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自从任用姚崇后,抑制了贵戚、宦官,朝中的弊政越来越少,渐渐出现了政通人和的局面。黄门监卢怀慎担任副丞相,知道自己才能比不上姚崇,遇事就推让,因此时人称他为“伴食宰相”。姚崇曾经因为儿子去世请假十多天,政事堆积,卢怀慎不能决断,惶恐地向玄宗请罪,玄宗安慰道:“朕把天下事委托给了姚崇,爱卿只要处理些小事,就足以称职了,不必多虑。”卢怀慎这才从容退朝。等到姚崇假期满后上朝处理积压的政务,不一会儿就解决了。当时人们称姚崇为“救时良相”。
不久,山东闹起蝗灾,百姓大多烧香设祭,不敢捕杀。姚崇派人前往各州县,赶紧捕杀。当时朝中有人害怕捕杀蝗虫触怒神灵,出来反对,姚崇却说:“将来秋收无着,恐怕才是我们的大罪过呢。”然后命令百姓捕杀蝗虫,一共捕得十四万石,蝗灾才平息。姚崇又派御史察视捕杀蝗灾的绩效,作为奖惩的依据,于是,蝗虫被捕杀得一干二净,这一年逃过了饥荒。
紧接着,副丞相卢怀慎病故,死前上遗表举荐宋璟、李杰、李朝隐、卢从愿四个人,玄宗颇为赞赏,并对卢怀慎的死深表哀悼。卢怀慎的才能虽然有限,但操守却特别清廉,平生不经营资产,俸禄大多给了亲戚朋友,连妻子儿女的吃穿都成问题。所住的房屋很破旧,四下漏风,夏季还漏雨。卢怀慎重病期间,宋璟、卢从愿等人前去探望,看到他家破旧的床单枕席,都非常感动。见他们来到,卢怀慎拉着二人的手嘱咐道:“皇上治国可谓勤勉,但天下太平时间长了,难免懈怠,贪图安逸,将来必须要有崇尚勤俭的人才辅佐,你们二人要仔细留意。”卢怀慎死后,家里没钱办理后事,只有一个老家奴请求卖了自己来办丧事。四门博士张晏上奏皇上,玄宗大为感动,赐锦帛一百匹,米粟二百斛,厚葬了卢怀慎。并追封他为荆州大都督,谥号文成公。
卢怀慎死后,玄宗加封尚书左丞源乾曜为黄门侍郎、副丞相。源乾曜上任不久,姚崇得了大病,在家休养,此后遇到军国大事,玄宗必定让源乾曜咨询姚崇。源乾曜奏对时,玄宗必定要问:“爱卿的想法是从姚丞相那里得来的吗?”如果不是,就会再派他去问姚崇。姚崇的家非常简陋,玄宗让他搬到四方馆去住,姚崇说四方馆太过豪华,不敢搬去住。玄宗下手谕道:“朕恨不得让爱卿住进皇宫,小小四方馆爱卿就不必谦虚推辞了。”
姚崇这才搬过去。姚崇有三个儿子,长子名姚彝,次子名姚异,老三名叫姚弈。姚彝、姚异贪财,受了很多贿赂。紫微史赵诲是姚崇的亲信,也借着势力贪赃枉法,后来被人揭发,按律应当判死刑,姚崇上表营救,触怒了玄宗,把赵诲流放到岭南。姚崇知道自己渐渐失宠,于是请求辞官,特别推荐广州都督宋璟接替自己的职位。玄宗于是免了姚崇的宰相之职,派内侍杨思勖去迎宋璟。
宋璟很有涵养,应召的路上虽然和杨思勖同行,却始终没和他拉关系。杨思勖一向得宠,回宫后告诉玄宗。玄宗听完后非常赞赏宋璟,因此格外器重,封宋璟为黄门监,又罢免了源乾曜的职务,封苏颋为同平章事。苏颋是前朝丞相苏瑰的儿子,从小就聪明绝顶,过目成诵,才思敏捷。现在和宋璟同心协力辅政,朝政更加有声有色。宋璟为人正直,敢于触犯玄宗直言上谏,有时玄宗不肯接受,苏颋必定解释宋璟的意思,再三奏请,直到玄宗听从建议才罢休,因此两人配合特别默契。宋璟曾经对人说:“我和苏氏父子同在相府为官,苏瑰宽容厚道,是国家贤相。