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老五一把抢过,又扯出蚕后身上其他几枚圆环,却是非常普通的银环。他瞅了半天,也说只是金戒指,估计是当年下销器的人埋进去的。
我呆呆地看着蚕后的尸体,脑中乱哄哄的,慢慢想起一些事情。我隐约记得爷爷讲过,丝环组合锁形式多样,不但有天罡游丝锁那种线形结构,还有丝丝入环、环环相扣这种网状结构,其中必有一节圆环是控制整体的枢纽,名叫关键,平时人们常说的关键环节,就是来自这里。看来蚕后在临死时,拼尽全身力气向我展示藏在额头的金戒指,而我又刚好用探针刺破,才侥幸逃过一劫。想到这里,我慢慢流出眼泪,觉得这个蚕后真好,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想害我们。
听我讲出其中缘故,黑老五和桑佳慧也是感慨万分,黑老五叹口气说:“神物都有些灵性,估计是蚕后看你心善,才临死指点,这个金戒指挺他妈古怪,也算是它的大礼,你就拿着吧。”
我默默将那个金戒指套在左手食指,可心里还是十分难受,总觉得作了好大的孽。我恭恭敬敬地给蚕后跪下,轻轻地说:“蚕后婆婆,谢谢您,我一定会收好您的礼物的。”
黑老五扶着蚕蛹看了看,伸手从里面掏出两把黑色的沙子,告诉我们这叫蚕沙,也就是蚕的粪便,普通的蚕沙可以入药,蚕后的更是宝贝,据说可以避毒驱邪。
我接过看了看,每粒蚕沙都跟大米粒一样大,呈圆柱形,很坚硬,一点儿都不臭,还有股清香的味道。黑老五贪心得很,在我跟桑佳慧的背包里都装了不少,他还笑嘻嘻地说,等出去以后做成枕头,夏天睡觉蚊子都不会叮了。
我们又去看身后石门,这次稍微触动几下,石门轰隆隆向上升起。借助贝镜亮光,我看到后面又是一条隧道,不过头顶呈一个拱形,脚下是长长的青石台阶,呈45度一直向地下延伸。贝镜光芒覆盖度有限,再往里面就什么也看不清了。不过,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一股清新的空气不断从下面喷出,看来必定装有巧妙的换气设施。
我们一路走去,石阶笔直向下,数了五百多级,还不到头。由于失手杀死蚕后,我心情很不好,也不怎么想说话。黑老五和桑佳慧不停地劝我,我才慢慢恢复。黑老五又说起那个黄道婆,既然是元末明初的人物,为什么直到清初,才被叫做布业始祖,看来里面也有点说法啊,要不然努尔哈赤修建的地宫怎么会出现绵绝蚕呢?他又给我们讲了黄道婆的一些传奇经历。我听得很入神,心想一个女人竟然那么厉害,还真是了不起。看桑佳慧不住询问,我又想,桑姐姐这么漂亮,却去做刑警,也蛮厉害的。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前面突然变得空阔起来,居然是一片平坦的广场,约莫有篮球场那么大,方方正正的,铺着巨大的青石板。
我举着手电,努力向前望去,广场那头立着一道长长的石墙,恰好把前行道路封死。墙角边缘,好像还蹲着两溜儿黑糊糊的大东西,暂时还瞅不清楚是个什么玩意。
黑老五晃晃脑袋,说:“可算走出来了,都憋屈死我了。你俩待好,我去瞅瞅。”他把贝镜塞给桑佳慧,几个飞步,就窜蹿到石墙前面。
可还没等他站稳,石门旁边有两个黑糊糊的东西竟然动了起来,左右夹击,一起向黑老五撞去,速度之快,简直就像两只突然蹿出的猛虎。我和桑佳慧吓了一跳,同时张口高呼:“小心!”
黑老五反应还真是不慢,骂了声,右脚使劲踹向石墙,砰的一声,借着那股反作用力,身子立刻倒退着窜
蹿回来两米多远,刚好避过了两个黑物什。
咣,黑物什猛地撞在一起,发出了巨大的金属声,好像是两个大铁砣子。黑老五身子刚落地就大喊:“好,黑狗挡门,有点……”然而没等整句话说完,那两块黑物什竟然齐齐拧了个身,与地板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紧紧追着刚刚站稳的黑老五,再次飞快地撞击过来。
“哎哟,黏上了……”黑老五已经来不及转身逃避,脚尖用力蹬地,再次向后弹射出去。眼看他就要落回最后一阶台阶,却不料,突然从头顶落下一片铁栅栏,轰隆一声,严严实实地将台阶与下面的空场拦住,把黑老五倒飞的路线彻底封死。
黑老五空中无法借力,根本收不住身子,整个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到铁栅栏上,发出一阵哗棱棱的响动。他“哎哟”一声,人也顺势落到地上,使劲晃脑袋,一个劲儿抽气。看样子,撞得还真是不轻。
与此同时,那两个黑物什也追了过来,速度之疾,反应之快,简直就是活物。
黑老五不敢稍停,两臂猛地上扬,反手抓住铁栅门上的两根铁条,小腹急缩,双脚上踢,借力使劲一悠,把身子整个甩了上去,跟皮球一样翻滚在半空中。然后他手一伸,抓住最上方的铁条,把身体贴挂在栅栏上部,两脚缠在缝隙中。那两个黑物事将铁栅栏撞得一阵乱晃,就再也不动弹了。
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也就三五秒的工夫,我和桑佳慧根本就来不及呼叫提示,完全是黑老五凭借自身经验和能力躲过了连番追击,真看不出这个干巴老头还会这些武术绝艺。
桑佳慧立刻冲过去,手扶铁栅栏,仰着脖子问:“五爷,您没事吧,刚才是怎么回事?”
黑老五挂在上面,嘴里还在大骂:“妈拉巴子的,没留神,差点儿着了道。这他奶奶的是三灵门,现在是黑走狗。”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三灵门、黑走狗?黑老五用手往下一指,说:“你们瞅瞅那俩东西像个啥?”
