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锁-相互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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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辽宁省公安厅和沈阳市公安局的三百名治安警察同时进到省厅大院,我、桑佳慧和黑老五也穿着警服夹杂在人群中。我看到好多记者举着照相机在拍照。

    司马厅长站在前面说了好长一段话,又在人群中巡视,他慢慢贴近我们,小声说:“这是为了混淆视线。我已经通过新闻媒体放出风,今天全市统一开展扫黄打非行动。到时候大家一哄而散,你们就直接去故宫,整条秘密路线事先经过检查,而且也安排好警方的人,尽可以放心通过。”

    我听得有些紧张,不禁抓住桑佳慧的手。黑老五却跟没事儿人似的,摸着警服上的肩章号牌,自言自语地说:“妈拉巴子的,当了一辈子贼,头进棺材前还当上了捕快。祖师爷恕罪,祖师爷恕罪……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上午九时,司马厅长一声令下,三百人乘坐好几十台警车,呼啸着离开了公安厅大院。那场面十分壮观,路人纷纷张大嘴,估计都在猜想又有什么大案子了吧。

    我们的车跟着大部队走出一段路程后,按照预先设计的路线,拐进一条小路,七拐八绕之后,直接开向故宫。

    当天,沈阳故宫实施全面戒严管制,几个大木牌立在门口,用大红油漆写着“内部修葺,谢绝参观”的字样。

    崇政殿外站满了荷枪实弹的警察,有一些人还背着长长的冲锋枪。在一名民警的引领下,我们在附近一个偏殿内换好衣服,拿着背包走出来。司马厅长、陈唐、罗焕文等人立刻迎上来,嘱咐我们要多加小心,一旦有意外情况发生,绝不能逞强,必须立刻出来,安全才是第一位。桑佳慧点头答应,黑老五却直哼鼻子,显得很不以为然。

    按照我和黑老五的事先要求,只有桑佳慧一个人陪同我们走进大殿。随后,殿门慢慢关闭,砰的一声,将其他人都拦在了外面。

    整座大殿非常高大宽敞,中间并排立着四排红漆大柱,两人合抱般粗细,几乎所有外露的木构架表面,都装饰有彩绘或雕刻的龙凤图案。可是由于门窗紧闭,殿内十分幽暗,显得有些阴森森的。

    我们打开警用强光手电,慢慢走到正中原本摆放龙座的位置,可以看出这里有很明显的翻拆痕迹,地面上豁然出现那块双龙壁锁。

    那是一块方方正正的黑色铁板,每条边都有一米半长短,表面丝毫没有锈蚀氧化的迹象,雕刻着两条互相盘绕的蟠龙,龙头突出铁板半寸,龙嘴大张,彼此相对的中间位置,镶嵌着一个乒乓球大小的翠绿色珠子,经手电光照射,又圆又亮,晶莹剔透。

    黑老五擅长机关销器之术,他立刻蹲下身,伸手摸了摸铁板,又用指节敲了敲,说:“那帮专家眼睛都塞猪毛了,胡说八道什么陨铁,明明是某种古怪合金嘛。妈拉巴子的,硬度真高,和下面是连成一体的,估计炸药都轰不开。”

    他又摸了摸那颗玉珠,眼睛一亮,笑着说:“嗯,不错,不错,好东西,极品的蓝田玉,值钱得很哪。”他摸了好半天,才跟我点点头,恋恋不舍地挪出身位,示意我上前查看。

    桑佳慧在旁边打着手电照亮,我蹲下来仔细观察一会儿,发现整具双龙壁锁确实与下面的铁板连为一体,但又凸出整体之外,四面根本找不到任何缝隙,估计是用冲压手段所制,看来破解的关键应该是那两条蟠龙和一颗玉珠了。

