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锁-青岩胜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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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佳慧要去铁岭办案,我要去鞍山读书,黑老五的刑期已经取消,就住在了苏家屯别墅,说等我们回来。想到要和他们分别,我心里非常舍不得,但又无可奈何。

    在辽宁省公安厅的运作下,我以预备警官的身份来到鞍山警校。2009年辽宁公安系统总共招录了三百二十六名警察,我算是一个插班生。多少年不上学了,再次走进校园,我觉得挺新鲜,可时间一长,我就觉得没意思了。每天不是上课就是训练,看着一本本厚厚的法律书,我就直想打瞌睡,但想到桑佳慧临走时说的那番话,我又只能咬牙死记硬背。唯一让我兴奋的是,每周四下午都可以练习射击。幻想日后可以像桑佳慧那样成为一名酷酷的女刑警,我练得特别来劲,经常打中十环。

    在警校期间,我也交了一些朋友,当他们听说我没有经过考试而被特招进来,还直接分配省厅,很是羡慕和嫉妒,背后又说我是官二代走后门儿。对此,我也懒得解释,反正我自己心里清楚,我是为国家做出大贡献的人。

    那年十一月,我顺利从鞍山警校毕业,分配进辽宁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并被授予三级警司警衔,警号是664623。穿上笔挺的警服,摸着那亮闪闪的警徽和警衔,我心里特别激动,又特别难受,爷爷要是看见我当上警察了,可该多开心啊。他,在哪儿呢?

    不久,桑佳慧从铁岭回来,整个人瘦了一圈,但还是那么精神。我好奇地问她到底发生什么案子。她没告诉我,只说案情比较复杂,目前还在全力侦查,但她的任务已经结束,然后又带我从建行取回红木匣。

    将红木匣紧紧抱在怀里,我想起爷爷曾说过,将来我是否能够达到天境,要看自己的机缘造化。现在我自觉手艺已经很不错了,难免心里痒得很,决定动手试一试。

    当天晚上吃过饭,在黑老五和桑佳慧的注视下,我准备进行开解。

    木匣属于套嵌结构,外层是红木,里层是金属,对应板面之间各由三十六根按照天罡星位排布的铜质铰链连接,正面那个红铜疙瘩叫定心球,与里面的金属箱是螺纹对位扣合,需要按照轮转之数旋转。

    望、听、搭之后,我已基本摸清门路,先用驴胶丝探明定心球的螺纹转数,用了大概半个钟头的时间将其摘了下来,露出后面一个指头粗细的锁眼,然后借助挠针将驴胶丝顶入,拴挂住铰链,用聚力匣反复磨断。

    二百一十六根铜质铰链,需要逐一研磨,我弄了整整一夜,损失了二十多根驴胶丝,才总算将它们全部弄断。此时外面都天亮了,可我们谁也不困。

    听着一阵阵挂轮旋转的声音,我知道红木匣就要开启,心里非常激动,手也跟着哆嗦起来,不知道里面究竟会藏着什么东西。

    黑老五一拍我的肩膀,露出满面馋相,“好丫头,开了这口箱子,估计就离天境不远了,让我老头子也开开眼。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我微微一笑,使劲稳住心神,伸手慢慢掀开箱盖。我们都将脑袋凑在一起,就见里面铺有一块红色棉毡,中心嵌放着一块黑色的牌子。

    那块黑牌子和身份证差不多大小,约有一指厚度,边角十分圆滑,表面镂刻着密密麻麻的花纹。我好奇地伸手抓起,感觉挺沉,摸着却跟木头似的。那些花纹雕刻得很精致,都是些花草和卷浪,正中是三个繁体字。

    第一个字我认识,是“楚”;第二个字就有些难了,连蒙带猜,好像是“轻”,不过也拿不准;至于第三个字,我就根本识不得了。翻过来看看,背后又雕着一个女子侧面头像,线条很简单,但是极有神韵,尤其是脑后一条大辫子,怎么瞅怎么和我有点像。

    我立刻来了兴趣,扭头问黑老五:“五爷爷,这是个啥,后面的女孩好像……”话没说完,我突然闭了嘴,因为我发现,黑老五和桑佳慧都直勾勾盯着我,脸上表情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见他们这副模样,我有点紧张,忙问咋的了。

    黑老五揪揪胡子,一指我手中的黑牌子,沉着嗓子说:“丫头,上头这仨字可是你的名字啊!”