但如果论选拔人才,大公无私,还要数今天的苏颋,这真是父子贤相啊。”宋璟继姚崇之后主政,治国的策略却大不相同。姚崇善于随机应变,宋璟则善于奉公守法,但在整肃法纪、因材任免、减轻赋税、放宽刑罚等方面,两位宰相可以说是如出一辙,所以历史上姚、宋并称,先后辅佐玄宗,使得开元初期的官场风气几乎与贞观时一样清正廉明。宋璟又主张恢复贞观旧制,仍然使用贞观时期的官位名称,并且让史官随宰相上朝。群臣全都支持,玄宗当然准奏,从此朝政中的失误越来越少了。
皇后的父亲王仁皎病逝,儿子王守一为驸马都尉,曾经娶睿宗的女儿薛国公主为妻,因此请求效仿玄宗外祖父窦孝谋的先例,筑坟高达五丈一尺。宋璟上疏坚决阻止,他说:“官居一品,坟高只能一丈九尺,陪陵功臣,坟高也不过三丈。从前窦太尉的坟墓已经属于特殊。韦氏曾经追加父亲的坟墓,结果终于导致灭亡之祸,如今皇后怎么能再蹈覆辙呢?臣想,如果既要遵守朝廷制度,又能让皇后满意,可以考虑按一品陪陵,最高不过四丈才合适。”玄宗非常赞同:“朕一向主张率先垂范,何况是自己的妻子,怎么敢有私心呢?爱卿能坚守礼法,直言不讳,实在是朕的大幸啊。”随后传旨按制度安葬,又赏赐宋璟彩绢四百匹。宋璟在相位任职四年,与姚崇年数一样。
只是宋璟管理文武百官太严,引起很多怨恨。有人找机会参了他一本,玄宗一怒之下贬了他的宰相之职。改用源乾曜、张嘉贞为同平章事。张嘉贞曾任监察御史,又出任为朔方节度使,非常有才,玄宗于是召为副丞相。只是张嘉贞才华有余,度量不足,难免有些缺憾。源乾曜性格虽然谨慎,但变通不如姚崇,正直不如宋璟,所以开元中期的政治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不久姚崇病逝,享年七十二岁。姚崇一生不信佛道,临终嘱咐儿子,不准沿袭俗礼,不准请僧人、道士举行法事,只要求一切从简。因此姚崇的后事办得非常简朴,玄宗大为感动。
据说姚崇知道张说喜爱珠宝,就让家人用奇珍异宝作诱饵,骗张说写了一篇为自己歌功颂德的碑文,连玄宗看了也大加赞赏,民间有活张说被死姚崇算计的说法。姚崇死后谥号文献公,追赠太子太保。三个儿子姚彝、姚异、姚弈全都官拜刺史。
张说被重新起用后,升任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第二年,出任朔方节度大使,统领各州兵马。张说曾任并州长史,抚慰突厥投降部落立下了功劳,所以由文臣转任武职,出为节度使。当年突厥默啜可汗兵败后,被属下拔曳固的兵卒杀死,人头献给了唐军。拔曳固和回纥等五个部落,全都投降了大唐。只有默啜的侄子阙特勒,立大哥默棘连为毗伽可汗,自封为右贤王,掌握兵权,免不得招集残兵败将,诱降其他部落。仆骨的都督勺磨和突厥往来通使,被朔方大使王晙听说,王晙担心他勾结突厥,为患大唐,于是以议事为借口把他杀死。拔曳固、同罗等部落首领听说后又疑又惧,起了异心。张说到任后,亲自率领二十名轻骑随从,去安抚各个部落。副节度使李宪认为戎狄多诈,上书劝阻。张说回信道:“壮士应当见危舍命,现在形势危急,我也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于是率轻骑来到各个部落,好言抚慰,晚上就住在番帐,鼾睡有声。各个部落都被感动,这才解除了异心。
