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真的想帮你儿子,就应该把他的行踪告诉我们警方,只有这样才能及时地阻止他一错再错。”
郭永发看着尧舜,沉默了片刻后,默默地点了点头。现在的他再也没有逃避尧舜的目光,身体也不再像之前颤抖的那么明显了,不难看出他紧张的情绪已经彻底得到了缓解。
“警官,我也很想知道我儿子现在在哪,我也想找到他,我想亲自劝他自首,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啊!”
“那你是怎么会知道张君豪遇害地点在哪里的?”
“是我小正告诉我,他说他已经杀了姓张的混蛋,现在想要收手了,可是毕竟杀了三个人是大案,他不想死,所以想我帮他。我按他说的地点去了之后,但没有看到他,只看到了张君豪的尸体,我当时害怕极了,可是打小正的电话,已经关机了,我那时候真的彻底蒙了,虽然之前也曾想像过他杀了高彬和潘大宝的场面,可是真的让我见到那种血淋淋的场面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本来想跑,但一想到小正,想到他被押送刑场的画面,我就不知道哪来的胆量,想也没想就上前拔下插在尸体上的匕首,又往身上抹了点血,然后跑到派出所自首了。”
“你真的相信他会收手吗?”
“我……”郭永发一时语塞。
“你应该很清楚,郭正的目标不止三个,除了高彬、潘大宝和张君豪,应该还有一个叫外号叫‘大鹏’的人。”
“我真的很想阻止他,但是我却做不到啊!我真是没用,真是没用啊!当年害了老婆,现在又害了儿子啊!”郭永发抹着泪水,哽咽道。
“如果我猜的没错,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替母亲报仇吧,高彬等人和你老婆的自杀有直接关系?”
闻言,郭永发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他这样的反应等于已经给了尧舜答案。
“你……你……你们都……都知……知道了?啊!不……不……你……你们是怎……怎么知……知道的?”郭永发结结巴巴地费了半天劲才把话说完。
“调查、分析、猜测、判断。”尧舜说道。
“唉!这世上永远没有不透风的墙啊!”郭永发重重地叹了口气,摇着头感慨道,“如果不是因为我胆小怕事,好好的一个家就不会散了,也就不会搞得像现在这样了,是我亲手拆了这个家啊!是我害了老婆和儿子啊!”
“现在说这些已经于事无补了,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尽快找到郭正,以阻止他再次犯案。”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他这次回来,我只和他见过一次面,他约我到陵园去拜祭了他妈,也就是在那里,他告诉了我他要报仇的事,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只有电话联系,可是基本他都不接,偶尔接过一两次,但都无法劝服他。”
“那个外号叫‘大鹏’的人呢?你知道他的全名叫什么吗?”
“那人叫赵鹏,当年是我住的那一片的联防队员。”
闻言,尧舜立刻让身边的侦察员去调查赵鹏,随后他继续问道:“听你刚才所说,你和儿子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
“12年了。”郭永发忧伤地说道,“18岁他考上大学离开后,就再没和我联系过。不过这也是预料中的事,因为从他妈出事后,他就没和我再说过一句话,就连学校要交钱,他宁可去捡破烂卖废品赚钱,也绝不开口向我要。我能理解,谁叫我这个父亲没用呢!可是警官,你说说看,我能怎么样?从穷山沟出来,没钱,没本事,也没关系,有活干,混口饭吃,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我敢惹谁?敢得罪谁?难道日子不想过了吗?高彬那群人强奸了我老婆,难道我不恨他们吗?可是我能怎么样?出事的第二天,潘大宝、张君豪和赵鹏就又到我店里了,除了他们,还有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当时赵鹏威胁我,如果敢乱说话,就算把他们都抓进去,他们的兄弟也不会饶了我们全家。后来张君豪还扔下了一万块钱,说我赚到了,他们找‘小姐’一次也用不了这么多钱,然后还劝我最好就这么算了,他家有的是钱,关系也多,如果敢报警,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是我。那时候一万块可不是小数目了,他们既然赔了钱,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希望他们不要再来闹事就好了,所以就收了钱,答应不再追究了。我只想这件事平息后,能过回以前那种平淡的生活,哪曾想我老婆竟然自杀了。”
“懦弱并不可怕,无知才是最可怕的。”尧舜愤怒地斥责道,“如果你是天生性格懦弱,我无话可说,可是你不仅仅只是懦弱,你还非常的无知,哪怕一丁点的法律常识都没有。为了一万块钱,你居然不报警,你有没有考虑过老婆和儿子的感受?”
