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贝镜的光亮下,我看不到任何沙土留下的痕迹。伸手在石板上面摸了摸,就觉得触手温凉光滑,好像打磨过一样。不过在石板拼接处的狭窄缝隙间,却有一丝丝淡淡的冷气在不断地溢出。趁着板缝还没有完全闭合,我仔细往里望去,下面黑糊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桑佳慧双膝跪地,将耳朵贴在上面听着,脸色渐渐有些异样,她招手示意我也过来听听。我学着她的样子,双腿半跪,俯下上半身,偏过脑袋用耳朵贴住板缝。我就觉得一股股凉气蹿进耳眼儿,很是刺痒。不过,我也能感觉得出,石板下面应该有一个异常广阔的空间,不断传出轰轰的响动,好像身处巨大荒野中听到的风声一般。
桑佳慧站起身子,对黑老五说:“五爷,这个机关也太神了,你快给我们说说吧。”
黑老五低着脑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听桑佳慧叫他,手搭凉棚抬头朝密室上方望去。
我也顺着他的目光方向看了看,就见头顶依旧一片漆黑阴沉,那些升空的黑飞鹰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黑老五看了半晌,点点头,周身上下摸了摸,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放松地伸开两腿,跟桑佳慧说:“妈拉巴子的,累死了。桑丫头,弄点儿吃喝,我跟你们讲讲这流土游沙,我总觉得这里面的事儿大了。对了,你们先摸摸自己身上,再看看裤衩、背心、鞋里面,要是能攒下一些零碎什么的,就算你们捡着大便宜了。”
听他这样一说,我下意识地朝自己身上瞅去,两只手四处摸了起来。
太奇怪了,刚才半截身子都被埋进沙土中,此时身上的衣服却根本找不到任何土末沙粒,甚至连原本一些脏污的痕迹也消失了,敢情这些流土游沙还有去污的功效,难道这就是洗衣粉?
桑佳慧“咦”了一声,将身体扭向我,右手插进自己的内衣,在里面摸了几下,然后慢慢掏出来,说:“好像真有几粒沙子。”
黑老五一下子跳过来,两手牢牢攥住桑佳慧的右手,“攥紧,攥紧,别叫它溜了。”
看黑老五这副样子,我和桑佳慧都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我心里暗想,几粒沙子还会跑掉不成?可一想到刚才看到的种种诡异场面,我又立刻紧张起来,说不定这些沙子真是有些邪门呢。
就见黑老五跟捡到宝似的,一个劲儿地晃着桑佳慧的手,眉飞色舞地跟我们说:“这游沙是难得的好宝贝啊,没想到在故宫地下会埋了这么多。刚才我光顾着合计事儿,还真忘记存它几把了。还好桑丫头身上留住了,要是多的话,咱们一人分一颗,出去跟别人显摆显摆,也是个光彩露脸的事儿。要是少的话,对不住你两个小女娃,别跟我抢,五爷爷就卷包汇了。嘿嘿,嘿嘿,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我和桑佳慧一笑,齐声说:“不抢,不抢,都是五爷爷您的。”
黑老五始终提心吊胆的神色就此不见了。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松开手,一根根地慢慢展开桑佳慧的手指,三颗芝麻大小的白色沙粒顺势滚落进他右手掌心。
黑老五左手握着右手手腕,跟捧宝贝一样举到我和桑佳慧眼前,语气带着极大的欢喜,“刚好刚好,一人一颗,不至于打架。”
我用贝镜朝他掌心照去,就见这三颗沙粒小如芝麻,莹白似玉,通体光滑圆润,在贝镜绿芒的照耀下,表面似乎还有一层柔和的光晕在不停流转着。
黑老五摇头晃脑地看着,嘿嘿乐了半天,才说:“给你们看个更绝的。”他右手微微一抖,三颗沙粒在掌心滚了几滚,竟滴溜溜地越转越快,而且随着手掌肌肉的起伏趋势四处游动,好像三个活生生的白色小虫子。
眼瞅着就要滑出掌缘,黑老五手掌一合,将三颗游沙紧紧握在拳心,他抬头问我们:“咋样,有点意思吧?”
“有意思,有意思……”我扯住黑老五的胳膊,“五爷爷,这个沙子是活的吗,它是哪儿来的呢?”
黑老五笑笑,跟桑佳慧说:“快把吃的拿出来,咱爷儿仨吃一些,我给你们讲讲这流土游沙。”
桑佳慧从背包中掏出三块压缩饼干和三瓶矿泉水递给我们。三个人盘腿坐在石板上,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听黑老五讲解着。
黑老五喝了口水,说:“先从这个游沙说,桑丫头,你应该知道锦州的锦县吧?”
