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宫中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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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太上皇郁郁寡欢的时候,四川来了一个方士。此人名叫杨通幽,法号鸿都道士,自称有汉代李少君的法术,能招亡灵来相会。太上皇大喜,立即命人在宫中设坛,烧符念咒。忙乱了好几天,到最后此人竟然从袖子里取出了当年玄宗和杨贵妃的定情信物——半支金钗,太上皇忙问他从哪里得来的,杨通幽道:“臣的元神云游三界,在东海蓬莱仙岛的‘玉妃太真院’中见到杨贵妃,得到这个定情信物。贵妃又说当年在长生殿中乞巧,曾和太上皇对天密誓,讲过‘世世愿为夫妇’的话,可作为凭证。”太上皇不禁黯然道:“确有此事,此外还有别的话吗?”杨通幽又道:“贵妃还说太上皇是孔圣真人的后身,不久就会升天重聚,再续前缘。”太上皇流着眼泪道:“我情愿快点死,好早点儿重聚,真是早死一天才好啊。”然后命令左右取出金帛,赐给杨通幽。

    究竟这事是真是假,无从考证。只是太上皇迁居西宫后,很久不吃荤腥,等到杨通幽做完法事后,更是辟谷采气,连续许多天不吃东西。一个肉骨凡胎,不吃饭哪能受得了?况且太上皇本来就已经重病缠身,加上心情悲痛,眼看着形同枯木,心如死灰,不久就与世长辞了。据说临驾崩前一天,太上皇还吹了几声紫玉笛,音调极其悲伤,相传有双鹤在庭前徘徊了很久才离开。总计玄宗在位四十三年,在四川避难两年多,回到长安又有五年,享年七十八岁。后来尊谥为大圣大明皇帝,所以后世沿称为唐明皇。

    肃宗好几个月没见太上皇,突然听到太上皇升天的消息,不禁悲悔交加,痛哭流涕,吃不下饭,自己的病也加剧了,只能在内殿举行哀悼。番国使臣怀念太上皇,有四百多人刺破脸面割破耳朵以示纪念。过了几天,肃宗任命苗晋卿代理宰相,辅佐太子李豫主持朝政。这时候楚州献上宝玉十三枚,群臣上表祝贺,又说太子曾封为楚王,如今楚州出现宝物,是吉祥的兆头,应当改元。随后,肃宗改上元三年为宝应元年,然后大赦天下,放回发配边关的罪人。高力士从巫州被赦免,走到朗州时听说太上皇已经驾崩,悲痛万分,口吐鲜血,不久就死掉了,享年七十九岁。

    肃宗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与此同时,宫中发生内乱。张皇后和李辅国本来是内外勾结,互为援助。后来李辅国专权,连张皇后也受他挟制,逐渐谁也容不下谁。张皇后见肃宗病重,就召太子商议,准备除掉李辅国。太子痛哭流涕道:“皇上的病太重,不便禀告。如果突然诛杀李辅国,必然惊吓到皇上,这事以后再议吧。”张皇后又召越王李系商议:“太子仁弱,不能诛杀贼臣,你可以吗?”李系是肃宗的次子,开始封为南阳王,后来改封越王,他本来就痛恨李辅国,现在听张皇后一说,立即满口答应。然后命令内侍监段恒俊从太监中挑选了二百名精壮的,准备行动。

    不料这件事情却被程元振听说,程元振马上通知了李辅国。程元振曾经当过飞龙厩副使,和李辅国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李辅国当即召集党徒到凌霄门探听消息。正碰上太子要进宫门,李辅国和程元振连忙上前拦住太子道:“宫中有变,殿下千万不能进宫。”太子道:“有什么变端?刚才内侍监找我,说皇上病危,我难道会因为怕死不进去看望吗?”程元振道:“社稷事大,殿下还应当慎重。”说着就指挥党羽,拥着太子进了飞龙殿,派兵守着。程元振和李辅国假传太子命令,召集禁兵闯进宫中,搜捕越王李系和段恒俊等人,把他们押进大狱。张皇后听到变故,慌忙跑进肃宗的寝室,希望躲避劫难。不料李辅国胆大包天,竟然带着几十个卫兵闯进皇帝寝宫,逼张皇后出来。张皇后哪里肯走,哀求肃宗救命。肃宗当时已经奄奄一息了,见此情景,顿时气喘吁吁地说不出话来。李辅国根本没把皇上放在眼里,硬是扯住张皇后,把她拖了出去,然后又搜捕张皇后同党几十人一同押到冷宫中。可怜肃宗皇帝,独自躺在床上,连惊带吓,又悲又恼,喘息半天也没人理,竟然一命呜呼。肃宗在位七年,享年五十二岁。李辅国见肃宗已经驾崩,干脆命令手下勒死张皇后,又杀死张皇后同党。越王李系、兖王李、段恒俊等人也被一股脑儿拉出去开刀,一个不留。

