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堂check in,果然确认身份、办理好手续之后,大堂经理便递过一个信封,用英文礼貌地道:“这是给舒小姐的。”
信封的手感不薄,舒浣有些意外,她对纸钞的厚度没有概念,但就算是最小面额的,这应该也比她预想的要多很多了。
对方又服务周全地补充道:“需要的话可以帮您清点,确认一下现金数额。”
舒浣低头看了信封上的数字,不由一愣。
虽然日元并不值钱,但后面那串零也还是多了点。
零用钱的概念,换成其他人的馈赠,她会觉得一万日元最合理。纵然以徐玮敬的大方周到,十万日元的零用钱那也已经是非常之慷慨了,折合七千多人民币,能在药妆店买许多东西,基本解决了她一半开支预算。
舒浣怀疑自己看错了位数,多数了一个零,把十万看成一百万。而对方已经帮她清点好了,“一共一百万日元,请您收好。”
舒浣瞬间满脸通红,咬住嘴唇,连手都有点颤抖,这完全不是喜悦。她有点想哭。如果徐玮敬就在眼前,她大概会哇哇大哭。
她想请他不要这样体贴地对她。不然她即使知道完全不可能,也会有多余的憧憬。
这样温柔的折磨。
服务生帮着把行李送到房间,一关上房门,颜苗就整个心旌摇荡,“这种好男人,你赶紧嫁给他吧!”
“你要不要这么见钱眼开啊?”
“不只是钱的问题啦,他的贴心才是最难得的啊。会怕我钱不够用,特意准备零用钱的男人,我这辈子都还没碰到过呢。”
舒浣苦恼地用被子蒙住头,“他只是爱照顾人啦,他对家人都是这样的。”
“你就不要自欺欺人啦。”
“我是说真的,唉……”
“有哪个男人会毫无企图地为一个女人这样花心思啊?”
她也希望徐玮敬对她有所企图,可徐玮敬那种男人,想要什么都如囊中取物,还不至于沦落到需要对她有企图的地步。
“他对朋友和家人都比较重感情,所以……”
颜苗摇晃着她,“醒醒啦,不要再骗自己了,他分明就是很在意你啊。”
舒浣百口莫辩。她也很想能这样少女情怀一把,但徐玮敬那张缺乏表情的脸,实在让人很难有自作多情的勇气。
两人放好东西,在房间里歇了一歇,各自冲澡,洗去途中疲惫劳顿。酒店规模上堪称小巧,但精致典雅而不拥挤,处在繁华喧闹的市都中心,也有着它独一份的宁静安然。
舒浣洗过澡,换上长绒浴袍,放松之余,想好好体验一下酒店之外华灯初上的夜景,便飘飘然地过去,按下窗帘按钮。
落地窗的窗帘徐徐打开。窗外不是她期待的城景,也不是园景,竟是密密麻麻的东京网线、铁轨。
舒浣呆若木鸡。
与铁路线毗邻是什么滋味?她虽然还没真正体验过,但任谁都能想象得出睡在铁路沿线是怎样的一种噩梦,半夜躺着估计都能被从床上震下来,别想能有半分安宁。
不等她惊恐完,灯火之中,已有白色的子弹列车流星般从眼前闪过。舒浣猝不及防,忙后退一步,伸手要捂住耳朵。而现实里并无想象之中那种呼啸的动静。室内只看得见那流动的光景,全无声息,犹如无声的彩色电影。
在她发呆的那几分钟里,又有新干线列车悄悄然从眼前滑过,迅速而安静。
舒浣只觉得自己像是站在关掉声音的大屏幕前,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在观望这繁华都市最忙碌的流景。她不由伸手摸一摸那玻璃。外界的一切喧闹都被隔离在这三层结构的玻璃幕墙之后。这城市最纷扰的喧嚣里却能隐匿着这样一份宁静的光阴。
她在这时候又想起徐玮敬。她憧憬着在他那样的安静冷漠里,也许也能有看不见的巨大热情,低调而浓烈。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想念他。
舒浣顾不得节省国际长途的费用了,抱着爆卡的决心拨了徐玮敬的电话。
对方很快便接起来。仅是再平静不过的男人嗓音,就让她浑身战栗。
“已经到酒店了吗?”