“锦县?”桑佳慧迟疑一下,说,“五爷,您说的是凌海吧?锦县是以前的名字,现在已经变成县级市了。”
“嗯,改的什么破名,难听得要命。”黑老五扭头又对我说,“这个锦县……也就是凌海了,是锦州下面的一个县,而且是有些年头的古城了。”
黑老五挥了挥右手拳头,说:“锦县别的咱也就不提了,单说就这么个小地方,还出了游沙这种宝贝。锦县境内有个石山镇,一向盛产石料,都是以花岗岩为主,从多少年前就开始往外采,到了今天一直就没采空过,听说解放后修建北京天安门广场,就用了那里的花岗岩。”
“解放后……”桑佳慧念叨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十分疑惑。我也感到很是纳闷,忍不住问道:“怎么是解放后的事情啊,五爷爷……哎呀,不好,难道北京故宫下面也有这样一个密室吗?”
“妈的,扯远了。”黑老五晃晃脑袋,说,“听我师傅讲,好像是明朝朱元璋那会儿,这老小子打下江山后,准备在南京重修宫殿,指明要从锦县运石料。那时候是不是叫锦县和石山也说不准,反正就是这个地界儿了。皇帝老子一声令下,下面的大官儿小官儿抱粗腿、捧臭脚、顺风接屁,还不拼命地干,就四处征调石匠去锦县开山采石。这个工程量可大了,几万人一股脑儿涌到石山镇,叮叮当当地凿开了。挖到后来,突然从大山中间挖出一块挺大的白石头,光溜溜,像玉可又不是。那些石匠都是多少年的手艺人,可是谁也说不出这块白石头是什么质地。更绝的是,咣当一锤子下去,这块白石头稀里哗啦碎成无数芝麻大小的沙粒,每粒沙子都是圆溜溜的,看着就跟打磨好似的,摸着一点都不扎手……”
听到这里,桑佳慧立即问道:“这就是游沙了吧,五爷爷。”
黑老五点点头,说:“你听我往下说啊。那帮工匠也觉得奇怪,都是搞了半辈子石头的人,这种事情还是头一回遇到。当时负责监工的大臣是刘伯温,据说这个人能掐会算,是个半仙之体,他看到这堆沙子,立刻就说,这是非常罕见的沙精啊。”
听黑老五提到刘伯温,我脑子里似乎有点印象,急忙插嘴说:“五爷爷,我知道刘伯温。我记得上初中时候学过一篇叫《卖甘蔗》的课文,就是这个刘伯温写的,里面还有什么金鱼员外、白鱼气肿啥的,我们语文老师说,他是帮助朱元璋打天下的大功臣啊。”
黑老五是个读书少的人,立刻摸摸脑袋,有些为难地说:“卖不卖甘蔗、金鱼鲤鱼,我倒不清楚,反正这是一个神仙人物。”
桑佳慧突然扑哧一乐,搂住我的肩膀,笑着说:“傻兰兰,什么卖甘蔗,还卖地瓜呢,一看你就不爱学习。那篇课文叫《卖柑者言》,说的是一个卖柑橘的人讲故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句话就是出自里面的。”
我和黑老五都是粗人,玩奇门手艺在行,但对这些历史上的文学典故就知道得不多了。桑佳慧的解释虽然我还是不太懂,但想来肯定是没错的。我脸蛋发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哦,原来是卖桔子啊原来是卖橘子啊,我还一直以为是卖甘蔗呢。”
黑老五“嗯”了一声,说:“管他娘卖啥呢,反正刘伯温看到这堆白沙粒子,马上就说,这是几百年都碰不到的沙精,立刻叫士兵给封了起来,自己跑到朱元璋那里汇报去了。后来的事就有点意思了,没几天,大批军队开进石山,那些石匠也甭采石了,成天成宿就是挖这些白沙子,折腾了足有一年多,才算彻底挖空。可后来这些游沙运到哪儿就没人知道了,而且所有石匠一个没漏全部砍头,那些士兵都发配边疆,就是刘伯温自己也没落着好,过不了几年就叫朱元璋给弄死了。”
我听得有些晕头涨脑,问:“五爷爷,说了半天,到底沙精是个啥东西啊,怎么又会杀了这么多人?”
