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贯高等人谋反,东窗事发,张敖被一起抓捕。张氏家眷也都被拘禁在河内狱中,连赵姬也被囚禁起来。赵姬当时将要分娩,便对河内狱官陈述了高祖召幸之事,狱官也很吃惊,急忙报告郡守,郡守据实上奏。哪知事隔多日,毫无音信。赵姬有一个弟弟名叫赵兼,与审食其相识,立即筹资入都,叩门求见辟阳侯。审食其还算有情,召见了赵兼,问明来意。赵兼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给审食其,并恳求审食其代为疏通。审食其就进宫把这件事告诉了吕后,吕后是个母夜叉,最恨高祖纳入姬妾,怎肯帮助赵姬,反将审食其骂了一顿。审食其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再说。赵兼等了数日,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准备再去审食其的住处问明。审食其却避而不见,赵兼白跑一趟,只得回到河内。
那时,赵姬已生下一个男孩,在狱中受尽苦痛,眼巴巴地盼望着皇恩大赦。可弟弟走进来时却满面愁惨,言语支吾。赵姬绝望至极,又悔又恨,哭了一天,竟自寻短见。等到狱吏发现时,赵姬已气绝身亡。只得给这个婴孩找一个奶妈,好生保护,静候朝中消息。
后来张敖遇赦,全家被释放,赵姬所生的儿子,由郡守派人同奶妈一起送到都城。高祖听说赵姬自尽,只有一个孩子被送来,不禁念起旧情,感叹起来。就命人将这个孩子抱进来,高祖见他与自己相似,心生怜惜,给他取名为刘长,交给吕后抚养,并令河内郡守把赵姬的棺材发往原籍真定,妥善安葬。吕后本不愿抚养刘长,只因高祖郑重叮嘱,也不好虐待刘长。好在刘长的母亲已死,对自己没有什么威胁,况且一切抚养之事自有奶妈,不用她劳心,因此吕后也不太在意。
过了几年,刘长已经五六岁了。他生性聪明,善于察言观色,吕后见他敏慧,居然把他当做自己亲生儿子一样,刘长这才得以存活下来。刘长被封为淮南王后,才知道自己的生母赵姬冤死狱中,舅舅赵兼留居真定,于是派人前去迎接舅舅。到了淮南,两人谈起赵姬,又添了一份怨恨,无非是因为审食其不肯上禀,致使赵姬身亡。刘长将此事记在心中,常常想杀掉审食其为母报仇,只是苦于无从下手,一直没有行动。
后来文帝即位,审食其失势,刘长就在文帝三年,借入都朝拜的名义来到长安。文帝听说刘长来朝,十分高兴,接见以后,留他在都城游玩数日。刘长此时年已逾冠,身强力壮,平时在淮南时就常有不听从朝廷的命令、独断专行之事。文帝因为自己只有这一个弟弟,所以格外宽容。这次文帝留他在都城,正合刘长的心意。
刘长与文帝同车去上苑打猎,在途中交谈时,往往不顾名分,直称文帝为兄长。文帝也不与他计较,仍像以前一样对他。刘长更加高兴,暗想:入京朝拜只是表象,本意是来杀审食其,替母报仇。主上待我这么好,就算我把审食其杀死,主上也不会定我重罪。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于是带领手下,去拜访审食其,暗中拿着铁锤。审食其听说淮南王来访,慌忙整肃衣冠,出门相迎。只见刘长跃身下车,走到审食其面前。审食其以为他是下来行礼的,赶忙先作揖,才低下头,突然脑袋上面遭到锤击,痛彻心扉,霎时间头晕目眩,跌倒在地上。刘长命令手下砍下审食其的头,然后上车离去。
之后,刘长来到宫门前求见文帝,文帝当然出来相见。刘长跪在殿阶旁谢罪,令文帝吃了一惊,忙问他因为什么事,刘长回答说:“臣的母亲以前居住在赵国,与贯高谋反之事毫无关系。辟阳侯明知臣的母亲冤枉,并且他曾是吕后宠臣,竟不肯入宫禀报,致使臣的母亲含冤死去,这是第一条罪过;赵王刘如意母子无辜枉遭毒害,辟阳侯却不据理力争,这是第二条罪过;吕太后册封吕氏一族为王,危及刘氏,辟阳侯又缄口不言,这是第三条罪过。辟阳侯身受国恩,身负三罪,罪大恶极。臣为天下杀了此贼,上除国患、下报母仇!只是事前未曾请命,擅自将他杀死,也不能无罪,所前来认罪,甘愿受罚。”
文帝本来就不喜欢审食其,一听说他死了,倒也高兴,况且刘长为母报仇,情有可原,因此叫刘长退去,并不定罪。刘长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上疏辞行,昂然出都去了。中郎将袁盎入宫进谏道:“淮南王擅自杀死审食其,陛下竟置之不问,令他回国,恐怕此后他更加骄纵,难以控制。望陛下依法处治,大则夺国、小则削地,才能防患于未然!”文帝不说话,袁盎只好退出。
过了几天,文帝非但不惩治淮南王,反追究起审食其的私党,命人捉拿朱建。朱建听到这个消息后,拔剑自刎。吏人回报文帝,文帝说:“我并不想杀朱建,他何必这样!”于是召朱建的儿子入朝,封为中大夫。
