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总长带着他还没磨合好的团队,紧急加班半个月,就这样还是来不及审阅各行星与基地报送来的投诚信。八星系的行政构架尚未完全落地,陆必行三易其稿的通讯网设计先得到了实践机会——各行星和基地派来的宇宙技术工人成了第一批从新政府手里赚取营养针的人。
第八星系是有技术工种的,尤其是人造太空基地和改造行星上的工人,水平之高远超出了陆必行的期待。百年来,维持人类日常生活基础的,都是这些历史上不会留下名字的人,否则可能不必等那些英雄们开着“嗡嗡”的机甲争来抢去,一个人工大气层脱落,宇宙射线就能把地面上的英雄和狗熊一锅端。
可惜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规划和管理,再厉害的技术工也只做些基础的维修工作,拿勉强维持生计的众筹报酬,跟大家一起混吃等死而已,没有用武之地。
此时,整个八星系循着启明之光凝聚起来,在“高薪”的诱惑下,这些人像是在地下积聚能量的虫,终于一点一点地爬出来,试着起飞,形成有组织的工程队以后,他们甚至会自动补全设计总图没有考虑到的细节。
通讯网以陆必行没想到的速度飞快修复,新星历276年4月底,第八星系通讯网落成,所有人的个人终端上突然跳出自动更新提示,八星系官方频道瞬间穿过泥泞的窄巷与荒凉的城池,降落在每个行星、每个基地、每个人的个人终端上,爱德华总长首次发表新政府宣言与就职演说,同时颁布了第八星系宪法,三天之内,所有地方组织与武装先后宣布加入政府,接入统一的行政与财政系统,开始人口普查,并上缴私人武装,并入八星自卫军。
混乱的洪流终于归入河道,顺流而下,逐渐露出两岸的沃土。
276年5月15日,新政府正式追认一百多年前的自由联盟军为官方合法军队,并承认自由联盟军为八星系自卫军的前身。启明星银河城中,新政府和中央广场在三百多个机器人手下落成,陆信将军曾被沃托斩去石像的石碑伫立于人来人往的广场之侧。悄无声息地死去三十余年,他眉目依旧,随着废墟一起重生在文明的边缘。
银河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转眼变成了八星系的沃托,居民们庆祝广场落成,在石像旁边狂欢,不知从哪找来的流浪乐队吹拉起噪音一样的交响乐。天生讨厌热闹的林静恒和独眼鹰不约而同地来到广场,在旁边一个新开业的小酒馆里碰见,交换了一杯酒和一根烟,没有吵架,没有交流,独眼鹰没有追忆陆信,林静恒也没有解释自己当年宛如“背叛”一样的铁血行径。
直到夜色将临,狂欢的人群渐渐散开,独眼鹰才开口说:“各地物资生产线虽然恢复了一些,但是需要重新规范,扩大生产,想达到星系内给自足的水平,保守估计至少还得一年,之前应急的军需物资见底了。”
林静恒捻灭了烟头,“唔”了一声。
独眼鹰:“得尽快想办法。”
林静恒抬眼:“工程队快回来了,你想把我支走是不是?”
独眼鹰眼角的小青筋跳了两下。
林静恒和他对视了片刻,竟然笑了,尖酸刻薄忽然消失,他笑得竟有一点青年人似的促狭,灰蒙蒙的眼睛回头望向广场上的石像,那石像披着光,沐浴在夕阳中。
“他买单。”林静恒把老波斯猫往酒馆柜台前一扣,扬长而去。
第95章
工程队这一次主要有两个任务,
首先是要评测三颗被凯莱亲王轰炸过的行星目前的环境,
其次要在旧的星际运输航道基础上修整,要检修跃迁点,
同时,
战乱年代,
安全性也是第一位的,他们初步打算,
是想在第八星系布置多个军事要塞,
这样航道上任何一个地点出事,迅速报警后,
都有最近的军事要塞能第一时间跃迁赶到,
不会再出现耽搁十四个小时的长途救援。在眼下武装军备与部队规模都十分有限的情况下,
初步的规划设计必须要非常精密,因此由伊丽莎白图兰卫队长亲自随行。
连续太空作业,从护卫人员到工程队员,全体捂白了一圈。
返航途中,
图兰卫队长气急败坏的声音在机甲广播里响起:“陆老师,
机甲转向定位现在接触不良,
怎么回事!你们昨天晚上都对我小宝贝干什么了?行驶途中的机甲你们也敢动手动脚,是欲求不满憋疯了吗!”
