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之间相距并不远，只是隔了一张案桌罢了。他在案桌在这边坐着，师尊在案桌那头站着。由于刚才过于突兀的动作，他忽而察觉到师尊其实往后退了一小步。
“可是，这样也很想啊。”青年羽睫半垂，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倒是乖巧得很。
“那你想怎样？”顾子非敛眼，顺带将自己脑海中那点带着旖旎色彩的念头给掐灭。
“不若师尊也同我一同坐下来？站了这么久，想必师尊也累了。”闫旭这回才抬起头来，他轻眨眼，引着顾子非的眼神侧向了自己的身旁。
“这······”顾子非微一皱眉，他即是授者的角色，这么一来好像有点不像样子。
“这样的话师尊不是能够更好地教导我了吗？你可是就在我的身边，想偷懒也不行了。”偏生青年一脸认真，且振振有词。
“好。”顾子非点头，拿着手中的书卷坐在青年身旁。
不过刚一坐下来，他就后悔了。他本意是想利用授课的时间，拉开一点两人的距离，青年实在太粘人了。
授者与受者的身份间隔，再加之特意作为界限的案桌······
闫旭他是不是猜到了他的意图？
顾子非心念刚起，便侧眼看向了身旁坐着的青年。
“嗯？”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青年转眼歪了一下头。他目光澄澈，神情坦荡得很，倒是看不出来什么猫腻。
“没事，你继续抄写罢。”顾子非对上青年的眼，目光落在他身前的白纸。
“嗯。”青年点头，执着毛笔的右手便又开始蘸墨。
日子就这么在两人细微的相处间过去了，上元佳节很快就到了。
上元佳节，凡界大兴，不少修真之人都爱在这个时候到凡界去凑热闹。
顾子非早上起床的时候便发现青年笑眯眯地看起来心情很好，他微一顿，假装不经意间问道：“你今天很开心？”
“师尊，今天乃上元佳节。”青年笑意不减，声音听起来也很是高兴的模样。
顾子非倒是一愣，他记忆中的小徒弟很沉稳，自小便不曾表现出来喜欢什么东西，于是他问道：“你喜欢上元节？”
“喜欢。”闫旭回眸，满眼都是顾子非的模样。他唇角弯着，开口道：“这是跟师尊在一起后的第一个上元节，师尊难道不喜欢吗？”
这个世界的上元佳节，有一个很美丽的传说。
上元佳节，是新一年的伊始，所有的不幸，都会在这一天被他们放上夜空的天灯带走。
修真界的人都明白，那只不过是欺骗凡人的美丽传说，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憧憬与喜欢。他们修真之人，也有一部分是从凡界里面选拔·出来的，打小就相信的美丽传说，又怎会轻易舍弃呢？
异色的瞳孔微微晃动，面上却未见异样。顾子非只是抬起眼来，定定地看了小徒弟一眼，颔首道：“嗯，喜欢。”
“那，师尊可否与我一同，人间走一趟呢？”青年微笑着伸出了手，这一次，他不再主动去牵，而是等待那人主动搭上自己的手。
“好。”顾子非低眼看着那只略微宽大厚实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他抬起眼的时候，恰好看见青年那罕见的温柔神色。青年也在低眼看他搭上的手，低垂的眉眼不停地眨动，窃喜的小模样正好被他抓个正着。
这一瞬间，他不仅柔和了神色，心想，果然还是个年轻人。
但也仅仅一瞬，闫旭抬眼的时候，看到的又是一个与平常没有太大差异的顾子非了。
这一次，他们一起踏上了新的旅途。御剑时用的是闫旭和黑剑，他说要带顾子非去看一看凡界。
鉴于顾子非并不喜与他人接触的性格，他们也只是在上空驶过而已。
上元节的白天很热闹，即便是在上空，他们也能看的清清楚楚，那些凡人面上所展现出来的那种毫不掩饰的笑意。
喧闹声吆喝声不绝于耳，城中一个世界，空中便又是一个世界。
顾子非低眼看去，目光不由自主地追寻着闹市中平凡而又朴素的一家三口。
他们穿着寻常的布衣，身上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有那女子头上一根木簪盘着一头长发。小孩豆丁大小，被男人抱着放到了脖子上。那小孩瞧上去十分高兴，咯咯地笑着不已，还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小白牙。
“爹，爹，啾啾，啾啾要那个。”小孩眼瞪的又大又亮，直追着不远处一直在招摇的糖葫芦。
“娘刚才不是才给你买了点心吗？”女子一听，用手捏了一下小孩的脸蛋。糖葫芦，好几文钱一串呢。
“没事，这不过节嘛，就给他买一串嘛。”男人摸了摸小孩头上的小揪揪，脾气极好。
“买买买，都是你惯得。”女子气哼哼地，却是小心地掏出几文钱来上前去了。
糖葫芦买回来了，小孩高兴地又直咯咯笑了，白牙上合着红色糖衣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女子看得直皱眉，不得不拿着手袖给小孩擦去唇边的那溢出来的红色糖渍。
顾子非看着，眼中冷淡且空洞，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师尊想吃那个吗？我给你去买。”闫旭却是眼一转，顺着顾子非的视线望去，误以为他想吃冰糖葫芦了。
青年匆匆转身，跳了下去。待顾子非回过神之时，青年的身影渐远。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中却有着他自己也不自知的浓稠色彩。
青年行色匆匆，很快便扛了一大扎的冰糖葫芦回来了。
“师尊，我给你买回来了。”青年笑着，将手中扎着好几十根冰糖葫芦的扎棒给递了过去。
顾子非：“······”
他有些无奈，却是伸手从中摘下了一根。迎着青年期待的面容，他小心地咬了一口。
细碎的糖衣轻咬便碎，山楂的果肉酸酸甜甜地，比他久远记忆中的还好吃。
你看，现在，终是有人愿意给他买糖葫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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