    我一下就呆住了,脑袋里嗡嗡乱响,呆呆地托着那块黑牌子,这……这怎么可能呀?

    黑老五抓过黑牌子看了看,又摆弄几下,他眼睛立刻瞪圆,“妈拉巴子,有点意思,至少不下四十年,看来老楚这提前量没少打啊。”

    我吞了口唾沫,觉得太不对头了,四十年前根本就没有我,爷爷怎么可能提前做好这块牌子?我猛地想起故宫地下那只山水瓷碟,好像也是这种情况,在最不应该的时间,出现了更不应该的东西。可毕竟瓷碟有了明确解释,是有人偷换的,我这块牌子就让人难以琢磨了,莫非也是有人偷换吗?

    桑佳慧皱皱眉,突然说:“深度不太对,应该还有第二层,兰兰,你再往下看。”

    果然,这一层仅占箱体的三分之一深度,应该是个隔板。我急忙将它抽出,下面又是一层红毡,嵌放着一截黄绿色的竹片,刚好一阶竹节长度。两端切面平滑,竹节分明,看成色,应该有很多年头了。记得爷爷说过,红木匣里装的都是键门的宝贝,难道这个竹片也是吗?

    我正胡乱合计着,黑老五伸手将这层隔板也抽了出来。下面则放着一本淡蓝色的线装小册子,薄薄的,还卷了边儿,很是破旧,封皮上有块细长的白色区域,写着四个楷体字——《解键辑录》。看那名字,应该就是我们北派的祖传秘籍了。

    将黑牌子、竹片和《解键辑录》并排放在桌上,我傻呆呆地看着,心里很是迷惑不解,黑牌子为啥会刻有我的名字,那个竹片又代表啥意思呢?

    黑老五伸手抓起《解键辑录》,朝我一龇牙,“丫头,够意思,让我老头子先瞅瞅。”不等我回答,他就刷刷翻了起来。

    我赶忙凑过头,就见通篇都是黄豆粒大小的繁体字,密密麻麻,几乎不分段落,根本就不知道写的什么。翻到最后一页,却是两只人手图案,掌心和十指上画满了各种印痕,有长条状、有圆环状、有三角状、有U形状,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凹坑,分布特别规律,但两手又各不相同……

    看到这里,我猛地跳起来,用手指着,激动地大叫:“这是手模,和爷爷的一模一样,我看过的。”

    黑老五瞥了我一眼,深深点头,说:“满手的鬼画符,妈拉巴子的,也真够绝的。”桑佳慧摸着那块黑牌子,慢慢地说:“木箱是键门祖传,里面收藏秘籍也没什么,可这块黑牌,还有这个竹片,就让我搞不懂了。五爷,您怎么看?”

    黑老五说:“你容我再翻翻,约莫里面有猫儿腻。”估计桑佳慧是为了避嫌,起身走到沙发那头坐下。

    黑老五翻得极慢,时而皱眉头,时而吧嗒嘴,眼珠子上上下下一个劲儿乱转,想来里面记录的东西非常重要。

    我坐在旁边,等得很是心焦,可又不敢去问,只好耐着性子,眼巴巴瞅着他。

    足足过了一个小时,黑老五才看到最后,他使劲将册子拍在桌上,满脸兴奋地说:“妈拉巴子的,丫头,看来咱爷儿仨还得去趟老虎洞啊!咱们就是耗子、兔子和王八。哈哈哈,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我一愣,不明白黑老五为什么忽然骂大家,还有那个什么老虎洞,又是在哪里?