    我双膝跪地,取出一根挠针,不断刮蹭蟠龙身体,又将耳朵贴在上面细细倾听,感觉冰冷异常,却听不到任何齿轮、挂扣和牵引撞针的声音。

    我心下犯疑,用探针不住刺探。蟠龙周身没有焊接镶压的痕迹,而且龙嘴也是中空的,上下腭之间各有两颗牙齿,咽喉处则完全封闭,找不到锁眼和类似的旋钮在哪里。摸了摸那颗玉珠,紧紧地嵌在金属板上,瞅结合角度,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见我鼓捣了半天,桑佳慧探过头,轻声问我是否看出些眉目。

    我摇摇头,“现在还说不准,等我用窥芯镜再瞅瞅。”我从挎包摸出窥芯镜套在左眼上,撅起屁股将脸完全贴在双龙壁锁表面,一边用挠针慢慢刮拨,一边逐寸逐寸地观察倾听。

    慢慢地,我发现了其中的机关所在。原来,在龙嘴里面的四颗牙齿尖端,各有一个极为细小的孔洞,约莫也就能插入一根头发丝。这四个孔洞的位置相当怪异,如果猜得没错,这肯定就是锁眼了。

    我起身把这个发现跟黑老五说明,他凑近瞅了瞅,将信将疑地说:“搞不好这个真是锁眼。兰丫头,你再试试。”

    我点点头,回手抓过辫子,将辫梢儿的一根皮筋扯下。我又跟桑佳慧要过打火机,简单燎了几下,使劲撸掉外面软化的橡胶皮层,露出里面包裹着的一根极细的银白色金属丝线。

    这根皮筋是爷爷从小就给我绑在辫子上的,还再三嘱咐我一定不要弄丢。当时我觉得很纳闷,不知道爷爷为什么将一根皮筋看得这么重要。后来他在传我手艺时,才跟我讲出了其中的名堂。原来皮筋里面裹了一根特制的牵芯线,专门对付那些锁孔细小的锁具。

    牵芯线看似很短,其实是用凤凰山银矿特产的软银混杂了一些其他金属炼制而成的,不但可以拉伸延长数十倍,而且耐高温严寒,可以始终保持着极强的柔韧度,是我们北派老楚家祖传的几件宝贝之一。

    我把牵芯线放在掌心揉搓几下,分别捏住两头,双臂猛地一张,抻成一条长约六十厘米的直线。虽然延长许多,牵芯线变得如蛛丝一般轻软细长,但依旧保持着柔韧的劲道。

    我将牵芯线一端轻轻插入一颗龙牙的小孔内,两手交替,一点一点地慢慢向下递送着。可一直将整根牵芯线完全送到头儿,我也没感觉触到底儿,下面仍旧是空荡荡的,真不敢想象这个锁眼究竟有多深。

    “咋样啊?”看到这里,黑老五蹲下来问我。

    我摇摇头,“不行,牵芯线太短了,现在还够不着底儿。”

    我将牵芯线拔出,又试了试另外三颗龙牙,结果一模一样,还是触不到任何机关。

    见我蹲在那里呆呆发愣,黑老五吧嗒几下嘴,猛地拍拍脑门,“兰丫头,记得桑丫头说的吗,你爷爷解锁前要过一些纱布、棉球之类的玩意儿。你好好琢磨琢磨,会不会是老楚已经看出了门道儿,那些东西能派上用场?”

    他这句话犹如一道闪电划过,让我混沌的脑子立刻就透亮起来,我略加思索,觉得自己已经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了。

    为了验证这种猜测是否正确,我尝试着把两手的食指和中指分别插进两只龙嘴,慢慢顶到咽喉处。指端刚一碰到咽喉底部,我就感觉那八颗尖利的龙牙,恰好上下相对咬合住四根手指,若要再用些力,完全可以刺破皮肤。

    我在心里暗叫一声好险,慢慢抽出手指,扭头看着黑老五和桑佳慧,说:“看来我真的没猜错,这应该是一具嗜血双龙壁锁。”