舒浣抓紧手机,“到了,很顺利……谢谢你留给我的……”
“不客气,房间还合适吗?”
“很合适,很漂亮……”
“那就好。”
舒浣只觉得胸腔里汹涌着,但一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那头也静静的,但并没挂电话。
“我……”
“你……”
两人同时开了口,也一齐顿住,徐玮敬又道:“你说吧。”
“我、我是想说,你吃过饭了吗?”这什么烂问题啊?
好在徐玮敬也耐心地答道:“吃过了,你呢?”
“还、还没……”
“你可以去七楼餐厅,今天我帮你订了Ekki Bar&Grill的位置,口味和风景都还不错,你先试试看。”
“啊……”
“吃过饭你们到SPA中心做次精油按摩,一律签单就行。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再逛。”
“嗯……”
“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
“嗯。”
徐玮敬身上有种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服从,心甘情愿被他操纵,非但完全不想反抗,还能觉得很幸福。
待到颜苗也洗好出来,两人都为了不同的原因而各自陶陶然地晕乎着,完全不急着去购物了,互相帮着打理整齐,再一起上楼用餐。
酒店规模并不大,然而充满丰富的能量。随处可见Guggenheim美术馆或者MOMA(纽约现代艺术馆)的典藏,色彩层次相当大胆,设计崇尚简约,却又时尚感十足。就连Ekki Bar&Grill这个时尚餐厅里,也延续了当代纽约设计风格,现代而不失温暖,奢华得很低调,令人惊艳,却又不拒人于千里之外。
两人坐了四个人的位子,斟酌着点了餐,边欣赏夜景边享受美食,超乎预期地悠然和自在,都新奇而兴奋。
颜苗突然露出白日见鬼的表情,捞过菜单便竖起来挡住脸。
舒浣纳闷道:“怎么了?”
颜苗鬼鬼祟祟地说:“我好像看见我们老板了!”
“这么巧?哪个啊?”
“最嚣张的那个就是了,嘘……他好像过来了,不要去看!”
她说得太晚了,舒浣已经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男人身材高大,四肢修长,理着全然不像商务人士的短发,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面容白皙英俊,但看着就不似善类,一边耳朵上还戴了颗钻石耳钉。若年轻个几岁,多半是那种称霸远近校园的不良少年之王。而现在西装革履,排场十足,但看起来还是不像商人,配上身边那几个人,倒像个黑帮少主。
舒浣不由胆战心惊,“喂,你们公司做的是合法生意吧?”
“……应该是吧,我一直是遵纪守法好公民呀。”
男人挑挑眉,径自走过来。
“颜秘书。”
舒浣僵着不敢动,而当事人还很没出息地龟缩在菜单之后。
“我记得你请假的时候,理由是要跟爱人出来度蜜月?”
“……”
“所以,”他把眼光投到舒浣身上,又一挑眉,“莫非这位便是……”
“……”
“难得你舍得花钱到这种地方来,我也不打扰你们了。”男人笑道,“祝新婚愉快。”
“……”
等男人走远了,颜苗才从菜单后钻出来,愤愤道:“这个人渣!”
“哇,骂得这么狠,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反正很渣就对了。”颜苗气鼓鼓的,一副吃到剩菜的表情,“讲他的事好倒胃口。来,喝酒。”
舒浣吃着蟹籽手卷,“话说,我一边要演徐玮泽的女友,一边还得演你的T老公,你们能不能不要让我兼职得这么忙啊?”
交友不慎,个个都拿她当挡箭牌。难道她长了张婚恋出租的脸吗?