    听我发问,黑老五骂了句扯淡,撇着嘴说:“耗子、兔子和王八走一条道嘛,这是成语,你不懂的。”

    桑佳慧使劲忍住笑,搂着我的肩膀说:“那句成语叫‘殊途同归’,说的是走不同的路,但是都到达相同的目的地。五爷爷可没骂咱们。”

    黑老五摸摸我的脑袋,哈哈一笑,“对对对,鼠兔同龟、鼠兔同龟。你五爷爷岁数大脸皮厚,当王八不打紧。俩丫头谁当老鼠,谁当兔子,自己合计。”

    我抓抓辫子,慢慢点头,心里觉得可能就是“龟兔赛跑”的意思,不过好像也没老鼠的事儿啊。

    我又问黑老五《解键辑录》里到底写着什么。黑老五说都是一些健门手艺修炼的法子,又抓起那块黑牌子,哈口气,在衣服上蹭蹭,告诉我这叫键牌,是用罕见的黑木玉做成,长在极深的树根里,得大地灵气滋养,兼具木石两重属性,可是个好东西,比得上顶呱呱的蓝田白水玉,一小块就够买处大宅子……

    听他又开始跑偏,我赶紧岔开话题,问他什么是挡箭牌?黑老五说:“挡个屁,是键牌。这册子里说,你们北派每个嫡传门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块键牌,由上代掌门亲手颁发,要去北镇老母洞将键牌归宗入位,才可以称得上一个货真价实的开锁人。”

    这时我才听清,原来是老母洞,而不是老虎洞。我隐隐约约又觉得这个地方挺耳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来。还有就是,难道爷爷在我出生之前就给我取好了名字,还刻在了键牌上?可是不对啊,开锁术向来是传男不传女,爷爷一开始也没想传给我的。

    我绞尽脑汁,想到脑仁儿发痛,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就见桑佳慧托着键牌,问黑老五:“五爷,听您的口风儿,看来您原本也是打算去北镇老母洞吧?”

    黑老五点点头,跷起二郎腿,揪着胡子说:“本来没想跟你俩说,可现在咱爷儿仨都成了鼠兔龟,也就不瞒你们了。明年开春儿,你五爷爷要去北镇驴山论论盗。”

    我感到特别奇怪,鼠兔龟也就罢了,咋又扯进了驴,黑老五要去论啥盗呢?

    桑佳慧告诉我,这个北镇和特产游沙的凌海一样,都是辽宁锦州下面的一个县级市。中国有五大镇山,分别是东镇青州沂山,西镇雍州吴山,中镇冀州霍山,南镇扬州金稽山,北镇医巫闾山,简称闾山。闾山中有一座青岩寺,位于常兴店镇境内,始创于北魏,盛于中唐,其中上院有一个天然石洞,里面供奉着“歪脖老母”,相传为观世音菩萨三十二化身之一。各地寺庙观音像众多,不论坐像或站像,头部都是正面的,然而此洞的观音像,头向一侧倾斜,故称“歪脖老母”,称得上绝无仅有。据说求子求财特别灵验,至今香火绵延,长盛不衰。前年省厅组织旅游,她也曾去过,导游讲解得很详细。

    黑老五看了看桑佳慧,点点头,“桑丫头说得没差儿。”他又对我说,“丫头,知道不,这歪脖老母可是咱盗门和键门的祖奶奶啊。”

    我很是诧异,怎么观音菩萨还会是我们的祖师呢,就急忙问他里面的缘故。

    黑老五眯起眼睛,轻轻拍着《解键辑录》,说:“中国盗门打唐朝往后,一概尊观音为祖师,倒不是说观音菩萨是个撬门轧锁的小偷,而是里面涉及一个传说。刚才桑丫头也说了,观音有三十二化身,其中一个化身是千手千眼观音,每只手心生出一眼,千手表示遍护众生,千眼则表示遍观世间。可自唐朝以后,千手千眼观音的一只手掌内就空了。听老辈儿讲,唐朝初年的大把势爷侯老七在一次行窃时,不留神被销器毁了一对招子,他觉得这辈子拉倒了,就生出个自杀的念头,跑到闾山青岩寺准备一脑袋跳下去。没承想,千手千眼观世音突然降世,说他半生劫富济贫,没必要玩自杀,又从自己一只手中摘出一只眼睛送给他,让他重获光明。