    “啥玩意儿,是啥血……”黑老五没有听清,追问我一句。桑佳慧也偏着脑袋,满脸不解地看着我。

    我又瞅了瞅地下那块金属板,伸手摸摸玉珠,感觉凉润光洁异常。我再次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然后告诉他们这块嗜血双龙壁锁的来历。

    开锁人从来都是造锁人的天敌,两者几千年来各逞奇能,互相斗技,试图压制对方。每当锁匠造出一个特殊的锁具之后,开锁人都会绞尽脑汁进行破解。在这个斗技的过程中,双方的艺能又得以不断进步,虽然时有胜负,但总体来说,还是打了个平手。

    记得爷爷以前和我说过,南朝末年一位高明锁匠在吃了某位开锁宗师的大亏之后,深以为恨,闭关苦思冥想多年,历经反复试验,最终造出了一种极为奇妙的嗜血锁,专门用来对付键门开锁人。

    这种血锁的特殊之处在于它的锁芯。普通锁具的锁芯大都是金属所制,但血锁却是直接采用天然状态下极为罕见的吸血墨精或盈血玉珠。这两样物什非常奇特,不但坚固异常,而且具有极强的嗜血性能。造锁匠人将其作为锁芯,然后采用特殊的机械装置进行连通,利用杠杆原理产生极强的抽力,一旦开锁人的双手触碰破损,会被疯狂地吸取血液。

    当年嗜血锁一出,有不少开锁人因为不明原理而丧了命,那位制造嗜血锁的匠人也因此得以在锁史留名。根据嗜血锁的原理,后世的制锁匠人又将其发扬光大,衍生出无数的变种、变形锁具,可无论被应用在哪种锁具上,都统称为嗜血锁。

    想要破拆这种锁头,开锁人必须牺牲自己的血液。当血液流入血槽后,会呈现一个虹吸平面,两者力度互抵,锁具才能进行开解。开锁人要想开解成功,就必须把自己的血液注入血槽,这时血液会被抽流进墨精或玉珠内,从而触发锁芯机关,然后再配合卓越的破拆技巧进行开锁。

    眼前这具嗜血双龙壁锁所配置的锁具虽然在开解起来难度不算最大,但因为吸取人血,同时又要配合精妙手法,所以严重消耗开锁人的体力。而且伪装性极强,如果因为疏忽没有发觉,而按照正常破解手段进行拆解,说不定还会引发其他的销器埋伏。

    两条蟠龙嘴里的八颗龙牙其实就是八枚取血的空心针,每颗牙齿内各有一条贯通的取血槽,那枚玉珠则是一颗天然的盈血玉珠。当血液通过取血槽灌满玉珠后,整个机关立即启动,接下来才是正式的开解。

    听我说完,桑佳慧长长地“哦”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怪不得楚老爷子要我们准备纱布棉球,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说着,她立刻将袖子往上卷起,露出白生生的小臂,对我说,“那就取我的血吧,我体质好,不碍事。”

    我心头一热,却摇摇头,说:“不成,还必须得取我的血。你看看壁锁上的这两条龙,每条龙身表面都有五十四片龙鳞,一共是一百零八片。所有鳞片拼接的位置都有着一条很窄的缝隙,也是用来取血的。而且缝隙里面藏着一排极细极小的拨齿,需要用挠针配合血液润滑进行划拨对位。就算你可以替我从龙嘴取血,但这里的血液还需要我自己来。而且两种不同血液一旦混合,玉珠会发生激烈的排斥,谁知道能出现什么危险呢?”

    黑老五吧嗒吧嗒嘴,伸手拍了拍一颗龙头,关切地问我:“这他妈的要流多少血,兰丫头你能经得住吗?”