酒足饭饱之后,颜苗兴冲冲地去做SPA,而比起享受精油推拿,舒浣还是觉得去探望孤苦伶仃的徐玮泽比较人性化,于是收拾了专程带给徐玮泽的国产礼物,打了电话给他。
徐玮泽来的速度犹如子弹列车一样快,以至于舒浣都要怀疑他是否有遵守交通规则了。
下楼出了大堂,就看见徐玮泽站在车边等着她,温柔俊美,长身玉立。四目相对,徐玮泽便露出脸颊上那一个迷人的酒窝。待到舒浣走近,徐玮泽笑着一伸手,就抓着她的腰把她举起来,腾空转了一圈。
异国重逢的这样一幕是很感人没错,但是……
“喂喂!我穿的是裙子!”
徐玮泽这才把她放下来,依旧抓着她,低头笑道:“哇,你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大方,舍得住五星级酒店?终于想通啦?”
舒浣还在狼狈地忙着扯裙子下摆以防走光,“是你哥帮忙付账的啦,他没告诉你吗?”
徐玮泽一愣,而后轻松笑道:“是哦,我忘记了。”
徐玮泽住的酒店服务式公寓,离他工作的地方只有步行距离,房间宽阔,附带一方阳台,高楼的落地窗能清楚欣赏到东京夜景,万千灯火尽收眼底,确实是难求的好地段。
这单价虽然不及她下榻的酒店来得昂贵,但徐玮泽一住就是几个月,舒浣很怀疑他能不能替公司创造出那么多价值来。见徐玮泽打电话让人送新的拖鞋和杯盘上来,舒浣指责他道:“长期住这里,你太浪费了!不会去租个房子吗?”
徐玮泽摸摸鼻子,“我是出公差嘛,总不能让我自己做家务。”而后又居高临下地握着她肩膀,“当然,如果你来帮我做家务的话,住普通公寓也是可以的啊。”
“……”
徐玮泽又用那种催眠的口气道:“其实很不错哦,这样就可以帮公司节省开支嘛,你也不需要额外的住宿费用哦。”
“还是算了……”又想骗她当免费菲佣使。
但这房间的视野又实在令人心旷神怡,舒浣趴在阳台扶手上,“从这边看过去,好漂亮啊……”
徐玮泽循循善诱道:“其实加班的时间多,我每天也就回来睡个觉而已。让你来跟我住,充分利用房间,你又不愿意。”
“……我不要。”
跟徐玮泽来往多年,舒浣已经牢牢记住一条真理:听起来好得不像是真的事情,就必然是假的。
才不会有让她白住这种好事。她在徐玮泽手里,还真没吃过免费的午餐。
两人都已经吃过晚饭,就拆了她带来的小食,装了两盘干果和鱿鱼丝,配着冰啤酒,赤脚坐在地板上,无拘无束地聊天。
徐玮泽突然问:“为什么你接受我哥替你买单,不接受我的呢?”
“啊……”舒浣一时还真答不出来,半晌才道,“你们不一样啦……”
徐玮泽笑道:“有什么不一样?”
“呃,我没道理用你的钱啦,白白占你便宜……”
徐玮泽看着她,“那我哥呢?占他便宜就没关系吗?”
虽然她一直很固执很独立,比现在许多男人都更有男人的气概,但如果是徐玮敬的话,她那点气势就消失了。她喜欢被他照顾着的感觉,心甘情愿地在他面前软弱。视线只一相对,舒浣就觉得自己可耻的少女情怀已经被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穿了,不由满脸通红,“你哥是大家长,用他的钱等于公款吃喝嘛。”
徐玮泽笑一笑,没再说话,却突然凑近过来。
舒浣看着那张脸在自己眼前放大,“干吗?”
徐玮泽一手扶住她后脑勺,不待她做出反应,就恶狠狠地咬了她脸颊一口。
舒浣痛得大叫,一巴掌将他扇开。徐玮泽这一口是用足了力道的,太没人性了。
舒浣在他邪恶的笑容里,愈发觉得痛到不行,眼泪都要出来了。她泪汪汪地去找镜子,对着一看,脸颊上赫然两排清晰的牙印。
舒浣气坏了,“你居然咬人!还咬这么用力!”
