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改元长庆,卢龙节度使刘总奏请弃官为僧,请朝廷另选官员继任。刘总曾经弑父杀兄,骗得节度使的职位,为什么这次又不愿做官,反而要出家呢?原来刘总虽然得官,心里却不免恐惧,每当夜深人静时,总见父亲和大哥在旁边怒目瞪着自己,他不得已请来僧人诵经拜佛,却始终无济于事。天下事最怕心虚,心越虚,胆越小,刘总后悔当初犯了大错,将来难免受祸,不如趁早出家,省得吃苦,又见河南、河北都已经被瓜分,于是决定弃官为僧。上奏把属地分为三道,幽、涿、营为一道,平、蓟、妫、檀为一道,推荐张弘靖、薛平为节度使;瀛、莫为一道,推荐卢士玫为观察使。他把属下将领如朱克融等人送到京师,请求量才任用,还献上战马一万五千匹。然后将印信交代给留后,自己削了头发,悄悄地离开了。
穆宗接到刘总的奏折后也没在意,仍然宴饮游玩。过了好几天,才让大臣商议,当时萧俛、段文昌相继被罢免,改用户部侍郎杜元颖为同平章事。杜元颖是杜如晦的五世孙,和崔植先后加封为丞相,崔植还有些操守,只是处理事务不够干练,杜元颖却庸碌无能。两人商量了一下,同意刘总为僧,对于分道一说,却不完全同意,只答应调河东节度使张弘靖继任。所推荐的部将朱克融等人,留京选拔任用。穆宗当然准奏,随即派宦官到藩镇传旨。哪知到了幽州,刘总早已离去,留后张四处寻找,在定州境内的一座山崖下面找到了刘总的尸骸。然后装殓棺椁,通报刘家子弟,送回老家安葬。
先前的河北统帅都能和将士同甘共苦,张弘靖上任后,却故作娇贵,深居简出,摆起了官架子。政事大多委任幕僚,所用判官韦雍等人又都年少轻浮,出入喧哗扰民,百姓非常厌恶。朝廷赏给卢龙军的一百万钱,被张弘靖截留二十万,充作军府杂用。韦雍等人也纷纷克扣军兵粮饷,并且多次辱骂军士道:“如今天下太平,你们这帮家伙能拉两石弓,不如认识一个丁字。”军兵听后,怨言四起。
正巧朱克融等人被朝廷送回,仍然归本镇任用。朱克融求官不成,白白花了许多冤枉钱,等回来见到张弘靖,张弘靖也没什么礼貌,不过表面敷衍。朱克融愤愤不平,暗中生出了异心。可巧韦雍出游,被一名小校冲撞了马头。韦雍要在街中当众责打,小校不服。韦雍将小校带回,交给张弘靖,张弘靖把他下狱定罪。当晚,军中发生变乱,士卒冲入帅府,拿住张弘靖,杀死幕僚韦雍、张宗元等人,又推举朱克融为留后。穆宗听到变故,贬张弘靖为吉州刺史,调昭义节度使刘悟为卢龙节度使。刘悟不愿改任,上表称朱克融势力正强,不如封他做节度使,留做后用。于是穆宗仍然让刘悟统领昭义军,另外想办法应付朱克融,始终不想封他为节度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成德兵马使王庭凑勾结牙兵,刺杀了节度使田弘正,王庭凑自称留后。唐朝廷应接不暇,越发惊慌失措。原来,田弘正迁任成德节度使后,考虑到以前和成德军交战,积有夙怨,担心军兵报复,特地带魏博兵两千人留作自卫,并且上表请求另外支付粮饷。户部侍郎崔俊毫无远虑,不肯照给,田弘正再三上表也没结果,只好把魏博兵送回原镇。果然不到半年,成德兵马使王庭凑聚众作乱,攻进帅府,杀死田弘正及家属二百多人。田弘正的僚属也大多遇害。当时李愬任魏博节度使,听说田弘正遇害,义愤填膺,对军兵道:“田公待大家恩重如山,如今田公被成德军杀害,你们打算怎么办?”军兵齐声说道:“誓死为田公报仇雪恨!”李愬检阅兵马,主动请命讨伐成德,又举荐深州刺史牛元翼,朝廷立即封牛元翼为深冀节度使。牛元翼受命后,特地写信感谢李愬,然后发兵。李愬整顿军马准备出发,却忽然染病,卧床不起,只好上表请朝廷选拔贤才代任。朝廷商议后,认为魏人向来听从田弘正,打算起用田弘正的儿子田布继任魏博节度使。穆宗准奏,封田布为检校工部尚书,兼任魏博节度使,召李愬回东都养病。李愬见田布接任,立即交接,回到东都。不久病故,享年四十九岁,朝廷追赠其为太尉,封谥号李武公。
田布上任后,住着土房,廉洁节俭,并且卖去家产,得钱十多万贯全部分给将士,誓众报仇。那时,朱克融日益猖獗,不但诱降莫州都虞侯张良佐,赶走刺史吴晖,还煽动瀛州军士捉住观察使卢士玫,将他送到幽州囚禁起来。不久又和王庭凑联络,合攻深州。