    我笑着说:“你们放心吧,也就是流点儿血,我还扛得住。”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清楚,嗜血锁安在这里,虽然拦不住键门高手,但却耗费开锁人的体力,说明它后面的机关一定更为复杂凶险。可眼下顾不了这么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商量妥当后,我一咬牙,将双手的食指和中指分别插进两条龙嘴里,稍微用力往里顶了顶,龙牙立刻刺破了指尖皮肉。紧接着,伤口处传来一阵极强的吮吸抽力,微微有些麻痒的感觉,指端的血液源源不断流泻进了龙牙之内,带动整条手臂都微微颤抖起来。虽然不是很疼,但是那种血液快速流出的怪异感觉,还是让我感到有些恐惧。

    估计是看到我表情不对,桑佳慧慢慢揽住我的腰,叮嘱说:“兰兰,坚持不住,立刻撒手,安全第一,知道不?”

    我强装笑脸,说:“没事,马上就好了。”眼睛却又紧紧盯着那颗盈血玉珠。

    说话间,就见玉珠底部突然冒出一个小小的红点儿,也就针尖大小,但迅速延展成一条向上升起的红色细线。细线慢慢变粗涨大,并在珠体中间不断盘旋游动,好像一条细细的红色小蛇。

    随着血量逐渐增多,红色小蛇也慢慢扩散开来,整个翠色珠子先是变成一团淡红,随后又是深红,最后完全成了一颗耀眼的血珠。珠体内部的血液如煮沸一般激烈翻滚着,似乎还能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让人看了,感觉又恐怖又神奇。

    黑老五瞪大眼睛,使劲揪着胡子,不停地说“有点意思、有点意思”。桑佳慧则始终紧张地望着我,一再问我还能不能支持住。我用眼神跟她示意没问题,心里却怕得厉害。

    又等了一会儿,血珠已然灌满鲜血,逐渐停止了翻涌,指端的抽力也慢慢消失。我将手指小心地从龙嘴中抽了出来。桑佳慧立即让我坐下,从背包内掏出纱布药棉,要给我包扎。

    我说:“不行,还没完事呢。”略微稳了稳心神,我迅速解开挎包上的纽襻,从里面摸出一块鹿皮制成的旧皮卷,扯掉拴绑的红绒绳,展开后铺在地上。皮卷里面缝制了不少小皮扣,上面插挂着各种不同形状、不同质地的挠针和探针,分别都有各自的用途。

    我从中挑了两根两头尖锐带眼儿、内部中空的银质挠针,将挠针一头轻轻刺进左右手食指的伤口中,血液从中缓缓流过,很快,另一头就冒出了两颗圆圆的小血滴。

    我抬起两手,迅速将两根挠针顶在两条蟠龙身上靠近龙头位置的第一块鳞片褶皱处,慢慢在其边缘刮摩着。那身法姿势,很有些用双手写梅花篆字的感觉。

    大殿内一片安静,两根挠针同时轻轻地刮摩着龙鳞,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叫人听了心里直痒痒。挠针中流下的一条条血线瞬间就从龙鳞的接缝处渗透进去,转眼就看不到任何痕迹了。

    均匀地刮完两片龙鳞,我再刮另外两片。四片、八片、十片……一百零八片,当刮完最后两片,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

    由于失血过多,我感到脑袋开始犯迷糊,嘴里直发干,身子也轻轻抖了起来,回手将挠针递给身边的黑老五,我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喘起了粗气。

    桑佳慧掏出手绢给我擦擦汗,问我是否成功了。

    我点点头,说:“应该差不多,现在就得等了。”

    桑佳慧刚要给我止血,身旁的黑老五突然低低叫了一声:“快看珠子。”

    我回头一看,就见那颗血珠内的红色正在快速淡去。同时,整颗珠子开始缓缓地、无声地转动起来,而且越转越快,等血色完全消失后,珠子好像一个飞速旋转的绿色陀螺。

    正看得出神,咯咯咯咯……壁锁下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响,好像非常遥远的爆竹声,珠子也戛然停止了转动。

    我们屏住气,静静观看着,约莫等了十几秒后,又听到壁锁下面发出阵阵类似磨牙的细微响动。这种声音也就持续了数秒,紧接着,珠子猛地往下一沉,不见了,露出下面一个深深的黑洞。

