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被赦免后,不得不入朝谢恩,然后退回封地。后来常常怏怏不乐,托病不上朝。高祖已夺他权位,料他无力再反,因此也不再计较。只是功臣还没有封赏,诸将多半争功不休,高祖不得不选出数人,封为列侯。
张良、陈平运筹帷幄,功不可没,高祖特意将张良召来,让他自己选择齐地三万户。张良回答说:“臣在下邳避难,听说陛下起兵,便到留邑相会,这是天意让臣为陛下效劳。陛下听用臣的谋略,臣才有幸立功,现在只要赐封留邑,臣余愿足矣。”高祖于是封张良为留侯。然后又召入陈平,因陈平为户牖乡人,就封他为户牖侯。陈平推辞:“这不是臣的功劳,请陛下另封他人。”高祖说:“我用了先生的计划,才得以取胜,为何不接受封赏呢?”陈平回答道:“如果不是魏无知,臣怎么能替陛下分忧呢?”高祖于是传见魏无知,赏赐千金,并让陈平仍然受封。陈平与魏无知一同谢恩,然后退出。
一群有功的战将,看到张良、陈平得以封侯,心里已有些不服,但毕竟二人还有功劳,勉强还说得过去。唯独萧何安居关中,毫无战绩,反将他封为酂侯,究竟什么原因呢?于是大臣们一同觐见,向高祖质询,高祖说:“众位知道田中狩猎的情景吗?追杀兽兔,是靠猎狗;发送指示,是靠猎夫。众位攻城克敌,与猎狗相似,只取得几只走兽罢了。萧何能发放指示,让猎狗追逐兽兔,就像猎夫一样。照此看来,诸君不过是有功的猎狗,萧何却是有功的猎人!况且萧何举族相随,多达几十人,试问诸君肯为我如此吗?希望众位不要多心!”
众将这才不敢再说,但心中仍不高兴。后来排置列侯位次,高祖又想把萧何放在第一位,众将慌忙阻止说:“平阳侯曹参攻城略地,功劳最多,应居于首位。”高祖正想法答复,凑巧有一个名叫鄂千秋的人说道:“平阳侯曹参虽有攻城略地的功劳,不过是一时的战绩。回忆主上与楚相争,先后共五年时间,其中多次战败,多亏萧何据守关中,输粮济困,才得以转危为安。臣以为少一百个曹参,汉朝不会有事,失去一个萧何,汉朝必定不能成就大业,怎么能用一时的战绩来掩盖万世的丰功?”高祖高兴地对左右说:“像鄂君这样说才算公平。”于是命萧何位列第一,然后又加封鄂千秋为安平侯。众将拗不过高祖,纷纷告退。
众将虽不免私议,但毕竟与萧何无仇,倒也含忍过去。只有韩信例外,他曾做过大帅,许多战将都归他管制。不料世事变迁,先前的部将多被封侯,自己反要与他们称兄道弟,真是冤苦得很。一天,他闷坐无聊,就乘车出外消遣。一路行来,经过舞阳侯樊哙的宅门,本来是不想进去的,偏偏被樊哙听说,连忙出来迎接,仍然像以前那样向韩信跪拜。并对韩信说:“大王肯下临臣家,臣真是荣幸极了!”韩信自觉难为情,不得不下车答礼,入门小坐。谈了片刻,便告辞出来。樊哙恭送韩信出门,等韩信上车,才返回去。韩信不禁失笑道:“我竟要与樊哙等人为伍吗?”此后更是深居简出。
高祖封赏功臣,又想起田肯的建议,决定将子弟分封出去,镇抚四方。将军刘贾是高祖的堂兄,随战有功,应该首先加封。次兄刘仲与小弟刘交是同父所生,也应该列为藩王。于是把楚地分为二国,划淮为界,淮东为荆地,封刘贾为荆王﹔淮西仍旧称楚,封刘交为楚王。代地自陈余被杀,很久没有封王,于是将刘仲封为代王。齐有七十三县,比荆、楚、代地方大,特将长子刘肥封为齐王,命曹参为齐相,与刘肥同去。于是同姓诸王,共得四国。只有刘信没有得到分封,留居栎阳。后来太公说起此事,还怀疑是高祖忘记了,高祖愤然道:“儿子并没有忘怀,只因刘信的母亲度量狭小,不愿分羹,儿还存有余恨呢。”高祖见父亲不高兴,于是封刘信为羹颉侯。随他从征的众将,岂止二三十人,萧何等得了侯封,无非是因为他们是多年的莫逆之交。此外未受封赏的数不胜数,众将免不得互生嗟怨,暗中怀恨。
一天,高祖在洛阳南宫徘徊,见有一群人聚集在水滨,身上全是武官打扮,交头接耳,不知在商量何事。高祖一时想不通,就去询问张良。张良不假思索地答道:“这是相聚谋反!”高祖愕然道:“为什么谋反?”张良解释说:“陛下起身平民,与众将共取天下,现在所封的都是故人、亲朋,所杀的都是与你有些仇怨的,怎能不令人生疑?疑心一起,必定有很多顾虑,彼此患得患失,所以急不暇择,就相聚谋反了。”高祖询问解决的办法,张良半晌才答道:“陛下平日最不喜欢哪位将领?”高祖说:“我最恨的就是雍齿。”张良又说道:“赶快封这个人为侯,才能免除后患。”高祖只好听从张良的提议。
