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极其孝顺,在代郡时,文帝曾因母亲的病迟迟不好,亲自侍奉,日夜不怠,饮食汤药,必先自己尝试。所以文帝向来以贤孝闻名,最终登上帝位。
说来也奇怪,薄太后的遭遇,仿佛一段传奇故事。文帝的继室窦氏,也是反祸为福,无意中得到奇缘。窦氏是赵地观津人,只有兄弟二人,兄长名叫窦建,字长君,弟弟名叫窦广国,字少君。他们早年丧失父母,那时少君很小,长君也尚年少,不能谋生,又遇上战乱,流离失所,窦氏与兄弟二人几乎不能生存。恰在此时,汉宫采选秀女,窦氏便去应选,得以入宫侍奉吕后。
不久,吕后发放宫人赐给众王,每王五人,窦氏也在其中。她因祖籍观津,自愿去赵国,好与家乡接近,便向主管太监陈述自己的意思。主管太监当时也答应了,不料在分配宫女时将此事忘记,竟把窦氏派入代国。等到窦氏得知此事向太监诘问时,他才想起来,但已不能再改,只得好言劝慰,敷衍一番。
窦氏洒了许多珠泪,自悲命薄,怅然出都。同去的还有四个宫女,途中虽然不至于寂寞,但总觉得无限凄凉。哪知到了代国,竟蒙代王特别赏识,春风几度,暗结珠胎。第一胎生下一女,取名为刘嫖,第二、三胎均是男孩,长子取名为刘启,次取名为刘武。当时代王已有四个儿子,刘启与刘武当然比不上正室所生。窦氏却也自安本分,尊敬王妃,并嘱咐自己的两个儿子听从兄长的命令。代王见她知书达理,格外宠爱。后来代王妃得病身亡,后宫虽有数人,要算窦氏隐隐有继妃的希望,不过当时还没有正名。后来代王入都为帝,前王妃所生的四个儿子接连夭逝,窦氏的两个儿子终得以崭露头角。
文帝元年春天,丞相等人联名上疏,请求册立太子。文帝再三谦让,说他日应推选贤王,不宜私立子嗣。群臣又多次上疏请求,说皇子刘启年龄最大,敦厚仁慈,理应立为太子,上承宗庙,下慰人心。文帝于是准他们所请,封皇子刘启为太子。太子确定后,群臣又请求册立皇后。太子刘启既是窦氏所生,窦氏理应为后,还有何疑义?不过群臣未曾指名,让文帝独断罢了。文帝因上有太后,须要秉承母命。薄太后就下令册立太子的母亲窦氏为皇后,窦氏就成了文帝的继室,正位中宫。
窦氏被封为皇后,长女刘嫖受封为馆陶公主,次子刘武受封为淮阳王,就是窦后的父母,也由薄太后赐恩追封。原来,薄太后的父母也都早死,父亲葬在会稽,母亲葬在栎阳。文帝即位后,追封薄父为灵文侯,在会稽郡置园邑三百家,让他们奉命守祠;薄母为灵文夫人,在栎阳北添置园邑。薄太后认为自己的父母都受了封号,不能厚己薄彼,于是下诏追尊窦后的父亲为安成侯,母亲为安成夫人,在清河郡观津县中设置园邑二百家。车骑将军薄昭是薄太后的弟弟,当时已被封为轵侯。薄太后因此也给窦后的兄长厚赐田宅,让他移居长安。窦后心存感恩,叩头拜谢。等到窦长君奉旨到来,兄妹相见,当然忧喜交集。二人促膝长谈,谈到小弟窦少君,窦长君痛哭流涕,说是被人掠去,多年没有音信,生死未卜。窦后听完,也不禁泪水滂沱,等窦长君退出后,就派人到清河郡访觅窦少君,但一时也没有消息。
窦后正在惦念,一天,忽然由内侍递入一封书信。打开一看,原来是窦少君前来认亲。书中叙述了小时候的事情,说与姐姐同去采桑,曾失足堕地。窦后追忆起来,确有此事,便向文帝说明,召窦少君觐见。
窦少君与窦后阔别十多年,分别时只有四五岁,久别重逢,几乎都不认识对方了,窦后也不敢贸然认亲。文帝在座细问,少君仔细陈述。说他自从与姐姐分别后,被盗贼掠去,卖给人家为奴,后来又辗转卖了十多家,直至卖到宜阳,当时他已有十六七岁了。宜阳主人命他与众奴仆一起进山烧炭,夜里就在山下搭篷住宿。不料山忽然崩塌,一百多个奴仆全被压死,只有窦少君幸免于难。主人也很惊异,比以前更优待他。又过了几年,宜阳主人迁居长安,窦少君也随同前往。到了都中,正值文帝册立皇后,文武百官一齐道贺,很是热闹。当时都中人传说皇后姓窦,是观津人氏,从前不过是个宫奴。窦少君听了传言,回忆姐姐曾入宫备选,心想:难道今日的皇后就是我的姐姐不成?经多方探听,果然就是自己的姐姐,这才大胆上疏,将采桑一事列入,作为证据。
窦后还有疑虑,又盘问道:“你记得与姐姐告别时的情形吗?”