徐玮泽捧着她的脸,笑道:“看这印子就知道,我的牙齿多整齐多完美哇。小时候我老妈为了赶时髦,非要我们兄弟俩戴牙套,结果牙医说,他实在昧不下良心白赚那个钱,硬是没让我们戴。”
舒浣早已气得头上冒烟,听不进他的自吹自擂了,“你这个变态,咬死你咬死你!”
徐玮泽大方道:“好啦,不要气嘛,让你咬回来就是了。”而后视死如归地将胳膊伸给她。
舒浣气沉丹田,张开嘴,瞄准了就用尽力气咬下来。而在咬中目标的前一秒,徐玮泽闪电般将胳膊缩回去。
舒浣一口咬了个空,震到牙齿都嗡嗡响,又收不住去势,一头撞进他怀里,气得哇哇叫:“我要杀了你!”
徐玮泽搂住她,笑道:“啊,我是想到我胳膊还没洗过,可能口感不太好,想擦一擦再给你咬的嘛。”
舒浣已然气得鼻子都歪了,被他搂着,顺势就抱住那横在自己面前的胳膊,恶狠狠地埋头一通乱啃:“我咬死你咬死你!”
徐玮泽任她咬到解恨,笑着低头问:“我的肉体,味道怎么样?”
舒浣愤愤道:“难吃死了!太咸了!”
其实是一点咸味也没有的。徐玮泽并不怎么出汗,身上只有一点薄荷的味道,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柠檬香。他四肢修长,生得肌肉匀称,骨骼完美,若要平心而论,这胳膊倒算得上是份鲜嫩多汁、劲道十足的大餐。
徐玮泽微微一用力,顺势就把她压着,笑着低声说:“觉得我不好吃,是因为你吃的方法不对。”
“……”
“要不要我教你最美味的吃法?嗯?”
“……你要不要这么淫邪啊?”
徐玮泽的荷尔蒙散发起来很厉害,罂粟的效果也不过如此。这么一挑逗,不知道有多少无知少女会遭他毒手。
徐玮泽松开手,直起身来,摸摸鼻子,“你也太不捧场了吧。”
幸好她已经免疫了。
两人吵闹到口渴,言谈之间,不知不觉把冰箱里的罐装啤酒都喝光了。
舒浣本来酒量就一般般,哪禁得住拿酒当水喝。虽然不至于失态,但坐在那里,慢慢就两颊绯红起来。
“我、我要回去了。”
徐玮泽拉住她,“你这样,坐计程车回去我不放心啊。”
“你,你个没人性的,你不开车送我吗?”
徐玮泽摊手道:“酒后驾驶,是很严重的犯罪呢。我不能知法犯法哦。”
舒浣费力思考了一会儿,瞪大眼睛望着他,“那、那怎么办啊?”
“晚上你就睡在这里吧。反正床也够大。”
“哦……”
“你要不要先洗把脸?”
“嗯……”
舒浣蒙眬着眼睛,感觉徐玮泽把她抱起来,倒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徐玮泽虽然是个花花公子,但他们俩在一起,还真不需要有人身安全方面的担忧。他如果对她有胃口,认识这么多年,早下手了,哪还需要等现在?
“对、对了,你不要告诉你哥啊。”
徐玮泽看着她,“嗯?”
“我、我不要他误会我们……”
徐玮泽像是停下步子,“你那么在意我哥的想法吗?”
“嗯,”舒浣醉眼蒙眬地抓着他的胸口,“怎么办?我好喜欢你哥啊。”
徐玮泽看着她,“有多喜欢?”
“这么喜欢……”舒浣伸手比画了一下,然后两手距离又张得大了点,“不,是有这么喜欢……”
徐玮泽像是笑了笑,“那我呢?”