隔着铁栅栏仔细瞧去,我这才看清,那两个黑家伙竟然是两条黑色生铁铸成的大狗,尖耳突嘴,长长的獠牙翻出唇外,样子非常凶恶。尤其是那两只眼睛,不知道在眼窝里嵌上了什么珠石,竟然射出两道蓝色的精光。
看黑狗屁股后面,却伸出两条长长的钢链,绷得笔直,另一端插进石墙底部的墙缝中,估计是用来牵引它们走动的指向绞索。此时再看远处其他黑东西,居然全是同样的黑狗,不过身形小了很多,眼窝里也没有安装蓝色珠石。
黑老五在铁栅栏上换了个姿势,气急败坏地说:“大辫子信他妈的什么萨满教,尊黑狗、黑蛇、黑鹰为三灵,都是些看门护院的东西。两排黑狗中间是个石门,叫黑狗灵门,这些畜生叫黑走狗,现在是狗爹狗妈。刚才我下猛了,没想到脚下的石板全是虚的,踩着哪里就会吸引黑走狗追咬。你俩快想法儿把铁栅栏整开。妈的,挂得我胳膊好酸。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看他抓耳挠腮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只动物园笼子里伸手讨食的猴子。桑佳慧忍住笑,跟我说:“兰兰,你快打开这道门,放五爷爷出笼子吧。”
听她这么说,我再也控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听我们在边上光顾着说风凉话,黑老五在铁栅栏上气得大骂:“俩死丫头,敢笑话我老头子。痛快点,一会儿抓不稳就掉下来啦。”
我使劲抿住嘴唇,蹲下来查看铁栅栏。我在底部的一根铁条上找到了一个圆形洞眼,用挠针挑了几下,铁栅门缓缓上升。刚露出一条缝隙,黑老五两手一松,身子迅速降落,腰间一拧,跟水蛇似的钻了出来。
我默默点数,看到黑走狗足有三十六头,立刻有些发愁,要是惹得它们一起追咬可就麻烦了。桑佳慧问黑老五这道机关怎么破,是不是要毁掉黑走狗。
黑老五摆摆手,说:“甭做梦了,它们可是真正的陨铁,炮都轰不碎。”他略微合计片刻,数了数地面上一共有三十六块石板,又告诉我们,其中肯定有一块下面有猫儿腻,破坏了里面的机关,黑狗灵门自然就会开启。
我好奇地问:“五爷爷,那要怎么才能知道哪块下面藏着机关呢?”
黑老五揪揪胡子,翻着眼睛说:“没啥好招儿,只能挨个儿试试了。”
黑老五问桑佳慧带着多少子弹。桑佳慧说一共带了八梭子,刚才烧绵绝蚕用了十三发,还剩下四十三发。
黑老五低头想了想,说:“那还是留着吧,以后能用得上。”他从怀里摸出一颗飞蝗石,掂了掂,“我记得踩过第三块、第十一块和第二十二块,那就瞧瞧剩下的三十三块吧。”
他瞄也不瞄,中指用力一弹,飞蝗石带着风声,飞快射向左侧靠门处的第一块石板。飞蝗石刚刚击地,两只黑走狗立刻转身追击过去,两颗狗头对撞在一起,各自嘴里的四枚犬牙同时外翻弹出,呈一个犬牙交错的姿势。远处那些黑走狗也都微微晃动,好像要扑过来似的。
估计事先已经计算好了角度,飞蝗石弹击地面后,反撞墙壁,咯咯两声,竟然又转头飞回,被黑老五伸手轻轻捞过。
黑老五五点点头,说:“第一块不是,咱试试第二块。”再次弹射飞蝗石,依旧吸引黑走狗追扑……一直试到了第十九块石板,飞蝗石撞击后,两条黑走狗纹丝不动,想必下面就是机关所在了。
黑老五指着那块石板,跟桑佳慧说:“照准那块石板的正中心给我开枪,不用多开,打出个眼儿就成。”
桑佳慧“嗯”了一声,掏出手枪也没怎么瞄,一扣扳机,子弹就射了出去。枪响过后,石板中心位置升起一股白色烟尘,表面留下了一个小小浅浅的弹孔。
黑老五抻着脖子瞅了瞅,说:“还成,就是小点儿,再补一枪。”
又是一声枪响过后,那个弹孔扩大了几分,边缘也出现了几条碎裂的纹路。
黑老五点点头,说:“干得过,够用了。”他扭头朝我们嘿嘿笑着,“往后站,看五爷爷再给你们凿石头玩儿。”
我和桑佳慧也不多问,手拉手退在了更高几层的石阶上。
黑老五从腰后摸出乌金流珠贝,在掌心揉揉,就成了一条锁链。他扯住两头再用力一拉,每颗流珠中间拉出一条黑色细线,几番牵扯之后,整个锁链已然延长了十数倍。
黑老五攥住一头儿,使劲抡了几圈,攒足力气,随着一声大喊,锁链跟黑色闪电一样射向石板。嘣……链子头刚好插进了石板上面的弹孔里。几块小小碎石立刻溅出,弹孔又扩大几分。顿了顿,右手往回一扯,流珠贝哗啦一声从弹孔中抽出又缩回在手里。
如此反复凿击了三十余下,整块石板几乎都给敲没了。黑老五把流珠贝合拢收好,跟桑佳慧说:“接下来你整。这下头是两枚悬簧缀针,你瞅准了,全给我削掉,然后就成了。”
石板下面是一块黑色土地,正当中埋着一个碗口大小的金属圆筒,边缘刚好与地面齐平。圆筒内部横着一根金属细线,细线中间倒悬着两枚小指长短、酷似柳叶的薄铁片,银光闪闪,毫无锈蚀,还在扑簌簌地抖动着。
黑老五拉过桑佳慧,指了指那两枚薄铁片,说:“桑丫头,瞅见那两枚悬簧坠针没,就是整个机关的指引销器,分别控制两条狗爹狗妈。地面只要有踩踏,坠针就会跟着偏移,指引黑走狗追人咬人。你要把它削掉,但千万不能把细线弄断,要不然这道黑狗灵门也就彻底锁死了,那帮狗儿狗女都得活过来。”
桑佳慧点点头,选好射击角度,屏住一口气,右掌托住握枪的左手,闭上右眼,用左眼瞄了足有几十秒,猛地扣动扳机。接连两声枪响过后,再看那两枚悬簧坠针,早就不知道被打到哪里去了。圆筒内的金属细线因为受到震荡,如琴弦被大力撩动,急速颤动着,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还没等给桑佳慧精准的枪法叫好,对面那扇黑狗灵门突然发出隆隆的声音,从中缓缓裂开一道缝隙,同时向左右两侧缩进去,外面亮晶晶的,一股凉丝丝的水汽立刻飘进鼻子。
