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还有一个英才,与贾山同姓不同宗,祖籍洛阳,单名一个“谊”字。贾谊少年时就卓越出众,气宇非凡。曾被河南太守吴公招到门下,备受器重。吴公声名远播,治理国事天下第一,文帝特召他为廷尉。吴公奉命入都,将贾谊推荐上去,说他博览群书,很有才华。文帝于是将贾谊召为博士。贾谊年仅弱冠,朝中大臣,贾谊虽然年龄最小,但每有政议,一经贾谊逐条分析,都能尽合人意,都中人都称赞贾谊有才。文帝也认为他很有才能,仅一年时间,就迁升他为大中大夫。
贾谊劝文帝改换服饰,大兴礼乐,并将这些写入列举纲要,文帝颇为叹赏,但因为事关重大,没有立即执行。文帝想升任贾谊为公卿,可丞相周勃、太尉灌婴及东阳侯张相如、御史大夫冯敬等人心怀妒忌,常到文帝座前,说贾谊意在专权,不能重用。文帝于是改变了本意,封贾谊为长沙王太傅。贾谊不能不去,但心中怏怏不乐。
贾谊离去后,周勃等人当然欣喜。不过周勃生性好嫉妒别人,大臣们也多记恨他,对他怨恨最深的就是朱虚侯刘章以及东牟侯刘兴居。吕氏族人被灭,刘章实际上立了头功,刘兴居的功劳虽然比不上刘章,但清宫迎驾,也算是一个功臣。周勃曾与二人私下约定,答应奏请封刘章为赵王、刘兴居为梁王。文帝继位后,周勃竟然背弃前言,没有替他们奏请,自己反而接受了第一等厚赏。因此刘章、刘兴居与周勃之间有了怨恨。文帝也知道刘章兄弟灭吕有功,只因刘章想立兄长为帝,所以不愿优待他们。
又过了两年,有人请立皇子为王,文帝下诏说:“朕很怜悯赵幽王,以前已立幽王的儿子刘遂为赵王,还有刘遂的弟弟刘辟彊以及悼惠王的儿子朱虚侯刘章、东牟侯刘兴居没有得到封赏,他们对国家有功,均应封为王。”这诏一下,群臣揣合帝意,准备奏请封刘辟彊为河间王、朱虚侯刘章为城阳王、东牟侯刘兴居为济北王。文帝当然准奏,只是城阳、济北都是齐地,割封给刘章兄弟,分明是削弱齐王!这三王分封出去后,便将刘参封为太原王、刘揖封为梁王。梁、赵均是大国,刘章兄弟期望已久,现在终于绝望,他们便怀疑是周勃从中作祟,不免有些怨言。文帝对此略有所闻,索性免去周勃丞相一职。
文帝命灌婴为丞相,灌婴接任时,已是文帝三年。过了几个月,忽然听说匈奴右贤王入侵上郡,文帝急命灌婴调发八万人,抵御匈奴,自己率领众将到甘泉宫,作为援应。不久文帝接到灌婴的军报,称匈奴兵已经退去。文帝于是转赴太原,接见代国旧臣,各给赏赐,并免除代地百姓三年的徭役。
文帝在代地逗留了十多天,又有警报传来,说济北王刘兴居起兵造反,进攻荥阳。文帝立即任命棘蒲侯柴武为大将军,率兵征讨,然后令灌婴回朝,自己带领众将急忙赶回长安。刘兴居受封济北,与他的兄长刘章同时就国,刘章郁愤成病,不久便去世了。刘兴居听说兄长气愤身亡,更加怨恨,心生叛意。恰在此时,刘兴居听说文帝征讨匈奴,他认为关中空虚,于是突然起兵。哪知到了荥阳便与柴武相遇,大战了一场,被柴武杀得七零八落,士兵四散逃走了。柴武乘胜追赶,紧随不舍。刘兴居策马乱跑,马一脚踏空竟然跌倒了,把刘兴居掀翻在地。此时后面追兵已到,就把他抓住,带到柴武面前。柴武把他关进囚车,押解回京。刘兴居自知难逃一死,扼喉自杀。柴武回朝复命,文帝可怜刘兴居自取灭亡,就封悼惠王其余的儿子刘罢军等七人为列侯,只是将济北国撤销,不再列为封地。
干戈平息,朝廷又清闲起来。文帝政务不忙时,免不得要出宫游行。一天,文帝带着侍臣去上林苑观赏景色,只见林中草深林茂、鱼跃鸢飞,文帝的心情顿时无比舒畅。走到虎圈,见里面驯养的禽兽数不胜数,于是召来上林尉,询问禽兽的总数是多少。上林尉瞠目结舌,答不上来,监守虎圈的啬夫从容回答,一一详陈。文帝称赞道:“好一个啬夫,这样才算是尽职!”说着,就命从官张释之封啬夫为上林令。
张释之字季,堵阳人氏,以前是骑郎,十年没有升迁,后来才晋升为谒者。文帝叫他谈论现在的形势,张释之便把秦汉的得失说了一番,文帝非常赏识,就给张释之加官为谒者仆射。每当车驾出游,就令张释之跟随。此时,张释之奉命,却半晌不说话,文帝又重复了一遍,张释之反问道:“陛下认为绛侯周勃和东阳侯张相如的人品如何?”文帝道:“都是忠厚的人。”张释之接着说:“陛下既知两人性情忠厚,为何想重用啬夫呢?这二人平时论事,不善发言,怎比得上啬夫的一张利口喋喋不休?陛下可曾记得秦始皇吗?”文帝示意他说下去,张释之于是接着说:“始皇喜欢任用主办文书的官吏,用烦琐苛刻来显示精明。后来这个不好的习惯就沿传了下来,众人都擅长辩论,谁都能为自己做过的错事开脱,最终闹得不可收拾。现在陛下认为啬夫口才好,便想让他升迁,臣担心步秦朝后尘!”文帝点头称是,就没有加封啬夫,而是加封张释之为宫车令。
