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东藩中华史:前汉-吕、刘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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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氏越来越强盛,刘氏越来越衰落,剩下几个高祖子孙人人自危,担心大祸临头。一位年少气盛的龙种,暗立大志,想把这汉家龙脉扶持起来。此人就是朱虚侯刘章。他奉吕太后之命,进宫做侍卫。当时,刘章只有二十岁,生得仪容俊美,气宇轩昂。娶了赵王吕禄的女儿为妻,小两口儿倒是很恩爱,与那两个赵王不同。吕太后见他们夫妇和睦,自然欢喜,就是吕禄也对他另眼相待。哪知刘章却别有用心,用这一副温存手段笼络妻房,让她转告母家,然后自己好伺机行事。

    一天,刘章在宫中守卫,正值吕太后宴请同一宗族的亲属,一大半是吕氏王侯。刘章瞧在眼中,恼在心头,但脸上仍不露声色,静待太后命令。太后见刘章在旁边,就命他维持酒席秩序。刘章慨然道:“臣是将门之后,奉命维持秩序,也请太后允许我用军法行事!”太后向来把刘章看做是小孩子,以为他是一句戏言,便答应了。

    酒过数巡,刘章请来歌舞,唱了几曲巴里词,演了一回莱子戏,博得太后喜笑颜开,灌得众人醉意醺醺。有一个吕氏子弟不胜酒力,想偷偷逃开,偏偏被刘章瞧见。只见他走下台阶,拔剑追出,赶到那人背后,喝声道:“你敢擅自逃离宴席吗?”那人忙回头谢罪。刘章瞪着眼说:“我已请命用军法行事,你敢逃席,分明是藐视军法,休想再活了!”说着,手起剑落,竟将那人的头砍下,然后回报太后:“刚才有一人逃离宴席,臣已经依照军法,将他处斩了!”这一句话令众人大惊失色。吕太后也不禁改容,但想到已经允许他依从军法行事,只好暂时忍耐。刘章却像没事一般,从容自若。

    众人都恐慌不安,请命告退,太后于是下令罢酒,起身入内。众人都离席散去,刘章也安然走出。经过这次宴饮,吕氏族人才知刘章勇悍,都怕他三分。吕禄也有些忌恨刘章,但为了女儿的面子,不好计较,仍然像往常一样对待他。吕氏族人见吕禄尚且如此,自己怎能无故加害刘章,只好容忍。只有刘氏子弟暗暗欢喜,都希望刘章能够力挽狂澜,抑制吕氏。就是陈平、周勃等也从此把刘章视为奇才。

    吕媭与姐姐的性情相似,被封侯以后,手中有了权力,就喜欢探察别人的过失,伺机进谗言。她与陈平有些过节,屡次向太后进言,说陈平喝了酒就调戏妇人。太后知道吕媭想替夫报仇,有心诬告,不肯轻易听从她,只是嘱咐近侍暗中观察陈平。陈平已探知吕媭的谗言,索性就沉迷于酒色,这样做非但不被太后怀疑,反令太后非常欢喜。

    陈平凡事都禀报吕后,不敢擅自做主,整天拥美姬、灌黄汤,看似一副麻木不仁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是忧愁得很,无事之时,也常七思八想,意在安刘。无奈吕氏势力一天比一天强盛,想要设法扭转局势,犹如螳臂当车,不自量力,所以陈平越来越忧虑。

    大中大夫陆贾目睹吕氏一族专权,便借病辞官,选择一处地方隐居。当时他妻子已死,膝下有五个儿子,他又没什么家产,只是从前出使南越时,别人赠送过一些财物。陆贾把这些东西变卖成钱,分给他的五个孩子,让他们自谋生计。自己只要车一乘、马四匹、侍役十人、宝剑一把,随意闲游,四处逍遥。所需要的衣食,由五子轮流供奉,只求舒适,不要奢华。有时到了长安,与众位大臣饮酒谈天,彼此都是多年僚友,当然趣味相投。连左丞相府中他也时常进出,凡门吏仆役,没一个不认识他的,因而他能出入自由,不用通报。