门后和之前不太一样了,突然变得特别开阔。一直延续前行的青石路面完全消失,前方竟然是一片平滑如镜的水面,在贝镜绿光的映照下,好像一大块暗绿色的宝石。
我十分好奇,马上跑到石门前,手扶着石壁向里面张望。桑佳慧就站在身后搂住我的腰。
水池长度约莫有五十多米,两边黑蒙蒙的好像有一百多米宽,对岸模模糊糊可以看见一道高大的石门屹立着。
桑佳慧仔细观察一会儿,告诉我,地下暗道中竟然内藏这样的水道,估计是纵向挖掘后,在池底和池壁做了特殊的防水处理,然后引来地下暗河之水灌注而成。低头看看脚下,水面刚刚低于池沿十厘米,内壁无水部位瞧不到任何附着的青苔痕迹,说明这满池水根本就没有上漫动荡的迹象,估计是装有巧妙的引排水机关,才保持住了这数百年的均衡深度。
我呆呆看了一会儿,觉得好不神奇,回头叫声五爷爷。黑老五正在后面忙着拆卸两条大黑狗眼中的蓝色珠石,抬眼见我和桑佳慧扶着洞壁向里探头张望,他立刻变了颜色,大喊:“俩小妈儿啊,快回来,当心叫黑游蛇咬着。”
由于刚才亲眼看见黑走狗满地追人的厉害,听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嗓子,我和桑佳慧虽然还不清楚黑游蛇有多厉害,但想必也是个难缠的机关,急忙都将身子退了回来。
黑老五两手攥着四颗蓝色珠石,快步走到我们身边,一脸馋相地说:“这回可发了,顶呱呱的阴山海澜石。来来来,也分你们一颗,省得骂我老头子自私鬼,吃独食儿。”
我接过阴山海澜石,觉得触手十分圆滑凉润,仔细瞅瞅,外表光芒闪烁不停,内部竟然隐隐有海波泛起之意,当真是个好宝贝。我不停抚摸着,越瞅越是稀罕。
桑佳慧看了几眼,就把海澜石随便揣进背包,问老黑五:“五爷,前面是条水道,这是个什么机关,是不是要游过去才行?”
黑老五把手里两颗海澜石收进怀里,使劲拍了几下,走到石门内侧蹲在水道边,眯着眼睛瞧了起来。看了半晌,他使劲抽了抽鼻子,说:“游个脑袋,这水里头肯定藏着黑游蛇,闻这气味,估计还掺了石毒,随便沾在身上就得脱皮掉毛儿。”
听他这么说,我忙将刚凑过去的身子缩回来,问道:“五爷爷,那咋整,总不能现场造个筏子吧?”
黑老五说:“你等我瞅瞅。”说完,他在石门深陷的左右两侧洞壁上摸索起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鼓捣的,忽然就见洞口半米处水面上急速涌出无数气泡,水下也传来一阵阵齿轮转动的轰鸣之声。
才见水面起了变化,黑老五立刻往后一蹦,拉着我和桑佳慧的手退到了更远处。
只见水面一个大大的旋涡散开后,一根海碗粗细的黑色圆柱破水而出,在高于水表三寸之后就停止了上升的势头。紧接着,又一根黑色圆柱自半米外钻出,然后是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一根根圆柱呈线状,一直延伸到了水道那端的石门前。
看着那些湿淋淋的黑色圆柱,黑老五点点头,“踏足蛇桩,咱们要踩着它过去了。”
我瞧了瞧,水道大概长五十米,每隔一米左右就有一根踏足蛇桩,共是四十九根,只要保持好平衡,别掉进水中,走过去的难度不大。
我问黑老五那个黑游蛇在哪儿,是不是藏在柱子里?黑老五哼了一声,取出一颗飞蝗石,使劲扔在第一根蛇桩顶端。
飞蝗石刚刚弹起半尺多高,紧贴着蛇桩两侧的水面下突然蹿出两条黑色金属长蛇,每个都有小孩手臂粗细,全身挂着椭圆形鳞片,头脸雕刻传神,口中生着两排密密獠牙,对着飞蝗石直直扑过去。咯嘣嘣一阵碎响,一条黑游蛇已经将飞蝗石叼在口中咬成了碎末。两条黑游蛇在蛇桩上交叉而过,又刺溜钻入水下。
我看得胆战心惊,这要是傻乎乎地跑上去,还不得被咬出一个大窟窿。
桑佳慧忙问黑老五要怎么办。黑老五摇摇头,说:“没啥别的办法,控制黑游蛇的牵机引线埋在陨铁铸成的蛇桩里面,外面根本就打不开,只能钻进水下,一条条地把黑游蛇尾巴砍断。”
想到黑老五那会儿曾说过,水里可能掺有石毒,我问:“五爷爷,水里不是有毒嘛,再说也没有钢锯之类的工具啊。”
黑老五略有些犹豫,捏着下巴,慢慢说:“砍蛇的家伙什儿我倒不缺,就是这石毒不太好对付。”他低头想了想,猛地拍拍脑门,“有了,兰兰,你把脖子上挂着的那对玉貔貅给我。”
我忙把玉貔貅摘下,递到黑老五手里。好几日不曾取出来瞧了,此时才发现,这对连体玉貔貅彼此之间颜色渗透得更是厉害,现在几乎成了温嘟嘟的一团黄白颜色。
黑老五接过捧在掌心,细细打量了半天,眼睛开始冒光,“要说你们键门也真有几件好玩意儿,这对玉貔貅传了那么多辈儿,里面也不知道填注过多少罕见的香草药料,早就熏成了个避毒的宝贝。如今两派信符合并,彼此药性互相渗透增进,我看离百毒不侵也差不离儿了。嘿嘿,今个儿,我老头子就用它试试水、开开斋。”
看黑老五死死盯着玉貔貅,口水都快流出来,我突然有点儿担心,怕他用完不还给我。
黑老五又将一些蚕沙装进玉貔貅的腹腔,说要加个双保险。在脖上挂好,他伸手把腰间缠着的一条土灰色布带子抽了出来,说:“黑游蛇歹毒得厉害,我先准备准备。”
见他突然解开腰带,还说出这番话,我好奇地问:“五爷爷,您要上便所吗?”
