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佛法除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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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仆固怀恩逃走后,天下暂时太平,代宗改广德三年为永泰元年,庆祝了一番。中原一带连年征战,民不聊生,再加上朝廷军费开支庞大,又增加了许多苛捐杂税,老百姓已经不堪重负。如今战事稍稍平定,左拾遗独孤及就上奏代宗,请求裁军减税,以缓解百姓的压力。代宗优柔寡断,心里虽然赞成,却没有立即实行。

    更可笑的是代宗开始迷信佛教。他曾经命令文武百官来到光顺门迎接浮屠像。浮屠像全由太监扮演,好像戏中的鬼神一样,有的脸上涂着颜色,有的戴着假面具,后面还跟着两辆彩车,车上供着仁王经,一行人径直前往资圣西明寺。佛寺里面,令胡僧不空等人高高坐在法坛上讲经说法,文武百官穿着朝服在下面听。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鱼朝恩、元载、王缙和兵部侍郎杜鸿渐等人全都信佛,于是寺中添设座位,达到一百多个,当时称为“百高座”。

    代宗也经常到寺里听佛经。这天,正讲得热闹,忽然奉天、同州等地纷纷传来警报,说仆固怀恩又带着外敌来侵犯,已经快到边境了。代宗这次没有像以前那样慌张,而是慢腾腾地说道:“仆固怀恩不至于再反,或许是边境的谣传吧。”话音未落,河中行军司马赵复又呈上郭子仪的奏章,大意是说叛贼仆固怀恩带着回纥、吐蕃、吐谷浑、党项等国大军共几十万人马进犯,边境告急。

    代宗这才慌忙回朝,传旨各边镇调兵防守。派出的使臣刚出发,又接到一个大喜报,说仆固怀恩半路上得了大病,已经不治身亡。鱼朝恩、元载等人相继来祝贺,都说是佛法灵验,除掉了反贼,代宗也很高兴。谁知只隔了一两天,风声又紧,说是仆固怀恩的部众,由叛将范志诚接替带领,继续进攻泾阳,吐蕃大兵已经抵达奉天。代宗这才停止了百高座讲经,召郭子仪屯兵泾阳,派将军白元光、浑日进兵奉天。然后调陈、郑、泽、潞节度使李抱玉镇守凤翔,渭北节度使李光进防守云阳。各路人马安排部署之后,代宗又亲自率领六军驻扎苑中,下旨亲征。鱼朝恩趁机大肆搜括,抢夺老百姓的私马,并且到处抓壮丁充军,害得百姓鸡犬不宁。家里有男子的一听到敲门声,大多跳墙逃走,有的甚至挖地洞躲藏。

    一天,文武百官正在朝中等待代宗临朝,鱼朝恩突然带着十余个禁军拿着兵刃来到大殿,对群臣道:“吐蕃大举进犯,我准备保护皇上到河中暂时躲避,大家认为怎么样?”文武百官大惊,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刘给事出班大声反对道:“你要造反吗?如今大兵压境,你不想抵御外寇,反而要挟天子丢弃宗庙社稷出逃,不是造反是什么?”鱼朝恩见他义正词严,也不觉得矮了三分,没趣地退了下去。代宗过了好半天才出来上朝。可巧奉天方面传来捷报,说朔方兵马使浑瑊援助奉天,袭击敌营,活捉了一员番将,歼敌一千余人。代宗大喜,立刻颁下赏赐,随即退朝。

    正巧奉天下起大雨,半个多月不晴,敌兵不能前进,于是大肆抢掠一番后,撤兵离开了。代宗听说吐蕃退兵,更加相信是佛祖保祐,又让寺里的和尚开始讲经。哪知吐蕃兵退到邠州,遇着回纥兵马赶到,又合兵进攻泾阳。郭子仪在泾阳驻扎,命令众将严防死守,两国番兵一看城池防守森严,就退兵驻扎到北郊。郭子仪派牙将李光瓒去回纥大营,指责他们背信弃义,说如今仆固怀恩已遭天杀,郭令公在这里驻守,如果要讲和就请共同抗击吐蕃,要交战可以约定时间。回纥都督药葛罗惊讶地问李光瓒:“郭令公真在城里吗,能不能让我们见见?恐怕是你吓唬我吧?”李光瓒道:“郭令公派我来的,怎么会不在?”药葛罗道:“如果郭令公真在,能请他来当面商议吗?”李光瓒回报郭子仪,郭子仪道:“敌众我寡,难以用武力取胜。我以前待回纥不薄,不如挺身去谈判,免得大动干戈。”

