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皇四处观望,前方东南方向有一处石桌,就扶着三月慢慢来到石桌旁坐下。
四周寂无人声,这里好黑,她有些怕。
但是看到身旁的北皇就安心了许多。
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腹部只要坐下来就不痛了,她缓了几口气,目光不知道放哪里。
天空好像涂了一层浓墨,只有寥寥几个星子散落地点缀在上面。
头上一堆玉兰树的树叶像一顶伞压住了觉新。
飞萧飞星一直在暗处默默的保护着北皇。
凛凛微风,在这冬夜里,有些冷了,三月忍不住哆嗦了一身。
北皇起身脱下身上的狐皮披风给她披上。
飞星顿时变得目瞪口呆,好像头上被人打了一棍似的。
她的王,真的变了。
飞萧觉察到身旁人的肌肉都顿时紧了一下,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妹妹。
“谢谢。”三月觉得暖心,露出一个很温馨的笑,连嘴角的弧度,都那么完美到位,充满关爱的眼神,让人无法移开。
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不需要华丽的修饰,只是一个浅浅的微笑,或许,就是一个奇妙。
她的微笑是冬日里的阳光,温暖人的心灵。
“他说的姨娘就是我母后。”尘封在心里多年不敢触碰的伤疤,今夜的他想要把它摊开来,放在她的面前。
三月回过头疑惑的看着他。
“五年前,她死了,”明明可以委婉的说出另一种说法,但是他像是刻意要去戳最痛的记忆,惩罚自己,是的,她是死了。
“怎么走的?”她问得小心翼翼,怕一不小心就偏伤了他最敏感的神经。
“我害死的,准确的说,是我杀的。”他放下了架子,一个“我”字,旁人能听出多少的距离。
麒煌侧过头,想看看三月的反应,她一定觉得自己很可怕,说不定就再也不会亲近自己了。
他有些自嘲,像个赌徒。
三月相信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虽然他刚出现的时候给人残暴冷酷,以刀枪不入的姿态,但是相处以后不难发现其实他跟自己一样内心有一处无人问津的脆弱,不在人前,只在黑暗里独自安抚。
“那你一定很苦。”她对上他的目光,虽然是漆黑的夜里,可他的眼神里闪烁着的光芒,让她准确无误的撞进他的心里。
我很苦?世人皆骂我狼心狗肺,六亲不认,无情无义,没有人关心过他的心情。
“那年我刚满十八,父皇暴毙,我登基不久,母后设舅舅为摄政王,名义上是辅佐我,暗地里却操控实权,因为在王宫压抑太久,我时常溜出宫去龙胆山上玩……”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儿。
她拖着腮帮子认真的在听他诉说。
“在山上有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儿,叫亦舟,从我十五岁第一次上山的时候就跟她成了好朋友。”他眼里充满着憧憬,随即一闪而过。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道“但是,有一天她被人射死了,”开始变得有些哽咽,“是我的亲舅舅,摄政王,他想要谋权篡位,便派刺客暗杀我,却误杀了亦舟。”
还记得亦舟倒下的那一刻,他只听到她的最后一身惨叫,耳朵里哄了一声,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全身都麻木了。
他脸色惨白,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只觉得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
那刺客以为已经得手,就迅速没了踪迹。
等他哆哆嗦嗦的来到她尸体前面的时候,她已经没了呼吸。
还记得那一刻天猛的黑了下来,远方忽然吐出一片耀眼的,惨白的火,愤怒的雷声传来;群山响应着,经久不息,好像有许多空木桶从左岸滚到右岸,又从右岸滚到左岸。
等雷声稍歇,又是闪电,呈奇形怪状的树枝形向四面八方伸展,将整个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
在他的头顶一声可怕的霹雳,闪电像利剑一样直插下来,天空被彻底破裂了,震碎了!
狂风大作,树林里的苍天大树都像是要被连根拔起似的!
他被狂风吹的快要站不住脚,他想要抱着她的尸体下山,但是漆黑的天空,漆黑的河水,暴雨不分丝缕,像整块幕布沉重地覆盖下来,雨水泼在脸上,使人喘不出气。
天气变得太可怕了,他还没从那一阵晴天霹雳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就已经快被吓得跌倒在地。
“那天的天空,我一辈子都不能忘记,感觉整个都要被毁灭了一般,那个时候我被吓得已经丢了魂,就跑回宫去了,我真的很后悔,等我再想去找她的时候,她的尸体已经不在了……怎么也寻不见了……”想起了脑海中最可怕的回忆,他自责懊恼当时还是个孩子的自己为什么要害怕的逃跑!