黑老五“呸”了一声,使劲跺脚,“放……放……那个……你才吓出尿了呢!”他扭头不再理我,小指指甲顺着布带中缝一划,刺啦一声,里面立时透出一道白闪闪的亮光。
我仔细瞧去,原来腰带里面,竟然裹着一条窄窄薄薄的软剑。剑身大概有三尺多长,雪亮雪亮的,都能照出人影,吞口下面是一个黄色丝线缠着的短剑柄。
黑老五扯下破碎的布条,举着软剑随手抖了抖,好像打了几道闪电,让人不敢正眼去瞧。同时,一阵阵凉气从雪亮的剑光中向四面八方射出,打在脸上微微生疼。就听他笑着说:“老缠在腰上,妈拉巴子的,我都有点肾虚了。哈哈哈哈。”
我盯着那柄软剑,心里暗想,看来五爷爷真会武术,居然都把宝剑藏在身上了。
桑佳慧问他:“五爷,这把剑能割断黑游蛇吗?”
黑老五一翻眼睛,有些不高兴地说:“蛇桩是剖不开,但宰几条小蛇还是跟玩似的。”
接下来,黑老五两手不停忙活,不断从衣服里往外掏东西,其中就包括那个乌金流珠贝和几十颗飞蝗石。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奇形怪状我们叫不出名字的玩意儿,零零碎碎地摆了一地。
我看得直迷糊,真是无法想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是咋藏在身上的,也不嫌沉,但外表还根本瞧不出来。
掏完了东西,黑老五又开始脱外衣,我害羞地扭过脸,不敢去看他。
黑老五脱得仅剩一条裤衩儿,露出上身干巴巴的小肋扇儿。他原地活动几下胳膊腿儿,觉得没什么问题,朝我们笑笑,说:“丫头们站远点儿,瞧你五爷爷戏水去喽。”几步走到池边,猛吸一口长气,也不呼出,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
我和桑佳慧站得较远,只见一团水花溅起后,黑老五整个人就消失了。池水墨绿一片,原来根本就不透明。约莫等了二十几秒,水面上连个气泡都没有浮上来,眼瞅着没任何动静,我开始有些心焦了。
桑佳慧皱皱眉,说有点不对劲,正准备往前凑几步看看状况,突然瞧见水面如开锅一样沸腾起来,无数大大小小的水泡从水底快速升起又快速破裂,整个池水似乎也开始微微起了晃动。
桑佳慧扯住我使劲往后退,就见蛇桩周围开始泛起大圈大圈的涟漪,紧接着,哗的一声,两股粗大的水柱从水下射出,那两条黑游蛇随后也急急蹿了上来,不住扭动着黑光闪闪的身子射向地道顶部。
这时我才看清,黑老五嘴里叼着那柄软剑,两手死死攥住黑游蛇的脖子,水淋淋地随着蛇身扭动盘旋,悬吊在半空之中。
我吓得“啊”一声叫出来,紧紧抱住桑佳慧的腰。她一手扶住我,另一只手立刻拔出了手枪。
那两条黑游蛇升起八九米之后,却不落回水中,跟眼镜蛇一样立着,蛇头开始剧烈地左右摇摆,好像是要甩掉捏住自己脖子的黑老五。
尽管身体被甩得前后剧烈摇荡,黑老五双手却始终牢牢掐住蛇颈不敢放松,脸上的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眼见不能甩脱黑老五,黑游蛇像想明白了似的,在空中突然齐齐弯下蛇头,带着上面的黑老五,划过半条圆圆的弧线,扑通一声,一下子又扎进水里。
池中水不住翻滚,冒出大团大团的气泡和水花,又带出一股刺鼻的恶臭味道。隐隐可见水下两条黑游蛇的细长身形在快速地穿梭游弋着,黑老五就夹在二蛇中间,好像一条附在鲨鱼身上的吸盘鱼。任凭黑游蛇如何扭曲身体,却始终无法甩掉他。
眼见黑老五处境危险,我急得不行,让桑佳慧快想主意,赶紧救五爷爷。桑佳慧也是一脸紧张,举起手枪,瞄了一会儿,又放下来,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正焦急地盯着水下,就见水面一分,两条黑游蛇带着黑老五再次冲了出来。这回升得更高,去势也更猛,一直撞到隧道的拱顶,发出砰砰两声巨响。
响声过后,两条黑游蛇的下半截开始急速地旋转盘绕起来,一圈又一圈,相当紧密,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眼瞅着就要拧成了一条麻花辫,黑老五要是再不撒手,必定被缠搅在蛇身里面,眼看就要变肉馅。
黑老五两腿使劲往上一踢,倒翻着从空中滚落,扑通一声掉入水中。两条黑游蛇身子尚未分离,立刻就掉头插入,朝着黑老五落水的位置追击过去。
黑老五两脚踩水,手中软剑不停挥动,阻挡着缠在一起的黑游蛇一次次的进攻,当当当的金属声不断传出来。每次声音过后,两条黑游蛇都跟知道疼似的,整个身体略微停住抖动一下,但还是不停止追击,始终搅动着向黑老五扑去。
渐渐地,黑老五挥动软剑的速度越来越慢,估计是闭气太久,外加池水阻力,体力已经严重衰竭,难以支撑下去了。
看到情况实在太危险了,桑佳慧毅然顶上扳机,瞅准水下蛇身就要开枪。
就在这时,只见黑老五身子大力一扭,猛地游绕到黑游蛇身侧,双手握住软剑,朝着两条黑游蛇身段中部狠狠剁去。
