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尧舜对侦察员说道:“让派出所的人把这家伙带走吧!”
闻言,杜平赶忙可怜兮兮地哀求道:“警……警官,我真的和什么凶杀案没关系啊!我知道的也都已经说了,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啊!您就放了我吧!”
“是派出所抓的你,放不放,他们说的算,不过我劝你今后最好能老实一点,不要有任何的侥幸心理,这次就是最好的教训,‘多行不义’后面三个字自己去想吧!”
说完,尧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剩下瘫坐在椅子上的杜平,此刻他到底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但希望他能有所觉悟吧!
再说回刚才侦察员和尧舜耳语的内容。
首先,技侦方面在指纹比对方面有了结果。那一组在案发现场与死者相对的椅子上留下的指纹经过比对,与一个叫“张君豪”的男人完全吻合。
张君豪,现年40岁,已婚,女儿8岁。十三年前他曾因故意伤害罪被判了两年,不过这并没有对他的前途造成太大的影响,出狱后他跟着父母做建材生意,如今他的建材店已经开了三间分店,同时他还与人合股开了酒吧和KTV。
然而让尧舜愤怒的并不是这份苍白的人物调查资料,而是张君豪已经遭遇了不幸,行凶手法和之前的两起凶案如出一辙,死者的下体同样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另外,让他惊讶的是凶手竟然主动地投案自首了,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进入他怀疑视线的郭永发。
说到郭永发自首的过程,可以用匪夷所思形容。他拎着把带血的匕首跑进了派出所,当时着实把值班的年轻民警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精神病,直到闻讯赶来的民警控制住了他,然后他又带着民警到了案发现场,这才让民警相信他不是精神病,而在案发现场,他还主动承认了自己就是杀死高彬和潘大宝的凶手。
一个连杀三条人命,双手沾满血腥的杀人凶手竟然会自己跑到派出所自首,而且在还没有审讯的时候就坦白了所有罪行,这简直比中彩票的特等奖还让人意外。
会出现这样的结果,要么就是凶手真的良心发现,要么就是其中另有隐情。
审讯室里虽然灯光已经足够明亮,却依然能够让人感觉到一丝黑暗中才会有的压抑感,滞重的空气如一潭死水,令人情绪低落。
郭永发低着头坐在审讯椅上,双手被两把U形锁牢牢固定在椅子的面板上,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衣裤上能清晰地看见大片血迹。他的头发已经完全白了,50多岁的年龄和这一头的白发显得格格不入。
在尧舜的示意下,一名侦察员将一杯温水递给了郭永发,并打开了锁住他右手的U形锁。
他用颤抖的手拿起水杯,抬起头看着尧舜,良久,他那长满杂乱胡茬的唇角嚅动的几下,含糊不清地挤出了“谢谢”两个字,声音很小,但好在审讯室里够安静。
这是他进入审讯室后第一次抬起头,他看上去很憔悴,脸色苍白,布满了血丝的双眼浑浊无光,脸上的皱纹如沟壑般纵横。
就算之前对他没有任何的了解,他的模样也着实无法让人与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联系在一起。他的外表给人最直观的感觉就是懦弱胆小,到底这是与生俱来,还是后天自身因素造成的,现在探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总之这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身上,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标记。
“郭永发……”
尧舜才刚喊出他的名字,就让他吓了一跳,拿在手里的水杯也掉在了面前的面板上,好在他没有把水杯拿多高,只是溅出了一些水花。不过从这一点也不难看出他的胆子的确不大,以他这样的心理素质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敢杀人。
“你承认杀了张君豪?”
尧舜的语气平和,目光也没有像以往审讯犯人那般的锐利,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所表现出的一举一动都不像是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杀人凶手。
郭永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知不知道所承认的犯罪行为后果是什么?”
郭永发沉默了片刻,然后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但他说话的声音依然很小。
“我……我知道,杀人……杀人偿命。”
“既然你知道要偿命,那你为什么还要撒谎?”尧舜瞬间提高了语调。
“我……我没有撒谎,没有撒谎,人……人是……是我杀的,真……真的是我杀的。”
“那你的动机呢?为什么要杀张君豪?”
郭永发低头不语。
“你认为沉默有用吗?我们警方不会因为你的一面之词,就草率结案。”
“杀人我都承认了,难道还不够吗?”郭永发有些激动地反问道。
“不够,除非你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尧舜毫不客气地回道。
“杀人是要判死刑的,难道我会胡乱承认吗?”
“如果你为了维护某人,完全有可能。”
“没……没有,没有,绝对……绝对没有。”
郭永发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上冒出,又沿着他那如沟壑般的皱纹滚落,感觉那些汗珠像是在走迷宫似的,能最终找到落下的“出口”着实不易。
“有!”尧舜的语气不再平和,而是变得步步紧逼,“你在维护你的儿子!”
闻言,郭永发一怔,回过神后激动地叫道:“我没有维护任何人,没有,你们不要冤枉我儿子,他是无辜的,他没有杀人,人都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
看这架式,郭永发是铁了心要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的身上,继续问下去也无济于事,只会浪费更多的时间,所以尧舜打算从案件的过程中寻找突破口。
“好,既然你说人都是你杀的,那就请你详细说说犯案的过程吧。”尧舜不急不躁,冷静地说道,“我们按顺序来,先从第一起高彬遇害的案件说吧,你是如何完成整个杀人过程的?”
