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明治维新2-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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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学校主要教的是医学和兰学,在当时日本的地位虽说是比不过吉田塾,但那纯粹是因为后者在明治维新成功之后,几乎所有的长州政客首脑都出自于那里,要想做大,非得跟吉田塾有点啥关系不可,就如同当年中国民国时代流行的“学非黄埔,省无浙江,做官无门,眼泪汪汪”,所以被人为地拔高了地位,其实那地方培养出来的除了当官的就是当兵的,几乎没有出过什么从事服务全人类事业的学生。但适塾却不一样,尽管没出过什么总理大臣元帅将军,唯一大有前途的军事类人才只有大村益次郎,可这哥们儿是学医出身,而且还是医生做不下去才改行当了丘八,最绝的是眼看着就要做大,却还被人搞了暗杀,但这个学校出的学者,医生,教育家的数量乃至质量,却实属当时的日本第一。

    比如大村益次郎就是这个学校毕业的,虽说他学成归来之后治死了不少人,可医学理论知识相当丰富且兰学学的也很好,所以备受校长绪方洪庵的器重,这个我们之前有说过,现在说点没说过的。

    “智将”大鸟圭介,也是适塾的光荣校友之一,他要比福泽谕吉大几届,后者进校的时候前者已经毕业了,但他们后来又跟了同一个老师叫中浜万次郎的学习英语,故而认识。

    高松凌云,跟福泽谕吉是一起的同学,主攻医学,技术非常精湛,特别是临床诊疗方面要比大村益次郎不知道好多少倍。而且这人心地异常善良,后来他跟随榎本武扬去了虾夷,担任共和国军医院院长,可不管是共和国的伤兵,还是被俘的新政府军伤员,他都一视同仁共同救治,所以战败之后,就连变态如长州藩者,都没人提议要杀他或者关他,而高松凌云之后就在东京开了个医院,对于贫困家庭的病患一律实行医疗费用全免,明治十二年(1879),他又创立了日本第一个针对贫民病患的免费诊疗协会,取名为同爱社,这个组织在存在期间,总共免费医治的病患有70万人以上。

    还有一个叫手冢良仙,在读书的时候跟福泽谕吉关系很好,这个人在人才辈出的幕末明初显得并不怎么起眼,不过他有一个非常著名的曾孙,那就是被誉为日本漫画之父的手冢治虫,画铁臂阿童木的那位。

    安政三年(1856),一直身体不好的哥哥三之助病逝,因为福泽谕吉是次子,所以他继承了家业,并且一度中断在适塾的学业回到了老家中津藩主持哥哥的后事。如不出意外,作为下级藩士的谕吉,要么就是继承兄业,去大阪将仓管事业进行到底,要么就是连仓管都干不上,回到中津藩做个门番,也就是看门的,不管干哪样,福泽谕吉都是打心眼里不愿意的,而且,一旦做了仓管或者门卫,至今为止学到的那些知识,全都再也派不上用处了,他将跟他爹一样,空有满腹学识而卑微地度过一生。

    福泽谕吉不甘心就这么过上一辈子,他想在适塾里继续他的学业。当然,周围自然是反对声一片,上到亲戚下到朋友,无一不对这种做法二感到不靠谱,大家纷纷写信的写信,亲自上门的亲自上门,以求让福泽谕吉放弃自己的想法,老老实实地继承哥哥的家业。

    就在这事儿几乎成了定局,眼看一代名校庆应大学从此要在历史上消失,开创人福泽谕吉即将变成一名光荣的门卫或者仓管的时候,救世主出现了。

    一天晚上,福泽谕吉的母亲於顺将自己的儿子叫到了跟前:“其实你很想回大阪继续读书的吧?”

    “是的,母亲大人。”

    “恩,那就去吧,男孩子的话,就应该要贯彻自己的志向。学费什么的,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福泽谕吉的心灵第一次发生了动摇,自己曾经坚信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所谓的忠孝仁义,不存在所谓的亲情温暖,但是从他哥哥到他母亲,无不用实际的行动在告诉他:血,是浓于水的。

    难道是我错了?福泽谕吉不断地问着自己。

    不急,这种认知很快就会一个人彻底地给打破。

    於顺将福泽百助留下的所有中国古代藏书以及家中的家具之类统统变卖,总算是凑足了学费,而此时奥平一岐守又再度冒了出来,帮他上下通路子,搞来了一个中津藩藩属翻译的头衔,主要工作是翻译西洋造城技术书籍,好让福泽谕吉挂名外派前去适塾进修,不然的话,藩士是不能随随便便离开自己家乡的。

    再度回到学校的福泽谕吉拼了命地开始学习,很快他的成绩就达到了全校第一,绪方洪庵对此感到非常高兴,便让他担任了塾头,用今天的话来讲就是班长或者年级级长。当年大村益次郎也干过这个,福泽谕吉是第十代塾头,而他是第六代。

    或许是读书过于拼命,福泽谕吉病倒了,他得了肠结核。一时间茶水不能进,人言不能语,每天躺在床上不知天地万物,几乎就是昏迷状态了。绪方洪庵见状也不上课了,说孩子们这两天你们就自修吧。然后亲自上阵,给福泽谕吉望闻问切起来。

    经过数日苦战,福泽谕吉终于被从死亡线上给拉了回来,当他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就看到自己的老师绪方洪庵在跟什么人行礼道谢,嘴里也没闲着,一个劲儿地说:“先生,这次实在是麻烦您了,要不是您妙手回春,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哪。”

    当时他觉得很奇怪:诶?难道不是老师给我治的这个病么?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先生?