    “侯老七哭得稀里哗啦,当场就拜观音为师,还发誓一辈子绝不作恶。也别说,估计是得了观音娘娘的眼珠子,侯老七以后这能耐还真见长,光靠一只眼就横行南七北六十三省,成了当世一名响当当的侠盗。尤其是,他特别擅长开锁手艺,硬是将开锁术拉出盗门,另成一派,自己则做了键门开山大宗师。

    “因为盗键不分家,从那会儿起,后世盗门和键门的门人就都尊观音为祖,早晚三朝拜,佛前一炷香。因为千手中的一掌内少了一眼,也称那只手为妙手。人们老把高明盗术叫做‘妙手空空’,取的就是这层讲究。”

    我听得很是振奋,原来键门还有这样一段光辉的历史。我又想到爷爷曾给我讲过键门由来,确实也提到了这个侯七爷。尤其是爷爷屋中常年供奉一尊镀金观音像,每日都要上香磕头,态度特别虔诚恭谨,看来真是不假了。不过我还是挺好奇,黑老五口中的闾山论盗又是咋回事呢?

    听我问起,黑老五慢慢点头,说:“盗门、键门尊歪脖老母为祖,闾山青岩寺自然成了两派圣地。还记得我说过不,盗门除了师承关系是改不了的,其余都是按手艺的高低论资排辈。把势越高,名字越大,至于具体怎么个论法儿,这里面就有点意思了。

    “每年农历二月十九是老母娘娘生日,盗门门人一律要去进香朝拜,给老母庆寿。你们想想,天下贼头大聚会,都是平时当惯了爷的人,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一百二十个不含糊,难免不出个磕磕碰碰。可顾忌着老母在上,大家咬咬牙就都忍了下来。直到南宋那会儿,有一年却出大事了。南七省大把势爷冯老七,和北六省大把势爷宋老七,因为一个排名问题,在老母洞山顶掐起来了,手底下一帮子徒子徒孙全部上阵。据说那一仗特惨,刀枪齐上,没少死人,山顶的白石地都给鲜血染红了,盗术十八艺中的软骨穿山术就是打那年失传的。”

    听到这里,我心头一阵难受,急忙问:“五爷爷,那最后到底是谁赢了?”

    黑老五叹了口气,恨恨地说:“输赢算个屁……不过最后还是北六省宋老七险胜半招儿,一巴掌给冯老七拍吐了血。冯老七临下山前,咬破中指,对天赌咒发誓,从今以后,南派盗门绝不踏足青岩寺,除非彻底胜了北派……”

    桑佳慧突然插了句话,“五爷,那后来的崔老九大把势爷,怎么又一统盗门了?”

    黑老五将身子往后靠了靠,说:“那会儿在地宫底下,我也没怎么和你俩说明白。其实盗门走到今天,统共经历了三劫。第一劫就是当年闾山南北盗门血战,导致两帮彻底决裂,以后谁也不搭理谁。多亏了后来的崔老九,练到九层境界,才统一了盗门,算是暂时平了风波。他死后的事你们也知道,那是第二劫,流土之争。至于这第三劫……”

    说到这里,黑老五突然不吱声了,他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牙齿咬得咯嘣直响,似乎带着极大的恨意。过了好半天,他才晃着脑袋说:“第三劫就不提了,妈拉巴子的,人不亲艺亲,艺不亲祖师爷还亲呢,都他妈的给忘到腚沟里了……”

    看着他这副咬牙切齿的凶恶模样,我心里好不纳闷,同时又隐约有种异样感受,这第三劫,肯定与他有着莫大关联。

    黑老五呼呼喘气,过了半晌,才接着说:“重新聊那个论盗。要知道,盗术修炼非常费劲,苦练十年八年也进不了一个层阶,所以自古就传下一个规矩,每满十年的老母生日那天,要在青岩寺老母洞顶举行一次论盗把势会。也就是说,由当时最高的大把势爷检查天下盗门门人的本事。共有四个项目,全部过关的,可以晋升名号;过不了的,对不起,十年后再来。”

