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东藩中华史:前汉-袁盎出谋斩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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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帝听说七国叛乱,急得形色仓皇,忙召群臣商议。有一个人向景帝献计,请景帝亲自出征。此人正是主张削吴的晁错。景帝说:“我如果亲征,都城由何人把守?”晁错说:“臣愿留守都中。”景帝听了,很久没有说话。后来猛然想起文帝的遗言,见周亚夫正端立一旁,便召他来到案前,命他带兵讨伐。周亚夫直任不辞,景帝非常欢喜,于是提升周亚夫为太尉,命他率军征讨吴、楚,周亚夫接受命令之后就离开了。

    景帝派出周亚夫后,正想退朝,又接到齐王请求支援的急报。踌躇多时,想到窦婴为人忠诚,可托付大任,就派使臣拿着符节召窦婴入朝。窦婴已罢官在家,使臣往返一趟自然需要一些时间。等窦婴与使臣来到,景帝正进见太后,陈述自己的想法。窦婴虽然违忤太后,被除去门籍,但此时是奉旨前来,门吏怎敢阻拦?景帝就任命窦婴为将领,让他率兵救齐。窦婴推辞说:“臣没什么才能,近日又染病在身,还望陛下另派他人前往。”景帝知道窦婴还在记恨前事,不肯效力,就劝慰他几句,仍令他率兵前往。窦婴再三推辞,景帝生气地说:“如今天下危急,你身为皇亲国戚,能袖手旁观吗?”窦婴见景帝言辞恳切,又见太后脸上带着三分愧色,这才领命下去。景帝任命窦婴为大将军,并赐给他一千斤黄金。窦婴认为齐国固然需要援助,但赵国也应派兵去讨伐,因此特向景帝举荐栾布、郦寄二人。景帝答应了他的请求,封栾布、郦寄为将军,派栾布率兵救齐,郦寄领兵攻赵,二人都归窦婴调遣。

    窦婴领命而出,先在都中暂时驻扎,并将皇上赏赐的千金全部放在外面,然后招集将士分派军务,所需费用,令他们自己去取,部下都很感激,愿意为他效命。窦婴又日夜部署,准备立即向荥阳出发。

    这时,吴相袁盎乘夜求见窦婴,窦婴立即把他请进来,商谈出兵的事情。袁盎说七国叛乱,都是由晁错造成的,只要主上肯听从他的话,他自有平乱妙计。窦婴前次与晁错相争,产生矛盾,此时听了袁盎的话,格外赞成。所以就把袁盎留在军中,自己将此事上奏朝廷,袁盎心中暗喜。原来袁盎与晁错素不相容,虽然同朝为官,但一向不合。后来晁错升任御史大夫,主张削吴,袁盎才辞去吴相,回都复命。晁错却说袁盎私受吴王财物,应依法治罪,景帝下诏将袁盎贬为平民。吴、楚连兵攻梁,晁错又示意丞史将前案重提,想诛杀袁盎。还是丞史替袁盎辩说,才将这件事搁置不提。后来有人将此事告知袁盎,袁盎这才进见窦婴,想靠窦婴的势力,借机除掉晁错。

    景帝听说袁盎有妙计退敌,立即召见。袁盎向景帝行完礼后,望见晁错也站在旁边,真是冤家相遇,因此格外留心。

    只听景帝问道:“吴、楚造反,你有什么办法呢?”

    袁盎随口答道:“陛下尽管放心,不必忧虑。”

    景帝大为惊奇:“吴王倚山铸钱、煮海为盐,招揽天下豪杰起兵谋反,如果没有万全之计,他岂肯轻易发兵?怎么能说不必忧虑?”

    袁盎答道:“吴王只有铜、盐,并无豪杰,不过招聚一些无赖子弟、亡命之徒,所以臣才说陛下不必忧虑。”

    晁错急着向景帝上奏军饷一事,不能走开,只好站立一旁。听袁盎说了几句,心生厌倦,便从旁插嘴说:“袁盎之言说得对极了,陛下只要准备好士兵所用的粮饷就可以了。”

    景帝不肯听晁错的话,还要穷究到底,详问计策。袁盎答道:“臣有一计,定能平乱,但不能让别人听到。”景帝于是命左右退去,只有晁错不肯离去,仍然站在那里。袁盎暗暗着急,又向景帝面请道:“臣今天所说的话,无论何人,都不能听到。”景帝这才让晁错暂且退下。晁错不好违命,只好悻悻地走向东厢房。

    袁盎见四下无人,才低声说道:“臣听说吴、楚联谋,彼此常有书信往来,无非是说晁错擅作主张削减王侯的封地,想危及刘氏江山,所以众心不服,联兵西来。志在诛杀晁错,要回封地。如果陛下能将晁错处斩,赦免吴、楚各国,让他们回归各国,他们必定罢兵谢罪,欢然回国。”

    景帝因为晁错让他亲征一事,已经动了疑心,此次又听了袁盎的话,更觉得晁错居心不良,煞是可恨。因此对袁盎说道:“如果可以罢兵,我也不会怜惜晁错一个人,而致使天下大乱!”袁盎心里暗暗高兴,嘴上说道:“我只是向陛下提出建议,希望陛下三思而后行。”景帝当即封袁盎为太常,让他秘密到吴国议和,袁盎领命离去。

    晁错还在莫名其妙,等袁盎退出后,仍到景帝面前叙说军事。见景帝神情仍像他离去时一样,看不出什么端倪。又不便问袁盎说了些什么话,只好说完本意,怅然退回。大约过了十天,朝廷毫无动静。

