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人石奋,从小侍奉高祖,他有一个姐姐精通音乐,入宫为美人,石奋也得以任中涓一职,迁居长安。后来服侍了汉朝的好几个皇帝,官至太子太傅。
石奋年老时,仍食上大夫俸禄,每年入朝朝贺,守礼如前。石家家规威严,子孙虽然都出去为官,但回来后必穿着朝服相见。如有过失,石奋也不明责,只是不吃不喝,等子孙谢罪后,他才正常饮食。因此石氏一门,在郡国很有名气。
太皇太后窦氏示意武帝,说儒生崇尚做文章,空凭一张利嘴,还不如万石君,从小官起家,鞠躬尽瘁,远胜于那些迂腐的儒生。因此,武帝特令石奋的大儿子石建为郎中令,小儿子石庆为内史。
石建入朝为官后,在大庭广众下一般不发言,如果有必须详细奏明的事情,往往等武帝屏退左右后才肯说。武帝喜欢他的忠诚,对他另眼相看。一天,有奏牍呈入,经武帝批阅后发下来,由石建复阅,原奏内有个马[ 马:说的是繁体字。]字少了一点,石建大惊道:“马字下面有四点,如今缺少一点,倘若被主上察出,岂不要遭受谴责吗?”从此格外谨慎,不敢有丝毫的疏忽。
石奋的小儿子石庆,不拘小节。某天晚上,酒后忘情,回里门时竟然没有下车,一直赶到家中。他的父亲听说后,把家规拿出来,不吃饭也不说话。石庆瞧见父亲,酒都吓醒了,慌忙跪在地上,叩头请罪。当时石建也在家,见弟弟触怒父亲,就招集全家人,一齐跪在父亲面前,替弟弟求情。石奋才令他们退去,石庆从此也非常谨慎。
后来石庆由内史调任太仆。有一次武帝驾车出宫,问车中共有几匹马,石庆明知有六匹,但恐怕报错,又用鞭子指着数了数,才回答是六匹马。武帝不责备他迟慢,反而赞许他遇事小心,对他委以重任。石奋寿终后,石建哀伤过度,过了一年多也死了。
弓高侯韩颓当平息叛乱后,回朝复命,不久就病死了。他有一个孙子,从小聪明伶俐,眉清目秀,好像美女一样,因此取名为韩嫣,字王孙。武帝为胶东王时,曾与韩嫣同窗求学,两人关系很好,后来韩嫣就跟随武帝,不离左右。
武帝即位后,韩嫣仍在武帝身边,有时同床共枕,有人甚至说他是武帝的男妾。韩嫣既然如此得宠,也就不顾忌什么,无论什么话都对武帝说。韩嫣告诉武帝,王太后以前曾嫁给金氏,生有一个女儿。武帝愕然道:“你为何不早说?既然有这个姐姐,就应该迎她入宫。”说完,便派人到长陵暗中调查,果然找到了这个女孩。武帝于是带着韩嫣,领着随从,亲自把金女迎了回来。
当天晚上,武帝与王太后为金女接风洗尘。到了第二天,武帝又赐给她无数田宅、奴婢,还封她为修成君。金女喜出望外,在宫中住了几天就回去了。偏偏祸福相连,吉凶并至,金女才得到富贵,她的丈夫就染病身亡。幸好得到武帝的厚赐,才能领着一对儿女安闲度日。有时进宫拜见太后,又能得到太后的抚恤,金女更觉安心。
武帝迎回姐姐以后,竟起了游兴,时常出去游玩。建元二年三月,武帝亲自到霸上祭祀。路过平阳公主家,就顺便进去叙谈一番。平阳公主本叫阳信公主,因嫁给平阳侯曹寿为妻,所以也称平阳公主。公主见武帝到来,慌忙把他迎进去,开筵相待。喝了一会儿,公主召来十多个年轻女子劝酒。武帝左顾右盼,一一打量,觉得这些人都不过是寻常脂粉,没有一个中意的,索性只顾自己饮酒。平阳公主见武帝都瞧不上眼,就令这些女子退去,另召一群歌女进来弹唱。其中有一个女子娇喉婉转,曲调铿锵。武帝不由得凝神细看,只见她眉目清秀,脸颊泛红,顿时觉得她妩媚动人,可爱至极。更妙的是万缕青丝拢成蛇髻,黑油油的可鉴人影,光滑滑的不受尘蒙。端详了多时,还是目不转睛。那歌女早已察觉,斜着一双俏眼,屡向武帝偷看,口中又唱出一种柔弱的声音,暗暗挑逗,令武帝魂驰魄荡,意乱神迷。
平阳公主从旁打趣,故意向武帝问道:“这个歌女怎么样呢?”