    黑老五慢慢摸着下巴,语调渐高,“算起来,你五爷爷也参加过三次了,1970年、1980年和1990年。我还算不太孬,第一次就得了个老五名号,听师傅说,也就崔老九有这个本事,给我乐得直冒鼻涕泡。后来我师傅没了,后两次论盗都是我来操持。可是黄鼠狼下豆雏儿,一辈不如一辈,二十年间也就出了几个老三,连个老四都没有。再接下来,我就进了大狱,2000年那次没赶上。现在刚好又满十年……嘿嘿……我他妈的还真想去瞅瞅,看看这帮小崽子们的把势咋样了。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黑老五的话,让我感觉好像在听单田芳说评书,尤其是他口中的那个论盗,更是让我想起了华山论剑,太像高手之间的比武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他没有骗我,届时那么多贼王齐聚闾山,互相展示手艺把势,一定会是非常热闹的大场面。再想想农历二月十九就快到了,我心里忍不住觉得痒痒的,真想去瞧上一眼。

    见我听得入神,黑老五轻轻一拍我的肩膀,说:“这是你五爷爷的门内事,你听听也就拉倒吧,再说说你的键牌归位。”

    我精神一振,暗暗埋怨自己差点把正事给忘了,赶紧竖起耳朵听他继续往下讲。

    黑老五刷刷翻着《解键辑录》,慢慢告诉我,老母洞其实是进入闾山内部的一道暗门,不过被封死了,需要用通山匙打开。里面有块键门归位石,按照册子里讲,键门传人要带着自己的键牌找到归位石,将键牌入石宗、归本位,才算正式继承门户。等这辈掌门老了,还得再找块黑木玉,雕上继任者的名字,用以传宗接代。不过这黑木玉世所罕见,能不能寻到,就要看掌门自己的本事了……

    听了黑老五的话,我算是明白了许多,可对于那块刻有我名字的键牌,还是感到困惑不解。如果爷爷真想让我继承门户,为什么不从小就传授我开锁术、详细解说里面的种种往事?又始终不教我如何打开红木匣,貌似非常说不通啊。

    见我为这事纠结,黑老五将《解键辑录》递给我,揪着胡子说:“甭管老楚是咋想的,反正你现在已经打开了箱子,也找到了键牌,我老头子就陪你去闾山走一趟,也算是给你确定个名分。”

    我微微点头,看来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反正有黑老五和桑佳慧陪着我,就权当去旅游了吧。

    等我们商量妥当,已经是中午时分,桑佳慧告辞离开,我和黑老五各自睡下。这一觉睡得特不安生,脑子始终旋转不停,各种念头争先涌出。键牌归位、闾山论盗会是啥样呢,那块竹片到底意味着什么,还有爷爷,现在我越发感觉他对我隐瞒了很多事情,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究竟在哪儿呢……

    三天后,桑佳慧再次上门,还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通过省厅、国安的人口查询,和孙玉阳在市井间多方打探,终于找到了北系墨门的传人,而且该人目前就定居沈阳。

    我很是高兴,赶紧问她到底是啥样的人。桑佳慧笑了笑,摸着我的头发,说:“这人还真有点意思,和咱们兰兰一样,也是个小姑娘,叫唐雅琪。”

    隔天一大早,桑佳慧开车带我们来到沈阳市和平区鲁园古玩市场。那里是长长的一条大街,店铺林立,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在街口的一处小店前下车,我看到门楣上方挂着一块黑棕色木牌,烫着四个金色楷体大字:小唐文身。大门两侧又有一副对联: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桑佳慧低声告诉我,这个小店在沈阳特出名,据说店主唐雅琪手艺极高,就连黑社会老大都指名道姓来这里文身,别看只是一个小女孩,可是道上谁也不敢惹她。我挺好奇,刚要发问,黑老五却已推开店门率先走了进去。

    屋内暖烘烘的,面积不是很大,全部家具物事都是古香古色。靠里一张长条桌后,坐着一个身形苗条的女孩,穿了一件淡粉色高领毛衣,正低头用一块鹿皮擦拭一根亮闪闪的银白色小针,想来就是那个唐雅琪了。

    听见响动,唐雅琪慢慢抬头,脸蛋尖削白净,一双丹凤眼极有神采,年纪与我相仿。她站起身,绕过桌子,上下打量我们几眼,微笑着说:“你们好,是来文身的吗?”声音凉凉弱弱的,很是好听。

