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宗派户部侍郎李逊为襄、复、郢、均、房节度使,右羽林大将军高霞寓为随、邓节度使。高霞寓专门负责攻讨,李逊负责后勤供应。后来,田弘正遭到王承宗袭击,屡战屡败,也上表请求增援。宪宗调集振武、义武各军一同援助田弘正。张弘靖表示反对:“两边同时开战,恐怕国力难以支撑,请陛下先剿平淮西,后征讨恒、冀。”宪宗不同意。张弘靖辞去丞相一职,出任河东节度使。战事正如张弘靖所料,大半年过去了,两路官军都是败多胜少,高霞寓更是被杀得全军覆灭。只有李光颜和乌重胤屡次击败淮西兵士,力拔吴元济的陵云栅。陵云栅地处陈、蔡要道,吴元济视为险阻,派重兵驻扎,却被李光颜和乌重胤两路夹击,将吴元济杀得落花流水。淮西叛军士气低落,李师道闻风丧胆,上表请求归顺。宪宗因为难以讨伐,也只好暂时笼络,于是加封李师道为检校司空。李师道表面上领命,暗地里仍然勾结淮西乱贼,坐山观虎斗。
当时,九万官兵进讨淮西,旷日持久,始终不见成功。宪宗派宦官梁守谦带着数以万计的金银激励将士,并增设淮颍水运使,保证各军粮饷。任命太子詹事李愬为左散骑常侍,出任唐、随、邓节度使。李愬是西平王李晟的儿子,安州刺史李听的哥哥,字元直,从小就很孝顺,历任晋、坊二州刺史,政绩卓著,曾被加封为金紫光禄大夫兼任太子詹事。看到淮西战事毫无起色,李愬主动请战。宪宗不了解李愬的才干,不敢轻易任用。新任丞相李逢吉知道李愬德才兼备,特地保荐,宪宗这才委以重任,派他出讨淮西。李愬来到唐州,听说士兵们怕战,就安慰道:“天子知道我柔弱,所以派我来安抚你们,你们只要能守住战场,我也就足以保命了。”将士于是安心听令。李愬巡视军营,不是特别严厉。有人提醒他军纪要严肃,李愬微笑道:“前任袁尚书以恩惠治军,贼人对他毫无防备,现在听说我来代任,一定会提高警惕。如果我仍然按照袁公的原则办事,令贼人再度松懈,必定可以出奇制胜。”吴元济果然轻视李愬。李愬诚心对待将士,每天勤奋操练,并暗中观察淮西地势,打探虚实,厚待投降的叛贼,降兵常常感动得落泪。
操练半年之后,李愬知道士卒已经有了战斗力,就在元和十二年仲春,准备袭击蔡州,上表请求增兵。朝廷增派两千人马给李愬,李愬出兵攻打淮西,步步进逼。贼将丁士良前来察探,被李愬部将马少良设埋伏擒住,押至军门。丁士良是吴元济的骁将,李愬好言相劝,丁士良被他的诚意感动,跪倒请降,李愬当即用他为帐下亲将。李愬打算进攻吴元济,丁士良主动献上诱敌之计,并活捉文城头领吴秀琳的得力战将陈光洽,将他献到帐下。李愬没有杀他,仍然劝降。陈光洽表示愿意写信给吴秀琳,劝他投诚。吴秀琳回信表示同意,李愬派唐州刺史李进诚率兵八千,来到文城,召吴秀琳出城。不料守兵竟然一齐向城外放箭,把官军的前队射死、射伤好几十名。李进诚连忙退回,报称吴秀琳诈降。李愬笑道:“他这是在等我招抚,我到之后他自然归降。”李愬来到军前,吴秀琳果然率兵出迎,下马拜见。李愬扶起吴秀琳,好言抚慰。吴秀琳陪同李愬进城,李愬检阅守兵,三千人马一个不少,于是仍命令他们留守文城,只把士兵的妻子儿女迁居到唐州。李愬见吴秀琳的副将李宪器宇不凡,就赐名忠义,把他调到帐下。军中士气大振,斗志昂扬。
此时,各路官兵陆续渡河,进逼郾城。李光颜率部先到,正巧遇上贼将张伯良掩杀过来。李光颜挥兵接仗,张伯良抵挡不住,大败而逃。郾城县令董昌龄是蔡州人,吴元济扣住他母亲杨氏做人质,杨氏深明大义,劝董昌龄不要顾及老母,一定要归顺朝廷。李光颜这时候正围着郾城,李愬又进兵青陵,截断郾城后路。守将邓怀金找董昌龄商议,董昌龄劝他归降,邓怀金担心贼兵会杀害他们在蔡州的家人,就和李光颜定计诱击蔡州守军,李光颜立即同意。等蔡州贼兵见到郾城求救烽火时,李光颜早已布置妥当,杀得蔡兵纷纷逃窜。董昌龄、邓怀金投降了李光颜,李光颜仍命董昌龄为郾城令,董昌龄的母亲大难不死,后来受封为北平郡太君。
李愬这时候攻克青陵城,分派部将破西平。袭朗山,占据青喜城,然后打算攻取蔡州。吴秀琳对李愬道:“您要攻取蔡州,非得到李祐不可。”忽然侦察兵来报,说贼兵到张柴村割麦,为首的正是李祐。李愬大喜道:“我正要擒他,他却自己来上钩了!”然后召厢虞侯史用诚进帐,传授他一条密计。史用诚得计出发,先在村旁树林中埋伏下三百骑兵,然后摇旗进村袭击贼兵。李祐持刀相迎,史用诚交战几个回合,假意败走。李祐拨马追来,不知不觉就追到树林里,见前面林荫茂密,怀疑有伏兵,于是停住不追。史用诚故意回马叫道:“李祐小贼!我有精兵数千埋伏在林中,你敢来吗?”李祐向来轻视官兵,被他这么一激,干脆催马又追,才进树林就被绊马索绊倒,紧接着被官兵捆了去。史用诚把李祐送到军营,李愬假意呵斥史用诚道:“我派你去请李将军,你怎么把他绑来了?快快松绑!”然后请李祐上座,待如上宾。李祐感激李愬的厚待,也诚心效劳。李愬于是用他为谋士,时常召来秘密商议,有时甚至谈到半夜。