    我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具壁挂锁中竟然隐藏着如此精巧的机关,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啊。

    “好销器,好销器,有点意思,有点意思。”黑老五摸着下巴称赞几句,又围着黑洞绕了两圈,扭头跟我说,“看得手心太他妈刺挠了,叫我老头子也试试。”

    “五爷爷,还是我来吧,谁知道下面还有什么古怪的锁具呢。”我一边用拇指的前端关节抵住受伤食指的中部止血,一边跟黑老五说。

    见我手指不断渗出血丝,桑佳慧忙不迭从挎包里取出纱布和棉球给我包扎起来。

    黑老五把袖子往上撸了撸,拍拍我的肩膀,咯咯一乐,说:“罢了,没有三把神沙,不敢倒反西岐,兰丫头,算你立个头功。既然这他妈的什么吃血的锁头已经解开了,我瞅下面无非也就是些‘西洋螺丝、八宝转心’之类的机关销器,你五爷爷对这个手拿把掐,你就歇着擎好儿吧。”

    见他态度很是坚决,我又实在有些累了,就不再继续强争。我点点头说:“也好,那五爷爷辛苦了。”又让桑佳慧帮我止血,千万不要包扎,这双手还留着有用呢。

    黑老五揪揪胡子,两手慢慢伸到后腰,随便一抹,折返过来,掌心内就多了两只黑糊糊、扁溜溜的椭圆形物什,每只都有“旺旺鲜贝”那么大。其间,我似乎瞧见他的后衣襟撩起了一下,但根本就看不清楚他的具体动作,也不知道这两只物什是怎么进入手中的。

    黑老五攥着那两只黑色物什,慢慢蹲下身子,将脑袋凑到玉珠陷落的黑洞前,歪着脖子,眯着眼睛往里瞄了瞄,轻轻“嗯”了一声。他左手微微前探,五指快速屈伸几下,掌心那个黑物什跟贝壳似的,喀的一声左右弹开,里面立时散出一股绿闪闪的光芒。仔细看去,上下内壁各镶嵌着半枚浑圆的夜明珠,盈盈翠绿,在幽暗的大殿里,显得特殊的好看。

    “夜明贝镜!”我心中一动,立刻喊了出来。记得爷爷给我介绍过盗门的一些宝贝,其中这个夜明贝镜算是很奇特的了,专门用来夜晚偷盗时取亮照明,比起那些火折子、透光石之类的东西要高明百倍。

    黑老五朝我点点头,也不答话,回身将贝镜小心翼翼地探到黑洞边缘,手指不住调整贝镜的开合角度,朝里面来回照射着。他慢慢地说:“瞧不见吃血的珠子,里面倒多出有个拉环,应该是开销器的……呀哈,妈拉巴子的,洞壁埋伏了五轮折叶刀,难为这下销器的人了,这么邪门儿的宝贝都能搞到手。”

    五轮折叶刀,这名字听着就挺吓人,我忙问他是不是很危险。

    黑老五冷哼一声,说:“癞蛤蟆掉脚面,不咬人它膈应人。危险倒谈不上,就他妈的有点损,瞧你五爷爷是咋破了它的。”说着,他将右手的那只黑贝壳往地上一磕,稀里哗啦一阵脆响,竟然分解成了数个指甲盖大小的碎块,七零八碎地落了一地。他伸手抓过来,却是一条软绵绵类似珠链的串子。

    又是夜明贝镜,又是奇怪的链子,桑佳慧的眼睛越睁越大,呼吸略微有些加快,显然看得有些发懵。不过也难怪,虽然她是一名优秀的女刑警,破获过无数离奇古怪的案件,但对于我们这些旁门左道的蹊跷玩意儿却一窍不通,第一次看到肯定会有些惊异。

