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十分恼怒,命人将周亚夫移交法司审理。周亚夫的儿子听说后,慌忙过来探视父亲,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告诉他。周亚夫没工夫责备他,只是付之一叹。审讯官升堂审讯,质问周亚夫:“你为什么谋反?”周亚夫这才答辩道:“我儿子所买的是下葬用的器物,怎么能说是谋反呢?”审讯官又讥笑道:“就算你不想在地上造反,也会在地下造反,何必忌讳这句话呢?”周亚夫生性高傲,怎禁得住这般揶揄,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返回狱中后,一连五天不进食,最终气竭而亡。
景帝听说周亚夫饿死,毫不动情,只改封周亚夫的弟弟周坚为平曲侯,使他继承绛侯周勃的爵位。皇后的兄长王信从此出头,居然受封为盖侯。丞相刘舍就职五年,滥竽充数,对朝廷没有什么贡献。景帝知他庸碌,于是将刘舍罢免,升任御史大夫卫绾为丞相。
卫绾是代地人,得宠于文帝,由郎官迁升为中郎将,为人谨慎有余、干练不足。御史大夫一职,就由南阳人直不疑接任。直不疑也做过郎官。郎官本没有规定的名额,职责是守卫宫中。因为郎官人数很多,退班时就几个人住在同一间房子里,称为同舍。有一次,同舍的郎官请假回家,误将别人的金钱拿走。丢钱的人,还以为是直不疑偷了他的钱。直不疑并不辩解,拿自己的钱偿还给他。后来同舍的那个郎官假满回来,将钱送还失主,失主很惭愧,忙向直不疑道歉。直不疑于是说明自己的想法,说宁可自己一个受到猜疑,也不想大家都成为被怀疑的对象。于是众人都称直不疑为长老。
直不疑因随军攻打吴、楚得封塞侯,兼官卫尉。卫绾升为丞相后,直不疑便补了御史大夫的空缺,二人都安守本分,不敢妄为。但是想要他们治国平天下,却差得多呢!
景帝任用宁成为中尉。宁成生性残酷,比郅都还要心狠手辣,曾做过济南都尉,百姓都怕他,并且宁成的品行远不及郅都清廉。可是景帝很器重他,叫他掌管刑律。
过了几年,景帝突然得病,不久就驾崩了,享年四十八岁,在位十六年。
太子刘彻继承帝位,年仅十六岁。他就是好大喜功、可与秦皇相比的汉武帝。汉武帝尊皇太后窦氏为太皇太后,皇后王氏为皇太后,尊先帝庙号为孝景皇帝,奉葬阳陵。武帝没有即位时,已娶长公主的女儿陈阿娇为妃,此时尊为天子,当然立陈氏为皇后。又尊皇太后的母亲臧儿为平原君,连臧儿所生的儿子田蚡、田胜,也都给予封赏。田蚡为武安侯,田胜为周阳侯。所有丞相、御史等人仍暂任原来的职务。
新皇继位,应该在先帝驾崩后改元,以后便按次递增,之前本没有再三改元的事情。自从文帝误信新垣平,有了二次改元的先例。到了景帝,索性改元三次,史家称为前元、中元、后元。武帝即位一年,按照惯例改元,本不足为怪,只是他后来改元十多次,大臣们又阿庾奉承,都说改元要应天瑞,当用瑞名纪元,因此从武帝第一次改元开始,便年份与年号并用。元年年号叫做建元,这是在武帝元鼎三年时新创制出来的。后人称武帝第一年为建元元年。
武帝喜欢读书,注重文学,继位以后,便颁下一道诏书,命丞相、御史、列侯、郡守等人举荐为人正直、敢于进谏之士。于是广川人董仲舒、菑川人公孙弘、会稽人严助以及各地有名的儒生,都被选中,差不多有一百多人。武帝把他们全部召来,亲自考试。一群人凝神细思,执笔作文,大约用了三五个时辰,然后依次呈交,陆续退出。
武帝逐篇浏览,没什么合意的。看到董仲舒的试卷时,却大为赞赏。原来董仲舒阅读《春秋》颇有心得,景帝时他已列名为博士,又过了三年多,功夫精进,声名远扬,远近学子都把董仲舒奉为经师。这次武帝招贤,董仲舒正好可以把生平所学施展出来。果然压倒群儒,令武帝刮目相看。
