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出墙记-拿什么拯救婚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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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式欧听着,和式莲面面相觑,都现出犹疑之色,但又不能询问。式欧怔了半晌,才道:“听是听明白了,这件事我试着办去,能不能成功却不敢定。还有一层,白萍的房里光线未必充足,能适用快镜么?”淑敏道:“我对于摄影并不外行,早替你想到了。公司虽是极旧式的房子,只白萍的办公室和卧室是在修玻璃棚时一起翻盖过的,三面大窗,光线和室外差不多,何况今天又是雨过天晴,日色光洁,只求能得着机会,摄影上是万无一失的。”式欧点首无言。式莲道:“摄完了影,我们就告辞回来么?”淑敏道:“现在该说到你了。我料定芷华必要利用你作伴,拉住不放回来,所以我起先想不叫你去,但是哥哥给她们照像,必须有你帮助,没法不去,这只好劳驾你说谎了。芷华若坚意留你,你万不可推辞,只说不放心淑敏,要先到德国医院去探望一下,若淑敏要更改地方,就送到别的医院,留下祁玲看她,然后我再到公司来陪你。芷华向来很重视你,一定信你的话。你藉此脱身,就可以同哥哥回来了。”式莲笑道:“只为给你帮忙,我这不是失信于芷华了么?”淑敏道,“你太不知权宜,人们对于信用当然竭力保守,可是要通权达变,不可固执。现在我们要救活白萍的性命,解除芷华的隐痛,安着好心去做善事,因为若不说谎绝难成功,我们也只得说谎了。像你这样说两句谎话,还顾忌着失信,我那样对芷华装死装活,又算什么呢?你再算算,将来芷华和白萍重圆旧好,她对于你的谎话,是感激是怨恨呢?”式欧接口道:“这都很难说,芷华若偏重自萍,当然感激;若偏重仲膺,就许怨恨,哪保得定么?”淑敏道:“我敢保她是感激。芷华把白萍看得比仲膺重的多。”式欧摇头道:“不见得吧,你又没看见她的心,怎能武断?”淑敏道:“你想啊,芷华若偏重仲膺,在最初白萍离家以后,她正可以和仲膺同居,却为什么又跑出来追寻白萍,以致在咱家里得了那样大病?而且她既已知道白萍恩绝义断,又为什么不回去就仲膺,必得见着白萍弃她的证据以后,仲膺又故意和她相遇,才肯谈到婚事?再说现在,她若以仲膺为重,岂肯冒着羞辱嫌疑,去看护白萍呢?式欧听了,觉得真有道理,无可反诘,只可难唯称是。淑敏道:“你们可以去了吧?”式欧道:“我还得一会儿工夫,要先收拾小像匣。”淑敏道:“那么就请你赶快些。”

    式欧便自出去,须臾换了一件长衫进来,举手向淑敏道;“你瞧,这袖统里居然藏得下这小相匣。”淑敏道:“胶卷都装好了么?”式欧道:“全妥了。”便向地下又提起旅行小箱,向式莲道:“咱们走吧。”淑敏又郑重叮嘱道:“这事关系重大,哥哥万莫当作儿戏。”式欧道:“妹妹放心,我尽力做去就是。”

    淑敏送他俩走了,自已睡在房里,心中万转千回,不知是愁是喜,是惊是怨。她所决定的两件事情,一件是为白萍求生路,把自己的地位让给芷华。这件尚还易作,因为只须她自己跳出局外,拚着伤心,忍着寂寞,即使终身。不嫁,也无太剧烈的痛苦。无奈单置身事外是不成的,若不能安置仲膺,芷华就不能安然归就白萍,也就不能达到自己的愿望。所以必须先进行第二件事。这第二件却要淑敏包羞忍耻,甘心牺牲,去给仲膺做妻室,给芷华作替身,一面为断了仲膺追芷华的心情,一为绝了芷华就仲膺的归路。然而谈何容易,淑敏一个黄花幼女,虽然和仲膺见过几面,却又是芷华所介绍,任是淑敏如何脸粗皮厚,若叫她跑到仲膺面前。要求他抛弃芷华。移爱自己,这种话能出口?况且仲膺对芷华有镌心刻骨的爱情,怎肯为了外人一言,便自改志?若当面被他驳了,岂不把人羞死?再说淑敏烦式欧去秘密照相,预备去离间仲膺,然而前去离间的人即是毛遂自荐之客,恐怕更要被人看轻。以上这种种念头都回萦在淑敏心中,费了许多脑力,最后所得的办法是,对芷华尽管诡诈,对仲膺却要真诚,处处动以感情。至于成败,惟有听天由命。若是失败,自己也没脸再见众人,只可另寻归宿,再不回家,白萍等的后文由他们自寻下回分解了。

