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个五旬男女在讲故事。
轮椅上的千京在讲故事。
纪发在讲故事。
刚子在讲故事。
谁讲的故事更动人?
谁讲的故事更悲伤?
在一个悲伤的故事围绕着四轮车上演的时候,人们悲从心来,对纪发怨愤不已。
可当一个悲恸的故事被刚子以悲痛欲绝的语气叙述出来的时候,人们便不知悲情该往哪儿去了。
他们该悲刚子的遭遇?还是该悲千京的惨状?
谁的故事才是始发故事,谁的故事才是后期罗织的故事?
泪水在刚子的脸上肆溢,悲伤在人们的心中肆溢,淡淡的尴尬在整个会议室里肆溢。
是的,尴尬。
人们既有些悲伤,又有些尴尬。
如果刚子所言是真,那么纪发的暴力便师出有名。
人们能说周武王伐纣乃是残暴不仁的吗?
人们能说正义讨伐邪恶乃是天怒人怨吗?
倘若四轮车上的八个人伤得其所,那他们还值得被同情吗?
一个美好的家庭被他们破坏,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被他们杀死,一个大老爷们被他们的所作所为惹得痛哭不止……
人们的义愤填膺忽然失去了方向,不知这义该往何处去,不知这愤该往何处去。
这时,姚婧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
“我们接到的第三个消息,就是刚子与小丽被打了。当我们到了医院的时候,小丽处于昏迷状态,面色惨白无血色,身体多处骨折。如果你们刚才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刚子走路的时候有些跛,因为他右腿有根骨头被打伤了,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
“当时,纪发作为黑白报社的老板,让我们黑白报社关门歇业,带领所有人去医院看望刚子与小丽。他们是黑白报社人人称羡的夫妻档,也是我们的好朋友。当他们落到这般境地的时候,黑白报社众人义愤填膺,欲要去飞天报社寻仇。”
“纪发没有说什么,只说如果此事不能追究到底,将再也不配做黑白报社的老板。于是,纪发带领我们去了飞天报社。到了飞天报社门口的时候,王艳等人刚好走出来。各位,如果这个时候,你们是纪发,会怎么做?”
当姚婧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场间安静了一会儿。
众人设身处地想了想,自己的员工被人打到流产,如果就这么算了实在显得没有人性。那么正在气头上的纪发碰到罪魁祸首王艳等人,痛下狠手自然也是能够被原谅的。
人们忽然意识到,凡事出现必有因,纪发打人也有因。
之前人们虽然说过即便纪发打人有因也不该打得那么很,可现在听过刚子的故事,人们似乎觉得纪发的打人行为很解气。
而前一刻,众人才刚刚对纪发进行了劈头盖脸的谩骂。
于是,场间气氛再次尴尬起来。
凌溪一双英眉猛地扬起,眉梢时而微颤时而上扬,一时间面色阴晴不定。
“纪发之所以打人,竟出于这个原因?”
凌溪抬起头来,看着高台上的纪发与姚婧,眼睛微眯,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记者们的议论声也渐渐响亮起来。
“如果我们是纪发,那个时候会怎么做?”
“说真的,当看到那个年轻同行满脸痛苦的泪水的时候,我真想化身老神仙,将他的孩子复活,可惜我没有那个能耐。于是,这种无力化作了悲愤。我在想,这种悲愤会让人身临其境事做出什么事来?”
“其实大家只知道愤怒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纪发是黑白报社的老板,而不是受伤员工的父母。你觉得员工受伤了,普通老板会做什么?他们只会走法律途径,理智地帮员工获得赢得的利益,却绝不会感性为之。”
“是啊,纪发这是自甘被人鄙视,也要帮麾下员工出一口恶气啊。如果这样的老板是坏人,那么什么样的老板才是好人?”
“倘若此事是真的,我倒想要在这样的老板手下任职了。”
这个场景令得黑白报社众人感慨不已,飞天报社众人则面色难看之极。
王艳似乎早已预料到会出现这个画面,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清了清嗓子,仿佛在提醒什么人该做什么事情。
随着王艳的咳声落地,前排顿有一名记者站了起来。
这名记者金发碧眼,波浪卷披散在背上,脸面白皙美丽,手中拿着一支话筒,用还算流畅的汉语问道:“纪先生,可能现在所有人都因您下属所叙述的故事而感慨,并会觉得您乃是英雄一样的人物。但是,您觉得打人对吗?”
这名外国女记者并没有就纪发身为老板该做什么来提问,而是强行断章取义,只说纪发打人的事情,这倒令人微微扬起了眉头。
在这个双方都不足以被完全信任的时候,每一个当众说话的人的言语都能够轻松引领人们的情绪去向。
王艳就是猜到了人们这个时候的心理状况,才会使出这么一招儿来。
果然,随着女记者的发问,人们看向了纪发。
这个时候,八辆四轮车上的伤患也都适时地凄惨地呻吟起来,五旬男女哭作一团。
纪发乜了那些演戏的家伙一眼,然后看向前排外国女记者,扬眉道:“打人不对。”
纪发如此诚实的回答,令人群中的凌溪眉头拧成了一团疙瘩。
如果纪发强词夺理,凌溪反而会觉得他没有担当。可面对外国女记者明显的刁难,纪发却能够承认自己打人是不对的,反而令凌溪刮目相看了。
难道,他真是师出有名吗?凌溪心头忽然一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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