    哪知景帝已密嘱丞相陶青、廷尉张欧等人上奏弹劾晁错,让他们请命将晁错腰斩,并把他的家属斩首弃市[ 弃市:古代在闹市执行死刑,并将尸体暴露街头示众。]。景帝准他们所奏,即日行刑。

    袁盎也知道去吴地议和未必有效,但听说朝廷已经将晁错诛族,不得不冒险一行。景帝又派遣吴王刘濞的侄子刘通与袁盎一同前去。袁盎到了吴军,先让刘通进去报告吴王。吴王知道晁错已被诛杀,也很高兴,不过罢兵一事,却不肯接受,索性将刘通留在军中,另派都尉率兵五百把袁盎围在营舍。袁盎多次求见,均被拒绝,吴王只派人招袁盎投降吴国,让他做大将。袁盎始终不为之所动,宁死不降。

    一天夜里,袁盎正在睡觉,朦朦胧胧中听到有一人叫喊:“快起!快走!”袁盎猛然间被惊醒,慌忙起来。从灯光下观察来人,似曾相识,只是一时叫不出姓名。

    那人又催促道:“吴王已经决定杀掉你,此时不走,就要死在此地了!”

    袁盎惊疑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敢来救我?”

    那人回答道:“臣曾做过你的从史,后来偷了你的侍妾,承蒙大人宽恕,臣一直感恩不忘,所以特意前来救你。”

    袁盎仔细辨认,果然不假。袁盎向他下拜,那人答礼后,便领着袁盎绕到帐后,用刀割开营帐,弯着腰钻出去。当时正值春寒雨湿,路上泥泞难行。那人将怀里揣着的一双木底鞋取出来,赠送给袁盎,又向前给袁盎指明去路,然后才告别。袁盎连忙赶路,幸亏路上还有一些微弱的光线,这才不致失足。但此处距敌营不远,总还令人担忧,他将怀中的符节解下包好,免得露出马脚。袁盎一口气跑了六七十里,天色已明,远远望见梁都,才放下心来,只是身体不堪疲乏,两脚又肿又痛,只好就地坐下。恰巧有一群马队走过来,袁盎料想必定是梁兵,便上前询问,果然不出所料。他从怀中取出符节,与他们说明事情的经过。梁军见是朝廷派来的使臣,不敢怠慢,便借给他一匹马。

    景帝以为袁盎等人到吴国后,定能劝吴王息兵,所以派人到周亚夫军营,令他缓慢行军。哪知过了不久,袁盎却逃回来,说吴王不肯罢兵。景帝不免有些埋怨袁盎,但因袁盎曾有言在先,要他三思而行,所以诛杀晁错一事,景帝无从推诿。而且袁盎在吴营拼死不降,也算是一个忠诚之士。就不再加罪于他,让他仍任原来的职务。然后派人通报周亚夫伺机进兵。

    使者刚离去,梁王刘武的告急书再次到来。景帝又派人催促周亚夫,令他速去解救梁国。周亚夫上疏说楚兵强悍敏捷,很难与之争锋,现在只有让梁国自己坚守,他去切断敌人的粮道,才能制伏楚国。楚兵溃散,吴国就没有能力再叛乱了。景帝信任周亚夫,准许他按自己的主张行事。

    周亚夫当时还屯兵霸上,接到景帝诏令后,便准备奔赴荥阳。刚要动身,有一个人拦路进言:“吴国富足,养了很多不怕死的勇士,此次听说将军出征,必定令敢死队预先做好埋伏,将军不可不防!而且兵贵神速,将军何不绕道右行,走蓝田、出武关、抵达雒阳、直入武库,趁敌不备,突然袭击,使诸侯闻风震惊。”

    周亚夫连称妙计,问他姓名,才知是赵涉,于是留他同行。周亚夫依照赵涉所说的路线,顺利地到达雒阳。周亚夫高兴地说:“七国造反,我竟能一路无阻来到此地,真是令人振奋!如今我若能占据荥阳,荥阳以东,就不足为虑了!”因此,周亚夫更加佩服赵涉有先见之明,推举他为护军。然后进入荥阳,会同各路人马,商议如何进军。

    荥阳是东西要塞,左边是敖仓,右边是武库,既有粮食可取,又有兵器可用,以前刘、项相争,注重荥阳,便是为此。当时吴国也有智士,请吴王率先占领荥阳,不要落于人后,吴王不肯听,于是被周亚夫乘机占领。正是此举最终导致吴国败亡。

    梁王刘武派兵守住棘壁,不料此地被吴、楚士兵攻陷,杀伤梁兵数万人。梁王派遣将士反击,又被打败。梁王非常害怕,固守睢阳,听说周亚夫已经到了荥阳,便派人到那里请求支援。哪知周亚夫按照以前的打算,不肯出兵相救,急得梁王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天派三个使臣前去催促。周亚夫行军到淮阳后,仍然逗留不前。梁王见周亚夫这么长时间还不到,索性将周亚夫告到景帝那里。景帝得到梁王的奏章,见他似泣似诉,料知情急万分,不得不命周亚夫出兵解救。周亚夫却遣回诏使,故意退避三舍,驻扎在昌邑,坚守不出。

    梁王苦于无人相救,只有靠自己,日夜激励士卒,誓死守城,又命中大夫韩安国及楚相张尚的弟弟张羽为将军。韩安国擅长守城。张羽因兄长被楚王杀死,一直耿耿于怀,立志复仇。所以他常常乘机出击,挫败吴兵,因此睢阳一城也勉强支持得住。吴、楚二王还想领兵再攻,踏破梁国的都城。不料有探马来报,说是周亚夫暗地里派遣将士截了粮道,粮草多被劫去。吴王刘濞吃惊地说:“我兵不下数十万,怎么能没有粮草呢?这该怎么办啊!”楚王刘戊连声叫苦,却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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