    我却立刻看出,那条链子应该叫乌金流珠贝,采用上好的乌金铸造,都是一颗一颗的流珠,平日里由细小的扣刺、倒钩和隐线彼此嵌合串联,结合成一个贝壳形状,使用起来就是一条可以任意拆卸的链子,也是盗门的秘宝之一。

    黑老五把贝镜放在旁边,咔嚓一声,拽下流珠贝最顶端的一颗小疙瘩,瞄也不瞄,猛地扔进了黑洞中。

    可怕的一幕发生了,才一听到小疙瘩撞击洞壁的声音,黑洞里面立刻弹出五柄细长锋利的柳叶形刀刃,每个足有二寸长短,刀尖向内倾斜,顶在一处,发出金属撞击的咔咔脆响。紧接着,刀刃依次向左侧倾斜,开始了迅速地旋转,犹如风车一般,带出阵阵破空的尖锐声音。

    我吐了吐舌头,低低叫了声好险,这要是不明白此道的人,傻乎乎地把手伸进去,估计连骨头渣子都绞得看不到了。

    黑老五两只小眼睛紧盯着不断飞转的刀锋,左手又从流珠贝摘下一颗黑色流珠,扣在右手中指的指甲上,对准位置稍微瞄了瞄,突然用力一弹,流珠直直地射了进去。

    咯棱一声,一缕白光迸射出来,打着旋儿飞出老远,哗棱棱地落在地上,原来一片柳叶刀刃已被从中击断。

    我吓了一跳,瞧了瞧黑老五那只鸡爪子似的手,心想如此干瘦的一个老头儿,手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劲儿呢,而且瞄得还真够准的!

    黑老五双手不停,不断摘取流珠弹射,余下的四片柳叶刀刃逐个被从中击断,只留下五片下半截刀刃在那里打着转儿,但转速已经没有先前那样猛烈了。

    稍微等了片刻,黑老五又抡起流珠贝不断抽打它们,吱吱嘎嘎的,似乎要阻止转动的趋势。过了一会儿,刀刃渐渐被逼停下来,东倒西歪地搭在黑洞边缘。瞧黑老五轻松的表情,估计这个五轮折叶刀算是破了。

    黑老五起身将崩落满地的四颗流珠挨个捡回来,又伸手从黑洞中取出先前的那一颗,两手一并,用力一搓,咔嚓咔嚓几声,重新合成一块黑黝黝的扁平物什,连同那块夜明贝镜一起收入腰间。他转头笑呵呵地对我们说:“丫头们,咋样,你五爷爷这手段漂亮不?”

    我和桑佳慧对他竖起大拇指,同声说:“五爷爷,太漂亮了。”

    黑老五一脸得意,褶子都笑平了,不停地说:“小意思,小意思……”

    桑佳慧一乐,说:“五爷,这回怎么不说有点意思,换成小意思了?”

    我立即插嘴说:“我知道,五爷爷后面一定有大意思。”

    说完,三个人彼此对望,都是哈哈大笑,感觉关系又亲近了一层。

    桑佳慧扶着我走到黑洞前,我蹲下身子朝里瞧去,那五片半截柳叶刀刃尾端通过金属转环与洞壁连接,每片刀刃中间都有一个空心转珠,两根淡青色的牵机铁线从中穿过,起着引导串联作用,所以上半截刀刃才能旋转。

    整个黑洞深约十厘米,下面是一块平平的金黄色金属板,中间拴有一个扳指大小的银灰色金属圆环,那枚嗜血玉珠却不知道沉降到哪里去了。

    桑佳慧说:“这个环子的位置不当不正,会不会还是锁呢?”

    我仔细瞧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说:“看不出是一把锁,好像就是个拉手。要不,我拉拉试试?”