郭永发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深呼了口气,说道:“我都承认了杀人,你们枪毙了我不就完了吗?为什么还要问那么多。”
“这是必要的刑事侦查程序,必须要做到犯罪事实认定清楚,证据确实、充分,然后写出起诉意见书,连同案卷材料、证据一并送至人民检察院审查决定,之后再由人民检察院作出起诉决定,向人民法院提起公诉。我们不可能仅凭你的一句话就草率结案,如果你不把作案过程详细交代清楚,我们就会继续调查下去,直到查出真相为止。”
“我……我杀了人,这……这就是真……真相。”
“你要让我们相信你所说的就是真相,就必须把详细的作案过程说出来,这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尧舜态度坚决地说道。
郭永发沉默了,此刻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正在说与不说之间挣扎,又或者是在考虑要怎么说。
审讯室再次被滞重的空气所笼罩,静得足以听到每一个人的呼吸声。不过安静的只是表面,背后却是暗潮涌动,一场无声的较量正在进行着。
最终,随着郭永发唇角嚅动了几下,这场无声的较量胜负已分。其实从自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了,因为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这也是为什么尧舜会如此从容淡定的原因之一。
“我……我说。”郭永发抹了把脸上的汗水。
“那你就先把杀害高彬的过程详细叙述一遍吧!”
“那……那天晚上,我……我把高……高彬约出来,然后……然后到了一个偏……偏僻的地方,乘……乘他不注意,我……我就用早已经准备好的刀捅……捅死了他。”
“就这么简单?”
郭永发点了点头,但他始终不敢正视尧舜,而且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这让他的心虚暴露无遗。
“那潘大宝呢?”
“和……和杀高彬一……一样。”
“张君豪就不用说了,也是一样的,是吧!”
“是……是的。”
“你在撒谎!”
“没……”郭永发抬起头想辩解,可当他看到尧舜那两道犀利的目光后,又迅速低下了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你不用再试图狡辩了,你根本没有杀人!”
“有,我有,人都是我杀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求你相信我。”
郭永发再次抬起头,这次他没有因为尧舜的目光而低下头,相反,他脸上露出一副哀求可怜的表情,说话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哭腔。
“你没有,因为你根本没有到过案发现场,你所说的根本无法和案发现场的情景相吻合,你让我如何相信?”尧舜毫不留情地质问道。
“那……那有可能……有可能是我紧张记……记错了。”
“杀人这么大的事,你会记错?就算你真记错了,也不可能全都记错了吧!你根本不是记错了,而是为了维护某人,才冒名顶罪,而我所说的某人指的就是你的儿子郭正。”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郭永发激动地紧握双拳捶打着面板,“我没有维护我的儿子,我没有!我没有!我儿子没有杀人,所有的人都是我杀的!”
“可是你所说的一切让我如何相信?”
“总之人都是我杀的,我求你,你跟法官说,我认罪,我全都认罪就行了,枪毙我,把我枪毙了就能结案了,我求你了警官,我求你了……”
说到这里,郭永发激动的老泪纵横,此时他脸上的汗水与泪水已经完全融合在了一起,顺着他那如沟壑般的皱纹接连滚落。
面对情绪如此激动并且盲目把罪行独揽上身的郭永发,尧舜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郭正就是几起案件的真正凶手。然而面对郭永发想替儿子顶罪的行为,真不知道到底应该同情他的爱子心切,还是应该痛斥他的愚昧无知。
过了许久,待郭永发稍稍冷静了些许后,尧舜才开口说道:“你保护儿子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这并不能成为你替儿子顶罪的理由或者借口,无论你如何解释,都无法掩盖真相。而我身为执法者,职责就是查出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你可以继续维护你的儿子,替他承认所有的罪行,但这并不会阻碍我们查出真相。另外,我也可以很坦白的告诉你,如果我们警方的手上没有掌握一定的证据,是不会怀疑你儿子郭正的。”
看着尧舜坚定的目光,郭永发没有再说一句话,他肩头无力地耷拉下去,随后单手掩面默默地低下了头,泪水从他的指缝中流出。
此时郭永发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了,如果不是为了儿子,以他懦弱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坚持如此之久。
大约过了十余分钟,郭永发才又有了反应,他默默地抬起了头,此刻的他较之前又显得憔悴苍老了不少,红肿的双眼愈发浑浊无光。
“唉!警官,我也知道有些事骗不了你们,但我还是想试试,我儿子他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途,我真的不希望他这一生就这么毁了啊!我更不希望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我这半辈子活的窝囊,不仅一事无成,也因为胆小怕事、懦弱无能的性格害了身边的人,如今我鼓起勇气,想真真正正的做一回男人,做一个能保护孩子的父亲,为什么还是不行啊!”
这一次郭永发没有因为紧张而结巴,显然他紧绷的神经已经放松了,这也是他首次吐露心声,长久以来压抑在内心的悲恸的呐喊在这一刻终于释放了出来,强烈地冲击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其实原本你能做一个保护孩子的好父亲,只不过你用错了方法。”尧舜说道。
郭永发迷茫地看着尧舜。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之前曾劝过你的儿子,可是他没有听你的,而你明知他要实施犯罪,在无法阻止的情况下却没有报警,任其一错再错,最终还试图替他顶罪。虽然你没有参与儿子的犯罪,但是你肯定知道他到底想要伤害哪些人,如果能够及时通知我们,就不会造成现在这种无法挽回的局面,我说的对吗?”
尧舜的话犹如当头棒喝,郭永发无言以对,重重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脸上露出了懊悔的表情,不过如今后悔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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