软剑划过,好像刀砍豆腐,一点阻碍都没有,蛇身立刻断成两截,前半截蹿出没多远就沉下去了,后半截也不再追击,而是剧烈抖了几下,软绵绵地沉入池底。
才一得手,黑老五半截身子呼的一下冲出水面,叼住软剑,抡起胳膊,使劲往回游。游到岸边,他两个胳膊肘扒住池沿,将水淋淋的脑袋搁在上面,大口大口地喘气,嘴里骂个不停,“太……太有……点……点意思了。”
我和桑佳慧赶紧把湿乎乎的黑老五搭出水池,又找来衣服给他披上。
黑老五冻得一个劲儿哆嗦,把衣服紧紧缠在身上,抹了抹脸上的水渍,吐了几口绿水,恶狠狠地说:“妈拉巴子的,蛇身竟然套着一层高丽红铜,根本就砍不动,要不是后来发现了蛇身中间的那个软节,我这条老命都得搭进去。”他又跟桑佳慧要过一些蚕沙,咯嘣咯嘣嚼碎吞下,说是要清清肠胃,省得一会儿放臭屁拉稀屎。
我好奇地问黑老五,这高丽红铜又是个什么机关?黑老五说:“也不算个机关,就是高丽国特产的一种铜,也不晓得棒子们往里面掺了什么东西,比得上金刚钻那么硬实。刚才游到蛇桩底部,一剑下去,不但没有砍断蛇身,反倒触动了机关,好悬没叫黑游蛇咬着。好在我及时掐住蛇头,要不然就没意思了。”
说到这里,黑老五“呸”了一口,“大辫子鬼得很,把控制黑游蛇的所有牵机引线都装在蛇身中间,差不多就是它身上的七寸了,我斗了半天才摸准那个位置。”
桑佳慧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走到池边蹲下,看着水底断成两截的黑游蛇,用手凭空比画测量几下,她扭头跟黑老五说:“五爷,我看明白了。你把玉貔貅给我,下面的蛇桩由我来处理吧。”
刚才的一番激斗,令黑老五体力消耗严重,现在听桑佳慧主动请缨,也就不再逞能,把玉貔貅摘下递给她,又反复叮嘱道:“桑丫头,瞅准蛇身的第二十九节,一剑下去就万事大吉了。记住,别贪多,容我缓缓乏儿,到时候咱俩换班儿。”
桑佳慧点头答应,大大方方地脱下外衣鞋袜,只穿着贴身衣物。看她身材那么好,我低头瞧瞧自己还没发育完全的身体,真是又羡慕又嫉妒。
桑佳慧在池边活动几下,拿着软剑,轻轻跃入水中。她脑袋露在外面,手脚划动,慢慢游到第二根蛇桩附近。
我这会儿才看清楚,原来两条黑游蛇交叉盘绕着蛇桩,蛇头紧紧贴在上沿,瞅着还十分温顺。
桑佳慧踩着水,数了数左边那条黑游蛇的环节,软剑对准第二十九节,轻轻割了下去,然后又迅速向远处游开。
软剑才一划过,那条黑游蛇立刻从中间断成两截,软绵绵地沉进水底。
见黑游蛇没有跃起伤人的架势,桑佳慧胆子也大了起来,迅速游到蛇桩右侧,手起剑落,将另一条黑游蛇也拦腰砍断。她还不放心,又绕着蛇桩游了几圈,两脚轻轻踢了踢,蛇桩纹丝不动,确实没什么变化。
桑佳慧回头跟我们做个OK的手势,转身游向第三根蛇桩,依次将上面的两条黑游蛇斩断……如此往复,当砍到第十八根蛇桩时,黑老五在我身边喊了起来:“桑丫头,回来,回来,换我了。”
将桑佳慧搭上岸,黑老五告诉我们,这次下水,他会一直砍到头儿,我和桑佳慧现在就过桩,千万要站稳了,可别掉进水里。还有,想着把他的衣服和这些零碎捎过去。
黑老五接过软剑,甩掉身上的衣服,一头扎进水中,迅速向第十九根蛇桩游去。
桑佳慧穿好衣服,又缓了一会儿,把黑老五的衣服等物抱在怀里,要我跟在她后面过桩,还嘱咐我别害怕,跑起来就稳当了。
我点点头,跟着她跳了上去。双脚刚踩上蛇桩,我就觉得一股凉气冲透鞋底,脚立刻有些发麻。我赶紧低头看,落脚处似乎镶嵌着一块巴掌大小、黑糊糊的东西,匆忙间也瞧不清是个什么玩意儿。
桑佳慧扭头说:“这桩子冷得厉害,挺邪门的,咱们要加快速度了。”
我一边快速向前跳跃,一边向两侧池底看去。绿幽幽的池水竟然已经变得透明无比,好多条断成半截的黑游蛇静静趴在池底,随着水波动荡,似乎还在扭动着。一想到它们刚才蹿出来咬人的情景,我就不由得一阵心慌,也不敢多看,紧紧跟在桑佳慧身后一直朝前快走。
黑老五砍蛇的速度很快,早将余下的蛇桩全部破掉,他蹲在对岸一片窄窄的空地上,抱着肩膀等我们。
见我们顺利上岸,黑老五从桑佳慧手中接过衣服,扯掉下摆的布条裹住软剑,仔细缠在腰上,又对我说:“这道黑蛇灵门我有些看不明白,你瞅瞅吧。”
黑蛇灵门与之前那道黑狗灵门同样都是青石所造,属于内嵌闭合结构,只不过门上刻上了一条粗粗的大蛇,斜斜地从左上角延伸到右下角。
大蛇三角形的脑袋凸在外面,嘴中探出两颗尖利的獠牙,样子十分恐怖骇人。蛇身内陷在石门里,表面有数十个凹陷的浅坑,看形状大小和边缘的接缝,应该是原本覆盖着鳞片的位置。不过,这些鳞片不知道被谁揭了下去。
我伸手将石门上上下下摸了个遍,又沿着洞壁搜索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用来开启的锁眼和机关。
黑老五始终站在我身后,疑惑地说:“是吧,这门和我以前遇到的不大一样,没抓没挠的,可咋开呢?”