黑老五摇摇头,说:“具体咋回事我也说不明白,想必是个极为稀罕的玩意儿,或许还有着别的什么用途,要不然朱元璋也不能杀这么多人。关于那段历史和游沙,我是听早年间师傅讲的,他也是听祖上传下来的,只说是一件特别厉害的宝贝,摆机关设销器用得上。刚才你们都看到了,那些白沙子就是沙精,又叫游沙,最大的特点就是可以自己游动,跟活物似的,还有着极强的浮力。尤其是配合上流土,甭管你多沉多大的物件儿,一概都给我漂起来。还有就是,这流土游沙好端端待着也没事,最怕震动和响动,有点变化就炸窝子。那会儿一看到流土,我就知道要坏菜,所以才叫你们搂紧我别乱动别说话,可你一个喷嚏还是惊动了它们,让黑飞鹰升了出来。”
听了黑老五的话,我很是担心,游沙都这样厉害,黑飞鹰又会是什么样呢?我抬头看看密室上方,黑沉沉一片,也不知道那些黑飞鹰隐藏到了哪里。
就听桑佳慧说:“五爷,你把游沙给我看看。”
黑老五从掌心里掐出一粒递给桑佳慧,说:“拿住,别掉了。”
桑佳慧小心接过,捏着那粒游沙凑到眼前,借助贝镜的光亮,偏着脑袋仔细地打量着。过了一会儿,她一边用手指慢慢地捻着,一边跟我们说:“很有意思,搞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石料,和我以前见到的都不一样。不过,我觉得大概是千百年来地质变迁带来的环境改变,比如压力或者温度什么的,让某些物质发生了物理性的结构变化。你们知道金刚石和石墨吧,金刚石就是钻石了,这两样东西都是由碳元素组成的,但它们的外观和质地却有很大的差别。一个极硬,还很透亮;一个极软,又黑糊糊的。这是因为金刚石、石墨中碳原子的排列方式不同。”
黑老五点点头,“嗯,你说的那些圆子、方子我不懂,不过金刚石和石墨我倒也知道,你们看。”说着,他从腰里掏出那块乌金流珠贝,“这家伙就是用金刚钻和石墨混合起来做成的,可硬可软,估计就是你说的什么圆子排列不同吧。”
桑佳慧扭头看了看,说:“大概是这个意思吧。您刚才说到游沙和刘伯温的事,我现在模模糊糊有点感觉了,还真像您老说的,这地宫里面肯定有事儿。”
我忙问:“有啥事儿,难道这流土游沙有什么古怪?”
桑佳慧摇摇头,说:“这两样东西自然有问题,但更主要的是……”她顿了顿,对黑老五说,“我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准,五爷,您再说说这流土吧。”
黑老五左右看了看,点点头说:“瞅这架势,要是不挪窝,黑飞鹰暂时还碍不着咱们,就给你们讲个明白吧,顺便也缓缓乏。”
他嚼了一口压缩饼干,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接着说:“这个流土还是跟咱东北有关。你们知道东三省为什么俗称黑土地吗,说的是黑龙江、嫩江和松花江那片儿相当大的一块地界,全都是厚厚的黑土,肥得流油,种啥长啥,年年大丰收。其中最好的一疙瘩是北大荒,据说那里的黑土层都过了一米,也就是满清的发源地了。后来,山海关总兵吴三桂这老兔崽子为了陈圆圆这臭丫头竟然引清兵入了关,活活地让大辫子们夺了汉人的好江山,真他妈的让人憋屈……”
从深入故宫地下以来,我一直觉得黑老五对满清有着很大的抱怨,现在看他讲到清军入关时的气愤样,更坚定了我的这个猜测。不过我却想不明白,黑老五这么大的恨劲儿是哪来的呢?
这时,我忽然听到桑佳慧轻轻咳了几声,扭脸看去,见她正用手捂着嘴巴,脸色也有些不对。忙问:“桑姐,咋了,身体不得劲吗?”
桑佳慧朝我笑了笑,说:“没事,可能是刚才忽冷忽热冻着了,嗓子眼有点儿干,听五爷继续说吧。”说完,她从腰间解下衣服披在肩上。
我也没往心里去,就听黑老五继续说:“清兵入关后没多久,就把关东划成了禁区,还派了重兵把守,说是什么里面藏着龙脉。”
“龙脉?”我听得有些来劲儿,随即联想到黄晓明演过的《鹿鼎记》,好像里面也提到了龙脉。我急忙问:“是藏着宝贝吧?”
黑老五点点头,“宝贝不宝贝不好说,不过清兵入关后一顿杀啊抢的,肯定没少得汉人的好东西,可是后来这些东西去哪儿了呢?当时就有人猜测,估计是大辫子留着后路,怕万一在关里站不住脚跟,把这些宝贝都提前送到北大荒老家藏起来了,要不怎么能封关呢?至于龙脉那样的屁话,纯粹是对外扯的幌子。”
桑佳慧若有所思,慢慢说:“或许是幌子吧。”语气有些心不在焉。
黑老五继续说:“那会儿关里也闹得凶,谁乐意叫大辫子当皇帝啊,全国到处鼓包,不断发生叛乱。江湖上一些人物也没闲着,有些盗门的高人就琢磨着去关外挖挖,要是真能掘断大辫子的龙脉最好,权当反清复明,为国效力了。就算没有龙脉,里面肯定埋着不少硬通货,真拿出来的话,也够好吃好喝好娘们儿地耍一辈子了。可多少年过去了,人是去了一拨儿又一拨儿,愣是没见谁活着回来,更别提宝贝了。直到崇祯爷十七年头开年那会儿,盗门大把势爷崔老九去了,才可算弄出一样稀罕玩意儿。”
桑佳慧突然说:“五爷,您是不是想说,流土最早是那个盗门高人在北大荒发现的?”