“我就是考虑过了,才不想把事情闹大的。”
“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只是你,并不代表你的家人,如果他们也想忍着,你老婆就不会自杀,你儿子也不会在多年后的今天回来报仇。”尧舜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你说自己胆小怕事、懦弱无能,然而这些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你的自私,为了一万块钱,你把自己的无知和懦弱强加在老婆和儿子的身上,才导致了一个又一个惨剧的发生。”
“我真的没有想过最后会变成这样,真的……”
郭永发低下头痛哭不已,过了许久,他的情绪才稍稍有所平复,哽咽着继续说道:“那时候我老婆瘫痪在床,儿子还要上学,生活来源全靠那个小杂货店支撑着,一万块钱当时对我来说真的是个不小的数目,能解决很多的问题。我当时也曾犹豫过,可是生活的窘迫还是让我最终接受了。”
听到这里,尧舜已经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愤怒,虽然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可是他的所作所为却比歹徒还让人感到愤怒,甚至厌恶。
“你可以找任何的理由去接受那一万块钱,但是你的家人只希望你能像个男人、像个老公、像个父亲一样,担负起应该承担的责任,做该做的事。可是你却只会用懦弱当借口,掩饰自己的无知和自私,如今造成这样的局面,你的责任不可推卸,可以说,你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是没有本事的弱势群体啊!”
郭永发欲哭无泪地发出了一声感慨,很明显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也是他给自己的定位,而这错误的人生定位正是他胆小懦弱的根源,然而这一根源并不能成为他丧失做为一个男人应有的尊严的借口。
尧舜看着懦弱无知的郭永发,默默地摇了摇头,他已经不想再斥责面前的这个男人,更不想再同情他,因为他不值得同情,同情只会让他认为自己的懦弱无知是对的,反而他的家人才真正值得同情。
沉重的沉默持续了片刻,之后他又询问了几个问题后,就结束了审讯,他实在不想再在这个男人身上浪费宝贵的时间。
紧接着他又赶往医院,向刚刚从噩耗中清醒过来的张君豪的妻子了解情况。
张君豪的妻子面色苍白,软弱无力地依在床上。虽然已经清醒,但是仍然没有从丧夫的悲痛中缓过劲来,泪水不停地从红肿的双眼中涌出。
尧舜先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随后便开始询问情况。
张君豪的妻子哭着叙述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由于她时不时地情绪失控,导致叙述的过程断断续续,所以为了方便阅读,笔者把她的叙述进行了梳理。
“之前我的女儿被人绑架了。那天晚上我们夫妻等到7点,可就是不见女儿回来,打电话问老师,说早就放学了,之后我们又给几个平时和她一起放学回家的同学打电话,他们也说早就放学了,在十字路口分手后就各自回家了,当时我们就感觉可能出事了。后来绑匪的电话就来了,但是绑匪很奇怪,打电话来并没有索要赎金,他说绑架不是为了钱,只是想让君豪帮他做一件事,至于什么事,什么时候做,怎么做,他都没有说,只是让我们等电话,如果我们敢报警,他就马上‘撕票’,我们想听一下女儿的声音,他说如果不相信就算了,然后就把电话挂了。我们当时也有想过要报警,可是绑匪说了他不要钱,既然不要钱,如果我们真的报了警,那很可能绑匪真的会‘撕票’,所以我们就没敢报警,只能乖乖地等绑匪和我们联系。后来过了几天,绑匪又打来了电话,让君豪独自去见面,为了女儿,他就去了,在那之后就再无他们父女的音讯了。后来我也试着打君豪的电话,可接电话的是绑匪,他说事情就快做完了,让我老实在家等,敢报警就等着收尸,之后我再拨就已经关机了。直到今天清晨,我听到了门铃响,开门一看女儿回来了,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了,不过女儿是回来了,但却没见到君豪的影子,直到你们通知我,我才知道他竟然已经……”
随后,尧舜又向侦察员了解了张君豪女儿所提供的情况。