第二年是文帝四年,丞相灌婴病逝,文帝升任御史大夫张苍为丞相。绛侯周勃自免相就国后,有一年多,每遇到河东守尉巡视各县,就心神不安,不但身披铠甲出去与守尉相见,两旁还有家丁保护着,手拿兵器,似乎在防备不测。有小人上疏诬告,竟说周勃意图谋反。文帝早已暗自猜疑,见了告变的密书,立即召来张释之,叫他派人将周勃押解进京。张释之只得派人会同河东守尉季布捉拿周勃。季布也知道周勃没有谋反,只因诏命难违,不得不带兵与朝廷派来的官员一块到绛邑拜见周勃。周勃仍然披甲出来迎接,一听说诏书到来,已觉得忐忑不宁,等到朝廷派来的官吏读罢诏书,吓得目瞪口呆,像木偶似的。季布叫周勃解下铠甲,然后又劝慰几句,才令朝吏带着他返回长安。
入都以后,周勃当然下狱,廷尉倒是廉明,只是狱吏总要索取一些钱财。周勃起初不肯出钱,被狱吏冷嘲热讽,受了许多窝囊气,无奈之下,只好取出一千金奉送他们。狱吏立即改变态度,小心侍奉。廷尉张释之召周勃对质,周勃不善申辩,张释之才审问几句,他便吓得说不出话来。多亏张释之是个好官,只让他回到狱中,并不急于定罪。狱吏收了周勃的贿赂,见周勃不能为自己申辩,便替他想出一个办法,只是不便明说,就在文牍背后写了五字,拿着给周勃看。周勃仔细一看,乃是“以公主为证”五个字,这才如梦初醒。等到家人前来探视,就对家人附耳说明。
原来周勃有好几个儿子,长子名叫周胜之,娶了文帝的女儿为妻。周勃被押解进京后,周胜之等人恐有不测,立即进京看望父亲,公主也一同前来。周胜之平日与公主不太和睦,常常反目,此时为了父亲,只得央求公主代为求情。公主还要摆些架子,直至周胜之百般恳求,才嫣然一笑,入宫求情去了。
张释之断案较为宽松,此次审问周勃,实际上是想为周勃免罪,无奈周勃口才不好,不能替自己辩明,张释之只好将此事转告袁盎。袁盎见张释之前来说情,就上疏说绛侯无罪。薄太后的弟弟薄昭,因为周勃曾让给他封邑,感念不忘,所以求太后为周勃申冤。公主已经恳请过薄太后,再加上薄昭据理力争,薄太后便召文帝前来。文帝应召进见,太后竟取下头上的帽巾向文帝扔去,生气地说:“绛侯曾手握皇帝御玺,统率北军,那时没有造反,现在居住在一个小县城,反倒要造反吗?你听了何人的谗言,竟然加害功臣!”文帝听太后这样说,慌忙谢罪,说立即将周勃释放。好在张释之已详陈狱情,证明周勃并无反意,文帝便派人拿着符节到狱中将周勃释放。
周勃出狱后,听说薄昭、袁盎、张释之都为自己排解,就亲自前去答谢。袁盎与周勃追述往事,周勃笑着说:“我以前错怪你了,现在才知道你原来是为我好!”然后与袁盎握手告别,出都去了。周勃回国后,文帝知道他没有反意,才放下心来。
淮南王刘长倚仗天子宠爱,日益骄恣,作威作福。文帝写信责问,刘长置之不理。文帝又令薄昭写信劝诫,刘长看到书信后毫不害怕,只担心朝廷前来查办,便想先发制人。他派遣七十人秘密进入关中,勾结棘蒲侯柴武的儿子柴奇同谋造反,约定在长安北方的谷口起事。
柴武派遣士伍[士伍:汉律称有罪丢官的人为士伍。]开章前去回报刘长,让刘长南联闽越、北通匈奴,率军造反。刘长很高兴,厚赐开章。开章升官发财后,自然留在淮南,只派下人去回报柴奇。不料用人不慎,竟被关吏搜出密书,奏报朝廷。文帝还是不忍缉拿刘长,只命长安尉抓捕开章。刘长与中尉简忌密商,将开章杀死,并悄悄地把他的尸首埋葬在肥陵,然后对长安尉说不知道开章的下落。又令人伪设坟墓,上写有“开章安葬此处”六个字。长安尉知道是他故意造假,就回京上奏此事。文帝派人召刘长进京,刘长还没部署好谋反的细节,只好跟着使臣进京。
丞相张苍、御史大夫冯敬以及宗正、廷尉等人审得刘长谋反属实,联名上奏,请求将刘长处死。文帝不忍杀死刘长,又派人前去复审,审讯结果同之前一样。文帝顾及手足之情,赦免刘长的死罪,只除去他的王爵,将他迁到蜀郡严道县邛邮,并允许刘长的家属一同前往。由严道县令替他建造住处、供给衣食。其余参与谋反的人,全部被诛杀。
刘长出都以后,袁盎进谏道:“陛下曾纵容淮南王,不为他设置贤相,所以事情才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淮南王生性刚暴,突然遭受这样的挫折,一定不能接受。倘若再有其他变故发生,陛下反而要背负杀死弟弟的恶名,岂不令人担忧?”文帝说:“我不过暂时让他受一些苦,他如果知错能改,我还会让他回国的。”袁盎见文帝不听从自己的劝告,就告退出来。不料过了一个多月,竟接到急奏,说刘长自尽身亡,文帝禁不住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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