没等黑老五回话,我抢先问他:“五爷爷,我发现你们的排行怪有意思的,怎么都是老几老几呢。您是老五,可您弟弟却叫黑老三,这不是拧着排辈吗?还有那个崔大把势爷叫老九,这个是咋论的呢?”
桑佳慧点点头,也接着我的话说:“是啊,五爷,盗门排行都是按数目字论的吗?还有,那个把势爷又怎么讲?”
黑老五微微一笑,说:“按门里规矩忌讳,这些事情都不应该告诉你们这帮外人,尤其桑丫头你还是个当警察的,官匪见面斜瞪眼,一向不同路。不过嘛,谁叫我老头子和你俩丫头投缘呢,你们在我眼里和孙女也差不多。而且咱们兴许都没命出去,就可今天给你们说个明白吧。”
见黑老五有意吐露,我急忙竖起耳朵。键门最早是盗门的一个分支,当年学手艺时,爷爷也曾给我简单介绍一些盗门的来历和相关的手艺,但限于门派区别,总是不太详细。今天能听到一个贼祖宗打破禁忌当面介绍,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
黑老五说:“盗门除了师承关系是改不了的,其余都是按手艺的高低论资排辈的。盗术的手艺行话里叫把势,高手都统称为把势爷。这个把势按境界粗分有三品,细分每品里又分三阶,每阶里面还分两种手艺,也就是所谓的三品九阶十八艺。”
我觉得很好玩,还分出了品阶,和电视里那些朝廷大官挺类似的。我忽然又想起爷爷说过,开锁术是盗门十八绝艺中的一种,也不知道另外十七艺又是什么。
黑老五接着说:“你们是不知道,在我们盗门,最忌讳提到偷这个字眼,这也是最没水准的一个叫法,街面上的小混子偷鸡摸狗才叫偷,我们叫取、窃、盗。第一品是取形,说的是取有形有态之物,也就是那些你看得见摸得着,有固定形态的东西。第二品叫窃流,窃无固定形态之物。这个就难多了,比如水火风和各种碎粉这种虽然看得见,但却无法触摸或者流动不定的东西。第三品叫盗意,盗无形无态之物了。这个是最难的了,至于究竟盗什么东西,谁也说不好。关于那九阶和十八艺就不说了,里头乱七八糟,说了你们也整不明白。”
我插话说:“开锁术就属于十八艺,我知道的。”
黑老五朝我微微点头,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开锁术早就脱离了十八艺,自成一派了。算了,我继续说我的。按照所盗物品的属性,这三品俗称取实、窃虚、盗空。对了,你们听过妙手空空这个字眼吧,有一层含义就是在说这盗空的境界,以神妙之手段盗那些空幻之物。不过,练到盗空这个境界的人,据我所知,从早年到现在,也就是大把势爷崔老九了。但是,就像我说的,这个盗空的境界究竟是啥样,谁他妈的都没瞧见过,也根本就说不明白是咋回事。崔大把势爷的手艺到底高到什么份儿上,没有人知道。”
听过黑老五这番介绍,我对盗门又有了新的认识,敢情这里面的学问这么复杂,不比我们键门简单啊。
我想了想,问他:“五爷爷,这个盗空……又叫盗意的境界会不会和我们键门的天境差不多啊?我们叫天键魂取,也就是以意取之,我始终纳闷怎么个取法。现在听您说盗意,我觉得它们肯定有些相通的地方。”
黑老五点点头,说:“嗯,虽然各有专攻,但万流归宗,何况盗键不分家,老祖宗都是一个人,或许这个盗意,真就和你们的天境是差不多的意思吧……对了,当年我问过你爷爷是不是到了天境,可这老小子和我耍肉头阵,嘻嘻哈哈,满嘴云山雾罩的,就是不说实话。不过瞅他那熊样儿,我估计离天境也差不多了……”
黑老五说话一向大大咧咧,此时无意之间提起爷爷,语气自然平淡,但在我听来,却感到一阵心酸难过,深入地宫这么久了,始终没有发现爷爷的行踪,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到了哪里,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桑佳慧心细,见我脸色起了变化,当即搂住我的肩膀,将话题岔开,“五爷,听您说到三品九阶十八艺,我估计着您叫黑老五,想必是已经到了窃流品的第二阶,也就是九阶中的第五阶,所以才叫老五吧。”
黑老五摸了摸下巴的几根胡子,微微叹口气,说:“这倒没错。不过,妈拉巴子的,黄土埋到脖颈子上了,才混到第五阶,看来我的天分还是不够啊。”
桑佳慧淡淡一笑,刚想开口劝上几句,却听黑老五又说:“当今中国,我黑老五的名头,可也不是吹牛吹出来的,至少我还没瞧见谁敢叫老六,也他妈的算是有点意思了。”
看黑老五一副逞强好胜的样子,我心里暗笑,这老头子还真是要强得很。
桑佳慧说:“五爷,我看过类似的小说,盗术的修炼,需要在人偶身上拴上尽可能多的铃铛,以盗物不碰响铃铛,来判断手艺高下,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回事?”