陆必行从机舱二楼的小卧室里钻出来,一本正经地板着脸训斥几个学生:“怀特,是不是你们几个!又闯祸,还不快去帮忙!”
怀特:“……”
他们几个人的小学期被延长了,因为陆必行认为“初级机甲”的构想很有现实意义。
头天晚上,
机甲驾驶权换班给了陆必行,艺高人胆大的陆老师自己撑着精神网,让学生们把机甲的动力系统和主控板给拆了,现场分析机甲行驶途中的人机互动装置,分析了一半,林静恒有事接入机甲联络端,陆老师的现场教学顿时被打断,老师色令智昏,临时逃课,把拆开的机甲扔给了四个半吊子学生。
师长的锅,只能背负,斗鸡从后面捂住怀特的嘴,把这没眼色的死宅领走了。
陆必行人似的一整衣领,来到小吧台前,冲看热闹的霍普一点头:“现在这些小孩,胆子真是越来越大,快管不了他们了,见笑了。”
霍普——前任反乌会的先知,也在这架机甲上。
林静恒他们能安全取回变种彩虹病毒的抗体,这位神棍居功至伟,就算是在联盟法律体系下,功过相抵也能网开一面,当然不能再关着他。
霍普暂时没有重回反乌会为祸人间的意思,同时也知道不能指望林静恒这种人有什么感恩的心,林将军表面上放过他,没准哪天就让他死于非命。于是霍普提出把一些没干过什么坏事的反乌会信徒保释出来,自觉接受严密监管,除了洗澡上厕所,都有电子摄像头跟着,没事不出门,出门一定蹭工程队的交通工具,绝不落单。并且发挥特长,负责管理起了生态农业,类似于劳动改造。
反乌会的环境友好型生态农业水平很高,生产效率与产品质量都有独到之处,而八星系第一件要解决的就是温饱问题,霍普这次就是带着第一批农作物的检验样本回启明星做质检。
霍普一笑,没揭穿他,拿出一个有些浑浊的玻璃瓶:“自酿酒,没过滤,卖相不太好,味道还行,尝尝吗?”
陆必行欣然接受——航线图显示,他们距离启明星基地还有不到一天。从独眼鹰他们遭到伏击开始,一连串的事情让他马不停蹄地到处跑,他忙着建设,林疑似自由军团武装,两个人的行程一直阴差阳错,聚少离多,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林静恒本人了,期盼得恨不能就地哼起歌来,这会别说是一杯卖相不好的自酿酒,就算霍普给他倒一杯洗脚水,他也能飘飘然地喝下去。
一入口,他才发现这东西味道很特别,居然还不错,陆必行是个活泼外向的人,从来不吝惜表达赞赏:“怎么这么好喝,还有吗?”
“不同的菌,不同的谷物,微妙的环境变化,都会产生不一样的味道,每一口都是独一无二的,”霍普带着仙气说,“我还有一些,但是和这一瓶的口感可能会有微妙的差别,如果不介意这个,我回去送你两瓶。”
霍普这个人,只要开口,每个标点符号都要转着圈地兜售他的三观,稍不注意就能把闲聊变成传教,也是个人才。
陆必行假装没听懂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没关系,我是吃营养膏长大的,舌头没那么刁。”
霍普点点头:“营养膏和营养针虽然妨碍了人们品味美食,但确实救了很多人的命。”
其实营养膏和营养针对人体来说更健康,在部队之类对体能体态要求比较高的地方,是非常理想的代餐,但它确实强行改变了人类的自然饮食习惯,一直以来饱受美食爱好者和科技批判者们的诟病,陆必行没想到反乌会的“先知”竟然能接受代餐,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他。
“你觉得我们都是反对社会发展的疯子吗?”霍普笑了起来,然而随即,他又叹了口气,“你这么想也有道理,组织中确实有很多人都这样,为了反科技而反科技,从来不去探究这背后的逻辑,什么事情舍弃了起码的思想体系,一走向极端,就容易变味。”
陆必行不知该作何评论——反乌会本来不就是个极端邪教组织么?