第二天,高祖在南宫宴请群臣,散席以后,竟传出诏命,封雍齿为什邡侯。雍齿喜出望外,赶忙进去谢恩,未被封侯的将吏也都欢喜地说:“雍齿都被封侯了,我们还有什么顾虑呢?”从此众人相安无事,不再生有二心。
转眼间已是夏季,高祖居住在洛阳多日,想念家眷,就起程回到栎阳,看望太公。太公是农民出身,见了高祖,无非是谈些家常琐事。高祖奉守孝道,每次见到父亲,必下拜问安,且商定五日一拜,从不曾失约。
有一个侍奉太公的家奴见高祖即位已久,太公还没有尊号,就想出一个办法,他对太公说道:“皇帝虽是太公的儿子,毕竟是人主。太公虽是皇帝的父亲,毕竟是人臣,为何令人主拜见人臣呢?”太公闻所未闻,惊问家奴须用什么礼仪,家奴教他拿着扫帚出来迎接。太公记在心中,等到高祖又来朝拜时,太公急忙拿着扫帚出来迎接。高祖非常诧异,慌忙下车扶住太公。太公说:“皇帝乃是人主,天下共仰,为何要让我一个人乱了天下法度呢?”高祖猛然省悟,于是将太公扶进去,婉言盘问。太公为人朴实诚恳,就把家奴所说的话详细转述一遍。高祖也不多说,回宫之后,就命手下取出黄金五百斤赏给太公的家奴,然后又尊太公为太上皇,制定礼仪。
太公平生喜欢朴实,不喜欢奢华,爱动不爱静。从前在乡里无拘无束,倒还清闲自在,如今做了太上皇,受到许多束缚,反比不上在家乡时可以随便游行,因此常提起故乡,产生了东归的想法。高祖听说后,就命巧匠吴宽赶往丰邑,把故乡的田园屋舍绘成图样,带到洛阳,选择在栎阳附近的骊邑地方,按照图样建筑。又从丰邑召入许多父老乡亲散居在这里,然后请太上皇闲暇时去游览,与父老等人谈心,不必拘于礼节,太上皇这才转愁为乐。高祖又把骊邑改名为新丰,作为纪念。
高祖安顿了太上皇,又想到一群功臣举止粗豪,全没有礼法。起初是嫉恨秦朝苛刻的禁令,就把那些繁文缛节改得简易一些,不料删繁就简反而生出许多弊端。有功诸将任意行动,入宫宴会时,在堂上大声喧哗,甚至醉后大喊大叫,拔剑砍柱,闹得不成样子。碰巧有个薛人叔孙通,是秦朝博士出身,辗转归顺汉朝,仍为博士,号稷嗣君。他乘机进言说:“现在天下已定,朝仪不可不肃,臣愿前往鲁地征集儒生及臣所有的弟子前来商议朝仪。”高祖说:“只恐怕礼节太烦琐,难以实行。”叔孙通说:“臣听说五帝不同乐,三王不同礼,关键在于因时制宜。现在只需将古礼与前秦仪制折中而定,就不会繁缛了。”高祖说:“你先去办理,务必要简单一些。”叔孙通领命而出,到鲁地招集了二三十个儒生,令他们随行入都,共定朝仪。各儒生乐得攀缘,情愿相随,然后又从薛地招呼一百多弟子,一同到栎阳。制定朝礼须实地练习,他们就在郊外旷地,挑选一个宽敞的场所,与众人演习。过了一个月,叔孙通入朝请高祖亲自出来观看。高祖来到之后,见众人演习的礼仪,尊君抑臣、上宽下严,便欣然对叔孙通道:“我看可以这么做。”说完就回宫去了,稍后下诏群臣,让他们前去演礼场观看,准备第二年施行。
不久秋尽冬来,恰在此时萧何到来,说长乐宫已经建成。长乐宫就是秦朝的兴乐宫,萧何监工修筑已经竣工。高祖正好到长乐宫过年。
到了汉朝七年元旦,各国诸侯王与文武百官均到新宫朝贺。天色微明,便有谒者等候在那里,见了诸侯群臣,依次引入,让他们站立在东西两阶。殿中早陈列着仪仗,非常森严。卫官举着旗,郎中拿着戟,分别站在左右两边,大行[大行:官名,负责接待宾客。] 站在殿旁,共计有九人。高祖乘辇出来,卫官、郎中大声呼喊,纠集百官。高祖徐徐下辇,落座之后,由大行传呼诸侯王、丞相、列侯等逐批觐见。诸侯王、丞相、列侯等进殿后一一拜贺。高祖不过略略欠身,算是答礼。大行传话平身,众臣子才敢起身,仍站回原位。于是分排用宴,众人都屈身俯首,不敢失仪。酒至九巡,谒者便去请命散席,偶有人酒后忘情,略一欠身,便被御史领去,不准再坐下,因此全场肃静,与以前宴会时的情形大不相同。众臣告辞之后,高祖退入内廷,不由得欢喜地说:“我今天才知道皇帝的尊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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