    大肆屠杀一番之后,李辅国和程元振才一起来到飞龙殿告知太子。他们让太子穿上孝服,召见宰相等大臣,宣布了肃宗驾崩的消息。代理宰相苗晋卿已经年过七十,向来胆小怕事。新任同平章事元载是由度支郎中升任的,只知道盘剥百姓,巴结权贵,当然不敢说话。大家全都唯唯诺诺,任凭李辅国安排,于是就在两仪殿给肃宗办了丧事。

    太子在灵前继位。四天后登上内殿听政,称为代宗皇帝。李辅国竟然自封为定策功臣,越来越专横跋扈。他曾经对代宗道:“你只要在宫中待着享福就行了,外事自有老奴处理。”代宗听了,心里很不满,但因为李辅国手握兵权,不便指责,只好表面尊重,称呼他为尚父,大事小事都要向他咨询。李辅国更加狂妄,不久又加封自己为司空,兼中书令。程元振也升任为左监门卫将军。代宗追尊生母吴氏为皇后,废肃宗皇后张氏以及越王李系、兖王李为庶人,封长子李适为鲁王,次子李邈为郑王,三儿子李回为韩王。李适是代宗的侍女沈氏所生,安禄山攻陷长安时,沈氏来不及出逃,被抓到东都洛阳。后来东都收复才和代宗重逢,仍然留在行宫,没来得及回长安。等到史思明再次攻陷洛阳时,沈氏竟然不知去向。代宗派人四处查访,仍然没有下落,就把皇后的位置虚设着,只册封了韩王李回的母亲独孤氏为贵妃。那些肃宗的旧侍从,如知内省事朱光辉、内常侍啖庭瑶以及李唐等三十多人,全部流放贵州。李辅国一向讨厌礼部尚书萧华,也将他贬为峡州司马。程元振记恨左仆射裴冕,又把他贬为施州刺史。从此唐朝廷只知道有李辅国、程元振,不知道有代宗。

    没过多久,李辅国、程元振两个人开始争权夺势。程元振密奏代宗,请求削减李辅国的权力,代宗于是撤销李辅国的行军司马和兵部尚书之职,并把他放到外任。李辅国上表辞职,代宗下诏罢免了李辅国的中书令职位,作为补偿又加封他为博陆王。后来代宗又和程元振想了一个计策,密派杜济刺杀李辅国。杜济得手后,先砍断李辅国的右臂,然后砍下人头扔进了茅厕里。代宗假装传旨,派人捉拿凶手,然后刻了一个木头脑袋,合在尸体上埋葬了李辅国,追封太傅,谥号却是一个“丑”字。代宗本来就痛恨李辅国,只因为张皇后生前曾有改立太子的意思,代宗当时势单力薄,不敢向李辅国下手。后来李辅国擅自杀掉张皇后,也算为代宗除掉了一个障碍,所以代宗心存感激,没有明诛他,只是暗杀了事。此后,程元振升任骠骑大将军,独揽大权;又召郭子仪回朝,想要加害于他。郭子仪早有预感,就自己辞去了副元帅和节度使的职位。代宗下旨准奏。然后代宗封鲁王李适为雍王,加封天下兵马大元帅,派他率领大军讨伐史朝义,并且派使臣刘清潭到回纥搬兵求援。