“我们一开始,只是想让人们能停下脚步,时时反思自己,不要被自己的傲慢和冲动毁了,”霍普正色说,“人类的文明,看似固若金汤,其实像是一艘四面漏水的破船,你不随时保持警惕,它就会放纵地滑向黑暗和深渊。”
陆必行很赞同地点点头:“比如现在。”
“比如现在,”霍普说,“伟大的星际时代,伟大的伊甸园网络吞噬人们的灵魂,伟大的星际超时空重甲能装载毁灭一整个星球的武器,所有人都在争斗,所有人也都在走向毁灭,你看着这些立场各异的人,最后都会与泥沙俱下。这就是我们反对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反对过分干预改造自然,反对过于依赖人造产品的原因。”
陆必行又呷了口米酒,他第一次喝这种纯手工自酿的酒,入口非常温和,沉到胃里却很有质感,一种有层次的温暖感觉弥漫开,回味处理得不太圆满,有点苦涩,但反而显得更特别。
霍普说:“当年联盟的自由宣言,多么伟大,不到三百年,凡人的一生还没过去,就落到现在这种地步,为什么?难道和伊甸园没有关系?伊甸园一毁,马上有人针对它扩散毒品,我听说都已经流毒到了第八星系,未来还会有很多人家破人亡,这难道不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我们已经听见了地狱的钟声,可还不知悔改,不断地往下滑。确实,组织里有一些疯子掌握了话语权,但联盟就不疯狂吗?伊甸园不疯狂吗?你不能因为他们疯子多,声音大,就认为他们是正常的。”
“你说得有道理,”陆必行不置可否地一点头,“也许你是对的,也许你是错的,也许未来看,在我们所处的这段历史中,你们有短暂的预见性,而在更长的时间里,你们又成了后人嘲讽的短视人,在历史这条漫长的河边,每个角度看到的都是不同的风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赞同你们,因为我能活个二三百年很了不起了,这一生到死也不足以验证一个结论。”
霍普:“谦虚了。”
“没办法,”陆必行一摊手,“我的工作就是不断试错,不断为新的想法热血沸腾,再在摸索里自行否定,时间长了,对‘对错’的看法会保守很多,职业病吧。同时我也认为,信仰是非常好的东西,特别是在这个每五到十年换一种生活方式、人均寿命却长达三百年的时代,它能守着你的神智,让你不至于迷失自己。”
“陆老师这么想,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
“但是霍普先生,”陆必行问他,“假如你为了立场、观点甚至利益而战,随着时过境迁,你的立场可以更改,观点可以推翻,利益也可以权衡放弃,这一切都可以是错的,而错了也都可以修正重来,不会伤筋动骨。但信仰不同,我觉得信仰必须要神化,不能离世俗太近,不能扯进世俗的冲突里,因为它要么永远且绝对正确,要么面临全盘崩塌,可是人类文明动态发展,曲折而反复,没有什么能永远正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走错了路,你怎么办?你是崩溃呢,还是像那些走火入魔的人一样,害人害己,执迷不悟?”
霍普沉默良久,缓缓地一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但陆老师,有一句话,我不知道你听过没有,‘人类起源于信仰’。”
陆必行回答:“人类也将毁于信仰。”
这两位都是满口歪理邪说、一言不合就要给人洗脑的神棍,凑在一起互相洗,活像两只浣熊互相搓,发现谁也洗不动谁,只好相逢一笑,还起了一点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
这时,机甲广播里传来怀特支支吾吾的声音:“陆老师,这个问题有点复杂,您能过来一趟吗?”
陆必行放下酒杯,“啧”了一声,对霍普说:“为了交通安全,我得给熊孩子收拾残局去了。”
霍普点点头,随后,突然又问:“陆老师,你有信仰吗?”