我皱皱眉,一语不发,手指慢慢摸索着巨蛇体表的凹坑。我总觉得这些缺失的鳞片才是问题的关键。
我在脑子里快速搜索着爷爷曾经给我讲过的各种锁具,猛地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为了验证这种推测,我掏出一根细细的挠针,在那些凹坑中慢慢划拨着。凭借着手中传来的震动和耳中的声音,我觉得自己的推测没有错,在心里稍微合计一下,扭头对他俩说:“这应该是拼锁的一种变形,蛇身的鳞片就是拼锁的契片,要将所有鳞片按照顺序契合拼好,门才可以打开。”
听我如此说,黑老五马上摇头晃脑地四处踅摸起来,还蹲在地上用两手东摸西拍。
桑佳慧好奇地问他在找啥。黑老五说:“找蛇鳞啊!也不知道能藏在哪儿,保不齐一会儿还得下水瞅瞅去。”
我笑了笑,说:“五爷爷,不用这么麻烦,我已经知道那些鳞片在哪儿了。”
黑老五和桑佳慧齐声问我在哪儿。我走到岸边,一指水池内那四十九根蛇桩,对桑佳慧说:“桑姐,你还记得不,刚才咱们过桩的时候,脚丫子几乎都要冻麻了。”
桑佳慧向水池内看了看,点头说:“是啊,确实冷得邪乎。”
我说:“过桩时我就觉得不对劲,还特意瞅了瞅,看见每根蛇桩上面好像都嵌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东西。我数了数,大蛇身上一共有四十九块鳞片,蛇桩上的黑东西刚好也是四十九块,而且大小形状还差不多。我觉得那些黑东西,有可能就是开启石门的四十九块契片。”
听完我的话,黑老五将信将疑地走到池边,伸着脖子看了看最近那根蛇桩,哈哈一乐,说:“有点意思,有点意思,还真有这么块玩意儿。”他一步就迈上去,蹲在上面摸索起来。
手刚一碰到蛇桩,黑老五浑身一抖,当即喊道:“我靠×,冻爪子。”他扭脸跟我说,“兰丫头,递我一个薄点儿的拨片。”
我挑了一只比较薄的拨片,扔给黑老五。黑老五伸手接过,两脚踩住蛇桩外沿儿,将拨片慢慢插进黑色契片的缝隙里,四面划绕了个圈子,然后一撬,借着这股子劲儿,他用力一掀一带,将契片挑得飞了起来,直接落向池边的石板。
黑片还在空中的时候,就听噗的一声,好像锅炉里的蒸汽沸腾一样,契片下面的洞眼里,突然蹿出来一股粗粗的白气,对着黑老五的脸就喷了过去。
黑老五“哎哟”一声,急忙抬头缩胸,将身子使劲后仰,白气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划过。可是由于用力过猛,黑老五身子一斜,眼看就要掉进水池内。
黑老五赶紧用手一撑池边,狼狈地爬了回来。我看到他的头发、眉毛和稀稀拉拉的胡子上都挂上了冰冻的白霜,似乎突然老了许多,特别像圣诞老人。我急忙回头再看那根蛇桩,白气外喷的势头已经弱了,只是冒出一尺多高,好像个小喷泉,缓慢安静地往外流淌着,顺着蛇桩一直滑进池塘内。
蛇桩周围的水面,在白气的侵蚀下,竟然快速地结出一层薄薄的冰,发出细微的咔嚓声。随着白气在水面不断蔓延,冰层也在不断扩大着,而且越结越厚,冻结的咔咔声听得清清楚楚。
眼前情景让我们看得目瞪口呆,那些白气到底是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急冻效果?
黑老五脸色非常难看,突然大叫一嗓子:“糟了,糟了,这些缺德的蛇桩是连通地下阴脉的,黑片子就是阻挡阴脉地气外泄的挡板。现在地气漏了,再不赶紧开门出去,咱们爷儿仨就要冻死在这里了。”
不等我和桑佳慧反应过来,黑老五一把扳住我们肩膀,急急地说:“痛快地,麻溜儿地,把所有的包都给我腾出来,东西全撇掉。”
我和桑佳慧微微愣了愣,稍加思索,就知道黑老五的用意了,他是想去抠蛇鳞。
我俩立刻把各自背包里面的物什倒在地上,桑佳慧摘下自己的警用黑色薄皮手套,细心地叮嘱黑老五:“五爷,戴上,小心冰手。”
黑老五摇摇脑袋,说:“行了,别磨叽了,爪子掉了总比冻死要强!”尽管这么说,他还是接过戴在手上。随后,他把两个背包往脖子上一套,一大步跨过岸边那根仍在泄漏地气的蛇桩,紧接着一溜儿小跑,连蹦带跳的,踩着那些蛇桩,朝对岸第一根蛇桩奔去。
跑到第一根蛇桩后,黑老五选好角度蹲稳身子,深吸一口气,一手死死按住蛇鳞,一手用拨片在边缘缝隙处小心地挖撬着。
不一会儿,就觉得掌心一震,蛇桩内传来巨大冲力,黑老五立刻用力压住,知道蛇鳞已经松脱了。他不敢含糊,身子使劲向后仰着,尽量将脑袋偏离出中线位置,手下轻轻一抹,连带着那块蛇鳞平平移开蛇桩顶端。与此同时,一股粗大的白气立即喷射出来,发出哧哧的巨大响动。
由于早有防备,黑老五没有像刚才那样狼狈。他把手中的蛇鳞迅速装入背包,身子背对着第二根蛇桩,轻轻一个后跃蛙跳,刚刚好落在上面,想是已经算计好角度和距离了。
黑老五这一口气就撬下来十八片蛇鳞,此时,满头满脸都挂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衣服也明显地受冻僵硬起来。
随着蛇鳞逐个被揭开,地气泄漏得更多,整个密道里逐渐弥漫起一团团厚重的冰冷雾气,温度也在迅速地下降。
尽管我和桑佳慧站在对岸,但也都明显地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再看那池面,竟然已经冻上大半,透过冰层望去,似乎结冻的趋势还在向池底蔓延。
看黑老五行动开始有些吃力,桑佳慧猛地一跺脚,张嘴大喊:“五爷,快回来,把到手的蛇鳞送回来,我和兰兰先拼。”
听到这句话,黑老五立即大喊:“妈拉巴子的,我老糊涂了,死攥着满兜子蛇鳞有个屁用,岸上还闲着俩大活人呢。兰丫头是开锁的主力,早就该送上去叫你们先拼着。”
说完,黑老五踩着余下的蛇桩蹿回岸边,把兜里十余块蛇鳞哗啦啦往地下一倒,一边跺脚,一边连揉鼻子带搓耳朵地说:“冷,忒……他妈的……冷了,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桑佳慧急忙帮他揉搓抻拉,缓解身体的僵硬麻木。
稍微缓了缓,黑老五说:“不赶趟了,俩丫头先拼着,五爷爷得去了。”不容我们答话,他转身来到池边,大踏步飞奔而去。