黑老五晃晃脑袋,说:“那纯属放屁!身上绑铜铃,又什么六十四铃、四十八铃的,全他妈扯王八犊子。就算是有,也是小毛贼干的活。真正的盗门高人要盗的都是稀罕的宝物,有多少是藏在人身上呢。再说了,就算是从身上偷,好好的大活人,又不是纸扎泥糊的,能叫你随便摸来摸去。”
“那到底是咋修炼的呢?”我越发对盗门感兴趣了,忍不住问道。
黑老五一笑,“这个就不能说了,老话讲,非我门人,不可轻传。嗯……不过嘛,我倒可以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取形、窃流。”
我和桑佳慧同声叫好,睁大眼睛看着黑老五要如何演示手艺。
黑老五摇头晃脑,左右踅摸一圈,他拎起脚边喝剩下的半瓶矿泉水,说:“没趁手的东西,就先拿这个比画比画吧。”
他拾起瓶盖拧紧,将瓶子夹在两掌虎口中间,微微挤压揉搓几下,然后嘿嘿一笑,“接着!”手腕一抖,把瓶子扔给了桑佳慧。
我急忙凑过头,就见桑佳慧手里托着一个光溜溜的瓶子,瓶体外面缠着的一圈塑料商标纸竟然不见了。
刚才我始终盯着黑老五,他两手根本就没有离开过瓶体,而且还光着上身,也不知道是如何把塑料纸摘下,又藏到了哪里。
黑老五笑着说:“瞧见没,这就是盗术里的第一品——‘取形品’。”他从桑佳慧手里拿回瓶子,右手攥住瓶口,上下颠倒摇晃起来。
黑老五支棱着脖子,两眼望向头顶,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念叨着什么。瓶子里水哗哗乱响,慢慢地,声音减弱消失,瓶子变空了,但瓶盖依旧拧得紧紧的。
“丫头们,这就是盗术里的第二品——‘窃流’。”黑老五的声音充满了自得。
我看得非常激动,真是难以想象,世界上还有这么神奇的盗窃手段。
桑佳慧突然问:“五爷,那天我们去监狱里接您,您撕杯子的手法就是‘窃流’吧?”
黑老五点点头,说:“嗯,那会儿我寻思着试试兰丫头的眼力见儿,就玩了个把势。”顿了顿,他又问我,“对了,兰丫头,你爷爷没传过你盗术吧。”
我摇摇头,说:“没有啊,爷爷就是给我念叨了几句,主要还是教我开锁的手艺。”
黑老五哼了一声,说:“当时看你一脸傻样,两眼发直,我就知道老楚没教你这个本事。知道不,你爷爷也算是盗门里的高手了,当年我还领教过。照我看来,他至少到了‘取形’品第三阶,要是排起来,应该叫楚老三了。老楚太倔,艺多不压身,让孩子多学点怕啥。没事,等咱们要是有命出去,五爷爷教你,尤其是你现在都到了地境,学起盗术那还不麻利。哎,丫头,你算是造化了,等盗键两门的手艺你都学得了,这世界上还有拦得住你的门、挡得住你的锁?”
说完这句话,黑老五眼睛不错神地盯着我,脸上露出一副馋相儿,还舔舔嘴唇,好像恨不得我现在就能跪下来,跟他磕头认师傅。
我抽抽鼻子,撇着嘴,不高兴地说:“五爷爷,瞧瞅您这话说的,啥叫没有拦得住我的门、挡得住我的锁,怎么这么别扭呢,咋听咋不像夸我。”
桑佳慧扑哧一乐,对黑老五说:“五爷,您的手艺我们也见识了,收兰兰当徒弟这事,咱们出去再研究吧。对了,大把势爷崔老九发现流土到底是咋回事,您还没讲完呢。”
黑老五“嘿”了一声,说:“得,我继续说吧。眼见一拨拨把势爷去了就再也没回来,大把势爷崔老九不信这个邪,带着手下五大弟子下了关东,直接就奔北大荒去了。这一去可倒好,澡盆子里撒尿,三年愣是没一点动静,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崔老九这么一失踪,南七北六十三省的大小把势爷们可坐不住了,大家聚在一起吵吵,都说要下关东,掘了满清鞑子的龙脉,还要把崔老九找到。”
桑佳慧“哦”了一声,问他:“五爷,崔大把势爷在盗门里面这么有声望啊?”
黑老五嘿嘿冷笑了两声,说:“你当这帮兔崽子真是安着救人的心吗,还不是为了崔老九手里那块盗门信符。”
听到这里,我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那对玉貔貅,说:“五爷爷,你们盗门也是两只玉貔貅吗?”