    一天,陆贾又去拜访陈平,门人见是熟客,就让他进去,只说丞相在内室中。陆贾熟门熟路,一直走到内室,见陈平独自闷坐,就开口问道:“丞相有什么忧愁呢?”陈平被他一问,突然惊起,抬头细瞧,幸亏是个熟人,于是就请他入座,边笑边问:“先生猜我有什么心事?”陆贾接口道:“足下位居丞相,食邑三万户,也算是富贵至极。但却在这里忧愁,恐怕是为了吕氏专政吧?”陈平回答说:“先生说得对极了。敢问有何妙策能转危为安?”陆贾慨然道:“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睦,众心归附!现在社稷大计,就掌握在两个人手里,一个是你,一个是绛侯。你何不与绛侯结交,互相帮助呢?”陈平面露难色,陆贾又与陈平密谈几句,只见陈平一再点头。陆贾这才与陈平告别,出门离去。

    原来陈平与周勃同朝为官,关系却不甚融洽。从前高祖在荥阳时,周勃曾说陈平私受贿赂,虽然事隔多年,但陈平总不能释怀。陆贾为陈平出谋划策,叫他与周勃结交。陈平于是邀请周勃过来饮酒。等周勃到来后,陈平不但盛情款待,还取出五百金为周勃上寿。周勃不肯接受,陈平便派人送到周勃家里,周勃道谢而去。

    过了三五天,周勃也设宴相请,陈平自然前往。此后两人常相往来,不免谈起国事。周勃也暗恨吕氏一族,与陈平意气相投。陈平很佩服陆贾的才辩,特赠他奴婢百人、车马五十乘、钱五百万缗,让他联络公卿,将来可以联合起来消灭吕氏。陆贾于是到处结交,劝他人背吕助刘。朝臣多被他说动,吕氏的势力越来越弱,不过吕产、吕禄等人还不知道。

    三月上旬,吕太后按照惯例亲临渭水,祭祀神灵。回去时,路过轵道,有一个形状像狗的动物突然跑来,咬了她一下。吕后疼痛难忍,失声大叫。卫士慌忙保护,却不知是什么原因,只听太后呜咽道:“你等看见一只狗了吗?”卫士都说没看见。太后左右四顾,真的什么也没有,于是忍痛回宫,解开衣服仔细察看,被咬的地方已经青肿。吕后更加惊疑,立即召入太史,令他占卜吉凶。太史占卜后,称是赵王刘如意在作祟。太后半信半疑,命医官调治。哪知敷药无效,服药也无效,只好派遣内侍到赵王刘如意墓前代为祈祷,竟然也没有效果。幸亏她体质强壮,才不至于立即死亡,直至夏尽秋来,才将全身气血折磨殆尽。吕后自知离死不远,就命吕禄为上将,管领北军,吕产管领南军。嘱咐二人道:“你们被封王,大臣多半不服,我如果死了,难免会有变动。你二人须领兵保卫皇宫,千万不要轻易出去,就是我出葬时,也不必亲自前去,免得被人控制!”吕产与吕禄唯唯受教。

    又过了几天,吕太后病死在未央宫,遗诏令吕产为相国,审食其为太傅,封吕禄的女儿为皇后。吕产在宫内守丧,吕禄在宫外巡行,防备得非常严密。太后灵柩出葬长陵时,二人遵照遗嘱不去送葬,只带着南北二军保卫宫廷,一步也不敢离开。陈平、周勃等人虽有心除灭吕氏,却无机可乘,只好耐心等着。朱虚侯刘章盘问妻室,才知吕产、吕禄谨守遗言,盘踞宫廷内外。刘章暗想朝内大臣都无力锄奸,只好从外面下手。于是密令亲吏到齐国让兄长刘襄向西发兵,自己在都中作为内应,若能诛灭吕氏,就尊兄长为帝。刘襄得报后,就与舅舅驷钧、郎中令祝午、中尉魏勃部署人马。此事被齐相召平听说,他立即派兵守住王宫,名为保卫齐王,实是控制局面。齐王刘襄被他牵制,不便行动,急忙与魏勃等人秘密商议。

    魏勃足智多谋,前去拜见召平,低声对召平说:“大王未见朝廷的虎符擅自发兵,这是造反。现在你派兵围困大王,实在令人佩服,魏勃愿为你效力,指挥兵士,禁止大王擅自行动,不知你肯用我吗?”召平听魏勃这样说,十分高兴,就将兵符交给魏勃,任魏勃为将,自己在相府中安居,一点防备也没有。忽然有人禀报说魏勃把士兵从王府四周撤掉,正移兵到相府。召平吓得手足无措,急令门吏关住大门,派人前后守护。不一会儿,门外的人声、马声已聚成一片,东冲西突,南号北呼,相府门第已被魏勃率人四面围住。召平不禁长叹道:“道家有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自己误信他们,现在后悔也晚了!”说完拔剑自杀。齐王刘襄令魏勃为将军,准备出兵,并任驷钧为丞相,祝午为内史,写好文告,号召四方。

