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出墙记-拿什么拯救婚姻(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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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式欧本不愿在自己妹妹身上抚摩,但为遮掩芷华耳目,不得不尔。而且他原是医生,对于接触女人肉体已成司空见惯,颇能淡然处之。当时便由淑敏的小腿向上摸起,一面揉搓,一面向淑敏询问。淑敏好似禁受不住他的手指,不断声地喊叫。费了约一刻钟工夫,式欧才诊察完毕。式莲和祁玲因早晓得内幕,只表面含愁作态。心里却都暗笑。惟有芷华一直注视式欧,想从他的颜色上,预测淑敏受伤的轻重。只见式欧摸到淑敏的膝盖时,忽然摇头咂着牙缝。再摸到股臀相接之处,眉皱得更深了,便知淑敏伤势棘手。

    果然式欧诊完,怔了半晌,才扼腕道:“这一跌怎如此厉害,膝盖的两个骨节不特脱了臼,而且磨损了。还有股头的大骨也错了环儿,治起来恐怕很要费手。”式莲插口道:“你既看明白了。还不快施用手术给她治好。”式欧摇头道:“这样重伤,我自问毫无把握,万一治坏了,反倒误事。我主张立刻把她送到靠得住的医院。”

    芷华正暗怨式欧不该在淑敏面前说出病势凶恶,使她惊怕,及至听式欧主张送入医院,忙道:“我在她初受伤时,就要直送医院。淑敏执意不肯,才抬回家来,如今还得送医院,倒耽误了许多时候。你打算送到哪家呢?”式欧道:“治这种病最有把握的当然是德国医院。”芷华道:“那么急不如快,赶紧的再抬她去吧。”式欧道:“用不着咱们费事,我去打电话,叫德国医院派一个看护,坐病车接来。”说完便直跑出去。

    芷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要唤住式欧说话,但心里略一犹疑,暗想自已又知过不改,要讨没趣了,方才要咽住不说,无奈柔肠转了几转,到底忍耐不住,不由咬牙自语道:“我就再讨一回没趣吧。我要回天津,淑敏又伤重如此,丢下他一人,我若再不替他想法。真太残忍了。”芷华想着,便唤道:“式欧,回来,回来。”连唤几声,不闻式欧答应,原来已出去远了。式莲忙道:“先生,您有什么事?我去唤他。”芷华见问,忽然忸怩起来,道:“我是……想起淑敏要入医院,只白萍一个在公司里,没人看管,所以……要唤式欧多请一个看护妇,去伺候白萍”式莲不知就里,就答应道:“我去唤他。”说着就要向外走。这时猛听得床上忽发出很大的声音,众人回头,见淑敏把头抬离枕儿,用手抚床,呻吟着叫道:“莲嫂嫂,不要你去,不要你去。”式莲连忙止步。芷华不知淑敏何意,只怔怔望着她。淑敏好似焦急不耐。挥着手道:“你们唧唧咕咕,闹得我心乱,谢谢你们,外面坐吧。”芷华听她下了逐客令,虽能原谅她病中失了和蔼的常态,但也觉得没趣,就要相偕走出,祁玲和式莲却明白淑敏必有道理,就先走出去。

    芷华才跨出门限,便听淑敏唤道:“芷华姐,你别走,回来。”芷华住步回头,见淑敏正向着自己招手,只得转身回到床前。淑敏喘息着,轻拍床边道:“姐姐,你坐下。”芷华便坐在她身旁,问道:“妹妹,这时你疼得好些了么?”淑敏道:“疼是还疼得要命,幸而不转动尚稍忍得住。姐姐,我很抱歉,给你添了麻烦。”芷华道:“自家姐妹,你怎还同我客气。”淑敏闭目想了一想,再张开眼,忽拉住芷华,哀声唤道:“姐姐,我来求您一件事,你务必允许我。”芷华一怔道:“妹妹有什么话,你说,何必提这求字?”淑敏道:“姐姐,你向来是很疼爱我的,不知现在还疼妹妹不疼?”芷华道:“你这是从何说起?咱们情同骨肉,哪时不是一样?”淑敏道:“姐姐,你还疼我啊,我可要有不近情的事拜托你了。白萍的事,我也不必再说什么,咱们都能心照。他如今病到那样,我又受了伤,不能去看护他,难道丢他一个人在公司里受苦么?方才您说雇看护妇,看护妇只能看护他的身体,不能安慰他的精神,雇了去也丝毫没用。我左思右想,没有旁的办法,只有求姐姐且莫回天津,耽搁几天工夫,替我看护白萍。姐姐,你要怜恤妹妹,千万允我。”