我捡起一片蛇鳞,觉得触手仍旧冰冷,但已经不至于让人无法忍耐。我仔细瞅了瞅,蛇鳞油黑油黑的,也不知道采用何种金属制成,拿在手里还挺沉。大概厚度不到一厘米,四周边缘有的凸起一条窄脊,有的凹陷出一条窄槽,应该是用来彼此对位契合的。
我对桑佳慧说:“桑姐,对着门上大蛇的形状,咱们开始拼吧。”
桑佳慧点点头,又仔细翻了翻地上的那些蛇鳞,说:“这道石门是中间竖直对开的,那就说明门缝位置的几片鳞片肯定会有一个直角边儿,咱们先把这几块特殊形状的找出来,就省得以后麻烦了。”
到底还是干警察的心细,在这么危急的状况下,还能如此冷静周全地考虑问题。我立刻按照桑佳慧的提示,细细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我俩就找出了三块门缝位置的蛇鳞,扣在门上比画几下,感觉差不多。我找准角度,两手用力一压,蛇鳞顺着力道严丝合缝地嵌了进去。松手之后,也没有松脱掉落。
有了这个经验,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我们又结合巨蛇边缘等特殊位置的形状,将余下的十五片蛇鳞逐个拼装上去。
刚刚拼好,黑老五又拎着背包跑回,咣当一声将包扔在地上。因为冷得厉害,他说话已经有些不利索了,“二……二十三片。快……快拼,你五……五爷……有点扛……扛不住了。”
由于之前始终集中精神拼装蛇鳞,根本没时间想其他,经黑老五一提醒,我才感到确实冷得够呛,上下牙齿立刻对磕起来。四下看看,墙壁上都慢慢生出一层薄薄的白霜,池面仅余岸边的一小块漂着浮冰的水面,其余位置全部结结实实地冻死,估计温度已经下降到零下十几度了。
黑老五撸了把脸,咬咬牙,说:“再去他妈的一趟,回头我帮你俩拼。”扭头跑回去。
看着黑老五瘦小的身子穿梭在雾气腾腾的池面上,我和桑佳慧好生担心,但眼下刻不容缓,我俩顾不得别的,继续拼装起来。
密道内的温度急剧下降着,几乎到了哈气成冰的程度。整个池面完全冻成了一个大冰坨,露在冰面外的蛇桩仍旧源源不断地往外泄漏地气。大团大团的乳白色地气四处翻滚流动,逐渐开始吞噬整个密道的空间。地气所到之处,墙壁、地面,立即噼里啪啦地生出一层晶莹透亮的冰霜。
巨蛇体表的凹坑位置更是受冻严重,不停地结出薄薄的冰层,转眼就会将凹坑填满,蛇鳞根本就无法严密拼装上去。我和桑佳慧冻得哆哆嗦嗦,不断用拨片和挠针清除着那些冰霜,才能勉强把冰得粘手的蛇鳞逐个装拼对位才能勉强把冰得黏手的蛇鳞逐个装拼对位。
黑老五第三次返回的时候,已经将余下的蛇鳞全部撬下,又帮助我俩一起将剩下的蛇鳞拼在巨蛇身上。
眼瞅着全部蛇鳞拼装完毕,我暗想:这回再不开门,人可就真要冻死了。
可我们抱着肩膀,连蹦带跳,眼巴巴地等了好半天,却不见石门有任何开启的意思,仍旧还是那样稳稳当当地立在那里。
我十分心焦,上下左右又细细检查一遍,四十九片蛇鳞全部对位,彼此拼接契合得十分妥帖,根本不会有差错的。可为什么石门还不能打开呢,难道另有其他机关?想到这里,我又沿着石门的边缘观察起来,希望能找到类似锁眼、暗槽之类的设置。
黑老五见我鼓捣半天,仍不得要领,急得跳脚大骂:“妈拉巴子的,这个破长虫咋还没动静呢?”
桑佳慧搓着两手,结结巴巴地问我怎么回事,是不是蛇鳞拼得不对,还是有其他什么问题。
看着他俩冻得满脸青紫,眼睫毛上都挂满了白霜,我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摇摇头说:“契片……拼……拼得没错,可……可不知道……为……为啥不行。”
黑老五气呼呼地说:“先……先是黑游蛇,又他妈的……是这个熊玩意儿……”他越说越恨,飞起一脚重重踹在巨蛇身上。
突然,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被黑老五脚踹的那块鳞片表面的冰层已经开裂,露出表面一个极为细小的洞眼,因为拼装匆忙,外加结满薄冰,刚才竟然被我忽略了。
难道这是开启石门的锁眼?一念至此,我立刻蹲下身,用拨片使劲刮掉上面残余的碎冰,取出一根细细的挠针插了进去,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咬合住挠针。我心里一乐,知道这一定就是机关所在了。
我试图用惯用的解锁方式进行开解,可因为受冻严重,双手的肌肉早就僵硬麻木,完全不听大脑指挥,我哆哆嗦嗦弄了好半天,根本就捏不住挠针,更谈不上解锁了。
我急得要哭,心里暗骂:你咋这么笨,到了要命时刻,竟然打不开锁头了。猛然间,我想起爷爷曾经说过,开锁技艺分三个层次,分别是天地人三重境界,其中有这样一个口诀:“天键魂取、地键骨断、人键肉开。”
天境,我自问是没啥指望了,但眼下两手的肌肉既然冻得不听使唤,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只能冒险用骨头试一试了。成不成的,好歹就搏这么一回。想到这里,我把牙一咬,心一横,从挎包里摸出一根略粗些的锋利探针,猛地递向桑佳慧。
我盯着她的眼睛,十分用力地说:“桑姐姐,照这个位置使劲扎下去,扎到骨头也别拔出来,一定要钻出一个小眼儿。”说话间,我摊开右掌,用左手食指点着掌心正中偏下的一处位置,“就是这里,使劲扎下去。”
我的这番举动,把桑佳慧吓了一跳,她身子往后缩了缩,没有接探针,惊讶地问我:“兰兰,你咋了,说什么胡话呢?”
黑老五江湖经验丰富,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他伸手接过探针,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沉着嗓子问我:“兰丫头,这可是地键骨断啊,你觉得你能行吗?可别逞能啊。”
我摇摇头,咬着牙说:“豁出去了,行不行也要试试,总不能活活被冻死在这里吧。”
黑老五瞅了我半天,点点头,说:“好,要是真能行,你就一步到达地境了,那就有点意思了。来来来,摸骨认穴的手艺你五爷爷在行,我帮你扎。”
桑佳慧立刻挡在我身前,看着黑老五,急急地说:“不行,什么骨头断不断锁的我不知道,但兰兰这只手不是废了?”