他死命的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像被自己的梦魇带进去想要逃出来却怎么逃不出来。
没有见过这样的他,此刻的他像个愧疚的孩子,人前那些自傲满满的威严,已经不在眼前的这个男人里。
三月在慌乱中抓住他的手,“别怕,我在呢。”
他冷静了片刻,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
“我要为她报仇,也是为我自己报仇,后来我查出来……是母后,与舅舅一起设计想要杀我。”
虎毒还不食子,为什么他的母后会想要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她眼里满是疑惑。
“因为母后她真正想要的是让整个国家变成她段家的天下,”所以不惜杀害自己的亲生儿子,扶舅舅上位,“是我亲手杀了舅舅,”他在一个雨夜,血洗了摄政王府邸一百零七口人。
他顿了顿,抓着三月的手,更紧了。
“我本想株连段氏九族,母后以她性命要挟,要我放了舅舅,得知舅舅死后……”就抱着一丝残念悬梁自尽了。
三月觉察到黑夜里的他肩膀有些微颤。
后因感念母后,就没有下诛九族之令,这霜城原来的城主是段青将军,是北皇的另一个舅舅,因为屡建奇功,先皇便赐了世袭爵位给他,把霜城予他管理。
谁知,在得知姐姐跟哥哥在皇城已经命丧黄泉之后,竟一病不起,郁郁寡欢,不久也去世了……
现在的城主,也就是刚才的小王爷,就是段青之子,段黄霖。
“她一定是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她更好奇的是那个叫亦舟的女孩儿。
虽然他没有明说,反而轻描淡写的略过,但是他之所以会那样,更大的原因应该是为了她报仇。
他漆黑的头发遮住了他一半的面容,也遮住了他对这个世界巨大的失望,寒风从他的身上流淌过去,就像是雨水覆盖在他的岁月之上。
他沉默着久久不再言语。
把三月送回房间后,北皇一个人踱步在花园的石子路上。
“三月,你终于回来了!”木兰在她房里已经等了很久了。
“恩。”她有些魂不守舍的应和着。
“你风寒还未全好吧!你要是再有个好歹,王上又要操心了!”说着,跑到她面前用手背感温了一下她的额头。
又放在自己的额上抚了抚,“还好,没有烧回来。”
他操心?“昨天早上起来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便不知道了……”
“可不是!把王上给吓得,第一次见王上那么失态,后来我们快马加鞭赶到段王府,王上他把您抱着直奔房间,卫医给开了药,还是王上喂您喝的呢!把我们羡慕的啊!”露出一副花痴样。
“喂我喝药?我,我怎么不知道?”
“那会您可能烧高了,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王上他一直守在您身边,噢!对了,王上还因此裂了点伤口,御王爷怎么劝回去休息就不肯依,一直在您房里。”木兰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
对我这么好?
三月感觉到内心有一股暖流缓缓注入心脏,方才门外呼啸的凛冽寒风竟也变得可爱起来,这漫漫的冬夜何时变得如此温暖。
怎么觉得身子烧的慌,浑身火热,难道是烧还没退,三月卸下身上的狐皮披风,这才想起来,衣服还没还他,不知道走远了没?
怎么办,要不要追出去?
北皇深吸一口气,夜更深了些,干燥的天气也变的更深露重,在空气里呆久了,头丝上锦袍上都沾满了露水。
元春快到了,天气也越来越冷了,在一个人的夜里,他也变得有些多愁善感起来。
风又有些大了,吹得地上的枯树叶沙沙的响。
恍惚间,以为是下雨了。
“是谁!”他警觉起来。
“是我,王兄。”苏御从夜色里走出来,淡淡的说道。
“王兄,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苏御站定在他面前,右手不安的摩擦着腰间佩戴着的碧绿玉佩。
“怎么了?”他早已洞察一切。
比他小三岁的苏御之前在他眼里不过是涉世未深天真烂漫的少年,如今北皇再去细细打量一番。
他长大了,不知道何时变得这么玉树临风,身姿挺拔,步履闲雅,一身青色锦缎长袍,俊美的脸上表情淡淡,一双凤眸同样是淡无颜色。
“我,我……”
“你我之间,直说无妨。”他皱了皱眉,御弟何时这么不洒脱了。
是什么紧要的事情?
“王兄,喜欢小龙女吗?”这个问题一直像浑浊的胶液包裹着他,搅动时让他难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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