黑老五摇摇头,说:“没那么多,就是一块红色玉牌,不过和你那对玉貔貅意思差不离儿,是历代大把势爷亲传下来的。得到这块玉牌,不但代表盗术你最牛,也意味着天下盗门门人全归你使唤。那时候盗门人多,势力也大,甚至官府都给些面子,大把势爷的地位自然不一样,伸手五只令,拳手就要命,给个皇帝老子都不做。要换成现在,有没有盗门都两说子,谁还稀罕那块牌子,顶多是块质地不错的玉,没必要头拱地地玩命。”
黑老五扭头看向我,又说:“你爷爷也真够认死理儿的。”他一指我的脖子,“这两块带色儿的石头就那么重要吗,掌门卖多少钱一斤,键门南北一统又他妈如何,现在谁还计较这个啊。你爷爷就是死脑瓜骨,没长缝儿,想不明白这层道理,换成是我,倒贴八百吊都不会去的。”
虽然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也深深后悔过,为什么当初没有阻拦爷爷,但听黑老五这么直白地说出,还是有些无法承受,低头不吭声了。
桑佳慧叹口气,搂住我的肩膀,说:“五爷,您还是继续说崔大把势爷吧。”
黑老五慢慢点头,说:“第四个年头上,崔老九竟然回来了,可让人猜不到的是,他居然断了条手臂,五大弟子也没了影儿。得到这个消息,十三省的把势爷们一股脑儿跑到崔老九家里,个个磕头作揖,满嘴虚头巴脑,表面上是给老爷子请安压惊,骨子还是想搞清楚到底挖没挖到宝贝。可崔老九是啥人,那眼睫毛都是空的,拔下来能当哨吹,一撅屁股就知道你拉的什么屎。无论那帮兔崽子怎么打听,他硬是半个字都不说,大脸蛋子呱嗒往下一撂,来人通通撵走。弄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当年崔老九下关东到底遇见了啥,为啥一去就是三年,不但自己成了废人,手下五个弟子也捎带脚全军覆没。又过了没几年,崔老九害了要命的肺痨,临死前将大把势爷的位子传了最小的六弟子。
“嘿嘿,可人走茶就凉,六弟子年轻又镇不住场子,南七北六十三省那些把势爷们个个不白给,谁能服气,一股脑找到六弟子,堵着大门口,指名道姓的,要他交出盗门玉牌,咱们重新推举大把势爷。更有人说,当年崔老九下关东,肯定得了不少宝贝,也需要一并交出来,还讲出了盗门白货均摊的屁话。刚开始还是软磨,后来就是硬逼,比秃尾巴狗还横,就差没动手抢了。看着那些平时跟三孙子似的把势爷们,现在都成了要命鬼,六弟子冷笑一声,说了句‘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转身走进里屋,出来时将一只锦盒礅在桌上,说要杀动手,吃肉张口,杀剐存留,任凭自便,九爷死前就留下这么个东西,要的话就尽管拿去。
“大家都以为里面装着玉牌和宝贝,眼珠子都飞出火星子了,呼啦啦抢上去,没想到打开后却是半盒子黑色细土,还刺溜刺溜往地里钻。瞧见稀罕玩意儿,这帮人立刻开始疯抢,虽然丢了大半儿,但好歹也抢出一些。这会儿突然有人喊起来:盗门玉牌呢?可回头再找六弟子,屁都没看见,估计带着玉牌趁乱溜了。
“虽然寻不到玉牌,但那些黑土还真是古怪,与传说中的游沙功效一样,大家便认定是崔老九从关东带回来的,流土的名头才算是正式叫响了。可得到流土的毕竟是少数,没得着的谁不眼红,大家争来争去,早忘了盗门四海一家的规矩,先是明里干仗,后来都他妈背后捅起了刀子。那些年自相残杀没少死把势爷,盗门一脉的手艺缺了师承,这三品九阶十八艺的本事……哎……”
说到这里,黑老五重重叹口气,“流土啊流土,算是彻底把盗门埋进了棺材,一切就这样完犊子了。”
我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忽然联想到爷爷讲过的键门分派,也是因为门人相争才逐渐没落,心里不由有些感触,看来中国的那些老手艺都是这样失传的。
桑佳慧突然说:“五爷爷,流土产自黑土地,那是满清发源地,这个没啥说的。可游沙最早是明代刘伯温发现的,而且石山镇又被采空,可故宫下面怎么会有这么多呢?”
黑老五晃晃脑袋,说:“你问我,我问谁?不过大辫子们原本是山里打猎的,却能夺了汉人的江山二百多年,我不得不服。还有那个元朝,蒙古人也就是放马放牛的牧民,竟然能打到外国,夺了大鼻子们的江山,也是个不得了的事儿。看来少数民族总是有点意思的。可惜我们老回回就差劲了,愣是没人做过皇帝。”
我很好奇,忍不住问:“五爷爷,您是回民啊?”