陆必行一顿,刚想说自己是个喜欢多角度看问题的科学工作者,话没出口,却莫名想起了那天撑开护理舱,捏住他手的男人。
时隔多日,那天的情景依然反复在他梦里出现,颇有点要刻骨铭心的意思。
不好,他想,归心有点似火箭。
陆必行舌尖打了个磕绊,出了神,脱口而出:“有吧。”
他们是在启明星的傍晚抵达大气层的,刚一靠近,就收到了机甲收发台的调度信号――大批军用机甲将在三小时后,从银河城外第四航道出发,请附近起降的机甲驾驶员们打开自动导航系统,注意相互闪避。
“哎哟,”图兰因为怒火还没平息,幸灾乐祸地瞥了陆必行一眼,“提前三小时清道,干嘛啊?这么大的动静,不会是将军亲自出门吧,看来有些人没什么运气啊?”
陆必行头天拆了人家的机甲,至少违反了一打星际交通法规,没话好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们穷啊,”图兰摇头晃脑地说,“当家的一天到晚要出门打猎混生计,连婚假都没有——哎,对了,陆老师,我想采访你很久了,睡到林静恒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机甲在下落途中被气流颠簸,陆必行差点让唾沫呛住。
图兰大笑起来,拍了拍他,顺手在他平整的肩头摸了一把:“不怎么样吧?不怎么样是正常的,我说你怎么基本不在他那留宿呢。跟你说,这些看着光鲜的‘高岭之花’味道都不怎么样,不是放不开就是活不好,被人伺候惯了,根本不会照顾别人的感受,谁难受谁知道——那什么之后他自己跑去抽烟也不知道给你盖条被子吧?”
陆必行不想跟老流氓讨论这种下流的话题,只好文静地笑而不语,心说:你上次还告诉我闷骚好呢。
机甲开始穿越云层,趁着噪音大,图兰大喇喇地问他:“我那有点助兴的药,你要不要试试看?”
陆必行按了按自己的耳朵,装没听见,决定回去以后举报她。
机甲站十分繁忙,说来也是奇怪,自由军团那些卖生物芯片的不知怎么那么执着于八星系,苍蝇似的,三天两头试图渗透,被打得北都找不着,隔一段时间又出现。这次,侦察兵顺藤摸瓜,摸到了他们在第八星系的指挥中心和军备补给站,正适合打劫,所以林静恒特意点了一打运输舰随行。运输舰没有机甲那么高的机动性,要提前往轨道上装。
一般这时候林静恒会坐镇机甲站台指挥中心,陆必行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工程队里溜出来,直奔指挥中心而去,打算趁着他们还没出发,抓紧时间见林静恒一面,谁知隔着老远,他就看见指挥中心门口逡巡着一个面色凝重的独眼鹰,叼着根烟,一脸守在鸳鸯小旅馆门口准备扫黄的正气凛然。
陆必行后槽牙疼了一下,借着机甲站里各种大型设备躲了躲,心里开始琢磨怎么绕开独眼鹰。他背后是一架停靠在机甲站外围的小机甲,陆必行的后背刚一碰到舱门,舱门就意外滑开了,陆必行没提防,脚底下踉跄了半步,还没来得及扶稳,一双手突然从舱门里伸出来,一手捂住他的嘴,把他拖了进去。
陆必行:“……”
绿色的精神网落下来,机舱门随即从里面上了锁,舱内灯光倏地随着驾驶员的心意暗了下去,陆必行震惊地看见本该在指挥所的林静恒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眼睛里倒映着精神网的荧荧的光,简直是电影里经典的偷情现场。
陆必行的心率飙到了一百八,双耳快要喷气了。
林静恒的掌心从他嘴边挪开,皱眉说:“你怎么有个那么烦人的爸?这更年期得有好几百年了。”
陆必行顺口一撩:“要不你干脆把我藏进机甲里偷走得了。”
林静恒面无表情地一挑眉,像在仔细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也行,这架机甲会被编入第三小队,离开大气层以后你报送故障直接上重三就行,我让湛卢闭嘴。”
陆必行唯恐他把玩笑话当真,赶紧说:“别别别,爱德华总长非得疯了不可。”
林静恒看了他一会,刚开始,眼神像个围着生肉转的狮子,然而渐渐的,他冷冷的眼角浮现了一点忍俊不禁的笑意。
陆必行这才反应过来,一本正经的林将军居然在逗他,一抬手把林静恒推开,将人抵在机甲舱门上:“好啊将军,满口这样这样,一肚子那样那样——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是这种人?”