李愬再次攻打朗山,淮西叛军派出数万兵马来增援,击退了官兵。败将跑回来请罪,李愬平静地说:“我知道朗山难攻,胜负乃兵家常事,何必在意?”大家见李愬谈笑自若,不知道他又有什么高见。李愬招募三千敢死队,亲自操练,称为突将。因为阴雨连绵,到处积水,只好暂且按兵不动。吴元济见战事节节失利,心中非常焦虑,于是上表请罪。大将董重质主动出守洄曲,说确保淮西安然无恙。董重质向来骁勇善战,官兵有所顾忌,不敢轻易近前。
官兵劳而无功,朝廷有人提出撤兵。裴度一言不发,宪宗向他问计,裴度答道:“臣看了吴元济的表文,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只因我们军心不一,所以至今不能取胜。如果陛下派臣去行营,众将担心臣会分功,必定争着破贼了。”宪宗大喜,封裴度为同平章事兼节度使,督促进兵。
裴度来到郾城的时候,李愬正在进攻吴房,并且斩了淮西骁将孙献忠。根据阴阳家的说法,当天是亡命日,众将劝李愬不要出兵。李愬笑道:“正因为今天是亡命日,敌人一定不会防备,我们主动出击,是敌人亡而我不亡,何必多虑?”随后一举攻克吴房外城,得胜收兵。孙献忠率骁将五百人追来,李愬奋力交战,取了孙献忠的首级。众将请求乘胜攻城,李愬则说时机还没到,没听大家的意见。
到了冬天,李愬决定袭击蔡州。他先派书记官郑澥来到郾城,密见裴度。裴度对郑澥道:“用兵交战非出奇不能取胜,李常侍一向有智谋,我非常赞成,请李常侍见机行事!”这一天,天气特别冷,阴云密布,李愬升帐调兵,命李祐、李忠义率突骑三千为先锋,自己和监军率三千人为中军,李进诚率三千人断后,留都虞侯史旻等人守文城。大军出了城门,向东进发,急行军六十里来到张柴村。村里本来有淮西兵留守,全都因为天冷进了大帐,毫无防备,被突骑冲杀进去,好像砍瓜切菜一般。有几个逃出帐外,见外面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好自尽。连守着烽火台的贼兵也被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李愬占据村子,命令士兵稍稍休整,吃了些干粮,然后留五百人驻守,准备截住朗山来兵,又派兵攻占洄曲和各道桥梁。布置完毕,天色已经很晚了,外面风声猎猎,雪片飘飘,四面寒气袭人。大家冻得瑟瑟缩缩,偏偏帐中传出号令:“乘夜进兵,到蔡州去擒吴元济。”大家面面相觑,但又不敢违抗军令,只好硬着头皮,冒着严寒前进。军中的旗帜好多都被寒风吹裂,半夜里风雪越来越大,官兵艰难行军六七十里,远远地望见了蔡州城。李愬下令道:“蔡州城就在前面,务必格外安静,喧哗者斩!”官兵全部闭口。又走了一里,见路边有一个方池,里面养着一大群鸭鹅。李愬远远望见,命令军士用棍棒搅打,那群鸭鹅顿时嘎嘎大叫,大家不免惊慌。此时,城里的守卒全都钻进被窝睡着了,就是有几个更夫听到点儿声响,也都以为是鸭鹅冻得乱叫,谁也不愿意巡城瞭望。到了四更天,李愬大军集结城下,李祐、李忠义命令突骑凿城墙成阶梯,逐步攀缘,直达城楼。守兵正在熟睡,被官军全部杀死,然后官兵下城开门,放进大军。到了内城,又如法炮制,连下两城。
吴元济睡得正香,突然有人报告官军到了,吴元济不信。不一会儿又有人报道:“官军已经攻进内城了。”吴元济仍然不信,披衣起身,猛然听见外面传来官兵的口号声,这才大惊失色。吴元济慌忙率左右登上牙城防御,还指望董重质来救援,拼死拒敌防守。李愬攻打了半天,城上弓箭石头像雨点般落下,急切间不能得手,于是停止进攻,召众将道:“董重质家属在哪儿?快去查明,好好抚慰。”部将把董重质的儿子董传道带到,李愬安抚道:“你父亲是条好汉,你去传我的话,叫他不要再糊涂了,赶快归降,我决不亏待他,否则只有死路一条。”说完又交给他一封亲笔信。董传道离去不多时,就和他父亲一同来到帐前。李愬好言相待,又让董重质招降吴元济。吴元济见董重质已降,明知道大势已去,却还不肯投降。李愬命令李进诚等人再攻牙城,还纵火焚烧南门。老百姓也争着帮助官兵搬柴草,霎时间火势炎炎,南门很快被烧毁。猖狂跋扈的吴元济,到这一步总算是黔驴技穷了,不得不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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