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德是长安人,性格刚毅,自从当上侍郎,打死王庆之后,深得武氏信任,经常找他商量朝政。李昭德趁机提出魏王武承嗣的权势太重,应该加以制约。武氏本来就多疑,经他一提醒也觉得有道理,于是撤了武承嗣的左丞相职位。
李昭德为官清正廉洁,掌权后,不遗余力地裁抑酷吏,而且禁止了众人妄言祥瑞。曾经有人进献一块白石头,上面有红色条纹,李昭德问道:“这块石头有什么不寻常的吗,你也敢拿来胡乱进献?”来人答道:“因为这块石头有颗赤心,与别的石头不同,所以呈上。”李昭德大怒:“这块石头有赤心,难道别的石头都要造反吗?”说完把石头扔出去,并命令左右赶走来人。
监察御史严善思正直敢言,尤其痛恨告密之风,于是上疏劝谏。武氏让严善思调查,他秉公审讯,发现原来那些告密事件,大多是诬告,共查出八百五十余人参与诬告,全部依法治了罪,诬告之风从此渐渐扭转。来俊臣恨他破了自己的奸计,暗地里和侍御史侯思止、王弘义等人加以陷害,把他流放到州。李昭德代为营救,武氏也知道严善思受了冤屈,就又起用他为浑仪监丞。
武承嗣做梦都想当皇太子,他秘密嘱咐武氏的宠婢团儿,到武氏那里诬告豫王妃刘氏和德妃窦氏,说她们用巫术咒诅武氏。武氏信以为真,把二位妃子一律杀死。可怜豫王李旦只能背地流泪,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尚方监裴匪躬和内常侍范云仙曾经私下会见豫王,又有人偷偷告诉武氏,结果两个人都被腰斩。从此文武大臣再也不敢见豫王了。
武承嗣勾结团儿等恶奴,诬告豫王有意谋反。武氏让来俊臣审讯,来俊臣把豫王身边的人都拿到法司,一番酷刑毒打,打得众人血肉横飞。这时,突然闯进来一个人,大喊道:“大刑之下,谁敢不招?皇太子未曾谋反,凭什么硬说他要反!我是一个乐工,本来不敢参与此事,但事关社稷,不能不说!我情愿剖出心肝,替皇太子表明忠心!”说完解开衣裳,露出前胸,取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向胸前纵横划去,顿时鲜血直喷,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武氏因案情重大,派人去法庭探察。听说有人剖心鸣冤,立刻命令抬进宫中亲自察看,一看果然是真的,连忙传御医救治。经过御医全力抢救,那鸣冤人才保住了性命。武氏亲自去探望,因为他身子还不能动弹,武氏下令免礼,只问了他的姓氏和籍贯。他硬撑着答道:“臣是太常乐工、长安人安金藏。”说完眼泪就掉下来了。武氏伤心地说:“我自己的儿子我却不了解,害你受连累,你真是一个忠臣啊。”于是安排他静养,并派人服侍,然后传旨来俊臣,把豫王的侍从全部释放,一场大狱才算解除。
第二年改元延载,武氏祭祀宗庙,大宴群臣,忙了好几天。后来余兴未消,带着武承嗣、武三思和太平公主等人去后花园游玩。当时还是早春,春寒料峭,各种花木有的刚刚吐芽,有的含苞未放,没有什么好景致。有人趁机献媚,说花神没接到武氏的旨意,所以没开,请武氏当面传旨,让花神开花。武氏听后兴致勃勃地写了一道手谕,第二天果然开了几朵。武氏格外心欢,于是王公大臣争相阿谀奉承,引得她眉飞色舞,笑逐颜开。只是牡丹花还没开,武氏竟转喜为怒道:“此花不识抬举,快把它移到园外,贬到洛阳!”从此牡丹花改称洛阳花,洛阳也成了牡丹之乡。