    接着淑敏又想定了许多应付仲膺的言词,方才假寐了一会。直到天夕五点多钟,才被人唤醒。淑敏睁眼一看,见式欧式莲同立在床前,朦胧着问道:“哥哥,怎样?成功了么?快把照片给我看。”式欧笑道:“你先醒醒再说,照片还没洗晒呢,怎能给你看?”淑敏闻听,便知式欧业已得手,欣然道:“你照得了,怎样照的?”式欧笑道:“你别心急,听我慢慢说。我和式莲到了公司,先寻高景韩,交了你的信。景韩很客气,又很热心,就商定把白萍卧室外面的办公室腾出来给芷华作休息之所。”淑敏拍手道:“那好极了,叫她越接近越好。”式欧道:“是啊,以后我们又去看白萍,才和芷华见面,果然一切不出你的所料,她先问到你,莲就依你教给的话说了。至于照相,完全是莲的功劳,她真聪明,和芷华说个不休,我暗地先对好了光线位置。第一次莲到床边,装作大惊,喊说白萍神情不好,哪知芷华竟没有上当,因为白萍并没惊醒,又加她在我们面前不好意思,只立起向白萍一望,就回答我们说:“白萍是吐血太多,所以面色惨淡,没什么关系的。”我们见预定计划失败,心内着急,面上又不能露出,只可仍坐着东拉西址的说闲话等待机会。直过半点多钟,房内情形毫无变化,我们已有些绝望了,两人暗暗传递眼色,商量如再等下去,还是自认失败,告辞回家。我瞧着实没法着手,就暗示式莲可以走了,莲却偷着向我摇头。我只得随她的意见,仍自坐着。又过了一刻钟,白萍居然自己醒了,微微地呻吟,隐约听着‘芷华……’,”说着向式莲瞧了瞧。式莲低头微笑,用眼光溜了淑敏一下。淑敏便知当时白萍定然还叫着自己,不过式欧不好意思说出来,立觉面上含羞,心头伤感,忙催问道:“你别大喘气,快说呀。”式欧才接着道:“芷华听着就红了脸,十分发窘,我们只好装作没听见。芷华在那时,虽把话头打住,但是颇有漠不关心的神气,并不去看。白萍呻吟了一阵。声音渐渐微细,仿佛又要睡着,式莲就怂恿她道:‘您还不过去看看?’芷华好似并没入耳,眼看这机会又要错过去,幸而白萍又咳嗽起来,那声音很是干涩。式莲见景生情,又向芷华道:‘您听,林先生喉咙干了,快给他水喝。’芷华仍不好意思动身。式莲装作不忍的神气,在桌上觅着水壶,倒了一杯温水,就要端到床前给白萍喝。芷华看见,实在不能不客气了,才立起向式莲说:‘这怎能劳驾,我来我来。’式莲见她这样,倒老实不客气地把杯子递给她。芷华接了杯子,还有何法抵赖,只可走到床前呼唤道:‘喂,醒醒,喝水。’式莲先示意叫我准备照相,然后又叫道:‘您怎外行呀。病人怎能自己喝水?您得坐在床边,把他的身体侧转来,再一手抬着他的头,一手端着杯子就到他嘴边。慢慢呷才成。’芷华为人那样细心,岂有不会服侍病人的道理,只为不好意思,所以故意草率,听了式莲的话,才勉强依着她的指教去作。你想,芷华坐在床边,慢慢把白萍唤醒,又慢慢扳白萍的头,又慢慢地喂白萍喝水,这是多大的时间,而且芷华全神都顾着白萍,更叫我在充裕的时间里得有从容的机会。我怕万一片子照坏,所以多多益善,一共照了五节胶卷,回头洗出来你瞧吧,成绩总不会太劣,起码也有两三张可用。”淑敏大喜道:“好,好,真难为你们,这一来在我身上功德不浅。”式欧道:“还有意外的成绩呢。你不是希望他俩的神情越亲昵越好么?这竟是天凑人愿,在芷华扳起白萍的脖颈喝水的时节,白萍居然不老实,抬起一只手从芷华的臂下,直探到她的胸前,抚在乳部。芷华既不能躲避,又因两手都有职务,不能矫正白萍的动作,只可任他抚到喝完水才得离开。这时间直经过两分钟,我那五张照片中,有三张照得就是这个景致。”淑敏拍手道:“这更好,更好。哥哥,你快洗出来我看看。”式欧道:“我的话还未说完呢。”淑敏道,“我不要你说了,有嫂嫂可以告诉我。你快去,好哥哥。”式欧道:“我多日不玩照相了,药料都不齐备,怎能洗呢?现在只好到一家熟照相馆去,叫他们代洗。”淑敏怔了怔道:“不成,这种照片我们摄来已算背乎道德,怎能再叫外人瞧见?万一被偷印一张,那可不得了,关系重大,还是哥哥自己动手吧。”式欧道:“咱家里不特药料不全,连器具也不齐备。哦,我想起了,现在还是到照相馆,出钱赁他们的地方和器具药料,由我自己动手,不许旁人窥探,收拾好再带回家来。”淑敏道:“就是这样,哥哥多受累,快些儿。”

