴上这么说,身子却没动。独孤三哭伸伸懒腰:“或者他看见水底下有个碗口那么大的珍珠。”凌无相已经奔出去查看。
一丝血迹从水面浮起。凌无相握紧刀柄,双眉紧蹩。
廖暮仁突然从水面跃起,湿淋淋地站在船上,道:“有人要捅穿船底。”他说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凌无相微微一愣,她虽然知道廖暮仁武功了得,却不知他下手也如此决裂。
那船夫早已经吓得脸色发青,道:“祖爷爷,祖奶奶,小的吃这口饭不容易。你再这么跳上几回,小的命都断几年。”他念念叨叨不断说着,廖暮仁打个手势让他安静,他也看不到。船舱里丢出一小块金子,独孤三哭道:“我们这位爷就爱在水里摸鱼吃,你伺候好了,别那么多废话。”那船夫急忙拾起,不敢再说,只得快快撑船。
廖暮仁站在船尾,目光如炬。
他清楚地知道,常义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常义又来了。
远方出现了几个黑点,正以极快的速度顺风而来。夏老爷从舱口望去,忍不住骂道:“娘的,常义的水师!”
四艘大船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小小扁舟压将过来。廖暮仁一把夺过船夫撑船的竹蒿,他内力足,臂力大。那船儿顿时快了数倍。
夏老爷抓住船夫的衣领,问道:“灵渺山脚,还有多远?”船夫哪里见过这般阵势,早已经吓得湿了裤子,哆哆嗦嗦地道:“不远..不远..”
廖暮仁点点头,加快速度。
只要到达灵渺山下,混入那数十艘船中,常义想抓人。便没那么容易。
擂台上又过了那么几批,古连山被谭秀才用破书拍下了台,谭秀才又差点被一个使双锤的中年瘦子砸死。几轮下来,上场的高手越来越多,也从花拳绣腿,熊瞎子打架变成了实打实的过招。武功好的在台下评头论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武功没那么好的揣摩着要真碰见台上人,能在他手底下过几招。
清平师太诵一声佛号,道:“施主过招比试本是好事,切莫真伤了和气。”又有人心中暗笑这老尼姑站着说话不腰疼,动刀子动枪的,难免受伤,受了伤,见了血,伤不伤和气可不是阿弥陀佛说的算了。但听清平师太内力充沛,倒又不敢当面顶撞了。
台上的一名灰衣老者已经摔下了第三名挑战者,擂台下一时鸦雀无声,倒不敢有人再上台。程萱扁扁嘴:“狂什么。武师兄,上去给他点教训。”
武惕若整理整理衣襟,正准备上台,却见一道红绸从人群中飞出,正中那老者心口。那老者促不胜防,倒退数步,勉强站定才看清台上已经多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很美的女人。那红衣女子莞尔一笑,说不出的娇媚。那老者少说也有六十岁,看到这一笑,仿佛觉得自己年轻了四十岁。武惕若握紧了拳头。
那红绸飞出之时,他便已经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血泣”的味道。
左镜月从船舱里看得真切,忍不住轻声道:“这女子……好……”她一时不知如何措辞,究竟说这女子妖好还是仙好。姬裂衣皱皱眉:“虞九止来了,你表哥应该就在附近。”他低了头,却想不通为何施寂岸如此招摇地让虞九止去打擂。虞九止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是以左镜月并没有见过她。
小柔听得虞九止的名,忍不住“哦”了一声,向舱外张望了一下,带着一脸“原来她长这个样子”的表情退回舱内。姬裂衣心道:“这小丫鬟知道的江湖中人还真不少。”
再看台上,几招下来,红绸便缠上了那老者的颈,且听“喀喇”一声,老者连叫都没叫一句,便躺在地上不动了。台下有人大喊一声“师父!”奔上台来,发现那老者早已经被红绸勒断脖子,气绝身亡。台下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那文文弱弱的女子出手竟然如此狠辣。
奔上台的少年双目喷火,死死地盯着虞九止。虞九止抱歉一笑:“小女子失手了,小兄弟莫怪。不过上得台来,还是走上几招,以免堕了师门的尊严,是不是?”