    “等等。”桑佳慧一把抓住我刚要伸出的手,“我来。你们都忙活了半天,这最后的开门工作就交给我吧。”

    我和黑老五又仔细查看一番,以我们的眼力,实在是瞧不出还会隐藏着什么机关销器,便点头表示同意。

    桑佳慧将背包摘下,让我和黑老五拿出些矿泉水喝。她走到黑洞前,蹲下身子,把手慢慢伸进去,牢牢扣住金属环,身子稍微向上挣了挣,回头说:“能动。”眼见没什么异状,她的手臂慢慢抬起升高。奇怪的是,黑洞内竟然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我猜一定是渗透了油脂之类的润滑液体。

    金属环一点一点被拉出了黑洞,后面却连着一根同样粗细的锁链,都是一节节的金属环,当拉出两尺长短后,就再也拉不动了。桑佳慧将锁链撂在洞口地面,也没有发生回缩现象。又等了一会儿,仍旧毫无反应。

    黑老五走上前,伸手拽了拽,骂道:“什么败家玩意儿,费了半天劲儿怎么还是打不开?”

    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刚要说话,忽然觉得脚下地板剧烈抖动起来,随后胸口一虚,整个身体迅速下沉,眼前的世界一下子就黑了。

    我们三个人同时惊叫起来。我是“哎呀”一声,黑老五是一句“妈拉巴子”,桑佳慧则只是“嗯”了一下,倒是很符合我们各自的性格特点。

    听到其他人的声音,知道大家此刻还在一起,我的心中稍微安稳了些。最开始,我以为是掉进了类似于陷坑翻板之类的机关里,但脚下地面始终是坚实平坦的,只是不断向下沉降。似乎在乘坐一部电梯,却没有明显的震动感觉,耳边仅仅能听到一丝金属之间摩擦的细微响动。

    我仰脖看看头顶,崇政殿的顶棚仅仅露出一小块,而且正在快速地拉远变小,看来我们真是掉进了一个陷坑里了,沉降面就是整个八龙盘足台。

    咔嚓一声,黑老五打开贝镜,眼前立刻亮堂了许多。

    我摇头四顾,看清楚四周是一个方方正正、类似于通风管的竖直通道,管壁表面反射出明晃晃的金属光泽。

    桑佳慧突然一跺脚,说:“糟糕,手电忘在上面了。”

    黑老五说:“甭怕,这个贝镜够咱们使唤了。”又抓住我们的手腕,“丫头们都拉紧了,千万别撒开,鬼晓得啥时候才能到头儿。对了,你们闭上眼睛,舌尖儿顶住上牙床,用鼻子吸气,用嘴呼气,省得一会儿到底儿震得难受。”

    我和桑佳慧应了一声,三个人彼此握住手,拉成一个环状,闭上眼睛,调整好呼吸,在黑暗中静静地等着这架巨大“电梯”的降落。

    八龙盘足台一直陷落不停,我感到心口忽忽悠悠的,曾几次偷偷睁开眼睛,发现随着沉降深度的加大,管道内越来越黑,温度也越来越低,感觉非常凉爽。也不知道降了多久,我突然感到脚下猛地一震,胸口随之痛了一下,胃里好不难受,看来陷落终于停止了。

    我急忙抬头看看头顶,因为桑佳慧的强光手电扔在上面,洞口隐隐还可以看见,不过已经很细小了,几乎就像天上的一颗星星。

    黑老五将抓住我腕子的手松开,然后就听啪的一声,管道内亮起了淡幽幽的绿光。他举着夜明贝镜,挨个儿照了照我和桑佳慧的脸,“都没事吧?”

    “没事。”我们互相看看,同时回答。

    “没想到还有个大坑,有点意思,有点意思。”黑老五用脚踢了踢地面那截锁链,发出一阵哗啦哗啦的乱响,笑着说,“看来这个就是陷坑的‘钥匙’了,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桑佳慧朝四面看了看,说:“那些专家用仪器探测过,盘龙台下面有一个很大的空间,看来就是这里了。楚老爷子应该也是发现了这个机关,下来后从此处消失的。”