舒浣看了他一会儿,困惑道:“你,你是徐玮泽啊。”
“徐玮泽”这个概念,和“喜欢”,是处在两个不同空间里的,她还没把它们放到一条线上来思考过。
“浣熊,你想嫁到我们徐家来吗?”
舒浣晕陶陶的,“你、你也支持我吗?”她一把抱住他,脸贴在他胸口,“你、你真好……够、够朋友哦……”
“嫁进来你就可以当少奶奶了。好不好?”徐玮泽低头看着她,“浣熊,你嫁给……”
舒浣醉醺醺的,还能思考,“咦?我不要当少奶奶,我、我想当大款……”
“……”
“我、我还梦见过,你家破产了,然、然后,你哥就来傍我这个大款……”
徐玮泽苦笑道:“喂,我好歹也是徐家人,破产了我怎么办?”
舒浣认真想了想,“那、那你也过来吧,我一起养……”
徐玮泽挑了挑眉,“你确定吃得消吗?”
舒浣好不容易对准焦距,端详了一会儿他的脸,“咦,你、你也长得很帅的嘛。”
徐玮泽笑道:“谢谢。”
“我以前怎么没、没发现呢……”
徐玮泽笑道:“你今晚可以慢慢欣赏,没关系。”
舒浣醒来的时候,还睁不开眼,有点迷糊。用了几秒钟,她想起自己是身在异国,便放松地伸了个懒腰。
手意外地打到什么东西,害她清晨舒服的懒腰也卡在半途,舒浣不由得睁开眼。
眼前是张熟悉又陌生的俊美睡脸。
说熟悉,是因为这张脸几乎天天都会面对;说陌生,是因为她从没在这么近的距离里见过他熟睡的模样。
反应过来两人是以类似依偎的姿势躺在同一张床上,舒浣吓得整个人往后一弹,后脑勺咚地撞在床头柜上,顿时痛到眼冒金星,惨叫连连。
徐玮泽脸上有着不轻的黑眼圈,也因为这动静而睁开眼,见到她,便露出有点迷蒙的,带着睡意的笑容,“早。”
“呜,”舒浣抓着自己身上代替了睡裙的,明显是男款的大T恤,结巴道,“你、你……”
徐玮泽也清醒过来了,无辜道:“喂,不要误会哦,我什么都没做啊。”
舒浣又指着自己,“我、我……”
“你也什么都没让我看到啊。”
“那、那我怎么……”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把自己脱光,又穿上徐玮泽的衣服,她现在半点都想不起来。
“是你自己跟我要了衣服,然后爬到洗手间去换的。我也不知道你醉成那样怎么还会记得要换睡衣啦,人类的潜能啊。”
舒浣又摸一摸脸,她似乎还卸了妆,“咦,我什么时候洗的脸……可是我并没有带卸妆油来啊……”
徐玮泽摸一摸下巴,扬眉道:“这我也不清楚。你醉成那样,只能用爬的,不可能站着吧,进去也只能抱着马桶。”
在舒浣的惊恐里,他又若有所思地道:“所以呢,你大概是用马桶里面的水洗的脸,刷的牙哦……”
舒浣简直要晕过去了。
看把她吓得差不多了,徐玮泽才笑道:“开玩笑的啦。你坚持说要卸妆才睡觉,我只好去附近给你买卸妆乳,把你扶到洗手间,然后帮你卸妆。”
“……”
“不过衣服真的是你自己换的,我什么也没看到。”
舒浣松了口气,“还好……”
跟徐玮泽再熟,她也没法接受被他看到身体的可怕意外。
徐玮泽悠闲道:“你也不用紧张啦,我什么没见识过,你这样摆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看啦。天天吃鱼翅,谁还需要偷咸菜呀?”