那少年心神一荡,眼神迷离,心中虽挂念师父之死,但忍不住浮上一个念头:“如果我抱她一抱……”他心念一动,真的向虞九止走去,竟然真的要伸手抱她。
虞九止身形一动,躲了过去,娇笑道:“小兄弟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比武,莫教天下英雄看了奴家的笑话。”那少年一把抱空,摔在台上。台下众人虽早看出不妥,但是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见那少年歪歪倒倒地站起来,竟又要向虞九止的纤腰搂去。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施主,醒醒吧。”清平师太双手合十,口念佛号。这一声如同当头棒喝,那少年顿时清醒,当下面脸通红,手挽剑花,向虞九止扑去:“妖女,还我师父命来!”虞九止娇笑连连,并不闪躲,反而一把将那少年抱住。
清平师太暗叫不好,蹂身上台,却发现那少年已经被自己手中长剑穿心而过。
清平师太大怒道:“何方妖孽,敢如此嚣张?”
虞九止盈盈一笑道:“老师太勿怒,小女子想问一句,倘若今日小女子赢了这擂台。是否由小女子来担任杀桑会会主一职?”清平师太怒道:“邪门歪道,先过了贫尼这关再说。”言毕三掌破空而出,她出家前性子急噪,虽然堕入空门后稍微收敛,但练的功夫却还是刚劲为首。
虞九止侧身闪避,只觉得呼吸微窒,不敢怠慢,却依然笑道:“莫非这灵渺派定的规矩,都是放……放……不成?”她最后一个字虽然没说出来,但已经人人皆知。
程萱听她出言侮辱,早已经火冒三丈,当下朗声道:“灵渺派名门正派,自然言而有信。就算如此,谅你这妖女也没什么本事取杀桑会会主一职。”
虞九止娇笑道:“有这位小师妹一句话,小女子就放心了。今日就让我为桑门主夺了这会主,以博一笑。”
此言一出,群雄哗然。有人不免暗自嘀咕,若真要这女子赢了,莫非这杀桑会的会主,真的要交给桑门的人来做?
淫词艳曲百回转 火光霹雳千人丧
清平师太不再接话,平胸一掌推了过去,掌风含蓄而发,大有排山倒海之势。虞九止不敢硬接,闪身避过,她终究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内力输清平师太不是一点。清平师太气凝心结,一掌比一掌迅速,一掌比一掌凌厉。虞九止身形晃动,也是变换莫测,台下众人见台上红影纷飞,煞是好看。
虞九止笑道:“老师太静修多年,还是这般火爆的脾气。莫非小女子抢了你的情人,让你如此愤恨?”