    众将请求精选五百铁骑随行,郭子仪道:“五百骑兵怎么能抵挡十万大军?不但没有用,反而会坏事。”说完只带了几个随从来到回纥大营。

    郭子仪命令随从先到营门外高声喊道:“郭令公来了!”回纥兵全都大吃一惊。药葛罗一看果然是郭令公,当即翻身下马,扔掉弓箭倒身下拜,回纥将士也都下马跪拜。郭子仪下马还礼,然后拉住药葛罗的手,责备道:“你们回纥曾经为大唐立功,唐朝对待你们也不薄,怎么又背弃约定,深入我国呢?抛弃前功,帮助叛逆有什么好处呢?况且仆固怀恩背叛君主,抛弃老母,是个不忠不孝的家伙,你们怎么能帮他呢?如今他已遭天谴,我特地来奉劝你们。如果认为我说得有道理,你们就赶快退兵。不听我的,任凭你们杀我。我如果被你们所杀,我的将士必定拼死为我报仇,恐怕你们也未必能活着回去。”药葛罗答道:“仆固怀恩说代宗驾崩,郭令公您也病死了,中国没了元首,我们才来的。现在看见郭令公,已经知道仆固怀恩骗我,而且他已被天诛,我们怎么能和您郭令公交战呢?”郭子仪进而说道:“吐蕃无道,趁我国有乱,不顾旧情大举进犯,所抢掠的财物不可胜数。如果你们能帮我一起击败吐蕃,这些财物可以都送给你们作为酬劳。”药葛罗大喜道:“我上了仆固怀恩的当,实在对不起郭令公,现在一定为郭令公出力赶走吐蕃,将功补过。只是仆固怀恩的儿子是我们王后的兄弟,请郭令公恕罪,不要诛杀!”郭子仪答应下来,然后和药葛罗立誓结盟。

    药葛罗派部将石野那等人拜见代宗,然后和奉天守将白元光合兵追击吐蕃。吐蕃兵马连夜逃跑,两军日夜兼程地追赶,到灵台西原时追上了吐蕃的后队,官兵呐喊着杀过去。吐蕃兵马都已经想回国了,哪里还有什么斗志?一时间四散奔逃,伤亡惨重,抛弃了许多辎重。白元光把抢回的财物全部给了回纥,药葛罗收兵归国。吐谷浑、党项、奴刺等番兵也全部逃走。仆固怀恩的侄子仆固臣,带领灵州军民归降。郭子仪看到连年战乱害得百姓苦不堪言,回到河中后,亲自耕种了百亩土地,属下纷纷效仿。从此田野里不见了荒地,军队也有了余粮,仿佛在河中一带筑起了一道腹地长城。

    赶走了外敌后,京师解严,君臣争相庆贺。鱼朝恩和元载等人在朝中揽权,河北节度使李宝臣、田承嗣、薛嵩、李怀仙等人在朝外为所欲为,唐朝大局岌岌可危。代宗却以为天下太平,从此可以高枕无忧,大臣发生矛盾,代宗竟然当起了和事老。平卢兵马使李怀玉赶走节度使李希逸,代宗就传旨召李希逸回京为官,又任命李怀玉为节度使留后,仍然留用。汉州刺史崔旰因为剑南节度使严武病死,请求任命大将王崇俊继任,代宗没同意,而是另派郭英乂继任,没想到郭英乂竟被崔旰赶走,郭英乂逃奔简州,又被普州刺史韩澄杀害。代宗也不加声讨,只是派杜鸿渐为剑南东西川副元帅。杜鸿渐到任后得了崔旰的大笔贿赂,反而说崔旰可当大任,请旨封崔旰为西川节度使。过了不久,杜鸿渐回朝做官,毫无建树,没多长时间就死掉了。左仆射裴冕继任不久也病逝了。只有元载当丞相多年,权势越来越盛,野心越来越大。因为怕被人告发,裴冕特别请求代宗,规定文武百官论事,要先告知宰相,然后再上奏代宗。刑部尚书颜真卿上奏驳斥,元载说他诽谤朝廷,将他贬为峡州别驾。既而代宗又封鱼朝恩为国子监事。朝廷里奸臣当道,越来越混乱了。