她好歹也有前有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最起码也是个健全的女人呀,被讲得这么不堪。
颜苗有方向感,又一口流利的日文,没有人同行也毫无问题,以她剽悍的杀价功力,还有勇猛的扫折扣货精神,没有舒浣拖后腿可能还好些。
于是舒浣便把旅行时间分出一部分,拿来陪伴独在异乡,一个劲哀怨“我好寂寞哦”的徐玮泽。
两人一起吃了冰淇淋,然后悠闲地逛街。半天下来也无什么大收获,只在药妆店买了大受好评的眼药水、本地产感冒药、一些美发小物,逛得极其家常,极其放松。
出了药妆店,对面就是百货公司,徐玮泽低头问道:“你不去买衣服吗?我可以帮你挑。”
“呃……”
她总觉得这是男朋友才该做的事。让一般的男性友人陪着试衣服,还是太亲密了些,会有点不好意思。
徐玮泽笑道:“男人才比较了解男人的喜好。有我这么好眼光的免费参谋,不用不是可惜了?”
说得也是。
两人进了ROSEBULLET,作为日杂御用品牌,店里多的是杂志款的夏日浪漫裙装。舒浣在众多的上架新品里眼花缭乱,拉住徐玮泽,问道:“你比较喜欢看我穿什么样的啊?”
徐玮泽挑起眉,利落地抽出一件递给她,“这个。”
“会不会短了点?我想试一下长裙,今年好流行的,不会比较有女人味吗……”
徐玮泽嗤之以鼻道:“你这么矮,男人才不喜欢看穿拖地长裙的番薯。”
“……”
“想吸引眼球,超过膝盖长度的裙子你都别考虑。”
太不留情面了。
舒浣很快就从试衣间出来,一袭露肩的甜美小洋装,上身可露肩的荷叶边白色雪纺,下身天蓝色花苞裙,配上收紧腰身的宽腰带。领口开得恰到好处,尺码也是刚刚合身,从胸到腰,及至臀部,都恰好贴合。
舒浣踮着脚看徐玮泽,“怎么样怎么样?”
徐玮泽居高临下,视线落在她胸口,停留了十秒钟,“好吧,看在景色还不错的分上,我原谅你挤胸部这件事。”
舒浣一巴掌盖在他下颌上,“下流!”
“唔……”徐玮泽扬起眉,“那,这件是不要吗?店员,麻烦你……”
舒浣忙扯住他,咕哝道:“……我也没说不要啦。”
徐玮泽摸摸鼻子,“哇,女人心真是海底针。被看了要骂下流,又想被人看,到底是要看,还是不看呢?”
舒浣满脸通红,“重点不在看不看,是在于什么人看嘛。”
徐玮泽笑道:“那你是想给谁看呢?”
舒浣没出声了,第一时间她只想起一个名字。光是这名字就让她脸颊火热。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徐玮泽又笑了一笑,“喂,你不要妄想用你那点可怜的胸部来吸引我哥啊,他可是连F杯的都见识过了。你嘛,我目测最多就是……”
舒浣又一巴掌盖在他下颌上。
徐玮泽帮她选了好几件洋装,全数强迫她买下。结账的时候见徐玮泽取出卡来要刷,舒浣忙抓住他手腕,“不要啦,我的衣服当然自己付。”
徐玮泽看看她,笑道:“何必分得这么清楚。你不是还给我带了吃的吗?”
“不要啦,亲兄弟明算账嘛。”
“你需要买很多东西吧,预算会够吗?”
“你哥给我留了很多零用钱啦。”
徐玮泽又笑一笑,也就不再坚持,只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舒浣买了单,自己拎购物袋,还掏钱请徐玮泽吃烤果汁糖。两人吃得双手发黏,互相帮忙擦了半天,才好继续去逛下一家。
卖各种创意小玩具的店是最吸引舒浣的,她见了就兴冲冲地拉徐玮泽一起进去逛。
“对了,你哥哥是不是工作压力很大?”
徐玮泽道:“算是吧。”
“我买这个给他解压吧。”
徐玮泽双手放在口袋里,看了一眼,“砖头?!”