我心里好感动,轻轻搂住她的肩膀,说:“桑姐,要想咱们都能活着出去,现在也就这么一个办法了。你放心吧,要是成功了,我的手艺也能高一个层次。就是不成功,咱们都成了冰棍儿,我留着这只手又有啥用呢?”
听我这么说,桑佳慧思索片刻,深深叹口气,不再说话,默默站到旁边。
黑老五用手指弹弹探针,扭头跟桑佳慧说:“桑丫头,你扶着点兰兰,可能会有些疼。”
桑佳慧立刻搂住我的腰。我感觉她的力气很大,都搂疼我了,生怕我会飞了似的。
黑老五右手托着我的手掌,大拇指在掌心月骨的位置轻轻抚摸着,慢慢地说:“手掌共有十三块骨头,其中以靠近腕部的月骨最为敏感,是开锁人施以地键骨断首要看重的。但针刺后,会稍稍有些发麻发痛,不过也不严重,当然了……”
正说着,他右手猛地下沉,尖锐的探针刹那间就刺进我掌心的肌肉中。
最开始,那种痛感并不强烈,就是普通的针扎感觉,但一顶到骨头上,我就觉得那里好像突然被人用大锤敲碎了一样,粉碎的痛感从手掌开始快速蔓延,瞬间就传导到了全身每一处关节、每一块肌肉,眼珠子都好像感受到一种灼烧的疼痛。
我“哎呀”一声大叫出来,身体剧烈抽搐扭动,跳着脚就要往上蹿。
身后的桑佳慧拼死抱住我的腰,把我按在原地不能动弹。黑老五立刻松开挠针,双手牢牢扣住我的两只手腕。
说来真是奇怪,这要命的剧痛来得快,去得更快,也就不到两秒钟的工夫,竟然不痛了。那根探针,直挺挺地立在我的掌中,随着我的身体微微颤动着。
我涕泪交流,模模糊糊地看着黑老五,就见他眨着眼睛,脸上表情很是古怪,却还是一本正经地说:“当然了,经针刺后也会产生瞬间的强烈阵痛……”
说完这句话,他看着我,面带微笑地点点头,眼神里充满赞叹之意。我知道,他刚才说那些话,其实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能够放松精神。否则,那种要命的剧痛,我是无法承受的。
我使劲蹭去脸上那些冻结的泪珠,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此时,月骨受到针刺的部位竟然生出了一种麻酥酥、暖烘烘的感觉,整只冰冷僵硬的手掌也随之温暖起来。这种温暖的感觉,好像一股细细的水流,迅速自掌中向外传递游走,很快就传遍全身每一个角落,体内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也感受不到寒冷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心里十分纳闷,难道我已经一步到了地境,这种感觉就是抵达地境之后带来的吗?我抬头看看边上的黑老五和桑佳慧,俩人仍旧满头冰霜,嘴唇青紫,正缩脖端肩瞪大眼睛关切地看着我。
看着他们不断颤抖着的身子,我心里一紧,知道大家都已经撑不了多久了,现在没时间细想我究竟到达什么境界,必须尽快开解黑蛇门,让大家走出去才是真的。
我狠下心,一下子拔出掌心立着的那根探针,伤口处的血液立刻结成一小块红色冰片。我从挎包内取出一根极细的挠针,用针尾用力刺破冰片,透过掌心创口的血肉直接抵在月骨上。这回仅仅是稍稍一痛,而且痛感很快就消失了。
我吁了口长气,平伸着右掌走到石门前,手腕慢慢翻转,把掌中挠针尖端对准那片蛇鳞上的锁眼,快速地挤推进去。
蛇鳞不厚,挠针很快就顶进了锁芯内部。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砰的一声脆响,类似香槟的塞子被弹开,而且似乎就在耳边响起,嗡嗡的回音不断回响。
我吓了一跳,手掌一抖,差点儿让挠针滑了出去。我使劲捏住,急忙回头问桑佳慧:“啥在响?”
桑佳慧一脸疑惑地问我:“什么啥在响?”她显然没有听到。我再看看黑老五,他两眼翻翻,也是茫然无知的神态。
我皱皱眉,不死心地问黑老五:“你们没听到吗?就刚才,好大的一声呢。”
黑老五摇摇头,“没听见啊。”他四下瞅瞅,吞了口唾沫,“妈的,不会是地道要塌吧?”
见他们茫然不解的样子,我摇摇头,暂时放下这个问题,掌心继续微微用力,这回耳边再次传来极大的咯吱咯吱的响动,好像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在刮蹭金属板,让人听着牙根直泛酸。我愣了愣,手掌的力道一停,这些声音也随之消失,但隐隐还有回音传来。
我刚要回头发问,突然灵光一闪,我立刻明白了,原来这些声音根本就不是响在耳边,而是挠针触抵锁芯内部时,通过骨头传导放大了无数倍回荡在我身体内部的。同时,我马上又想到了解键三字诀中的听字诀,这才恍然大悟,这个听字,不单单是指用耳朵去听,还隐藏更深一层含义,竟然是以骨辨音,也就进一步印证了何为地键骨断。看来,我真的达到地境了。
但此时此刻,我根本就来不及细细品味这种进入新境界的奇妙感受。地道的温度正在急速地下降着,原本抵达地境之后产生的片刻热乎劲儿,也正在慢慢消失,我必须抓紧时间,立刻对黑蛇门进行开解。
我将挠针顶在锁芯内部一个恰当的位置,手掌慢慢划着圈子,引导着掌心的挠针不断探索着锁芯的内部结构。骨头带来的声音依旧巨大,但我渐渐习惯并适应起来,此刻听起来,也就不再像最开始那样突兀了。
随着手上力道逐步加大,我突然看到,掌心创口处渗出一滴鲜红的血液,却不滴落,而是紧紧贴着细细的挠针,慢慢地滑进锁眼内。奇怪的是,尽管室内冷得邪乎,但这条血线竟然没有被冻结。
等血线流入锁眼后,我突然产生一种更为玄妙的感觉,似乎血液正迅速在锁芯里面蔓延,并将内部凝结的霜雪全部化开,而且,锁芯里面所有的齿、柱、簧、扣等配件,正在热血的沁润下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如冬眠后的小兽到了春天,全部从洞穴中探出脑袋,对着温暖的太阳在欢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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