    芷华想不到她有此意外的请求,暗想你方才还十分讨厌我,变方儿撵我走呢,怎这时又央我去看护白萍了?莫说我万无可去的道理,即便能去,为着你方才那种情形,我也不肯作这没意味的事呀。想着便对淑敏摇头。淑敏又道:“我知道你恨我方才对你冷淡了,姐姐你要明白,我那是故意做作,给你开一条解脱的路儿。说痛快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你和白萍当初又有那样关系?如今你见他病重,他又那样依恋着你,自然不忍起来。那时我看你的神色实在左右为难,要安慰他吧,又怕对不住边先生,不安慰他吧又于心难安。我第一要替你解开这难题。第二又想起你会把白萍托给我了,我应该代你负起责任。只是当面说破,恐怕害你难过,故而装出那冷淡样子,把你气走,不特替你解了围,并且可以用气恼胜过你的悲恸。哪知我没气走你,倒无心中跌坏自己呢。姐姐,我都说开了吧。白萍的病是由精神上受刺激所得,要想他病好,必须也从精神上着手。治他的第一个好医生,自然是姐姐你,第二个才是我。其实你有十成把握,我最多也不过有七成罢了。我自知力量不如你,但是不忍你受累,所以要自已勉为其难。如今我竟行动不得,倒可没了法子,惟有劳动姐姐了。我再说一句狡展的话,当初我虽和白萍认识,不过是普通朋友,只为受你怂恿托咐,我才和他订婚。现在他若有了意外,岂不把我害煞?你救他即是救我,这可关着我的终身呀!凡事要通权达变,姐姐你就忍心,为避那不必避的嫌疑,眼瞧着自萍丧命,消灭我青春的幸福么?”

    芷华目光下注,低头想了想,很坚决地答道:“妹妹,你的话都在情理,我固然应该允许你,无奈在这种情势之下,唉,妹妹,你原谅我的许多难处吧。不过你万勿疑惑我对你存着芥蒂,即使我对你有芥蒂,方才经你解释,我已由怨恨你变成感激你了。譬如你的未婚夫不是白萍,而是另外一个人,那么你的未婚夫在你受伤时害病,我可以不等你托咐,就自动替你去看护。你由此可以明白,我所以不能允你的原因,只为你托我看护的人是白萍啊!我再补充一句,你更不要疑惑我急于回家,不顾友谊,我现在决意打电报给仲膺,通知我要迟几日回去。我虽然不管看护白萍,却要看护你,陪你到伤势完全平复时才走呢。”

    淑敏方才说完那许多话,才觉悟自己说话既多且快,好似没有痛楚,只怕露出破绽,便又咬牙咧嘴的装疼,此时听罢芷华的话,就皱眉叫道:“姐姐,你可怜我吧,别叫我着急了,你对我的好意,我太领情,可是你若能去看护白萍,我要加千万倍的感激。姐姐你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我的终身希望都着落在白萍身上,只求白萍能够痊愈。我这病本不碍命,就落个残废也自甘心。不然白萍着有个好歹,你单把我看护好了,有什么用处?作一世孤独寂寞的苦人,还不如现在死了呢。姐姐你若多所顾虑,恐怕对白萍勾起旧情,对仲膺生了惭愧,那样我就把你的人格看低了。你想,为人行事,最要干脆爽快,光明磊落。你既和仲膺结了婚,就该把白萍看作路人,白萍既和我订了婚,你就该把他当作妹婿,你代妹妹看护妹婿的病,有什么可恐惧惭愧的?不是我口冷,说不好听的话,你对白萍害怕是什么原故?难道你还认他为有关系的人么?你对仲膺惭愧是什么原故?难道你还毫无定力自知不能避免意外的事么?”

    芷华听到这里,面上由自转红,由红转白,气得顿足道:“妹妹你……你太。”淑敏装作强忍疼苦,手抚股际,呻吟着咬牙道:“暖哟,疼死我了!我宁可疼死,也要辩正这个理儿。姐姐,你细想想,我的话虽然太过,可讲的全是道理,而且我能断定你是明理的人,绝不能像我说的那样卑鄙。你所以不答应我的请求,只是被避嫌疑的念头所误。外国谚语说,心术极正的人没有嫌疑可避,因为若向正处着想,万不会想到嫌疑的事。姐姐你只想替淑敏的未婚夫看护,这件事是不是平淡无奇。可是若向邪僻的枝节上想呢,那问题可就复杂了。”芷华被她旁敲侧击,抵隙攻虚,直逼得无话可答,着急叫道:“你……真不留余地,把我……叫我说什么?”淑敏忽然双手拉紧了芷华,哀声叫道:“姐姐!”接着眼圈一红,泪珠直滚下来,道:“姐姐,我只为要譬解你的固执心理,不由地把话说过分了,你想想我的话,大约就明白无须避嫌了。你给我介绍白萍,是为着我的幸福,如今我的终身幸福,眼看要随着白萍的性命一同消失,你怎能袖手不管。就算我讹赖姐姐,你快把白萍从死神手里抓回来,再交给我,不然我可怎么得了呀!”说着又嘤嘤哭道:“姐姐,你不能推辞了,只可怜妹妹,妹妹给你叩头。”说完两手按到床上,好像发狂似地身体向上一起,上身离床尺许,腿部也随着抬起,忽然扑咚”一声,全身又跌到床上,怪叫一声,通身乱抖,目定口张,似已疼得闭过气去。