“海绵仿真的,看起来很逼真吧。”舒浣拿在手里晃了两下,“嘿嘿。不爽的时候可以拿它砸玻璃窗户,超泄愤的。”
“……”
“还有这个,出气面包,是不是很像真的面包?表情也很可爱吧?”
“嗯。”
“还有香气哦,你闻闻看。”
徐玮泽对着送到自己面前的,画着鬼脸的面包,也配合着动了动鼻子。
“很香对吧?然后它可以这样用力捏……你看,面包上的表情都纠结到一起了,是不是很好笑?”
“嗯。”
“还有这个哦,这个很好玩,无限挤气泡,还有无限挤毛豆,怎么挤都挤不完。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狂挤……”
舒浣解说得不亦乐乎:“这个这个,惨叫鸡!不同力道捏下去,它的叫声不一样哦,你听,有趣吧?你要不要,我也买几个给你?”
徐玮泽只笑了笑,“我不要。”
终于意识到他的冷淡,舒浣停下手,看着他,“怎么啦?”
徐玮泽又笑笑,“你好幼稚。”
舒浣愣了一愣,“咦?”
“我哥不会喜欢这种的。”
“……”
“我哥的审美其实很传统,他喜欢那种清纯典雅、成熟稳重的女孩子。头发一定要是原生态,不烫不染,皮肤要特别好,眼睛要特别大。不喝酒,不化妆,不打耳洞,不做彩甲。裙子短不能过膝盖,上衣不能露肩,鞋子不要露脚趾。他最讨厌女生穿人字拖,吃东西没形象,话又多了。”
舒浣瞪大眼睛望着他,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第一次感觉到来自他的,微妙的恶意。却不明白他是为了什么。
不等她开口,徐玮泽很快又笑道:“我们去看鞋子吧,我帮你挑两双,好配今天的裙子。”
“嗯……”
这天分手之后,接下来在东京的几天,舒浣没再去找过徐玮泽。
他那时的那一丝恶意太过微妙,甚至是带着微笑的,来得突然,去得也迅速,以至于她没来得及对他说出什么来。
然而他们之间第一次有了如鲠在喉的东西。
尽管彼此都不会再特意去提起,但它又没有就此消失,只尴尬地噎在那里。因为这份尴尬,舒浣不好意思再主动去找他,而徐玮泽也没有再给她打电话。
在东京的悠闲旅行终于结束了,舒浣收获满满,托徐玮敬的福,凡是想买的东西都有足够的钱买下来,还得另外买了一个24寸的箱子,才装得下。
然而她并没有太强烈的喜悦的情绪。她对着那些千挑万选的心爱的战利品,自然是高兴的。但在那高兴之上,却像有片阴云一样。
当天她和颜苗又早早到了机场,正办理手续,托运那庞大的行李,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浣熊。”
那个声音一响起来,舒浣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叮的一声,犹如被施了魔法一样,瞬间亮起来了。
舒浣忙转过身,徐玮泽就站在那里,笑着看她。
看见他脸上那个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嫌隙的温柔笑容,她突然全身都轻松了,“徐玮泽。”
“路上小心。”
“嗯。”
徐玮泽弯腰搂住她,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她也不由反手抱了一下他的背。
关于徐玮泽的事情,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反常,对她都很重要。而彼此之间有过的小疙瘩,也只需要一个拥抱,就完全化解了。
“我很快也会回国了。”
“那我在家里等你啦。”
听她这么说,徐玮泽像是欲言又止,但终究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飞机在停机坪上安稳降落,舒浣望着窗外午后的阳光,心里被欢乐涨得满满,这次真的是满载而归,多收了几套限量版的公仔,临走还跟徐玮泽和好了。
想着等回到徐家,就能见到徐玮敬,更是觉得阳光愈发明媚。她已经习惯把徐家当成自己的窝了。一开始白住别人家里,还有不好意思的感觉。渐渐的便习以为常。
而对方家大业大的,也完全不在意饭桌上多一个人吃饭,她就厚着脸皮继续住下去。
托徐玮泽的福,她能名正言顺地和徐玮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虽然关系无法有所突破,但相对于她的容易满足来说,每天都能见到徐玮敬,人生到此为止也没更多的追求了。
车子进了徐家,王管家照例出来迎接她,笑眯眯地帮她往楼上运行李。舒浣一眼见到徐玮敬,就满心快乐,精神饱满地朝他打招呼:“下午好!”