    式欧素来疼爱妹妹,又知她性急,便不再迟延,一直出去办理。淑敏向式莲道:“嫂嫂,这事多亏了你,我真感激。”式莲吁了一口气,摇头道:“我很不愿受你的感激,就像你方才说我们功德不浅,我只怕是缺德不浅呢。这只是被你逼得没法罢了,不然谁肯傲损阴骘的事?明明是拆散你和白萍的好姻缘啊。将来你回过味儿,后悔起来,或者反恨我们也说不定,反正我们都劝过你了,你执迷不悟,一意孤行,日后可别。好在你的计划还没实行,我劝你再仔细想想。”淑敏一扬下颏道:“谢谢你,少絮叨吧,快说照完相以后怎么?”式莲从鼻中哼气道:“我是絮叨了,不过请你记住我这絮叨的话,将来你若有个后悔,可别埋怨我藏奸,我的忠言可说到了。你问照相以后的事,痛快说吧,一切不出你的所料,芷华果然留我陪伴,我就依你的嘱咐,说慌谢绝,便和式欧一同出来回家,这可算交差了吧。”

    淑敏见式莲很不高兴,忙拉她同倒在床上,并枕低语道:“嫂嫂,不要生我的气。你的一片好心,我怎能不明白?现在把我的事情设个譬喻,以你来论,你是和我哥哥定婚了,在以前你若不经过种种体验,认为一切满意,怎肯同哥哥定婚?既定婚了,若非迫于万不得已,你舍得随便解约么?我对于白萍,和你对于式欧并没什么两样,你的意思或者疑惑我把婚约看轻了,把白萍看小了,所以才那样地容易取消和决绝,这你可错了。我表面虽然轻浮,脑筋并不进化过度,如此地把白萍还了芷华,痛苦比生离死别还甚。不过有苦难诉,眼泪向肚里咽罢了。你要明白,我在今晨以前,心里还是……痛快说吧,我一半为自己,一半为芷华,还抱着把持白萍的主张,希望芷华快走。但是从白萍病倒,芷华随我去看,我从旁默察他两人的情形,才猛然醒悟,知道白萍的心终被芷华所占据了,我便是把他夺取过来,也只能得一个空的躯壳,而且芷华的心也照样被白萍占有了。仲膺也可怜,只得了一个神不守舍的爱妻,分明是两对无幸福的怨偶,所以我细盘算一回,与其弄成两对怨偶,还不如牺牲两个,成全两个,造成一对佳偶,也是好的。况且我已无希望得到白萍了,乐得进一步给芷华做些好事,使他们重归于好。费了许多苦心焦思,才得着双管齐下的办法,一面留下芷华,陪伴白萍,使他们重燃起旧时情火,一面造证据去灰冷仲膺的爱情,断绝芷华的归路。两下夹攻,一定成功。这才叫为善最乐。”式莲摇头道:“你别忘失恋最苦。”淑敏道:“我这是甘心退却,不为失恋,有何苦之可言?”式莲道:“我说的不是你,是边仲膺。”淑敏道:“仲膺么,我的计划若完全成功,他固然算是失恋,不过,或者还能得着补偿。”式莲愕然道:“他失了爱人,有什么可以补偿呢?”淑敏道:“你不必问,过后自然明白。可是也说不定,这个谜还许叫你永远糊涂下去。”式莲眼珠儿一转,忽然问道:“式欧照得的像片,你当然预备给边仲膺看的。不知你用什么方式送去,邮寄么?”淑敏道:“不,我要亲自送去,还当面解释一下,好再加重离间的力量。”式莲忽地翻身坐起,“哦”了一声,连连点头道:“好,我明白了,好妹妹,真有你的。”淑敏也坐起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式莲原明白淑敏要演一出姊妹易嫁的好戏,唱一曲换巢鸾凤的新歌,她拿了照片,亲自去见仲膺,分明是想毛遂自荐。但她若只甘心为白萍牺牲,去替芷华顶缺,那倒真是罕见的侠义心肠,自己未尝不可当面说破,只怕她是久已对仲膺害着单恋,所以趁此机会,将白萍丢给芷华,她却去猎取仲膺,那可是女儿家隐秘的心事,说破了要害她羞窘难堪,忙改口含糊道:“我明白了你这全盘计划,真算足智多谋。而且你亲身去见仲膺,更是有担当,有勇气,难得的很。”淑敏本已觉察式莲看透了自己欲为芷华作替,但自恃问心无愧,绝想不到式莲会想入非非,并且又怕事情尚未着手,先闹得风雨满城,很易发生阻碍,便也不再说明,随她含糊下去。