窦少君说:“姐姐西行时,我与兄长把她送到邮舍,姐姐可怜我年纪太小,曾向别人给我要一碗饭,又为我洗过头之后才动身。”说到这里,不禁哽咽起来。窦后听了,比窦少君还要悲痛,也顾不得文帝在座,便哭着起身道:“你真是我小弟!可怜!可怜!现在你姐姐已沐皇恩,你也蒙上天保佑,前来与我相聚!”说到“聚”字,竟不能再说下去,只与窦少君两手相握,痛哭起来。窦少君也泪流满面,内侍等站立左右也都泪眼模糊。坐在上面的文帝,看到这个场面,也为之动容。姐弟两人哭了很久才停止,文帝又召来窦长君,让他们兄弟一叙。
文帝让他们兄弟住在一起,还赏赐了很多田宅。右丞相周勃、太尉灌婴听说了这件事,私下商议道:“从前吕氏专权,我们有幸免去一死。现在窦后兄弟都聚集在都中,将来也有可能倚仗皇后干预朝政,我们的性命不是握在这二人手中了吗?况且他们出身寒微,不知礼义,一朝得志,必定效仿吕氏。现在应预先加以提防,才不会留下后患!”二人商议一番,就上奏请求选择正直的人与窦后兄弟结交。文帝准奏,就选择贤人与他们相处。窦氏兄弟果然退让有礼,不敢倚势欺人。文帝也惩前毖后,只让他们安居长安,不再封爵。直至景帝继位,尊窦后为皇太后,才加封两个舅舅。当时窦长君已死,有一个儿子叫窦彭祖,被封为南皮侯;窦少君还在,被封为章武侯。此外还有魏其侯窦婴,是窦后的侄子。
文帝励精图治,发政施仁,赈济贫民,赡养老人,派官吏巡行天下,察视郡县守令。海内大定,远近太平。于是封赏以前随驾的众臣,封宋昌为壮武侯,张武等六人为九卿,另封淮南王的舅舅赵兼为周阳侯,齐王的舅舅驷钧为靖郭侯,原常山丞相蔡兼为樊侯。又查得高祖时的功臣,如列侯、郡守共一百多人,都加以封赏。
过了半年多,文帝越来越明白治国之道,特意在临朝时问右丞相周勃:“天下一年约发生多少起案件?”周勃回答说不知道。文帝又问每年谷物的收入是多少,周勃答不出,急得冷汗直流,背部都湿透了。
文帝见周勃说不出来,便转问陈平。陈平其实也不知道,但他急中生智,随口答道:“这两件事各有专人负责,陛下可以问他们。”
文帝又问道:“这事由何人专管?”
陈平又答道:“陛下想知道牢狱之事,可问廷尉;谷物出入可问治粟内史!”
文帝生气地说:“照此说来,你主管什么事?”
陈平跪地说道:“陛下不知臣驽钝,封臣做宰相。身为宰相,理应上佐天子,下抚万民,外镇四夷诸侯,内使卿大夫各尽其职,关系很是重大。”
文帝听了,点头称是。周勃见陈平对答如流,觉得自己相形见绌,更加惭愧。等到文帝退朝,周勃与陈平一同走出来,周勃对陈平埋怨道:“你为何不提前教我?”陈平笑着回答道:“你官居相位,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职务吗?假如主上问你长安还有几个盗贼,试问你将如何回答呢?”
周勃无话可说,默然退回,自知才能比不上陈平,就产生了辞官的想法。正巧这时有人对周勃说:“你诛灭吕氏族人,立代王为帝,威震天下。古人有言,功高遭忌。如果再恋位不走,恐怕就大祸临头了!”周勃被他一吓,更加心寒,便上疏归还相印。文帝准奏,专任陈平为相,并与陈平商议南越之事。
南越王赵佗以前曾受高祖册封,臣服于汉朝。到吕后四年,赵佗背离汉朝,自称南越武帝,并且发兵攻打长沙。长沙王上报朝廷,请兵支援,吕后派遣隆虑侯周灶率兵征讨。当时正值酷暑,士兵遭遇瘟疫,多半病死在途中,不能前进。且南岭一带由赵佗派兵堵住,无路可进,周灶只得逗留在半路上。吕后病死后,周灶索性班师回京。赵佗因此更加横行无忌,致使闽越、西瓯成为南越的属国,共得东西一万多里的土地。
文帝见四方皆服,只有赵佗倔强得很,便决定采用以柔制刚的方法。他命令真定官吏在赵佗的父母坟旁设置守邑,每年祭拜,并对赵佗的兄弟和其他亲人,给予厚赐,然后选派使臣,南下劝赵佗归降。这种决定不能不与丞相商议,陈平于是将陆贾保荐上去,说他前次出使不辱君命,这次叫他再去,驾轻就熟,定能成功。文帝也认为这样做最好,就召陆贾入朝,让他带着诏书前去南越。陆贾奉命起程,过了好几天才到南越。赵佗听说是熟客,当然接见,陆贾于是取出诏书交给赵佗。
赵佗看完后,非常感动,握着陆贾的手说:“汉天子真是明君。臣愿奉诏行事,归附汉朝,永为藩臣。”
陆贾指着御书说:“这是天子的亲笔书信,大王既然愿意臣服天朝,见到天子的书信,就如同见到天子一般,应该恭敬对待。”
赵佗听了此话,就将御书悬挂在座上,自己在座前跪拜,叩头谢罪。然后二人促膝谈心,共叙旧情。陆贾逗留了好几天,准备回朝复命。赵佗写了一封回信,又取出许多财物,托陆贾上贡给朝廷,另外又赠给陆贾不少钱财。
陆贾告别赵佗,回去复命。见了文帝,呈上书信,文帝看了一遍,很是欣慰,就厚赏陆贾。从此南方无事,四海升平。不久,两次出使南越的陆大夫,安然寿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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