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膺见淑敏正颜厉色地说着,好似真已改变了心肠,不肯与自己结合了。回想昨夜的同榻缠绵,温柔旖旎之情,如在目前,想不到一转瞬间,忽已情移势变,这聪明美丽的女郎,竟要弃自己而去,暂时虽还对面,稍迟便要咫尺天涯,自己的情绪方才有所托附,哪知转眼又落虚空,她说叫自己去收回芷华,无论万无此理,即便我卤莽不顾一切,硬行使夫权,把芷华夺取回来,然而芷华的心已归向白萍,自己枉夺回一个同床异梦的挂名爱侣,也只能落一世苦恼,这都怨出言不慎,真可谓一言丧邦了。仲膺这时已被淑敏迷恋到了极点,新欢正好,竟要分飞,便不后想前思,已然凄惶万状,不由双泪直流道:“妹妹,你真这样狠心么?”淑敏道:“并非我狠心,因为现在的局面应该改一改趋向了。”仲膺道:“现在……的局面……现在和昨夜不是一样么?”淑敏摇头道:“不一样了。”仲庸道:“这局面从何时改变的?难道……”淑敏道:“就从你说了那句话。边仲膺道:“一句戏言,就值得变了局面?”淑敏道:“你自己不觉吧,那一句话直比针刺还厉害。你只道我狠,你说话不觉残忍么?现在前事不提一字,要依我的主张办了,你再多说也没用。仲膺哀声道:“我真不明白,何致一句话把你得罪到这样?”淑敏道:“我这心地不大好,自己也很明白,向来一切感情都是一发而不可制,现在即使我要强制着再爱你,已经转不过心来了。边先生,我实在对不住,你死心吧。”
淑敏见仲膺悲泣如雨,一抱头便倒在睡榻之上,双足频频蹬动,似已伤心万状,不由略一展笑,立刻又把绽破的樱唇闭上,妙目在仲膺身上转了一下,微微点头,暗自得了计较。便叫道;“边先生,你哭什么?这未免太没男子气了。你坐起来,我和你说。”仲膺闻唤,只得慢慢翻身坐起,把希望的眼光,望着淑敏。淑敏柔声道:“边先生,你也不必难过,咱们是新交,乍合乍离,并没多大关系,你该想着把芷华得回,重续旧好,那畅快很足以抵销失去我的苦恼啊。”边仲膺摇头道:“完了,我也不希望再得到芷华,并且……你既决心和我惭绝,我一切都灰冷了。现在我只请你作最末的表示,你若仍然要弃舍我,我也不敢勉强,可是也不能陪你到公司去见他俩了,等会儿车到北京,请你单独去,我要自己走了。”淑敏道:“这为什么?你不要得回你的芷华么?”仲膺长叹道:“她的心已归了白萍,我只得回她的躯壳,不特残忍,也太糊涂了。”淑敏道:“不成,无论如何你要把芷华夺回来,这是我对你的要求。”仲膺道:“你不是竭力撮合他们,现在如何又要我把他们拆散?”淑敏略一凝神,不自然地忸怩着道:“这个……因为情形变了……我对你痛快说吧,以前我希望与你结合,便愿意他俩成功,如今我已明白你不是伴侣了,所以……”仲膺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并非要我夺回芷华,倒是要我替你取消白萍身边的障碍,你是……”淑敏悄然道:“是啊,白萍和我的感情本来不错,他已决定要娶我了,我为怜恤芷华,方生心和他分离,如今很觉对不住他。”
仲膺听着暗想,你什么是对不住他,分明因厌弃了我,又想回去就他了,看起来淑敏不特心肠善变,而且过于自私自利,口里虽说得好听,什么牺牲自己,拯救旁人,实际只是为自己打算,这样可怕的女人能离开也罢。想着对淑敏瞧了瞧,见她俊美的容颜,配着清澄的眸子,外表绝对是正直洁白的女郎,却何以心地如此卑鄙,真叫人可惜,便道:“对不住,我不能依你说的那样做。”淑敏道:“怎么?”仲膺道:“我自知已落到悲惨的境遇中,绝不想有何挣扎,甘心退让了,怎能还去破坏白萍芷华的前途,使他们也坠入惨境?”淑敏把媚眼瞧着他道:“你只代他们着想,就一点儿不顾我么?”仲膺不语。淑敏道:“你现在还爱我不爱?”仲膺低应道:“当然是爱,无奈你已不许我爱了。”淑敏道:“你既爱我,就应该绐我帮助呀。”仲膺道:“帮助……怎样帮助?”淑敏道:“就是你把芷华从白萍那里夺回来。”仲膺沉吟未答。淑敏仍不住向他作柔婉的恳求。
仲膺暗想自己怎能受她的利用,去做恶事?若真去夺回芷华,他俩人都有自杀的危险,那是如何的罪孽!想着正要开口驳她,谢绝不去,忽然忆起淑敏所说,白萍和芷华已约定在三天内同死,自己若不去见面解释,恐怕他们还是难活,岂不造孽更大了?仲膺觉得自己既应该去向白萍芷华解释一下,而淑敏却也磨着自己前去替她扫除障碍,那么就很可以答应淑敏同去了。不过淑敏是希望自己给她作事,自己却是另有所为,这时若告诉她实话,必要费许多唇舌,不如含糊应允,到北京时再按自己计划进行。她要我把芷华从白萍怀里抢出来,我却把芷华向白萍怀里推进去,这样虽然过于恶谑,可是淑敏一回一回地把自己玩弄苦了,也未尝不可给她个小小报复,想着便向淑敏道:“你定要我这样做,保得定能成功么?”淑敏见仲膺思索半晌,方才说话,便已料到他的心,不由暗笑,面上仍诚恳地道:“怎会不能成功?芷华在名义上是你的太太,你叫她回来,她有什么能力抵抗?至于白萍任是如何不讲道理,也不敢霸占旁人的妻室,你顺理成章地就办妥了”仲膺道:“你这讲的只是法律,而不是人情。固然他们没法对我抵抗,可是以后若发生意外变化呢?”淑敏道:“不至于吧。你想,芷华不是太激烈的人,她这时见了白萍,就被白萍吸引。你若把她接回,便与白萍隔离,她也就安于你周围的环境了。”
仲膺听她说话,与昨夜大相反复,昨夜说白萍芷华若两相分离,便要同归于尽,如今又变成稀松平常,满不要紧了,看起来这反复的原因,完全在她心理的变迁,过于注重个人利害了,不由对淑敏又加了几分鄙薄。但既预定临时时开她个玩笑,此际自不必揭定她的私心,便又问道:“芷华这面就算她能服从我的环境,不发生意外问题,那么白萍那一面呢?”淑敏道:“白萍那面有我了。”仲膺暗笑,你不要太志得意满,这事可不能由你拨弄,到了北京,我对白萍芷华表白了退让之心,便扬长一走,你也只干瞪眼瞧着旁人美满吧,和我一样是失败者了。想着便道:“好,你既然有把握,好在我已是自甘失败的人,芷华的能否重行归心于我,我已不甚在意,只要你能保全白萍,我就成全你们这一对儿也罢,反正我这局外的人,帮助局内任何方面都可以的。倘然你与白萍得了好结果,已经有了一半成绩,设或芷华回到我家,并不发生意外,倒是我的意外收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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