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尸检和现场勘查报告都摆到了尧舜的办公桌上。
经过详细的尸检,死者的死亡时间锁定在了晚上十点至十一点之间,死者面部、颈部以及身体上的伤痕经过鉴定是由徒手击打造成的,死者的真正死因是被利器刺穿胸腔,失血过多死亡,凶器应该是双刃匕首。从凶器刺入的起始和延伸位置,以及被切除的器官和内脏,法医认为嫌疑人对尸体解剖并不了解,手法生疏。而在解剖的时候,死者并没有死亡,可想而知死者临死前的痛苦和绝望,而在死者的嘴里还发现了一些纤维,应该是曾被人塞进了毛巾之类的物品,但纤维比较普通,没有明确的指向性。
现场勘查也没有得到太多有价值的线索,在案发现场发现的指纹大多数属于死者,而门把手上发现的血手印是戴着手套的留下的,没有指纹。而现场发现的染血的鞋印,尺码为四十二码男士运动鞋,从鞋底磨损程度看,鞋子是新买的。现场没有找到凶器,也没有发现翻动过的痕迹。
有预谋,有计划的犯案,在现场尽可能少的留下线索,甚至利用行凶手法和现场环境误导警方,这是每一个同类型的犯罪嫌疑人都会考虑的。不过这起案件的嫌疑人似乎更细心,连鞋子都换新的,这一点可是最容易被人忽略的,毕竟更多嫌疑人注意的是指纹,却没有人会过多在乎鞋印里所蕴藏的信息。虽然不确定这名嫌疑人穿新鞋犯案仅仅是巧合,还是刻意而为,但如果是后者,那他反侦查的能力就实在太强了。
“充满电”的侦查员一扫疲态,了解完尸检和勘查报告后,就立刻又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中。
“尸体解剖”名单是目前唯一明显的线索,侦查员兵分多路对名单里所有的人员亲属和朋友展开逐一摸排。另一方面,各派出所的民警也在辖区展开摸排工作,重点就是出租房、群租房、旅馆和酒店。而长途汽车站、火车站、飞机场和高速公路出城方向也都加强了警力。
虽然调查已经全面展开,但“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是谁?”这个问题就如同“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炸,尧舜的心情受此影响,自然好不到哪去,再加上这个阴沉沉的天,他感觉浑身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心里始终忐忑不安。
人就是如此,当情绪低落时,总会有种所有的一切都在和自己作对,唱反调的感觉。一天的调查没有任何的进展,也使得负面的情绪在他心里持续蔓延。
深夜,冷空气南下带来的降雨如期而至,温度也骤然下降,潮湿加上阴冷,这应该算是入冬以来最冷,也最让人感觉难受的一天了。
人,总是会被很多繁琐的事束缚着,困扰着,这种时候,泡上一杯茶,淡淡的茶香还真的是会让人短暂释放压力,让躁动不安的心情得以平静。
尧舜和马建国此时也是如此,坐在办公室的茶几前,茶几上泡着一壶热茶,茶香散发在空气中,让疲惫的身心倍感舒畅。
马建国把空茶杯放回茶几上,看着尧舜,说道:“从目前的调查情况来看,我觉得我们的思路可能有误,调查的方向不对。”
“可能性很大。”尧舜双手环抱胸前,靠在沙发上,“我必须要承认,从接到那个电话开始,我的心就有些乱了,之后案子发生了,我更是急于想要找出凶手,但我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孙晓东的死亡时间是在那个匿名电话之前,之所以嫌疑人在犯案后打电话挑衅,就是想要让我着急,从而自乱阵脚,之后到了早上,又主动打电话报案,让我们去调查。而且这里还有一个小细节我也忽略了。”
“什么?”
“死者的手机。嫌疑人在案发后把死者的手机拿走,实际上他完全可以用那个手机给我打匿名电话,但是他没用,他应该就是怕用了,尸体被我们提早发现,那样就起不到扰乱我的判断的目的了。”
“看来这名嫌疑人不仅很了解你,还懂得利用人心理上的弱点。”
尧舜直起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是我真的想不到哪个人满足这样的条件。”
“目前我们能查到的和这起案件会扯上关系的人,资料基本都掌握了,哪个有嫌疑一目了然,但如果这些人都没有嫌疑的话,那有没有可能不是你认识的人,而是……”
马建国说到一半停住了,但那一半没说出来的话尧舜心里却非常清楚。
尧舜放下茶杯,拿起马建国放在茶几上的那包烟,从中抽出一根,他已经很多年没抽过烟了,刚抽第一口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呛。曾经他也是烟不留手,妻子生前一直希望他能戒烟,但他总是一拖再拖,没办法,有时候熬夜办案需要提神,但是自从妻子过世后,他就再没碰过了。
“久了没抽,还真有点不习惯了。”尧舜轻咳了两声,说道。
“你这可算是破戒啦。”马建国也拿起一根烟,叼在嘴上。
“呵呵,是啊,破戒啦,要是倩文还在,估计又要数落我了。”尧舜淡淡地笑了笑。
“数落你也就算了,关键是会连累我啊,又说我监督不利,还怪我一直在你面前抽烟耽误你戒烟,这黑锅我都背了多少年,你自己说。”
“但你必须要承认,她让我戒烟,你不戒,那我看到你抽,能忍住?耽误戒烟是肯定的。”
“你这话可就不讲理啦,就算我不抽,不还有别人抽?这也能怪我?”