武帝年少气盛、好高骛远,想要做一番大事业,震古烁今,碰巧董仲舒所言,正合武帝的意愿。武帝于是任命董仲舒为江都相,让他辅佐江都王刘非。丞相卫绾听说武帝嘉奖董仲舒,忙迎合旨意,上奏一本,说是各地所举贤良,学派杂乱,不仅不利于治国,反而会扰乱国政,应该让他们全部回去。武帝自然准奏,除公孙弘、严助等精通儒学的人之外,其他人均没有录用。卫绾还以为自己揣摩出了皇帝的心意,可以继续得宠,保全禄位,哪知武帝并不看重他,反而因他拾人牙慧,格外鄙夷他。过了几个月,就将卫绾罢免,改用窦婴为丞相。其实武帝也不是真的想让窦婴为相,他想重用的是田蚡。但田蚡资望尚浅,武帝恐怕众臣不服,且窦婴是太皇太后的侄子,田蚡是皇太后的弟弟,酌理斟情,也应先用窦婴后用田蚡,所以命窦婴为丞相、田蚡为太尉。太尉一官,以前时设时废。周勃父子两任太尉,等他们迁升为丞相后,朝廷就不再设置这一官职。武帝重设此官,明显是为了田蚡。田蚡虽然学习过书史,但才识很平常,只是性情乖巧,口才敏捷。自从武帝封他为武安侯后,他也自知才识不佳,所以广招宾客,预先为自己筹划。入朝时他便滔滔奏对,武帝堕入彀中,以为他才能出众,准备委以重任。
窦婴、田蚡手握大权,揣知武帝喜欢儒生,就访求名士,推举德高望重之人。这时恰逢御史大夫直不疑被罢官,于是共同举荐代地人赵绾继任,并推选兰陵人王臧,武帝授赵、王二人为郎中令。赵绾、王臧二人上任后,准备仿照古制,设置明堂辟雍。武帝也有此意,叫他们详细查找古制。二人又共同上奏一本,说他们的老师申公精通古制,博学多才,应该召他过来一同商议。这位申公是原来楚国的大臣,与白生同时进谏楚王,被罚作司舂。楚王刘戊兵败自焚后,申公等免罪,各回原籍。申公是鲁国人,回家教学,门下弟子约一千多人。赵绾、王臧都曾在申公门下学习,知道老师饱读诗书,所以特别推荐。
申公当时已八十多岁,闭门不出,此次听说有朝使到来,只好出迎。朝使传述皇上的意思,申公见他礼貌殷勤,便应召入都,面见武帝。武帝见申公道貌高古,对他格外尊敬,立即传谕赐座,并询问治国之道,只听申公答道:“治国不在于怎么说,只看如何行动。”说完这句便闭口不言。武帝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再说话,大失所望,于是不想再问,只任命他为大中大夫,暂居鲁邸,妥议明堂辟雍及巡狩封禅等礼仪。
申公料到武帝年少气盛,所以开口说出这两句,等他有问再答。后来见武帝不再询问,也就起身拜谢,退出朝门。赵绾、王臧领着申公到鲁邸,请教明堂辟雍等古制,申公微笑着不说话。赵绾与王臧虽然诧异,但认为老师是远来辛苦了。于是不再追问,只请老师休息,以后慢慢再议。哪知宫廷里面发生了一件大事,不但议事不成,还害得二人失职亡身。
原来太皇太后窦氏喜欢道家,不喜欢儒术。曾召博士辕固谈论老子的书籍。辕固崇尚儒术,猝然答道:“老子所言没什么道理。”太后出言讥讽儒教,辕固见自己与太后的意见不合,掉头退去。窦太后怒气难消,又因辕固不知谢罪,想要置他于死地,但找不到合适的罪名。转念一想,不如把辕固放入兽圈,命他与野猪打斗,让他被野猪咬死,省得费事。多亏景帝提前知道了这件事,不忍心看着辕固无端死去,令左右借给辕固利器,这才将野猪刺死。太后无话可说,只得罢休。但每次听说皇帝重用儒生,就从中阻挠,所以景帝在位十六年,始终没有重用儒生。
武帝继位后,窦太后听说他喜欢儒术,便想出来干预。武帝不便违忤祖母,所有朝廷政事都随时向窦太后请教。窦太后对其他的事不怎么过问,独把明堂辟雍等制度批得一文不值。冒冒失失的赵绾,知道这种情况后,便上奏武帝:“古礼有言,妇人不能干预朝政,陛下不必事事都请教东宫!”武帝听后,默然不答。赵绾所说的“东宫”是指长乐宫,是太皇太后居住的地方。长乐宫在汉朝都城东面,所以称为东宫。
赵绾的话被太皇太后听说,太皇太后非常恼怒,立即召武帝入内,责备他误用匪人。并说赵绾既崇尚儒术,又怎么能离间亲属呢?这分明是教导主子不孝,应该重惩。武帝替赵绾辩解,说丞相窦婴、太尉田蚡都夸赵绾有才能,赵绾与王臧是一同被推荐进来的,所以特别委以重任。窦太后不听犹可,一听这句话,怒不可遏,一定要将赵绾、王臧关入大狱,将窦婴、田蚡免官。武帝拗不过祖母,只好传旨出去,革去赵绾、王臧的官职。武帝本想等窦太后气消,再把他们释放出来。可窦太后硬要将他们诛杀不可,武帝正在左右为难,哪知赵绾与王臧已经在狱中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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