    桑佳慧也不多客套,打过招呼后,立即亮出警官证,和她说明来意。我无意间瞟了一眼,发现警官证上面的名字竟然是:桑尚琪艾?佳慧,有点像外国人。

    后来桑佳慧告诉我,桑尚琪艾是她的满族姓氏,桑佳慧则是简称。当时我也没有太往心里去,毕竟桑姐姐是满族人嘛。可随着日后事件调查的逐步深入,我才知道,原来桑姐姐的身世也是很复杂的。

    唐雅琪接过内瓷芯,只瞟了一眼就说:“不错,不错,上品刻形。”翻过来摸摸背面,她眉毛一动,“这个嘛……有点不好说。”

    黑老五眯起眼睛看着她,微微点头,转身将大门关死,回头哈哈一笑,“唐丫头,都是混江湖耍把势的,咱水贼过河,甭使狗刨,你就别跟我们掖着藏着了。我叫黑老五,玩这个的……”他伸出两根指头往下一探,转了个小圈,又指指我,“这丫头叫楚轻兰,北派键门的。”

    唐雅琪眨眨眼睛,淡淡一笑,朝我们拱拱手,“哦,原来是东北盗王黑五爷。”歪头瞧瞧我,“兰兰姐,你好。”听那口气,应该是清楚我们的身份来历的。

    我也说不出为什么,反正自从见到唐雅琪,我就感觉特别舒服,好像是自己的一个亲人,不禁上前拉住她的手,叫了声妹妹。

    唐雅琪的手掌又软又凉,细细的指头在我手内迅速动了几下,随后她眼光一亮,说:“兰兰姐,你还真是天生开锁人啊。”没等我明白过味儿来,她已将我的手掌翻转,摸着五个指肚,“单手五斗。”又托起我的左手,“啊呀,十斗之纹,真是不多见。”

    我听得糊里糊涂,什么五斗十斗的,这跟天生开锁有啥关系?黑老五和桑佳慧也凑过来,瞧了瞧我的手,又疑惑地看着唐雅琪。

    唐雅琪告诉我们,指肚上的纹理如果是环形,称为斗,像我这样十根手指全部带斗的,特殊罕见,几十万人也遇不到一个。听祖辈说,十斗之纹是天生的开锁人,至于其中内情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我举起双手,歪头瞅了半天,觉得也没啥特殊之处,无非就是指纹特殊一些嘛。唐雅琪则笑嘻嘻地看着我,睫毛微微抖动,目光中似乎隐含深意。

    黑老五晃晃脑袋,说:“唐丫头,别斗不斗的,赶紧帮我们瞅瞅,这个盘子里有啥古怪。”

    唐雅琪默默点头,扭身走进里屋,片刻出来,两手水淋淋的。她取过一条白毛巾擦干,轻轻捧起内瓷芯,嘴唇无声蠕动,好像在念叨什么。

    随后,她将内瓷芯放在桌面,伸右手从旁边拉过一块插满各式银针的长木条。指头在针丛中随意抹了抹,指缝间便多出一根半寸长短、银光闪闪的小针。

    当时我都看傻了,唐雅琪的手掌白嫩修长,方才拉木取针,动作轻柔舒缓,明明一点都不快,却又一气呵成,连贯自如,让人瞧不清具体过程,有种说不出的美感。我扭脸看看桑佳慧和黑老五,他们脸上表情也很是诧异。

    唐雅琪左手食指轻轻掠过内瓷芯中心,右手拇指、食指捏住银针尾端,慢慢竖直垂落,针瓷相交,发出叮的一声轻响。顿了顿,突然快速上下起落,完全凭借手腕震颤,小臂却保持不动。随着叮叮叮叮的声音,银针逐渐绵延成一条闪亮细线,根本就无法看出到底刺出多少针。

    洁白的瓷面上,慢慢浮出一些浅浅的蓝色印痕,由淡转浓,彼此融合,竟是四个蓝色的楷体小字——青岩圣境。

    眼见字迹现出,唐雅琪立刻停住,腕子一扭,顺势将银针插回木条,她朝我们微微一笑,“成了!”