“谁叫你离我最近。”
“离得近就有罪啦?戒烟这种事靠的是个人的意志,以你坚强的意志力,就应该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定力。”
“你的意思你就是泰山,来考验我的定力?”
“那可不是,我容易嘛。”
窗外的风雨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点被风胡乱吹着,打在窗户的玻璃上“噼啪”直响,路面上的积水也在不断升高,要是继续再照这样子下一夜,那明天的早高峰肯定又是一个处处皆是停车场的壮观景象了。
“不过话说回来。”马建国喝了口茶,“倩文的死忌就快到了,这时候出这种事,你觉得会是巧合吗?三年前的‘破冰行动’,倩文为了抓捕毒贩头目何金花,牺牲了,何金花也死了,但是在倩文身上发现的弹头经过比对,是出自一把狙击步枪,这案子至今未破。而且虽然何金花死了,但是她很可能只是贩毒组织的‘一张明牌’,真正的主谋的身份至今依然是个谜。”
尧舜再次点上一支烟,然后起身走到办公桌前,在一摞文件里翻找了一会,抽出其中一份,坐回沙发上,同时把文件递给了马建国,说道:“可能你是对的。”
“还真有她的名字。”
马建国翻开的文件是死者孙晓东的近三个月的解剖名单,在姓名栏里清楚地写着“何金花”三个字。
“之前他们把名单给我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了,但是因为她的死和我没有直接关系,一时大意忽略了。”
“假设嫌疑人是为了何金花而展开报复行动,而倩文牺牲了,他只能找你报复,才能让内心的仇恨得到释放,这样解释,他向你挑衅的动机就合理了。”
马建国倒掉已经没有香气的茶叶,重新拆开一包新茶,开水逐渐浸入茶叶,茶香缓缓地向空气中释放,和烟味混合,变成一种奇怪的味道。
“如果假设成立,那嫌疑人的身份就有两种可能性,贩毒组织的真正幕后主谋,或者是何金花的秘密情人,又或者幕后主谋就是何金花的秘密情人。因为根据资料显示,何金花虽然有父母,但在她幼年时期父母就离异了,谁也不愿带她,她是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的,随着年龄增长,爷爷奶奶也管不住她了,初中后她就到社会上混了。她的劣迹实在太多了,也和很多异性有过交往,但是当年却没有查到某个异性的身份有可疑。”
“我倾向于后两者,如果嫌疑人和何金花没有很亲密的关系,应该不至于杀孙晓东,他只是解剖了何金花的尸体而已,何金花的死又与他无关。然而凶手不仅杀了孙晓东,还解剖尸体泄愤,很明显凶手只有对何金花有特殊的感情,才会做出这么残忍的行为,只是单纯的幕后主谋,他为求自保,不太可能为了给手底下的人报仇去冒这种险。”马建国将新沏的茶水倒入杯中。
尧舜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说道:“不过还是有漏洞,据我了解,一般医学院都不会解剖新鲜的尸体,而是会先用甲醛溶液浸泡尸体两三年,才进行解剖,所以何金花的尸体是三个月前才解剖的,那么嫌疑人是怎么知道的?又是如何知道尸体收藏在哪所医学院?难道是医学院的学生或工作人员?如果是,那不是应该早就清楚情况,为什么不早点把尸体偷走?是怕暴露行踪?现在这样不是等于也暴露了?总不可能嫌疑人就是刻意等何金花尸体被解剖后,再故意找这么个理由杀人泄愤吧。”
“这倒也简单,把医学院所有人员资料都翻出来查一遍,有可疑的话应该不难发现。”马建国说道,“现在不考虑其它的因素,如果我们刚才的假设成立,那这起案子很可能和当年的贩毒案有关系。”
“是的,那就等于是有机会找出杀害倩文的真正凶手了。”
“现在关键就在于嫌疑人接下来的目标,要想结束这场疯狂的‘游戏’,我们就必须找出嫌疑人真正的目的。”
办公室内再次安静了下来,尧舜和马建国低着头,眉头紧蹙陷入了沉思。要想找出嫌疑人接下来有可能针对的目标,并非凭空胡思乱想,而是要从嫌疑人的角度去考虑,毕竟嫌疑人并没有通天的本事,更不会未卜先知,所以绝对不可能不留蛛丝马迹。
其实从嫌疑人一开始找尧舜挑衅就已经是一个“漏洞”了,虽然一些案件侦破后,媒体会对案件进行报道,但是一般都会隐去办案民警的重要信息,所以外人是不太可能通过媒体的报道了解其中太多的细节,尤其是手机号码。
既然如此,那嫌疑人是如何知道尧舜的身份?或许是朋友透露给了朋友的朋友,这样的解释倒也算勉强说的过去吧,那手机号码呢?也是朋友透露给了朋友的朋友?那这案子调查起来倒简单多了,只要仔细查查尧舜的朋友和朋友的朋友,看看谁同时对尧舜和孙晓东都有仇,就能轻松破案了,然而这仅仅只是一句“玩笑”,实际却并非如此简单。
正在此时,尧舜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那熟悉的四个字“未知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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