林静恒准备出征,手套虽然插在兜里,制服却一丝不苟,带着这身格外严肃的打扮,办着格外不严肃的事,陆必行心口一热,陡然想起落地前图兰往他耳朵里灌的流氓话,一时间把举报卫队长的正事抛诸九霄云外,目光缓缓落在林静恒的领口,生出了胆大包天的渴望。
第96章
陆必行自认不是个迷恋肉体的人,
他欣赏美好的人体,
就像外行人欣赏通俗的艺术品,囫囵看个大概,
一饱眼福,
过后也不会太往心里去,
他能在古往今来和浩渺星空中找到无穷乐趣,觉得自己的征程漫长而充满期待,
因此不怎么相信古典理论中对荷尔蒙与性欲力量的崇拜,
而其中隐含的——诸如“圆满”、“征服”、“羞耻”之类的心理反应,似乎也有夸大之嫌,
好像都只是当时社会意识形态的投射而已。
就算是当年在北京星外捡到一丝不挂的林将军,
他也无邪得问心无愧,
那时林静恒在他眼里,和整天出现在广告里的男模们没什么区别,司空见惯,还不如小黄书给人遐想的空间大。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个人对他来说开始不一样了。
当一个人会沉迷于另一个人挑眉、微笑、随便一抬手之类的小动作里时,
这具碳基的皮囊也就不再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位了,
对陆必行来说,他整个人都好像成了一个巨大的宝藏,每一点细节都值得反复玩味探究,连那衣领上洗涤剂和烘干机留下的味道都沁人心脾,有了生命似的,直入心口,
像一卷懒洋洋的藤蔓,把他就地缠缚起来,按着他的头,逼迫他凑近。
陆必行鬼使神差地想破坏他那整整齐齐的衣领,于是忽然侧过头,在林静恒的领口上咬了一口,感觉牙尖碰到了汩汩跳动的血管,而林静恒轻轻地颤抖了一下,陆必行又突然回过神来,好像闯祸后受了惊吓的幼兽,讪讪地缩回牙,退了半步,隔着半米,慌张地瞪着林静恒。
他手脚麻木,胡思乱想:“我、我我在干什么?我想什么呢?他生、生气了吗?图兰是不是对我做什么手脚了?”
但林静恒没有发火,也没有冷嘲热讽,他的痛觉神经不太发达,感觉陆必行好像咬了他一口,不疼,有点意外,于是伸手在脖子上抹了一把,闻到了一股很淡的酒味:“你喝酒了?”
“对啊!我喝酒了!”被提醒的陆必行恍然大悟地想——就跟那两口破米酒能解释一切似的,“醉酒的人就是容易莫名其妙的兴奋,自控力就是会下降啊。”
陆必行找到了这么一个理所当然的借口,爽快地把他贴着“文明素质”的脸皮撕了下来,很放纵地重新腻歪回去,嗅着他的呼吸,突然一笑,胡言乱语似的小声说:“将军,我是不是出生以前就认识你了,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
林静恒倏地一震。
陆必行端详着他的脸,小小地抽了口气,闭上眼睛,带着点“轻拿轻放”的小心劲,他的嘴唇落了下去,同时,他忍不住伸手探进林静恒的制服外套,隔着薄薄的衬衫,探险似的手指抚过他的侧腰。
林静恒的感觉就有些复杂了,因为他为了方便,这会是连着这台小机甲的精神网的。
连着精神网的人,相当于有两套感知系统——当他睁开眼的时候,他的眼睛既能看到近在咫尺的青年,同时也能透过机甲精神网,看到外面忙忙碌碌的人、不远处的指挥所、以及指挥所门口虎视眈眈的独眼鹰……此人还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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