武帝将妙曲听完,才问公主说:“她是哪个地方的人?叫什么名字?”
公主说她祖籍平阳,名叫卫子夫。武帝不禁失声道:“好一个平阳卫子夫啊!”说着,谎称屋里太热,要起座更衣。公主心领神会,就命卫子夫跟随武帝去尚衣轩[尚衣轩:公主更衣室的名字。],好一会儿也不见他们出来。
公主并不着急。过了半天,才见武帝出来,脸上微带倦容。又过了好一会儿,卫子夫才姗姗前来,两腮泛红,云鬟斜垂,娇怯的情态有笔难描。
平阳公主看到卫子夫出来,故意瞅了她一眼,卫子夫含羞俯首,默默无言。武帝看了卫子夫的情态,更觉销魂,因公主引见歌女有功,特地酬谢千金。公主谢过赏赐,说愿将卫子夫奉送入宫。武帝异常欢喜,准备带着她一同回去,公主令卫子夫入室整妆。等她打扮完毕,武帝已经登车,公主忙叫卫子夫出来同行。卫子夫拜别公主,公主笑着把她扶起来,并抚着她的背说:“将来如果尊贵,不要相忘!”卫子夫连声答应,上车离去。
当时天色已晚,武帝带着卫子夫来到宫中,准备再续欢情,偏偏有一位贪酸吃醋的大贵人在宫里候着。巧的是,冤家碰着对头,竟与武帝相遇,她目光一斜,早已看见卫子夫。武帝见隐瞒不住,只好说是平阳公主的家奴,入宫充作宫女。谁知她竖起柳眉,翻转桃靥,连说两个“好”字,就掉头走了。
此人正是皇后陈阿娇。武帝一想,皇后不是好惹的人物,自己能由胶东王当上太子,由太子当上皇帝,多亏长公主一力提携。况且幼年便有金屋藏娇的誓言,怎么能为了卫子夫,撇去好几年夫妻情分呢?于是把卫子夫安顿好以后,就亲自去中宫陪伴皇后。陈皇后装腔作态,故意叫武帝去陪伴新来的美人。武帝一再温存,陈皇后要武帝把卫子夫打入冷宫,不准他们私见一面。武帝恐怕伤了和气,勉强照行,从此卫子夫被锁在宫中,几乎有一年多没见过皇上。陈皇后渐渐疏于防范,不再查问,武帝也放下旧情,蹉跎过去。
因宫女过多,武帝想察视优劣,决定她们的去留。一群闷居深宫的女子,巴不得出宫回家,免得耽误终身,所以情愿见驾,希望被发放。卫子夫入宫以后,本想陪伴少年天子,专宠后宫,不料却被正宫嫉妒,不准她与皇帝相见。起初像罪犯下狱,出入都受人管束。后来虽稍得自由,但总觉得天高日远,毫无趣味,还不如乘机出宫,仍去做个歌女。于是也粗整乌云,薄施朱粉,出来随大众入殿,听候发落。
武帝亲自察看,按照宫人名册,一一点验,有的准令出去,有的仍然留下。当看到“卫子夫”三字时,不禁想起往事,留心看着。过了一会儿,只见她冉冉过来,俊秀依然,不过清瘦了好几分,只是秀发仍然漆黑生光。卫子夫拜倒在座前,呜呜咽咽地求皇上释放她出宫。武帝又惊又愧,又怜又爱,忙好言抚慰,让她留下。卫子夫不便违命,只好起来站在一旁。宫女验完后,离去的立即出宫,留下的仍返回原来的地方。
卫子夫奉命留下,只得随众退回,当晚仍不见有皇帝召见的消息。到了第二天夜里,才有内侍传旨召见,卫子夫应召觐见,婷婷下拜。武帝急忙拦阻,将她揽入怀里,重叙一年离绪。卫子夫故意说道:“臣妾不应再靠近陛下,如果被中宫得知,妾死不足惜,恐怕陛下也有许多不便!”武帝说:“这里与正宫相距颇远,我们在此相会,她不会知道的。况且我昨晚做了一个梦,见你住的地方,旁边有几棵梓树,‘梓’与‘子’同音,我现在还没有儿子,莫非将应在你身上,你应该替我生子?”说着,就与卫子夫携手入内,再图好事。一宵恩爱过后,十月欢苗就此种下。
卫子夫被宠幸以后,怀孕在身,不料被陈皇后知晓,又生出许多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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