    芷华见她这样,吓得急忙上前按住,叫道:“妹妹,你道是怎的?不要着急,慢慢商量。你受着重伤,怎禁得住……你快定住心,安静着,别动。”淑敏装着喘了半天气,才能出声呻吟,望着芷华,目光中仍现着希望之色,颤声叫道:“姐姐,难道您真这样狠心,还不可怜我么?”

    芷华瞧着她的悲哀和痛苦的神情,猛觉由怜恤中又生出一种恐怕,不自主地吐口说道:“妹妹,你别难过,我我,我答应你了。”淑敏听了,似乎喜出望外,因而忘了疼痛,连紧皱的眉都展开了,道:“姐姐,你答应我了。”芷华只可点头。淑敏又道:“姐姐,你肯替我去看护白萍,白萍的病比遇见华佗还有把握,一定能早早痊愈,你重新又赐给我生机和幸福,我不知怎样谢你。现时我没话可说了。姐姐,你不必管我,我这是外科的病,一动手术,好得很快。白萍那里可一时离不得人,姐姐你早去一刻,我就早放一刻心。姐姐请你快去,你在公司的饮食起居,我都托式欧去想法预备;你应用的零碎物件,我也烦式莲仔细打点了,随后给你送去。”

    芷华这时既应允了淑敏,自知不能反悔,但想到自己去看护白萍至少要有几天工夫,这其间危险性太大,便又胆怯起来,忽然想起一个主意,自己独去看守白萍,当然不妥,若在祁玲式莲二人中拉一个同去作伴,临时既可监察,事后还可证明,岂不甚妙。正要向淑敏开口,恰值淑敏说少时烦式莲去给自己送应用物件,便转念现在不必提了,等式莲到公司送物件时,留下她不放回来就是。

    芷华只这一大意,便算整个上了淑敏的当。正在这时。式欧走入,祁玲式莲也随后进来。式欧道:电话已打通了,再有一点钟医院便派人来。”淑敏有气无力地道:“我倒不要紧,现在疼减多了,哥哥你快派人去雇辆汽车,送芷华姐回公司去,白萍没人看护不成呀。哥哥你快去。”式欧看了芷华一眼,知道淑敏计已成功,就如飞又跑出去。

    这里淑敏暗自如愿,就不再说话。再回顾本题,面上表演病情,口内呻吟悲调,做成好一幕有声有色的电影。她这种做作,只为抵抗芷华的反悔,其实芷华得了拉人作伴的妙计,已不作反悔之想了。须臾式欧进来,报告汽车业已唤来,在门外等侯。淑敏才睁开眼,强挣扎着道:“姐姐,你快去吧。”芷华还怔着神儿不动。淑敏悲呼道:“姐姐,你忍心急死我么?去吧,去吧,好姐姐。”芷华才悄然开口道:“你们可别忘叫式莲给我送东西去呀。”淑敏道:“我绝忘不了,回头就烦式欧哥哥和嫂嫂一同去,一切全得接洽好了,不能使您受屈。”芷华又道:“你还得给天津打个电报。”淑敏道:“那是一定。就提你来时恰值淑敏病重,不好意思回去,要留住一星期左右,你放心走吧。”芷华不能再迟,只可慢腾地向外走。式欧式莲和祁玲都在后相送。送到门外,看芷华上汽车走了,才纷纷议论着回入内宅。

    方走到淑敏窗外,只听淑敏娇脆的喉咙忽然哈哈纵声狂笑起来,祁玲笑叫道:“呦,好你个小狐狸精,装死装活的,把人家赚得晕头转向,到底是怎么一码事呀?”淑敏在房内好似并未听见,仍自狂笑不已。三人忙跑入房内,只见淑敏还倒在床上,打着滚儿大笑。祁玲上前捶了她大腿一下道:“瞧你这跌折了腿的,方才哭,这会儿又笑,我偏打你这伤处。”淑敏猛然翻身坐起,三人向她面上一看,想不到虽发笑声,并无笑色,反是满脸悲苦之容,泪痕历乱。淑敏见人们瞧她,忙也装作拭泪,举袖遮住脸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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