    我愣愣看着她,觉得又神奇又诡异,一根小小银针怎么可以敲出字来?我低头再瞧内瓷芯,字迹正在慢慢消失,表面却丝毫没有破损痕迹。

    唐雅琪告诉我们,文身刻形术的最高境界是内纹刻法,也就是将文字、花案纹刻在人体或器物内部,外表却丝毫看不出。这四个小字就是采取了内刻法,她刚才利用反针手段,生生将字迹逼了出来。我们几人互相瞅瞅,都是万分惊奇,这种手段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黑老五一把抓过内瓷芯,翻来覆去瞧了半天,语气怪到极点,“妈拉巴子的,这事儿有点意思,有点意思,有点意思……”一连念叨了七八句,他才说,“青岩圣境,就是讲的那个青岩寺老母洞啊!”

    听他这样讲,我先是一呆,随后立即反应过来,这事确实太古怪了。故宫下面发现刻有“青岩圣境”的瓷碟,红木箱内收藏着雕刻我名字的健牌,而键门门人必须入老母洞将键牌归位。完全不搭界的几件事,至此终于有了微妙的串联,其中的结点竟然还是我。想到这里,我又隐约有种异样感受,似乎这就是一个预先写好的剧本,让我按照情节逐步走下去。至于最终的结果如何,根本就无法预测。

    既然内瓷芯的秘密已经破解,我们谢过唐雅琪,便要离开。她却突然问我:“兰兰姐,听说你们键门要在手心刻制手模的,你为啥没有呢?”

    我一怔,想不到她连这个也知道,虽然心里起疑,但还是如实回答,又给她瞧了瞧掌心的那个月骨小洞。说到最后,我从挎包里掏出《解键辑录》,翻到手模那页让她去看。

    事到如今回想起来,我为何会对唐雅琪毫不设防,也许真应了那句话——心有灵犀。可我无论如何也猜不到,我们能够这样,竟然会关联到另外一个女孩,也同样掌握一门神奇的民间手艺,其中内情更是极其端地复杂神秘。当然,这些依旧是后话了。

    唐雅琪看了半晌,眼睛使劲眨着,她轻轻抓过我的手掌,说:“兰兰姐,要不我帮你把手模图案纹在手里吧,这样就永远都忘不掉了。”

    我咧咧嘴,心里有些犹豫,一来是怕痛,二来弄得满手颜色会很难看,再说了,我还没想好是不是要继续走入天境呢。

    唐雅琪笑笑,抱住我的肩膀,说:“一点都不痛,是内纹刻法,平时根本就瞧不到。”

    我琢磨半天,见黑老五和桑佳慧都认可,也就答应下来。

    唐雅琪让我坐好,伸手从桌上拿过一个小瓷瓶,倒出些淡蓝色液体,细细涂满我的右手掌。我很是紧张,左手使劲抓住身旁桑佳慧的胳膊,她轻轻摸着我的头,示意不要慌。

    唐雅琪取出一根针,歪头看了看书页上的手模,托起我的手掌,凝视片刻,突然朝虎口位置刺下,针尖一触即缩,对应位置的蓝色则立刻消失。她抬头笑着问我:“兰兰姐,疼吗?”

    说来也真是奇怪,我一点都不觉得疼,反倒感觉凉丝丝的,好像一滴冰水落了上去,而且那种凉意还在层层扩散。

    唐雅琪抿嘴一乐,手下不停,接连游走行针,速度快到令人眼花缭乱。几分钟后,我的虎口处,便出现一个白色的U形印痕,与书上的手模毫无二致。

    依照此法,大概一个小时后,唐雅琪已经把我右手全部手模通通刺出。用干净毛巾擦过,手掌光洁白嫩,根本看不出任何针孔和油彩痕迹。

    黑老五摸着下巴,连连点头,“好,好,好个内纹法。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接下来,唐雅琪又将我左手手模刺出,然后给我两手均匀地涂上一层透明液体,撕出保鲜膜仔细裹好,叮嘱我说:“兰兰姐,三天不要沾水,也不能吃海货。”

    我举着两手使劲点头,心里却还是有些纳闷,难道手模这就刺进去了吗?