    式莲沉了半晌,又问道:“你预备几时到天津去见仲膺呢?”淑敏暗想:自己本决意洗得照片,晚车便行,但既被式莲看破机关,这行期就该说晚一些,万一他们又计议了来劝解我,我却早已开步走了,省得再听絮聒,便隐瞒着道:“我去见边仲膺,最早也得在三天以后。”式莲道:“那么,你何必忙着叫式欧洗晒照片?”淑敏仓促中几乎被她问住,怔了怔才道:“我到天津,还得先布置一件事,起码要费三天工夫。等布置完了,才能去和仲膺见面。”式莲道:“你还有什么可布置的?”淑敏道:“这个暂且不能告诉你,请你闷几日吧。还是那句话,过后自有分晓。”

    式莲竟把她的话信以为真,暗想淑敏肚里的诡祟玩艺真多,不定又是什么做作,便不再询问。淑敏又道:“对不起的很,我要把你们赶出门外了,稍迟哥哥洗好照片,请你和他陪着祁姐。一同躲出去吧。”式莲道:“哦,你是怕芷华来么?何必这样忙。她今天绝不会来。”淑敏道:“这可保不定。你本答应去和她作伴,她等你不到,难免不来寻找。只要一撞见,就算前功尽弃。你依我的话,快陪他两人走,省得给我坏事。”式莲道:“小姑姑,别着急,依你依你。不过你强派我们游逛西山,这时候已经晚了,怎能大黑天出城?”淑敏道:“我并没叫你们今天出城,最好你们先离开家中,寻地方住上一夜,明天清早再去西山。就住西山饭店,过一星期才许回来。一切用费,完全由我担负。”式莲笑道:“好慷慨,你用钱买我们三人的有期徒刑么?”淑敏道:“嫂嫂多原谅,暂且委屈,过后我多孝顺您。”式莲道:“我不敢当,你既然这样忙,我们这一星期旅行也得带些随手应用东西,现在我和祁姐收拾去了,等式欧回来就一同走。”淑敏道:“好,你务必绊住祁姐,别叫她来和我絮聒,我正心乱着呢,再说也得收拾些东西。”式莲应声自去。

    这里淑敏也自打点了一件小皮匣。又过了一会,将近七点钟。式欧匆匆回来,把几张晒好的照片,给淑敏道:“妹妹,你瞧,居然都很清楚。”淑敏接过一看,见五张是五个式样,和式欧说的情形丝毫不差。审察半晌,便选了两张,一张是芷华坐在床边,伸手去搂白萍的脖颈,好似慈母抚儿,情景甚是亲昵,芷华的脸庞,只映出玉颊和鬓角的一部。一张较为刺目,芷华一手端着茶杯,一手紧搂着白萍的头儿。白萍虽因将口就杯,头部微侧向下,但眼光都斜望着芷华,一只手抬起,和芷华的玉臂交纠,而抚摩她的乳际。当时芷华面部,只有难为情的表现,但映在照片上竟变成媚眼微扬,若不胜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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