不久梁王入朝,与太子刘启同车进宫。走到司马门时,梁王和太子都没有下车,恰巧被张释之瞧见。张释之走过去拦住太子、梁王,并将此事写成奏章呈给皇上。汉初定有禁令,因为司马门极其重要,所以除天子外,无论何人经过都要下车。张释之认为太子、梁王时常出入,理应知道这些规定。现在竟敢乘车进司马门,是明知故犯,应以不敬罪论处。这道奏章呈进去后,文帝因为溺爱这两个孩子,且认为张释之所奏之事是平常小事,所以搁置不提。后来薄太后听说了这件事,召入文帝,责备他纵容儿子。文帝免冠叩谢,自称教子不严,请太后恕罪。薄太后派人传诏赦免太子、梁王,准他们进见。文帝毕竟是明君,并不怪张释之多事,反说张释之刚正不阿,理应升官。于是封张释之为中大夫,没多久又将他提升为中郎将。
文帝带着宠妃慎夫人出游霸陵,张释之也随驾同行。霸陵在长安东南七十里,依山面水,文帝在这里为自己修筑陵墓,所以称为霸陵。文帝眺览一番,又与慎夫人登高东望,用手指着一条路对慎夫人说:“这就是邯郸要道。”慎夫人是邯郸人,听到这话,不禁产生了思乡情怀,神情凄然。文帝见她玉容暗淡,后悔自己失言,于是命左右取过瑟,让慎夫人弹瑟抒怀。邯郸是赵都,赵女以擅长弹瑟出名,再加上慎夫人心灵手巧,当然指法高超。慎夫人将瑟接到手中,便按弦依谱,顺指弹来。文帝听着,只觉得嘈嘈切切,暗寓悲情,顿时心动神移,也不禁忧从中来,慨然作歌。一弹一唱,余音缭绕。
文帝对随从的大臣说:“人生短短几十年,到头来总有一死。我死以后,如果用北山石为外棺,再用纻絮杂漆涂封,定能坚固不破,试问有谁能动摇呢?”从臣都应了一个“是”字,只有张释之答道:“臣认为皇陵中若藏有珍宝,就会使人垂涎,就算用北山石为外棺,也不免有隙可寻。倒不如不置任何珍宝,就算没有坚硬的外棺,也不必顾虑!”文帝听他说得有理,点头称是。当时天色已晚,文帝起驾回宫。后来又令张释之为廷尉。张释之清廉而有威望,都中的人都畏服他。
张释之从骑尉一步步升迁,多亏前任中郎将袁盎举荐。袁盎以前跟从文帝游览,也有好几次犯颜直谏,说别人不敢说的话。文帝曾宠信宦官赵谈,让他和自己同坐一车,袁盎因此进谏道:“臣听说与天子共乘一车的,无不是天下豪俊。如今汉朝虽然缺乏良才,但也不能同一个太监共乘一车吧!”文帝于是令赵谈下车。过了几天,文帝与窦皇后、慎夫人同游上林,上林的官员预先作了安排。帝、后等入席休息,袁盎也跟了进去。帝、后分坐左右,慎夫人走到皇后旁边,准备坐下,袁盎用手一挥,不让慎夫人就座,却要她退到席的右边。慎夫人平日在宫中,仗着文帝宠爱,常与窦皇后并坐并行。窦后起自寒微,经过许多周折,才有幸做了皇后,所以遇事谦退,格外宽容。俗语说得好,习惯成自然,这次袁盎偏偏要慎夫人退居下手。慎夫人怎么能忍受?慎夫人站着不动,把两道柳叶眉微竖起来,想与袁盎争论。
文帝早已瞧见,他担心慎夫人与袁盎斗嘴,有失礼仪,因此勃然起座,匆匆走出。窦皇后当然随行,慎夫人无暇争执,一起跟着走了出去。文帝为了此事,失去了游览的兴致,就带着众人乘辇回宫。
袁盎跟在皇帝后面一同进宫,帝、后等下辇,他从容进谏道:“臣听说尊卑有序,才能上下和睦。如今陛下既已册立皇后,皇后是六宫之主,无论妃妾嫔嫱,都不能与皇后相提并论。慎夫人是妾,怎能与皇后平坐?如果陛下宠爱慎夫人,大可另加赏赐,怎么能破坏秩序?如果由她骄恣妄为,陛下名为宠爱,实际上是在害她。前例并不遥远,陛下没听说过‘人彘’吗?”文帝听到“人彘”二字,恍然大悟,怒气全消。当时慎夫人已经入内,文帝走进去把袁盎所说的话转述了一遍。慎夫人才知袁盎是为保全自己,后悔不该错怪好人,于是取出黄金五十斤赐给袁盎。
这时淮南王刘长入朝求见,文帝只有这一个弟弟,当然加倍宠爱。不料刘长在都数日,竟闯出了一桩大祸。文帝下诏赦免刘长,仍令他归国,激起袁盎的一片热肠,又要当面与文帝争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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