    在回去的路上,黑老五不住念叨,说唐丫头不简单,尤其是那个内纹刻法,更是有点意思。我也没搭腔,只是低头胡乱合计,我总觉得唐雅琪身上,似乎有着极大的秘密,可是我却无论如何也说不清这种念头产生的理由。

    隔天晚上,桑佳慧竟然带着唐雅琪来到别墅,她说出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大家坐定后,唐雅琪告诉我们,就在今天早晨,店里来了一个操锦州口音的年轻女人,还带着一块雕有刻形龙纹的红木板找她验看。当时她一眼就认出,木板上的龙纹是刻形,而且还有些年头,将那女人打发走后,她就立即打电话给桑佳慧。

    听过唐雅琪的话,我们都觉得万分惊讶,怎么又出来一件刻形物品?进而想到,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些关联,那个女人究竟是谁呢?为了稳妥,桑佳慧也没让唐雅琪回去,就与我们同住。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和唐雅琪白天老是黏在一起,彼此无话不谈,晚上又睡一个被窝,感情很快好到了极点。当她知道我曾经下过沈阳地宫,非常羡慕,一个劲儿说太刺激了,有时间也要去瞧瞧。

    第三天的早上,唐雅琪将我手中保鲜膜撕下,查看之后,说已经彻底长好。她又告诉我,以后需要时,只要使劲按压肌肉,颜色便会慢慢上浮,也就可以穿孔打眼了,不过现在天气寒冷,为保险起见,最好还是戴上手套。

    就在这时,桑佳慧从外面推门进来,她来得很急,都没有换鞋,显得很是兴奋,张嘴就说:“跟我走,那个拿着龙板的女人找到了。”

    桑佳慧开车将我们带到她家中,自己则匆匆出去,没一会儿,领进来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她告诉我们,这是她的警校同学肖薇,目前就职于锦州市刑侦支队,前不久也经历了一件非常离奇的事件。

    当时我万万没有猜到,肖薇所经历的那起事件,与我也有着很大的关联,以至于唐雅琪也无法避免地牵连进来,并引发了后来更多的神奇探秘。

    至于青花瓷碟和红木龙板,更是串联整个故事的核心所在,尽管我们那时竭力思索,想在种种凌乱的、怪异的、匪夷所思的人事之间,找出一条可以将之贯穿起来解释的线,却遍寻不着。

    不久,我们又回到了苏家屯别墅。根据上面的指示,这段日子需要休整,等待农历二月十九前往北镇老母洞。

    桑佳慧省厅那边公事特多,隔三差五才能来一趟。黑老五成天到处跑,也不太着家,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每天闲着没事,就捧着由桑佳慧翻译过的《解键辑录》副本仔细学习,我越看越觉得里面的内容精深无比,原来爷爷有很多本事都没有教过我啊。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是农历二月十四。那天晚上,司马厅长、陈唐和孙玉阳都来到家中。吃过晚饭,司马厅长告诉我们,两天后,也就是农历二月十六,我们就要起程去北镇。出于安全起见,减小目标,上层决定让我们乘坐火车前往,届时会有北镇警方与我们接洽。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将键牌归宗入位,成为正式的开锁人,我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兴奋,恨不得生出翅膀飞去老母洞。

    等深夜人都走了,黑老五将我和桑佳慧拉进里屋。他从床下取出一个包袱,打开后,我惊讶地看到,里面竟然是乌金流珠贝、夜明贝镜,还有那把亮闪闪的软剑,和一些我也叫不出名字的古怪玩意儿。

    我心里奇怪到极点,这些东西不是在故宫下面,被斑眼石蘑吞掉了吗,怎么又回到黑老五手中?

    想到这里,我忽然意识到,五爷爷肯定是背着我们又去了一趟故宫。

    看我们迷惑不解,黑老五哈哈一笑,说贝镜等宝贝共有两套,当年他师傅分别传给他和弟弟黑老三,前段日子他从黑老三手里借了过来,此去北镇老母洞,肯定能派上用场。

    我暗暗点头,隐约觉得那个一直没露面的黑老三,肯定也是个厉害角色,可就是不明白,黑老五为什么很少提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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