徐玮敬看着她,点点头,“路上辛苦了。”
“我给你带了礼物哦,”舒浣还在开心,“不过还在箱子里,等我整理好了再给你。”
徐玮敬又看看她,像是有话要说,但又不确定是否要开口。难得他有不是那么干脆利落的时候,舒浣不由也心生好奇,“是有什么事吗?”
“玮泽昨晚来了电话。”
舒浣还在折腾她的箱子,高兴地仰起脸看他,“嗯?”
“他希望你今天搬出去。”
舒浣保持着扭头望着他的姿势,一时没出声。
“他没和你商量过吗?”
舒浣还是没有声音,只是摇摇头。
“他的意思是,让你住在徐家,监视你,这样的行为很不合理。”
“……”他和她都知道这只是个说辞。
“当然,你可以自由选择,主要是你的感受。”
“……”
“如果你想住在这里的话,那……”
舒浣的脸已经红透了,“我、我等下就搬出去。”
徐玮敬看着她,“其实并不用这么急……”
“没有啦,趁着箱子没打开,直接拖走也比较方便啦。免得要收拾很久。”
两人对视了两秒,舒浣又说:“啊,我先上楼去收东西了,再见。”
“你可以等吃了晚饭,再……”
“不用啦,趁天还亮,收拾什么都比较容易的。”舒浣把刚打开的箱子重新关好,绑结实,“我已经打扰了很久啦,真的很不好意思。”
“……”
“这是给你的礼物,不是什么好东西,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徐玮敬看了她一会儿,“那我等下叫车子送你。”
“不用的,我叫计程车也很方便。”
“还是让司机送你吧。”
舒浣不再坚持。她的脸已经红到不能再红,没法再自然地和徐玮敬对话下去。
“我、我去收拾了。”
很快她便整理好东西,拖着箱子从楼上下来,手忙脚乱地,弄出了一身汗。
加上新买的东西,后车厢里已经放不下了。想换个车子,舒浣又不让,硬是把箱子拖进车里,她就瘦小地和那堆箱子坐在一起。
“再见了。”
徐玮敬看着她,“再见。”
舒浣住进徐家的时候是矜持害羞,被百般照顾,当时没料到之后离开会是被下了逐客令,狼狈不堪地落荒而逃。
司机礼貌地帮她一起将行李搬上楼,她终于回到属于她自己的小公寓。
公寓太久没住人了,一打开门,就是一种沉闷而干燥,毫无生气的味道。眼前是她不大的客厅,卧房,简单的家具,窗帘,还有她熟悉的公仔们。
徐家是梦境,而这才是现实。
舒浣从打扫、擦洗开始,一直忙到天黑,才把房间收拾得又有了人气,而后又花了一个多钟头,将行李全部整理出来,逐一摆放好。水也烧好了,厨房里有袋装鸡蛋面和茄汁沙丁鱼罐头,很方便地解决了晚饭。
中间电话响过好几次,是徐玮泽的来电,她没接。
这是一种遭遇背叛的感觉。
明明还表现得那么温柔、贴心,像是她最好的朋友,却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从背后捅了她一刀。也许,说捅一刀这个罪行形容得太严重了,但她的痛感真的就是那种程度。
她对徐玮泽,从来都是掏心掏肺,无论能说不能说的事,都会老实告诉他。被他欺负也好,占便宜也好,只要他需要她的帮忙,她就一定义无反顾。
而他却把她从徐家赶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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