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赴印受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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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家的纺织厂到1942年下半年有一半停产,到了1943年下半年,基本上全部停产,贷款也拿不到一分一厘。像这样的企业不止一个,而是普遍现象。1943年重庆十八家铁厂十四家倒闭,四家钢厂也倒了一家,机器厂维持经常开工者,不及十分之一,四川工业一半以上的生产能力处于闲置状态。一方面前线缺枪炮缺物资,另一方面后方工厂却大批倒闭,这可是各国战时所未有的怪象。原因没别的,国民政府和四大家族从来想不到自己扎扎实实办工业,而是靠买办,因为办工业投资周期长,利润远不如从国外转手倒买倒卖赚钱。

    华连智的公开投敌,让华家上下都背上了沉重的道德包袱,原本风光的“抗日家属”变成了“汉奸家属”,出门逢人便矮了三分。华连孝高中毕业后,也不去读大学,本想学着做生意,但工厂关门停业,他也无所事事,呆在家里对着唉声叹气的母亲和动不动就发火骂人的父亲,觉得殊无意味,于是整日游荡在外,吃喝赌钱,在赌场酒肆才没人管他是不是“汉奸家属”,有钱就是大爷。无论华母和小慧怎么劝说,他都置之不理,对这个破败的家庭感到腻透了,钱赌光了就偷偷拿家里值钱的玩意出去典卖。

    华母对小儿子素来就管教无策,此时只想和安家结亲,让连孝与安家二小姐结婚,也好约束他这浪子行径。安家的家境富有,原本和华家门当户对,但近几年华家败落,已有高攀不上之感,华宜农也说这孩子顽劣,不要耽误了人家。但华母却十分热衷,准备了厚礼,亲自到成都去给儿子说亲。安毓达也是念旧之人,他和华宜农是二十多年的老交情,说起大女儿和华连诚的事,两家人都落了泪。安夫人对这桩婚事很不乐意,华家已今非昔比,何况她打听出华连孝从小就是个捣蛋鬼,长大后毛病更是不少,再加上大儿女之事,更认为和华家结亲不祥。但安毓达顾念旧情,答应了婚事,请人对了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倒也相合,安夫人也无话可说。

    华母见安家同意了婚事,大喜过望,连忙赶回家报喜,筹备婚事。

    让华母没想到的是,华连孝强烈反对这桩婚事,说现在是新时代了,不兴包办婚姻,他和安家二小姐都没见过面,一点儿也不了解,怎么能结婚?华母连忙劝说:“没见过面有什么关系,结了婚就有感情了,一日夫妻白日恩,我跟你阿爸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安家二小姐我见过,一表人才,能配得上你。我们家比不得以前了,你可知道说成这桩婚事有多难!阿妈是从来不求人的,这次去成都,那是把这张老脸都不要了。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

    华连孝说:“原来你是拿我做交易去的!我们家要振兴,要靠我们兄弟自己的努力,不能靠别人!”

    华母悲戚地说:“你现在倒会说大话了!你阿爸都不行,你们兄弟几个又有哪个能振兴家业?你要是有点出息,还用得了我厚着脸皮去说亲吗?”

    华连孝黯然无语,过了一会儿说:“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要结婚也不跟安家二小姐结!”

    华母问:“那你跟谁结婚?”忽然想了起来,问:“你想着的是小慧?”

    华连孝点了点头。

    华母厉声说:“不行!”

    华连孝气呼呼地说:“小慧有什么不好?”

    华母说:“不是她好不好,而是你跟她不行!现在这个家只有靠你了,你要把眼光放远一点!”

    华连孝的倔劲也上来了:“除了她,我不跟任何人结婚!”

    母子俩为此大吵起来,华连孝一怒之下离家出走。重病在身的华宜农气又上来了,病情恶化,请医生来看,医生只是摇头。

    华母一边喊仆人去找华连孝,又把韩小慧叫到跟前,问:“小慧,我们华家对你怎样?”

    小慧已经知道了华连孝出走的缘由,含着泪跪下来说:“伯父伯母对我恩重如山,我这一生一世也报答不了你们两位老人家的恩情。”

    华母叹了口气:“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是和我们连孝没有缘分……”

    小慧低声说:“伯母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当天晚上,华宜农就去世了,临终时一直喃喃自语:“死不瞑目啊,死不瞑目啊……”带着满腔的遗憾和悲伤离开了这个世界。

    华宜农一死,等于华家没了主心骨,全家上下哭声一片,一片混乱,华母也是方寸大乱,只是痛哭:“华家败了,败了!”

    仆人直到翌日早晨才在一个地下赌场找到华连孝,他正赌得兴起,听到这个噩耗如梦初醒,扔掉满手的牌九就往家跑去,摸到父亲冰冷的尸体,这才确信那个白手起家、神通广大的阿爸是真的去了,不禁放声大哭。

    华母哭道:“养了你们四个儿子,可是你阿爸临死时竟然没有一个在身边的!辛辛苦苦把你们拉扯长大,有什么用啊!”

    华连孝心如刀绞,对着父亲的遗体磕了几个头,向着母亲下跪,说:“阿妈,我再也不赌了!我要重新做人!华家不会败的,别说二哥三哥,就算只剩下我一个,我也要把这个家撑起来!”

    华母搂着小儿子,母子俩一起抱头大哭。

    华宜农一死,左邻右舍及生意场上的熟人纷纷前来吊唁,曾经风光一时的上海滩纺织大亨客死他乡,晚景如此凄凉,不免让这些人唏嘘不已,议论纷纷。有些人和华家有借贷交易,见华家只剩孤儿寡母,乘吊唁之机登门,隐然有讨债之意。华母只有长叹短吁世态之炎凉,华连孝却不亢不卑,有礼有节,从容接待各方人等,遇有不了解的事务则虚心向管家请教,短短一瞬间,似乎变了个人似的,与先前的浮华浪子判若两人,令人刮目相看。

    对华连孝而言,父亲的溘然长辞犹如醍醐灌顶,惊醒了浑浑噩噩他,让他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的人生和责任。

    忙乱了一天,到了吃晚饭时华连孝发现小慧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封信,说要离开这个家去远方为父母报仇,要他好好孝敬母亲。信旁是一叠整整齐齐的纸钞,虽然不多,但华连孝知道这都是她这些年省吃俭用留下的。她住的小屋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生活物品都好好地留着。

    华连孝心急如焚,她一个孤身少女,不带钱又能去哪?出了危险怎么办?可是重庆这么大,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又去哪里寻她?他打开一个个抽屉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忽然,看到底下一个抽屉中用白纸包着几缕秀发,白纸上写着“连孝留念”。他把信又再看了几遍,看到“去远方为父母报仇”,又联想到她常的一首歌:“木兰从军走千里……”猛然想起:“她一定是学花木兰,剪了头发女扮男装去参军了!”

    当时招兵的地方很多,光四川一省就有二十多个“师管区”,专门负责往前线送壮丁,县、区、乡各级公所也都在办理兵役。但国民党兵役弊政甚多,军队又腐败,壮丁和新兵惨遭虐待死亡率极高,使老百姓多视服役为畏途,为了躲避兵役,有的青年男子把自己的脚趾头敲断、把手指头剁掉,还有的装聋作哑、装疯卖傻。如果主动参军,那肯定是来者不拒。华连孝想到小慧要去这样的军队,更是心急。重庆有个渝酉师管区,他想小慧多半去了那里,便急忙赶去,赶到一看征兵处大门紧关,周围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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