黑老五一笑,“难道你没瞧见我不吃猪肉吗?回民这个黑姓来自明朝一个大官儿,嘿嘿,这么说起来,我祖上也牛过,到我这儿却成了贼……嘿嘿,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我这才想起,之前在公安厅吃饭的时候,黑老五还真是专挑些蔬菜和牛羊肉,当时我也没往深处想,只以为是个人口味不同。不过,我又隐隐有种感觉,黑老五那么不喜欢满族人,没准儿就是这个原因吧。我再看看桑佳慧,心里胡思乱想,桑姐姐的祖先夺了五爷爷祖先的天下,他们俩现在又陪我这个汉族人一起下地宫找爷爷,好像还真是有点意思。
不知不觉中,我们坐在地上聊了足有一个多钟头,身体也缓过乏来,便决定继续往前探索。
黑老五站起身,抖抖胳膊腿,说:“俩丫头,贼不走空,刚才咱们得了三粒游沙,那可是金贵玩意儿,咱爷仨一人一颗吧。”他摊开左手,露出掌心中间三颗莹白的游沙,掐起一颗递给桑佳慧,“想着放个稳当地方,别一会儿给颠出去。剩下这两粒我和兰兰一人一颗。来,兰丫头,这颗给你。”我急忙接过紧紧攥住,生怕游沙跑掉。
估计是又得着稀罕宝贝,黑老五情绪很好,揪着胡子美滋滋地说:“要是能出去的话,这一趟倒算没白来,光这些平时见不着的宝贝就没少弄,回头咱去北京潘家园卖了,也整个万元户当当。”
看黑老五在那嘀嘀咕咕做着发财梦,我心里暗乐,五爷爷一定是在监狱里待久了,意识还停留在很久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万元户这个名词早就落伍了。放眼当前社会,就拿我所在的长春来说,好一点的房子都要几十万呢。搁在北京,一万元估计也就买个站脚的地儿。
桑佳慧将自己那粒游沙放进子弹壳里,又缠了一层创可贴,小心地塞进背包夹层。黑老五则左手随便在腰间一抹,然后拍拍肚子。瞧他手里空空的,就知道肯定是把游沙藏好了。
我没黑老五那么高的本事,轻轻松松就能搞定,但随身携带的零星小物件却不少,应该也可以找出个稳妥些的地方。
正琢磨着要不要放在空心挠针里,黑老五见我攥着游沙发愣,以为我没主意,就跟桑佳慧要过一块创可贴,对我说:“丫头,把手递给我。”
我右手攥着一瓶矿泉水,所以下意识把左手伸了过去。
他一把打下去,“换右手。”
我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地伸出右手。掌中月骨处的小洞早就不流血了,由于要保持洞口的扩张,里面还嵌着那根金属管。
黑老五用右手四指托着我的手掌,大拇指在掌心洞口处轻轻磨蹭几下,猛地一压一抬,也不知道使的什么暗劲儿,金属管顺势弹了出来,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捏过我手里那粒游沙,轻轻扔进洞眼,迅速将创可贴粘了上去,说:“干咱们这行的,有些开解盗取的宝贝得贴肉藏着才稳当。”
我慢慢点头,感到游沙好像一只小小陀螺,在洞眼内快速转动,周边肌肉被它刮磨得有些麻酥酥的,月骨也被撞得咯咯直响,但却不觉得任何疼痛。过了一会儿,也就老老实实地待在那里不动了。
我们吃饱喝足,收拾停当后,由黑老五举着贝镜开路,继续向前方沉沉的黑暗中小心翼翼走去。
流土游沙不但具有浮物游移的特性,而且属质极为阴凉冷润,那会儿从地底突然涌现蔓延之时吸取了密室内的大量热气,导致原本酷热的室内温度迅速下降,让人感觉十分凉爽。但自黑飞鹰腾空飞向头顶后,流土游沙立刻从石缝间沉降消失,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密室的温度开始逐步地回升至从前。我们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每个人又都大汗淋漓了。
因为实在是热得难受,我不时从挎包内掏出水瓶喝上一口,还抹在身上一些,以图片刻的清凉,可转眼就蒸发得无影无踪,反而更让人感到不爽。桑佳慧不时提醒我要悠着点,储备的水已经不多了。
听她这么说,前面的黑老五突然停住脚步,回头问了我们一句:“丫头们,你俩谁记得下来多半天了?”
我和黑老五都是靠玩手头技能吃饭的匠人,最怕指、掌、腕等部位有绷挂牵缠之物,影响解锁盗物的效率,所以从来不戴手表、戒指、手链之类的东西。
我稍微估算了一下,说:“我知道,大概有两天了吧。”
桑佳慧抬腕看看手表,说:“咱们是十六号上午十一点进到崇政殿的,破嗜血双龙壁锁也没费多长时间,现在是十八号中午一点,已经整整两天了。”
黑老五“哦”了一声,说:“才两天,我咋感觉跟两年似的。”又问她食物饮用水还剩下多少。
桑佳慧说刚才她查点储备,矿泉水有十瓶,压缩饼干还有十四块,按照目前的消耗量,就算再节省,大概也只能维持三到五天。
黑老五点点头,说:“到那时候要还走不出去,咱们就等着啃自己的爪子、喝尿吧。妈拉巴子的,饿还好办,就是这渴劲儿让人受不了,嗓子跟着火似的。”
桑佳慧微微一笑,刚要开口,突然抬手摸摸额角,仰脸向头顶看去,疑惑地说:“怎么漏水了?”
