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新市镇的路上,一辆桑塔纳小车在疾驰着,铁皮被炙烤的仿佛要冒出烟来,就像陈方鸿焦急得要冒出烟来的心情一样。
七拐八拐,总算把车开进了自家院落,这是一栋两层的小阁楼。
陈方鸿锁好了车,直往母亲的房间里走。“妈。”
很小的时候,陈方鸿的父亲就去世了。一直和自己的妈妈相依为命,这个瘦弱的女人曾独自在风雨中为自己张开温暖的怀抱,供他上学,为他插上一双翅膀,让他从这小城镇中,飞往更广阔的世界。
房间里没人,陈方鸿回到楼下这间那间地四处寻找。
考上大学以后很少回来,工作以后更少。这些年来,母亲一直都独自在家里。他还没有妻子,也许以后会有。但是母亲永远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哎呀。是小鸿嘛。怎么今天有空回来啊?我刚刚啊,在后院挖地瓜。隐约听到有人声,竟然是你!”母亲放下锄头,慈爱地走上前来为他擦掉头上的汗。
“我今天接到电话……你不是?”陈方鸿疑惑不已。
“什么电话?怎么了?出什么事?”母亲完全很健康的样子。
“有个小女孩打电话说你脑充血了……难道不是?”
“没有的事!谁拿这种事开玩笑啊!哪家的孩子呢!”母亲摆摆手,对这种恶作剧感到有些气愤。
“她说她爸爸叫裕贵……”
“裕贵?你是说她的女儿?”不知道为何,母亲说及此,一脸苍白,仿佛触及了禁忌的话题。
“哦,那可能真是小孩子开的玩笑吧”陈方鸿松了一口气,对母亲那略显恐惧的反应没放在心上,“没出事就好……也罢,也罢,权当今天休假,回来探望探望你!”看着母亲没事,陈方鸿的一颗心也算落下了。一段时间没回来,今晚就住下陪陪她吧,一会再到隔壁裕贵家问问。
“是嘛,你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母亲明显很高兴,一阵询问。
“不用张罗啦,我不饿,好久没见您了,就坐下来聊聊天吧……”
陈方鸿拉着母亲在沙发上坐下,母子二人话起了家常,窗户框起了一个温馨的画面……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窗外响起蝉鸣阵阵,陈方鸿坐在书桌前,晚风拂面,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头向后仰望天空,看到寒冷夜晚里的繁星在黑黢黢的天空中闪烁。
他坐了许久,想着一件他无法想明白的事情。
关于那个打电话骗他回老家的女孩。她说她的爸爸是裕贵。
今天吃过晚饭,陈方鸿便去了裕贵家,想问清楚这件事。没想到,他去了之后才发现那个家里只剩下裕贵一人。一打听之下,陈方鸿才大吃一惊。原来裕贵的女儿在不久前出意外死掉了。也就是说,今天打电话给他的那个小女孩是……
站在小女孩的遗像前,陈方鸿霎时产生一种冰冷恐怖的感觉。他几乎是逃跑似地离开了那个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陈方鸿怎么也想不明白。坐得太久了,他试着活动一下筋骨。那一瞬间,心蓦然掠过一抹恶寒。他感到房间里笼罩着令人窒息的诡异气压。
心脏剧烈不安地急促跳动起来。陈方鸿转头看了看房子四周。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白炽灯发出的白光下,衣柜和床的影子在地板上扯开大片的阴暗。他喘了一口气,心跳仍然无法平复。他觉得仿佛一件无法抗拒的像磁铁般有吸引力的神秘事件即将发生,也许是一种无人知的秘密。
楼下母亲在看电视,传来依依呀呀的戏曲声,而明天的稿子还要继续校对,陈方鸿调整一下心情,打开了电脑屏幕。
头顶淡黄的灯光显得年代久远,却温馨且有安全感,他习惯性地抬了抬眼镜,忽然又想起今天那个纠结在心里的疑惑。
他马上打开电脑,在网络搜寻着近期发生的意外案件。
输入“商场吊灯砸死女生”的关键词,马上跳出好几页的搜索来。随意翻开一条,陈方鸿认真地翻阅起来。电脑泛出的白色荧光,简直在无意识地击打着他的脸,他的脸越来越惊愕。
昏暗房间里阴冷的空气丝丝缕缕地从地板渗出来,不一会儿,便弥漫满了另一个世界的温度。
被吊灯砸死的那个女生,出事之前,居然连续七天中奖。
中了超级大乐透的二等奖。足有五万块。中了一部新款3G手机。
……
这些跟小说里写的中奖情况……居然一模一样!
和电脑里的存稿作过比对后,陈方鸿顿时面如死灰,他感觉到有一股无名的、冷冰冰的气息让他浑身发冷。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但电脑屏幕里那个吊灯砸死女生的现场配图报道,那个扭曲的、死人的场面依然在他眼前游荡。
陈方鸿颤抖着手指,迅速在网页里搜索另一条关于“女生被电线意外电死的”新闻。
搜索的结果跟他预料中的一样。
那个女生完完全全是按连载小说里的情节死去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生是在昨天下午出意外的,而这部分连载却是在昨天晚上见报的,也就是说,写这部小说的作者预见了那个女生的死亡!