突厥的毗伽可汗,用岳父暾欲谷为谋臣,暾欲谷足智多谋,向来被国人所敬畏,所有以前归降唐朝的部落,现在都被暾欲谷召回。玄宗下诏命薛讷、王晙追回,王晙带领三十万大军,讨伐毗伽可汗。先锋官是先前投降大唐的阿史那氏,此人轻率好战,被暾欲谷设计伏击,杀得大败。暾欲谷转而攻打凉州,河西节度使杨敬述派偏将卢公利等人截击,又大败。突厥气焰越来越嚣张,兰池都督康待宾也是降将,听说突厥强盛,就遥相联络,反叛了大唐,把六个州一并夺去。王晙移兵去征讨,康待宾知道无法抵挡,就向近处的党项部落求援。党项进攻银城、连谷,张说出兵对阵,大破党项。党项情急乞和,愿助唐师共讨叛胡。康待宾势孤援绝,被王晙一鼓擒住,砍了脑袋。
这些战功都与当时的并州长史张说有关,从此张说以兵法超群而闻名,出任兵部尚书,又被封为朔方节度使。张说深感责任重大,经常出巡边防。可巧康待宾余党康愿子叛乱,自称可汗,四处抢掠。张说当即带兵征讨,连败康愿子,追到木槃山。康愿子逃进山谷,最终被张说的军队搜获,就地正法。
张说上奏玄宗,建议边防驻军裁撤二十万,让他们回家务农。玄宗认为现今军队规模是遵循前朝例行的制度,边防常驻六十万人,如果裁去三分之一,未免防务空虚,于是玄宗就传手谕责问。张说上奏解释道:“臣久在疆场,熟悉边情,将帅大多拥兵自卫,并非真能制敌。臣听说兵贵精不在多,何必多养兵卒,白白浪费军粮,而且妨碍农事呢?”玄宗这才同意张说的建议,如数裁军。
唐朝初年的军事建制,分天下为十道,置六百三十四府,上府设置兵额一千二百人,中府一千人,下府八百人,没有战事就种地,有战事就杀敌。各府设置折冲都尉,每年冬季操练,换防保卫京师。后来天下太平,长久不用兵,士兵们不再打仗,就多数逃亡了。张说又请求玄宗招募壮士,补充京城防卫。玄宗于是命令尚书左丞萧嵩和京、兆、蒲、同、岐、华等各州长官,选府兵十二万,充作长年京城护卫,一年换防两次,州县不得调遣。从此,地方军事制度中兵、农开始分离。
此后,玄宗改十道为十五道,边镇增设节度使。自从开元元年到天宝初年,共增设十大节度使:
(一)朔方节度使,管辖灵州,下辖安北、单于二都护府,防御突厥。
(二)河西节度使,管辖凉州,隔断吐蕃、突厥往来通道。
(三)河东节度使,管辖太原,与朔方互为掎角,防御突厥及回纥。
(四)陇右节度使,管辖鄯州,控制吐蕃。
(五)安西节度使,管辖安西都护府,统辖西域诸国。
(六)北庭节度使,管辖北庭都护府,防突厥余部。
(七)范阳节度使,管辖幽州,控制奚、契丹。
(八)平卢节度使,管辖营州,下辖东都护府,镇抚室、韦诸部。
(九)剑南节度使,管辖益州,西抗吐蕃,南抚蛮獠。
(十)岭南节度使,管辖广州,下辖南都护府,绥服南海诸国。
这十个藩镇节度使各管几个州,掌握兵马大权。突厥、吐蕃、契丹等外敌虽然屡次扰边,终究不敢深入,而且常被节度使击退,唐朝的军威于是远震塞外。但后来,藩镇越来越强,尾大不掉,玄宗没能防备,反而以为四敌震慑,天下太平,乐得纵情声色,于是生出了种种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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