武三思全力讨好武氏,就想出了一个歪点子。他召集各少数民族的酋长,让他们用铜铁铸成天柱,刻上武氏的功德,立在宫殿门外。一时间各地花重金购置了大量铜铁,还嫌不够,又从民间搜刮了无数农具,凑了二百万斤才算够用,弄得百姓怨声载道。
这年八月,梨花盛开,免不得有人奉承。武氏也以为是好兆头,上朝时在袖子里带了几朵,给大臣们看。众臣又是称赞又是祝贺。只有同平章事杜景佺启奏道:“现在已经是深秋,草木都枯黄了,这枝梨花却很繁茂,岂不是不合时宜吗?大概是为臣的有过失吧。”武氏听了一愣,半天才道:“卿真有宰相之才呀。”
李昭德曾经上奏弹劾王弘义,把他流放到琼州。王弘义走到半路,却假传圣旨回到京城,李昭德听说后,派侍御史胡元礼去察看,查出他的阴谋后,便把他就地处决了。来俊臣因为犯了奸淫罪,被贬为同州参军。一时间急得武氏家族不知所措,连忙勾结朝中同党,你一本,我一奏,说得李昭德专横跋扈,一无是处,武氏又怀疑起来。正巧突厥来侵犯边境,于是调李昭德为行军长史,随着朔方道大总管,率领契苾明、曹仁师、沙吒忠义等十八个将军,去抵御突厥。
突厥阿史那骨笃禄等人经常侵扰边境,程务挺、黑齿常之两个人先后防御,突厥始终不敢深入。后来这两个人蒙冤被杀,边防没有了得力人选,骨笃禄再来进犯就肆无忌惮了,只是因为他年老多病,所以经常是骚扰一下就回去。延载元年,骨笃禄病死,弟弟默啜有勇有谋,自立为可汗,率兵攻打灵州。武氏用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人物为行军大总管,开始管辖新平道,继而又管辖代北道、朔方道。这人是谁呢?原来是辅国大将军鄂国公薛怀义。
薛怀义本来是个和尚,哪里懂得什么兵法?只因为与武氏是老姘头,才享了几天荣华富贵。武氏一向离不开他,这次怎么会调他去领兵打仗呢?原来其中有一段隐情。自从薛怀义受封鄂国公后,越来越骄横,吃喝玩乐全都花国库的银子,武氏也不加限制,银子花得简直像流水一般。他还嫌不满意,又想出一个新花样,每月开一次佛会,召集善男信女到寺中,看见有姿色的妇女,就留在禅房过夜,任意取乐。京城百姓都害怕他的权势,就是妻女被奸淫,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过问。他又招募了几千名身强力壮的和尚作为帮手,胡作非为。这帮和尚,整天寻花问柳,洛阳的女子不知被他们糟蹋了多少。薛怀义成天泡在寺中,也没心思进宫找武氏了,即便武氏传召也时常找借口不去,十次不过应酬三四次。武氏欲火难熬,就又找了一个小白脸儿御医沈南璆。沈南璆的床上功夫不亚于薛怀义,武氏心满意足,只是担心薛怀义在外边闯祸。又听说他手下的和尚大多身强力壮,干脆借抵御突厥为名,让他率众出征,如果打胜了,也是好事,否则让他们一齐毙命,正好借刀杀人,杜绝后患。偏偏薛怀义走运,刚刚出兵突厥就退了。
武氏怀疑李昭德,就调任他为行军长史,又派同平章事苏味道做行军司马,陪着李昭德。这下薛怀义更加得意了,连当朝宰相都得听他调遣。可惜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没等唐军到边境,突厥便撤兵回去了。薛怀义自然返回,一路上同李昭德商量战事,多次发生口角。回京后,薛怀义马上上奏说李昭德放肆,武氏竟然真的信了,把李昭德贬为南宾尉。后来杜景佺等人给李昭德说情,惹恼了武氏,也把杜景佺贬到了边关。