    当年回纥太子叶护曾经回国调集兵马,准备再来帮助大唐讨伐范阳。偏偏葛勒可汗不肯再发兵,反而向大唐请求和婚。肃宗正在依靠回纥,就把小女儿宁国公主许嫁给了葛勒可汗。公主嫁到回纥后,被尊为皇后。太子叶护因为和肃宗立有旧约,想要领兵协助大唐攻打范阳。葛勒可汗仍然不答应,父子之间闹起了矛盾,惹得葛勒动怒,竟然把叶护逼死。葛勒后来也很后悔,就派王子骨啜特勒和宰相帝德等人率骑兵三千,帮助九位节度使一同攻打相州。九位节度使兵败,骨啜特勒等人也跟着跑回了长安。肃宗厚赏之后,将他们送回了回纥。此后葛勒可汗又为小儿子移地健求婚。肃宗把仆固怀恩的女儿嫁给移地健。不久葛勒可汗病终,宁国公主因为没有儿子就回了大唐。移地健继位,号为牟羽可汗,封仆固怀恩的女儿为皇后,然后派大臣莫贺达干等人到大唐朝贺,并看望了宁国公主。

    代宗派使臣刘清潭到回纥搬兵,牟羽可汗同意出兵相助。沿途看见大唐州县空虚,烽火台也没有人把守,就有了轻视的意思,免不得嘲笑同行的刘清潭。刘清潭秘密报告唐朝廷,代宗又派仆固怀恩去安抚,再派雍王李适带兵到陕州迎接回纥可汗。雍王李适带着御史中丞药子昂、兵马使魏琚、元帅府判官韦少华和行军司马李进一起来到回纥大营。见到牟羽可汗后,牟羽非常傲慢,甚至因为礼节问题当场争执,回纥将领车鼻竟然命令军兵把几个大唐使臣带到帐下,各打了一百鞭子,然后才让他们跟着李适回营。韦少华和魏琚不堪痛苦,当晚就丧了命。

    各道节度使听说雍王被回纥人侮辱,就要袭击回纥以雪国耻。雍王考虑到叛贼还没有剿灭,不宜再挑起战事,忍恨制止了大家。回纥见官兵会集,也有些害怕,主动提出要出兵讨贼。于是仆固怀恩带领回纥兵为先锋,郭英乂和鱼朝恩殿后,从陕州出发。雍王李适在陕州留守,作为后援。各军向东都洛阳进发。

    叛贼几万大军在洛阳北郊立起栅栏固守。仆固怀恩派精锐骑兵和回纥兵马绕道南山,从栅栏的东北绕到敌军后面,然后和大军前后夹击,一举把贼兵的栅栏冲破,并歼灭大量敌兵。史朝义亲自带领精兵十万出城援助,在昭觉寺旁边扎营。官军多次出击不见成效。镇西节度使马璘道:“关键时刻到了,不出死力,怎么能破贼?”说完一马当先,突向敌阵。贼兵前排是盾牌手,马璘用长槊拨开一个缺口,跃马杀入贼人阵中。官军趁势跟进,贼兵顿时大乱,被杀得四散奔逃。残兵败将们跑到石榴园老君庙,正要休息,又被官军赶到大杀一阵。贼兵无心恋战,自相踩踏,死伤无数。官军一举歼敌六万多人,俘虏两万多人。史朝义带领几百名亲兵,向东逃往郑州。此后官军连战连胜,各地叛军纷纷归降。

    第二年,唐朝廷改元广德,继续派各路大军讨伐叛贼。加封仆固怀恩为河北副元帅。仆固怀恩命令兵马使薛兼训、郝廷玉等人,会同田神功、辛云京两个节度使进攻莫州。史朝义多次出兵抵挡,屡战屡败,最终弃城逃走。官军紧追不放,史朝义走投无路,吊死在医巫闾祠下。史氏父子从起兵造反到兵败身死,历时四年。

    李怀仙、薛嵩、田承嗣、张忠志依次投降。仆固怀恩担心一旦贼人全部剿平,自己会失宠,于是上奏留用这四个贼人。代宗已经厌倦了战争,竟然同意了仆固怀恩的请求,封薛嵩为相、卫、邢、洺、贝、磁六州节度使,田承嗣为魏、博、德、沧、瀛五州节度使,李怀仙为卢龙节度使。张忠志本是奚人,特赐姓名为李宝臣,仍然统领恒、赵、深、定、易五个州,封为成德节度使。代宗又下诏大赦天下,所有东都洛阳以及河南、河北的伪官全部投诚,代宗一概既往不咎。一群叛臣全都侥幸保全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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