这听起来荒唐,而且恐怖。
陈方鸿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绞着双手,在房间里焦虑地踱来踱去。
无色无形的死寂在微暗的光线中弥散开。重浊的腐败气息充满了炎热的空间。他感受那种彻骨的寒意在整个脑袋里来来回回地游走,最后他重重地坐回到椅子上。
作者今天还未交稿。
他按照作者留下的邮件地址发了一封信过去催促。
这是他第一次催稿,他比任何人都迫切想知道小说的下一步将如何发展。
出乎陈方鸿的意料,很快地,作者竟然回复了一封新邮件。陈方鸿马上点击,视线紧紧攫住上面的文字,开始阅读。
“编辑部的电话不停地响着,傅编辑拿起电话骂了对方一顿……”
陈方鸿一愣——小说里的情节好像很熟!
他继续往下阅读。
“陈编辑接了最后一个电话,一个女孩说他母亲病重了……”
仿佛一根淬着毒药的寒针插入了他的身体。
一模一样!这不正是他今天经历的事情吗?
在巨大而奇特、难以言状的恐惧中,陈方鸿坐直了身体,眼神死死抓牢了屏幕,在文字上更快地移动。
“饭后他催促了作者,然后开始认真地阅读,并不知道死亡已经潜伏在身后……”
陈方鸿猛地向椅背靠去,打翻了桌上的咖啡,他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
它在监视着自己!
陈方鸿拼命使自己平静下来,颤抖着握住鼠标,他又发出了一封邮件。
“你在哪里!”
黏腻的汗水浸湿了他的衣服,如一只大型的软体动物粘趴在他的背上,它有着满口利牙,正用贪婪嗜杀的表情看着自己的猎物,周身湿稠的体液正一点点往下滴。
新的邮件很快弹了出来。陈方鸿睁大了惊恐的眼睛,仿佛一只苍白的手正从电脑里缓慢地伸出来:
“我、就、在、你、家、窗、前!”
陈方鸿猛地丢掉鼠标,他可以感受到,这是一个女人,带着愤恨毒辣的表情,从牙缝里一字一字地挤出这个可怕的答案,他望向窗户,窗是暗无天日的黑洞,藏着手持尖刀的杀手,一轮残月在远方发着惨白的光。
一滴汗从陈方鸿发际流下,他“啪”地关上电灯,瞬即无声地快速向窗户潜行。
摸索着找到桌上的水果刀,救命稻草一样握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那片空白,如同拉满地弓一样绷紧着贴在墙上。
滴答…… 滴答……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如同一个世纪过去了……
没有动静!他们都落入了时间的森林,这里没有光也没有声音,暗处潜伏着一只只可怕的野兽,准备蓄势待发。
陈方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他悄悄挪动脚步,下蹲身体,双手扶上窗沿,然后偷偷地探出头。
“噌!”一道黑影猛冲直上铺面而来,心弦崩断,陈方鸿像被蜂蛰到一样吱哇乱跳着逃开,胡乱地挥舞着水果刀:“滚开,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想干什么!”
挥舞的瞬间眼镜掉了,眼前一片模糊不清,陈方鸿下意识地扶住书桌摇摇晃晃向母亲跑去。
“妈,快逃……”
陈母听到声音疑惑地望向二楼。
“啪!”停电了。
一阵寂静。
“它现在一定也看不到我!”陈方鸿摸索着家具在黑暗中的影子。
“怎么了?”陈母不明所以,也起身摸索着往楼道走去。
恶魔潜伏在黑暗中,猎物寻找躲藏的地方,爪子搭上了一块自以为安全的地盘。忽然安静的黑影徒然跳起,如同白鲨的嘴一样死死地钳住了陈方鸿的双手。
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量拽着陈方鸿往楼梯方向拖去,地板与衣服间摩擦出刺耳的滋滋声,绝望涌上了心头,陈方鸿拼尽最后的力气朝着楼下大喊:“妈……你快逃……快逃……”
“砰……”黑影拽起陈方鸿,从高空狠狠摔下。
电来了,灯光照亮了家里的角落。
陈方鸿落在楼梯上,“咚……咚……咚……”如同一个皮球一样,最后摔在了惊愕的陈母面前。
肋骨七零八落,刺进了五脏六腑,血液不断地从陈方鸿口中溢出,阻隔住了他的音符,却无法阻拦他坚决地说:“妈…… 快…… 快……”
陈方鸿不再说话了,他的眼几乎要瞪爆,嘴大张着,地板上的鲜血缓缓向陈母脚下流淌,开成了一朵妖冶的花。花茎上长满了坚硬的毒刺,插入了陈母的心,在不停地搅着。
她腿下一软跪在了地上,嘴唇不停颤抖着,浑浑噩噩地爬到陈方鸿身边,握住了他伸向她的手,才终于悲痛地大喊来:“阿鸿……!!!”
周身血液急速逆流,直冲脑部。
9点的钟声咚咚地响起,在温馨的阁楼里,一对母子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个黑影从楼梯上平移到沙发上,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仿佛在冷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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