薛怀义曾经造了一座巨像,像高九百尺,鼻子像一艘能坐上千人的大船,小手指能容纳几十人并排坐下。巨像漆成后,宏伟磅礴。后来被风吹雨淋,多处破损,于是武氏命令薛怀义重修。薛怀义从国库中支取好几百万两银子,监工修筑,忙碌了三个月才修复原状,然后进宫复旨。武氏只淡淡地答了句“知道了”。薛怀义一看武氏没什么兴致,也就退出了,暗想武氏以前对自己那么亲昵,自从班师回京后已经过了三个多月,却一次也没召过自己进宫,肯定是有人代替自己了。于是私下问宫里人,宫里人都受了武氏的嘱咐,不敢通风,因此也没探听出来。
薛怀义左思右想,想出了一条计策。他请求在金殿前召开一次特别的佛会,经武氏批准,暗中在朝堂下面挖了一个好几丈的大坑,里面埋了许多纸糊的楼台殿阁以及泥塑佛像。等到开会时,派人从坑中把这些东西拉上来,谎称是从地里冒出来的,是吉祥的预兆。一时间轰动京城,男女老少都争着来看。薛怀义又拿出几十车铜钱,漫天抛散,百姓争抢着捡钱,互相踩踏,死伤了好多人。然后,薛怀义又以庆祝为名,邀请宫里的大小官吏前来赴宴。官吏们都害怕薛怀义的淫威,不敢不来。只有武氏高居深宫不肯露面,薛怀义越加怀疑了。散席以后,他留下两三个从前的好友盘问宫中的事情。当时有个快嘴,说出了御医沈南璆的事。薛怀义不禁大怒道:“反了,反了!”等到半夜,竟然悄悄地来到供奉巨像的天堂,放起火来。
当晚风势猛烈,大火越烧越旺。一帮禁卫军全力灌水救火,毫不见效,烧到天亮才扑灭。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刹那间变成了一堆焦土,巨像也烧成了一堆烂木头。
武氏听说大殿着火,吓了一跳。那些专门巴结的大臣却说那只不过是供奉神像的地方,没什么大不了的,还说火烧旺运,说不定是好事呢。武氏微笑不答,只说了句:“只不过是宫里人不注意防火,才有这场大火。”随后命令薛怀义再造天堂、明堂。
薛怀义因为纵火没被治罪,越发骄横放肆了。他得寸进尺,竟然斥责武氏负情忘义,另图新欢。当时一传十,十传百,弄得满城风雨,不免也传到武氏耳朵里。武氏非常郁闷,因为不便下手,就忍耐了好多天。转眼到了年终,又改元证圣。大臣朝贺的时候,薛怀义没有参加,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把武氏的那些淫荡丑事一股脑儿宣扬出来。武氏忍无可忍,就召来太平公主商量办法。
武氏先说要除掉薛怀义,接着又道:“听说他手下有很多身强力壮的和尚,如果走漏风声,恐怕他谋反,就算能剿平,也被他任意毁谤,岂不是名誉扫地吗?”公主笑道:“这事交给女儿去办,管教他脑袋搬家,母亲不必多虑。”武氏大喜道:“我就委托你了,你一定要小心!”公主随即找来驸马的堂兄武攸宁,秘密叮嘱了一番,又选了十多个健壮的妇女,嘱咐好了计策。然后派人去找薛怀义进宫。
薛怀义听说武氏召唤,又惊又喜。喜的是能再续前欢,惊的是不知有没有变故,于是带了几个壮和尚壮胆而来。来到后宫门口,见宫里没什么动静,才敢下马进宫。台阶前,几个宫女拦住随从,薛怀义看见宫里只有几个宫女,料想没有什么危险,于是放心进殿。不料背后突然遭到袭击,跌倒在地,当即被一群健壮的妇人用最粗的铁链捆绑起来,嘴里又被塞进一个木块,说不出话。薛怀义还指望随从来救,杀猪似的狂叫,却不知武攸宁早已指挥亲兵一阵乱砍,将他的随从杀光了。随后武攸宁冲进来,刀光一闪,结果了薛怀义的狗命。武攸宁派人把他的尸体扔进火堆,这个恶贯满盈的和尚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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