清平师太自由出家,生性高傲,觉得世间男子都是凡夫俗子,污秽不堪,如今听她这般言语。更是恼怒,大喝一声,手上掌风更是凶狠。台下人议论纷纷,有的认为清平师太对付一个小辈用这般重的杀手有些失身份,有的却认为对付邪门歪道不可讲什么武林道义。更多的是些壮年男子,被虞九止的风情浪语迷失了魂,怔怔地盯着虞九止看。
虞九止只躲不攻,在台上绕来绕去,倒叫清平师太好生没个法子。她年纪不小,又是这般蛮横凶狠的打法,终究体力上让虞九止占了便宜。但饶是如此,虞九止只有躲避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还是胜不了清平师太。
突然,虞九止朱唇轻启,凤眼微眯,悠悠吟唱:“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裙。”清平师太眉头一皱,暗骂那妖女不要脸。这首《子夜四时歌》是江湖上流传甚广的淫词艳曲,平时女儿家连提都不敢提,虞九止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吟唱,还唱的百转千回,脸上的表情 欲语还休,却又百般妩媚。
这一唱,台下诸位粗鲁汉子更加起哄,叫嚷声不绝于耳,也更粗坯下流。虞九止含情而笑,又唱道:“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清平师太虽恨那妖女无耻下流,心中却还是不免一荡。要知道,自古男欢女爱本为人天性,清平师太清心寡欲四十年,却只是将那天性硬生压下,并未修得完全失去的境界。虞九止所习的路数,偏生是勾魂夺魄的歪门邪道,专门勾起人性中最原始的欲望。旁人还不觉得如何,清平师太与她过招,短兵相接,却是实实在在感到了此中厉害。
虞九止越唱越兴,身形晃动间,眼波转动,媚态横生。只见她肩膀微斜,外衫微微滑下,露出白腻如玉的肩膀。“妾是蓝田玉,日来欲生烟……”清平师太只觉得脸上红潮不断,当下敛了心神,暗诵佛号。唱到此处,台下内力不足的年轻人,早已汗流浃背,有些按捺不住的,也跟着手舞足蹈起来。
左镜月从未听过这等曲子,细细品味个中含义不由得满面通红,她不会武功,本无内力,身子只觉一阵酥软。姬裂衣见状握住她的手,随着内力源源传入,左镜月只觉得心中一定,刚才还波澜不绝的心湖,顿时安静下来。回头看那婢女小柔,却是依然故我地看着船外境况,虞九止唱什么,跳什么,她都完全不在意。
程萱被虞九止唱的心神荡漾,情不自禁地靠在武惕若怀中,鼻中闻得武惕若身上的气味,更加按捺不住,伸手便要搂住武惕若的脖颈。武惕若适才凝心留神,被程萱举止吓了一跳,急忙伸指点她穴道。程萱面孔潮红,闭上双眼,沉沉睡去,口中却还呢喃:“武师哥,我好喜欢你……”她声音不大,只有武惕若听见,他一时怔住,却很快回过神来,嘱咐身旁弟子讲程萱送回派内。
清平师太刚刚回敛心志,准备再度出掌。这一次,她要将虞九止立即毙于掌下!歌声缠绵不绝,又变了一个调,更加缠绵缱绻。“平生爱横卧,晶莹让人怜。更有一点红,妙处不可言。”虞九止情意绵绵,却看向清平师太身后的武惕若。
武惕若暗自冷笑,这等招呼,还想用于我身上不成。谁料他周围的灵渺弟子却没有了那份耐性,三四位灵渺弟子竟然冲上擂台。虞九止盈盈一笑:“哎呦,这老师太好凶狠。奴家……奴家…”她话刚说完,已经有一名灵渺派弟子抱住了清平师太的后腰。清平师太不管不问,一掌向虞九止拍出。虞九止这次却毫不躲闪,言笑晏晏地站在台上,如一支艳丽的罂粟花。掌风所到,劈金裂玉!
武惕若拍案而起,大吼一声:“住手!”
声音未落,一名灵渺派弟子已经挡在虞九止与清平师太之间,那一掌正中他背心,打得他五脏六腑俱碎,眼见是不活了。那灵渺派弟子倒在地上,眼睛却还看着虞九止,一脸满足。仿佛为她生,为她死,是莫大的荣幸。
清平师太一怔,万万没想到会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这时,抱在她腰间的灵渺弟子突然发难,一口向她腰际咬下。清平师太吃痛,回身抽脱,退到船边,却还是让那弟子撕下一大片衣服,狼狈不堪。清平师太惊魂扑定,却听一声轻笑:“老师太掌风了得,吃我一掌如何?”虞九止不知何时绕道她身前,一掌向她拍去。清平师太心知这一掌下去,自己不死也重伤,当下足下一蹬,向后一跃。
饶是她内力深厚,轻功不弱,避开这要命的一掌,却已经离开了画舫,算是下了擂台。总算清平师太反应过人,意识到身子掉落之际,一踢船身,借力落到一艘小船上,才没有落得掉在水里的局面。纵然如此,却也是衣衫破烂,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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