朝廷派殿中侍御史温造为起居舍人,兼任镇州四面诸军宣慰使,协调各道军事。各路兵马大多观望不前,穆宗再调裴度为镇州四面行营都招讨使。裴度受命出发,翰林学士元稹和知枢密魏弘简暗中勾结,谋求当宰相。他们担心裴度立功后会得到重用,妨碍自己升官,因此百般阻挠,凡是裴度所奏的军事全部从中作梗。裴度上疏弹劾元稹和魏弘简,历数他们因私废公、祸国殃民等罪过。奏折上去却没什么反应。裴度接连又上了两道奏折,痛陈两个奸臣,穆宗这才罢魏弘简为弓箭库使,元稹为工部侍郎,暗地里仍然宠幸如故。
横海节度使乌重胤率领全部军马去救深州,独挡幽、镇东南叛军。乌重胤老成持重,见贼势正盛,不易剿除,就筑下深沟高垒,按兵观察,等待机会。左领军大将军杜叔良很会讨好权贵,深得宦官喜爱。宦官们就诬陷乌重胤逗留误事,不如让杜叔良去接替他。穆宗信以为真,迁乌重胤为山南西道节度使,派杜叔良代替他统领横海各军,兼深州行营节度使。谁知,杜叔良在深州屡战屡败,尤其是博野一战,伤亡七千余人。杜叔良狼狈逃回,连旗帜都丢了。穆宗这才知道误用,另调凤翔节度使李光颜为忠武军节度使,兼深州行营节度使,代替杜叔良。
自从宪宗征讨四方以来,国库早已用空。穆宗继位后侈奢无度,再加上大举用兵,天天需要军饷,国库捉襟见肘,入不敷出。朝中大臣为了节省开支,上奏道:“王庭凑杀害田弘正,朱克融囚禁张弘靖,罪有轻重,不应同时讨伐,请陛下暂时赦免朱克融的罪行,专讨王庭凑。”穆宗于是任命朱克融为平卢节度使。朱克融被赦免后,不但不知悔改,反而派兵四出,先攻陷弓高,接着围攻下博。前翰林学士白居易为人正直,屡遭妒忌,先后被贬为江州司马、忠州刺史,长庆初年才又回朝升任中书舍人。他目击时事艰难,忍无可忍,上疏穆宗,建议精兵裁军,以解燃眉之急,穆宗毫不在意。
长庆二年,魏博再次作乱,河朔三镇相继沦陷。原来,魏博节度使田布对牙将史宪诚特别偏爱,封他为先锋兵马使,军中精锐全归他调度。史宪诚前面出发,田布跟进,出兵到南宫,忽然大雪缤纷,军队不得前进,粮饷又没运到。田布就命令调拨河北六州的租赋,供给军需。将士们对田布道:“我军出马,向来由朝廷供给军饷,现在您搜刮六州百姓的血汗钱,虽然肥了国库,却苦了六州人民啊。”田布默然不答。将士退出转告史宪诚。史宪诚此时已经阴谋造反,因此不但不加劝慰,并且从旁边煽动,于是军心更加涣散。后来朝廷下诏书分魏博军给李光颜,去救深州,于是田布的军队纷纷归附史宪诚。田布只带领中军八千人回归魏州,又召集众将商议,打算再次出兵。众将更加不情愿,都说:“田尚书如果能效仿先王田承嗣那样拥兵自立,我们愿与君共死生,否则我们也无能为力了。”田布想和他们商量,众将拂袖而出。田布不禁黯然泪下道:“报仇的事完蛋了。”然后写了封遗表,说明当时的情况。写完后,来到父亲灵前,抽刀道:“事到如今,只有以死谢罪了。”说完剖腹自尽,年仅三十八岁。
史宪诚听说田布已死,表示愿意效仿田承嗣那样拥兵自立,叛军当然拥立史宪诚。唐朝廷也不细察,只封田布为右仆射,谥号田孝公,然后封史宪诚为节度使。
史宪诚表面上归顺朝廷,暗中却和幽、镇勾结,于是王庭凑气焰更加嚣张。幽、镇军围攻深州,官军虽然三面支援,却缺衣少粮,连冻带饿,还有什么心思恋战?就连名将李光颜也只能闭关自守。招讨使裴度打算专讨王庭凑,怎奈朝中有一个大才子元稹,是裴度的对头,始终担心他成功,屡次劝穆宗赦免王庭凑的罪行,停战讲和。穆宗竟然命令裴度回朝,加封司空,兼任东都留守。然后封朱克融、王庭凑为检校工部尚书,各兼节度使。朱克融放出张弘靖、卢士玫等人,上表称谢。
王庭凑虽然表面受命,叛军却依然留在深州城下。穆宗派兵部侍郎韩愈去宣慰王庭凑,满朝大臣都认为韩愈这一去太危险。诏书中也有“能去则去,不去也可”的意思。韩愈却慨然道:“大臣为国尽忠,大不了一死,有什么可怕的?”说完当即出发,直达镇州。王庭凑命令叛军拔刀列队,迎接韩愈。韩愈却毫无惧色,大声对叛军道:“昔日田弘正公率领魏博军归顺朝廷,子孙都在朝廷任高官。王承元也曾率河北军归顺朝廷,十五六岁就封为节度使。刘悟、李祐,如今都身为节度使。你们却一定要与朝廷为敌,有什么好处呢?”王庭凑恐怕军心摇动,连忙对韩愈道:“侍郎来此,要让我怎么办呢?”韩愈说道:“敢问尚书,你既然接受朝廷命令,为什么始终围攻深州不退呢?”王庭凑道:“我马上退兵就是了。”随即设宴款待韩愈,并赐给厚礼,送回京城。深州随后解围。牛元翼率领十几名骑兵出城,逃往襄阳,家属却陷落在城中。深州守将臧平等人,出城投降,王庭凑责备他拥兵自守,杀了臧平等一百八十多人。从此成德军六州、卢龙军九州、魏博军六州,全都专权跋扈,不再听从朝廷命令,河北一带又不属大唐所有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