    经她这么一提醒,我忽然想到,爷爷从管道内会去到哪里呢?我急忙拿过黑老五手中的贝镜到处晃照,四面全是平整的金属墙壁。

    我不死心,又是一顿乱摸乱拍,冰冰冷冷,找不到任何暗门和暗道的痕迹。爷爷到底去哪儿了呢?我疑惑地看看他们两人。

    “不对。”黑老五猛地叫了起来,摸着下巴说,“如果老楚是进到这里以后没影儿的,他肯定已经破解了先前的那些机关。吃血的锁头咱就不说了,但你们可是亲眼看到,那具五轮折叶刀却是好好的。桑丫头,你们那会儿发现老楚失踪后,瞧见大殿地面有刀刃了吗?”

    桑佳慧“哦”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四周,慢慢地说:“还真是没有,难道楚老爷子是通过其他方式进入的,并没触动五轮折叶刀?或者,楚老爷子根本就不是从这里进入,而是找到了其他通道。”

    黑老五看着她,微微点头,“嗯,都有可能,都有可能。”他捏了捏颔下稀稀拉拉的几根胡子,说,“不过以我的眼力,玉珠下面应该就是只有这么一个销器,老楚肯定还是从这里下去的,真猜不出他是怎么绕过折叶刀的,看来还真他妈的挺有一套的。”

    顿了顿,黑老五瞧了我一眼,拍了拍周围的金属壁,笑着说:“咱们还是找找吧,看看怎么出去,估计老楚正躲在哪个旮旯儿等着我喝酒呢。哈哈哈,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我微微叹口气,心里清楚黑老五这是在安慰我,不过我也希望他说的全是真的,爷爷会平安无事地等着我们。

    黑老五又把夜明贝镜展开的角度做了些调整,放在管道的一个角落位置。这样一来,管道内好像安了一个大灯泡,变得十分透亮。

    借助这绿幽幽的光线,我们三个人瞪圆了眼睛,伸出两手上下摸索着金属壁,试图找出其中的机关销器。

    金属壁表面光洁异常,不见任何凸起凹陷,几乎滑不留手,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铸成。我们摸遍了所有能触及的区域,还是找不到任何拼接的缝隙。我有些着急,使劲跺脚,难不成要困死在里面吗?

    桑佳慧拉住我的手,轻轻捏了捏,她低头看着地面上的那根锁链,犹豫着说:“你们说……会不会……还是要利用这条锁链打开机关呢?”

    黑老五“嗯”了一声,点点头,“没准儿。”他弯腰伸手撸住锁链,使劲向上拽了拽,毫无反应。他哗啦往地下一扔,说:“不中,不中,抻不动。”

    看到锁链落在地面上的形态有些怪异,我心里一动,好像想到一些事儿,忙蹲下身抓在手中仔细看了起来。整根锁链长约二尺,有指头那么粗细,我数了数,一共由三十六节精致小巧的金属环彼此扣合串联。

    我摆弄几下,捏起其中两枚,轻轻往一起压缩并拢。我看到每个金属环扣合处,又从里面穿出一根细小的灰白色金属线。我用小手指指甲顶了顶,质地十分柔韧。我又抓起其他金属环挨个看了看,全部都是相同模样,里面由一根细小的金属线连接着旁边两个金属环。

    看到这里,我慢慢点头,觉得心里有谱儿,叫桑佳慧把贝镜拿过来好好照照。这回看得更清楚了,连接金属环的丝线是由两条更细一些的金属丝拧成的,跟我的麻花辫差不多,缠绕得十分结实紧密。

    我掏出窥芯镜,顶在锁环表面仔细观察,发现这条锁链每个金属环里侧都有一个小小的十字形插口。本来圆环就细,这个插口简直比芝麻粒还小,不仔细看还真是无从发现。真是好宝贝,我在心里暗暗称赞着,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见我看得出神,黑老五凑过来,问我是不是瞅出门道了。我将锁链轻轻撂下,抬头对他俩说:“这条链子也是一把锁,叫三十六环天罡游丝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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