    不久,同华节度使周智光见代宗软弱,也不自量力,起兵造反。郭子仪出兵讨伐,很快把叛贼剿灭。

    郭子仪得胜后,刚刚班师回朝,不料家里却出了件意外。儿媳妇昇平公主和儿子郭暧闹起了别扭,公主不依不饶,闹到了代宗那里。郭子仪听说后,立即把郭暧绑到金殿之下,向代宗请罪。郭暧是郭子仪的第六个儿子,曾任太常主簿。代宗因为郭子仪功高,特地把四女儿嫁给郭暧。唐朝的规矩是公主下嫁,公婆要给公主行礼,公主可以拱手还礼。昇平公主嫁给郭暧时,也遵照这个规矩,郭暧看不过去,只因为历来如此,也不得不勉强忍耐。在后来的日常起居中,公主难免自大,郭暧忍无可忍,呵斥公主道:“你以为你父亲是皇帝就神气吗?我父亲是不屑当天子,所以才不当。”说完就要上前打公主的嘴巴,亏得侍女在旁边劝阻,这才作罢。公主哪受过这种委屈,于是带着一肚子怒气进宫哭诉,又学了郭暧的话。代宗道:“你确实不知道,郭子仪要真想当皇帝,天下早就不是你家的了。你要孝敬公婆,礼让驸马,千万不要再仗着娇贵惹是生非。”公主还在哭哭啼啼,代宗又劝导了一番。这时有人上奏道:“郭子仪绑子入朝,求见陛下。”代宗连忙召郭子仪父子觐见。郭子仪叩头道:“老臣教子不严,所以特来请罪。”代宗吩咐左右扶起郭子仪,给他赐座,然后笑着说:“俗语说得好,‘不痴不聋,不作姑翁’,儿女的闺房琐事,何必计较呢?”郭子仪谢恩,请代宗从重惩处郭暧。代宗让郭暧起身,和公主一起去后宫见岳母崔贵妃,自己和郭子仪谈了一会儿军政。郭子仪走后,代宗又回到崔贵妃宫中劝慰这对小夫妻。此时崔贵妃已调停得差不多了,再经代宗劝解,郭暧和公主不敢不依,一起回了家。郭子仪已经在家里等候多时,见郭暧回来,先自正家法,命令家仆杖打郭暧数十下,郭暧没办法,只好自认倒霉。后来代宗为了这件事,还准备改变公主见公婆的礼节。几年后,德宗继位,就把这个礼节改成公主要给公婆行见面礼了。

    郭子仪仍然回到边镇,两年后奉旨回朝,鱼朝恩邀请他去游章敬寺。这个章敬寺本来是一处庄园,曾经赐给鱼朝恩,鱼朝恩改庄园为寺庙,说是要替代宗的母亲吴太后祈福,特意装饰得奢侈华丽。卫州进士高郢曾上谏阻止,说不宜穷工奢华,那时代宗正迷信佛事,因此一切花费都按鱼朝恩请示的办。寺庙落成后,代宗亲自前去上香,剃度僧尼上千人,赐西域僧人不空法号为大辩正广智三藏和尚,赐给公卿俸禄。不空巴结鱼朝恩,有时见到代宗,常说鱼朝恩是佛徒化身,鱼朝恩因此更加骄横。元载本来和鱼朝恩勾结,后来因为鱼朝恩经常嘲笑他,渐渐产生了矛盾。鱼朝恩邀郭子仪到章敬寺的时候,元载就秘密派人告诉郭子仪说鱼朝恩要加害于他。郭子仪毫不理睬,只带了一个家僮前往。鱼朝恩见郭子仪不带随从,不免吃惊。郭子仪回答说自己虽然听到了些流言,但相信鱼朝恩是有诚意的,因此没必要带卫兵。鱼朝恩感动得老泪纵横,把以前对郭子仪的嫉恨都付诸汪洋大海了。元载见郭子仪没有中计,又想出一个坏点子,上奏道:“吐蕃连年侵犯,邠宁节度使马璘恐怕守不住,不如调郭子仪镇守邠州,改封马璘为泾原节度使。”代宗当即批准,郭子仪接旨后立即赴任,没有半点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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