据她所说,那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和同学分手后,就遇到个开车的叔叔问路,叔叔打听的地址正好是她家的地址,叔叔得知了她和张君豪的关系后,就说既然顺路,那就开车一起回去,因为对方说出了她家的地址和父母的名字,所以她就放松了警惕上了车。上车后,叔叔就给了她一瓶饮料喝,喝下后没多久她就感觉有些困了,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只知道醒来的时候不在家里,在哪里她也不知道。她说那个叔叔并没有做出伤害她的举动,反而还给她买了很多玩具,而这几天她大多数的时间都在睡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困。每当醒的时候她就想回家,叔叔就安慰她说只是和她爸爸做点事,做完了就送她回家。再后来叔叔说要开车带她去一个地方,不过因为她一上车就犯困了,所以去了哪也不知道,只知道被叔叔叫醒后,已经到家了。
同时,侦察员也让她做了“叔叔”的拼图,结果不出所料,和郭正的样貌基本吻合。
郭正总算还有点人性,没有让孩子看到血腥的场面,也没有做出伤害孩子的行为。
与此同时,出面租房的陈秀萍也在外省被抓获归案,侦察员在第一时间把她带了回来。
据她交代,就是之前那个戴帽子、墨镜和口罩的男人让她去租的房子。刚开始的时候她也觉得那男人打扮很奇怪,后来那男人解释说怕被熟人认出来,她也就没细问了,毕竟干她这一行的只要给钱就行,客人打扮成什么样并不重要。后来那男人在一个月时间里,陆陆续续的找过她几次,过了一个月,突然有一天那男人让她去租一套别墅,因为都混熟了,所以她也没多问,就按那男人说的去了。事后那男人给了她一笔钱,还让她离开本市去外地,并且要求她对任何人也不要提起租房的事,还说这是为了她好。当时她就感觉这里面可能有什么事,但是既然已经收了对方的钱,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为怕惹祸上身,她拿了钱的第二天就离开了本市。
直到中午,法医和技侦才将张君豪遇害案的尸检和现场勘查报告交给了尧舜。当然,这效率已经算非常快了。
从尸检的结果来看,张君豪的死亡时间是凌晨四点到五点之间,这和郭永发报案的时间基本吻合。死者的身上有多达40处的刀伤,其中致命的一刀位于颈部,割断了颈部大动脉,导致失血过多死亡。死者的下体也和之前两起凶案的死者一样,都是生前被人用利器割下的。
案发现场位于近郊的一处废弃的厂房内,由于地处偏僻,再加上事发凌晨时分,所以没有目击者。技侦从现场提取到了三组完整的鞋印,一组属于死者、一组属于郭永发,还有一组应该属于凶手。另外,在郭永发交出的凶器上,提取到了两组指纹,一组属于郭永发,另一组暂时没有比对出结果。现场尸体周围还发现了几组断发,其中一组是死者的,另外两组通过DNA分析有血缘关系,这两组中其中一组属于郭永发的。
同时,侦察员也翻查了张君豪的手机号码通话记录,让人意外的是,他最后拨打出去的一个号码通过技术手段调查,机主竟然是赵鹏,从时间上看,是他遇害前一个小时左右拨打的。但是当侦察员拨打他的电话时已经处于了关机状态,通过赵鹏的家人也无法联系上赵鹏。
现场勘查的结果再结合上郭永发的供述,如今已经基本可以认定郭正就是几起凶案的幕后真凶,而他最后一个目标就是赵鹏。
不过对于张君豪的遇害,尧舜始终觉得有些蹊跷。
从高彬和潘大宝的遇害案来看,郭正之前用的都是“借刀杀人”,让他们自相残杀的手法犯案,可是为什么这一次在张君豪遇害的现场却没有发现第三个人的痕迹呢?他明明已经联系上了赵鹏,又为什么不借赵鹏的手杀了张君豪呢?
还有,郭正和张君豪女儿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伪装,最后又轻易的放走了孩子,而且还是在风口浪尖上放人,他似乎并不担心孩子会向警方提供线索。陈秀萍也是如此,郭正应该很清楚,只要潘大宝的死一曝光,陈秀萍肯定会进入警方的视线,即便他让陈秀萍离开,也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找到陈秀萍只是时间问题。当然,其实他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可以让陈秀萍和张君豪的女儿“永远消失”,但他并没有那么做。从以上两点可以得出结论,他并非是一个冷血杀手,不会连累无辜,也不担心自己的身份曝光。可是如今他却让无辜的父亲站出来顶罪,到底用意何在?
郭正应该很清楚父亲的性格,让父亲替自己顶罪,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如果警方原本并没有怀疑他,他却让父亲主动认罪,岂不是等于不打自招?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太不合理了。既然他能聪明地设计出针对每个被害人弱点的“借刀杀人”计划,又怎么可能会如此失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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