我“啊”了一声,正要问怎么回事,忽然就觉得脑门子一凉,似乎一滴液体落在上面。紧接着,又是第二滴,第三滴……空旷炎热的飞鹰密室怎么会突然下雨?我挪了挪身子,抬起手遮在眉眼,仰头向黑糊糊的头顶望去。
上面依旧是没有边际的深邃幽暗,贝镜的微绿光芒仅仅能够照亮大约三五十米的空间。但就在这个极限区域的最上沿,赫然多出无数闪亮的小水珠,正以一种迅疾无比的速度坠向地面。我立刻愣住,看来真的下雨了。
虽然看不清楚漏水的顶端源头,但那些水滴的截面分布却很是稀疏,彼此大概间隔有一米多,而且是直上直下的垂落下来,毫无交集,丝毫没有发生飘逸。我们三个人顺势挪了挪脚步,站在中间无水落下的位置。
水珠刚开始还是一滴一滴地落下,但眼瞅着其降落的频率不断加快,每个水滴之间的空隙逐步缩小,渐渐呈现出连绵不绝的态势,最后竟然延展成一条细细的晶莹水线,直溜溜地射向地面。整根水线流势均匀绵软,几乎如静止一般,根本感觉不到是在从上方泻下,无端让人生出原本就与地面相连的奇妙错觉。
我心里叫着好怪,急忙四下看去,触目所及范围内均是这种亮闪闪的水线,好似一根根银丝贯穿于整个空间之中。水线表面的光泽不断流转变化,散出各色迷离的光晕。再看看水线落下的地面,我惊讶地发现,每根水线射向的位置恰好都是四方形青石板的四个顶点。形象地说,四条水线和石板组成了一个标准的长方体。我们每个人站在一块石板的中心位置,身边无数条水线规则无声地从头顶滑下,这景象简直说不出的诡异。
“操,是石油!”黑老五猛地喊了一嗓子。
听他这么说,我才忽然意识到,密道里面不知何时已经充满了淡淡的怪味,好像真是石油的气味。我急忙摸摸脑门上的液体,用指头捻了捻,凉丝丝、滑腻腻的,果然不是水,而是油,难怪从那么高的上空降落,还能拉成一条扯不断的细线。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动了动脚,生怕踩在上面。
就听桑佳慧“咦”了一声,“快看脚下,这些石油都流走了。”
虽然油线绵绵不绝下落,却并没有在我们脚下形成大滩水泊,仔细瞧去,原来油线恰好落入窄窄的石缝间,通通流入地下了。
黑老五瞅了一眼,又骂了一句,“怪不得这么热呢,原来真是发现大油田了。我还当是水呢,刚要冲冲澡凉快凉快。不过这他妈的要遇着火苗子,咱们恐怕得变成烧鸡了。”说着,他蹲下来,盯着油线没入的石缝,“有点意思,看来总算遇到机关了。可要想烧死咱们,干脆泼下来得了,何苦还流进去呢,真他妈的浪费,大辫子们怎么竟玩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儿。”
听到他说有可能被烧死,我不禁有些害怕,认为这是黑飞鹰即将启动的前兆,可又产生一些疑惑,忙问桑佳慧:“桑姐姐,我记得在电视里看到的石油都是黑色的,怎么这里的石油和水一样,是透明的呢?”
桑佳慧也蹲下来,左右看了看,眉头微微皱起,慢慢地说:“高纯度的石油是透明的,说明里面没有沥青等杂质。瞅这里石油的品质,应该可以直接灌进油箱里开车了。
她又低头想了想,突然问黑老五:“五爷,你觉得咱们现在在地下什么深度?”
黑老五摸摸下巴,说:“那八龙盘足台带着咱们沉了好半天,咱们在底下又上上下下穷折腾,也费了不少工夫,我估摸着咋的也有上千米了吧。”
桑佳慧慢慢摇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对,现在至少已经是地下两千米了。”
我吓得“妈呀”一声,急忙问她:“桑姐姐,你说啥,现在有那么深了?”
黑老五也说:“扯淡,咋能这么深呢,再说了,也没遇到地下水脉啊,而且这里喘气还挺痛快。”
桑佳慧点点头,肯定地说:“不会错的,石油有百分之八十集中分布在小于两千米的地下浅层和两千米到三千五百米的中深层,尤其是这种高品质的石油,一般都是在中深层。就算咱们打个最低量,这里至少也得有两千米。可是,你们再看看头顶,根本就看不清有多高。刚才那些黑飞鹰升空的时候,我也注意听了听声音,好像又飞出很远的距离,至少还得有几百米,或许是上千米。那咱们所处的位置,说是地下两千米都是太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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