    此时距离齐地最近的是琅玡、济川及鲁三国。济川王是刘太,鲁王是鲁元公主的儿子张偃,两人为吕氏私党,不便联络。只有琅玡王刘泽辈分最长,又与吕氏关系不太近,齐王便派祝午前去拜见刘泽,相约起事。祝午怕刘泽不同意,就在齐王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起身离开。

    祝午抵达琅玡,对刘泽说:“听说最近吕氏作乱,朝廷危急。齐王刘襄想起兵西去,铲除乱贼,只是担心自己年纪小,没有威望,因此特派臣前来恭迎大王!大王善于作战布阵,威望甚高,齐王情愿举国听从,请大王速到临淄主持军务!即日联合两国兵马,进入关中,平定内乱。到那时,帝位除了大王,还有谁有能力继承呢?”刘泽本来就不服吕氏,听祝午这样说,心动不已,立即动身,到了临淄。齐王刘襄表面上欢迎,暗中却加以监制,又派祝午到琅玡假传刘泽的命令,发琅玡兵马向西攻打济南。济南本来是齐国的土地,由吕太后封给吕王,所以齐王发兵,首先攻打济南。然后又写明吕氏的罪行,通告各国。

    消息传到长安,吕产、吕禄非常着急,于是派遣颍阴侯大将军灌婴领兵数万攻打齐兵。灌婴走到荥阳,逗留不前,内结绛侯,外联齐王,静候内外消息。齐王刘襄也屯兵西界。琅玡王刘泽被齐王困在临淄,自知受了欺骗,想出一个办法,对齐王刘襄说:“悼惠王是高帝的长子,你是悼惠王的后人,就是高帝的嫡长孙,理应继承大统。现在听说大臣们在都中聚议,推立新主。我年龄最大,大臣都等我前去决定。你不如放我入关,与众大臣商议此事,管教你登上大位。”齐王刘襄被他说动,于是代备车马,送刘泽西去。刘泽出了齐境,逃脱齐王羁绊,便慢慢西进,静候都中消息。

    都中却已另有变动,何人是主谋?正是左丞相陈平与太尉周勃。二人和好以后,常常密谈国事,决心除掉吕氏一族。只因吕产、吕禄二人手握兵权,不便发作。这次齐王发兵,有机可乘,便共同谋划,做了齐王的内应。灌婴屯兵荥阳也是陈平、周勃授意的。陈平又想到郦商父子与吕产、吕禄交情不一般,于是借议事之名把郦商扣押起来。然后召郦商的儿子郦寄前来密谋,让郦寄劝吕禄速去赵国做王。

    郦寄不得已对吕禄说:“高帝与吕后共定天下,刘氏共立九王,即吴、楚、齐、代、淮南、琅玡与恒山、淮阳、济川三国;吕氏立三王,即梁、赵、燕。这些都是经大臣商议的,众人都不反对。现在太后已经去世,皇帝年纪还小,你既有赵王官印,就应该前去任职,可你现在仍带兵留在京城,怎能不被人怀疑呢?现在齐国已经起事,各国必定响应,你何不让还将印,把兵事交给太尉,再请梁王也交出相印,与大臣立盟,表明心迹,即日前去赵国,齐兵必然撤回。你据地千里,南面称王,便可高枕无忧了!”

    吕禄信以为真,让郦寄转告吕氏一族。吕氏父老有的说可行,有的说不可行,弄得吕禄犹豫不决。郦寄天天去打探消息,但又不便催促得太紧,只好伺机再劝。吕禄与郦寄关系很好,不知郦寄心怀鬼胎,反要他一同出去游猎。二人路过临光侯吕媭家,吕禄顺便进去拜访。吕媭是吕禄的姑姑,听说吕禄要让还将印,便怒叱道:“你这蠢材!你身为上将,竟然弃军远去,眼见吕氏一族将无从安身了!”吕禄莫名其妙,支吾应对。吕媭更加生气,将家中所藏珠宝全部取出,扔在堂下,恨恨地说:“家族将要灭亡,这些东西最终也会落入别人手中,我何必替他人守护呢?”吕禄惘然退回。郦寄守候在门外,见吕禄形色仓皇,与进去时大不相同,便问明原委。郦寄听了,大吃一惊,只淡淡地答了几句,说她老人家顾虑太多等。吕禄似信非信,别了郦寄,独自返回府中。郦寄派人禀报陈平、周勃,陈平、周勃担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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