    接着,谕吉又听到对方说:“绪方先生您太客气了,不过……这种病虽说棘手,但以先生您的本领来看,却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为何这次会让在下前来给高足治病呢?”

    话说到这里福泽谕吉基本算是知道了个大概:自己得了重病,倒下了,然后自己的老师请来了医生给自己看病,现在病看好了,在跟医生道谢顺便付个医药费啥的。

    不过疑问同时也就出来了:绪方洪庵是当时的兰学大家,同时也是著名的医生,为什么他不给自己看病而要去找别人?这不是嫌麻烦不嫌麻烦的问题,而是事关自己的招牌,要知道,同行之间是冤家,你请个冤家来帮忙,只有一个原因:你自己不行。就好像某著名炊事班长说的那句话一样:“让炊事班出去叫外卖?我丢不起那个人!”

    难道,自己的老师其实只是样子好看,没有真本事么?

    “您也是医生,应该明白的吧?”正当福泽谕吉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绪方洪庵开口说话了,“我下不了这个手用药啊。”

    对方那个医生肃然起敬:“不愧是绪方先生,师道中的楷模啊。”

    这里可能一些人不明白,所以我做一下解释说明,虽说同行是冤家,打死不能找来帮忙,但作为医生,在特定的情况下,通常都会找其他医生来看病,那就是自己子女生病的时候。

    因为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在给自己小孩子看病时,往往会考虑到各种药物的毒性从而投鼠忌器,迟迟不敢下方子,生怕手一抖多放了几克药就断送了自家孩子的性命,可要一直这么迟疑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病情不等人,你还在犹豫中,病人估计就得先送命了。所以,每当医生的小孩子得了什么重病,往往都是让别的医生来看,这样下药诊断都不会有什么顾忌。

    换句话讲,绪方洪庵俨然把福泽谕吉当作了自己的孩子,为了他甚至可以无视大阪第一医术学校适塾的招牌。

    因为,自己是这家伙的老师。

    福泽谕吉突然觉得眼眶很湿润。从那时起,他明白了,所谓忠孝仁义亲情温暖,并不是虚无渺茫的东西,它们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现在,自己清晰地感觉到了。

    如果以后我做了老师,一定要做跟绪方先生一样的老师。

    安政五年(1858),黑船来航,那位奥平一岐守再度出场,亲自来到了大阪找到了福泽谕吉,对他说:“眼下的情况你也知道,国家需要大量的兰学人才,你么又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也别继续在这里磨蹭了,去江户吧,开一个兰学学校,主要招我们藩的年轻人,教他们兰学。”

    福泽谕吉想了想,表示同意。

    在离开适塾的时候,绪方洪庵亲自前来相送,分别时,他对自己的学生说道:“传授兰学本身倒不是什么苦差事,但老师这个职业,做起来可是要比为人父母更辛苦的。现在你真的决定了要走这条路,那就一定要做一个将学生视如自己孩子的老师。”

    “恩,我知道了,老师。”说完,福泽谕吉踏上了去江户的道路。

    到达目的地后,学校的地方已经选好,校舍也是现成的:中津藩驻江户藩邸的一部分。于是福泽谕吉就开始做起了老师,教的科目是兰学。

    老师的日子过得不错,尽管福泽谕吉非常认认真真,用了十二分的精力在教他的学生们,但总觉得自己的身上,或者说自己的教学上似乎漏了些什么,具体的东西他也说不清,仅仅是一种感觉罢了。

    然后有一天,奥平一岐守出来对福泽谕吉说,外国人在横浜搞了个居住地,你是学兰学的,要不去考察考察?

    福泽谕吉觉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于是便答应了。

    横浜当时算是外国人的聚集地,不但有外国的人,还有外国的商店和各种娱乐设施,非常繁华热闹。不过,当福泽谕吉来到横浜街头的时候,他傻了眼了。

    因为谕吉发现,自己站在这人来人往的马路上,如同一个文盲,别人说的话他听不懂,书店里卖的报纸杂志看读不明白,最可悲的是,就连店铺门口挂的那些个招牌,他都不晓得是什么意思。一种悲伤感顿起,想想自己好歹学了那么多年兰学,这么精通荷兰语,结果跑到横浜连人家店里是卖馄饨还是卖饺子的都闹不明白,真不知道自己那么多年的外语学了有什么用。

    随行陪同人员是一个在外国领事馆工作的日本人,看福泽谕吉一副伤心欲绝且带有自杀倾向的样子,连忙告诉他说,你看不懂很正常,因为你会的是荷兰语,而这上面写的是英语,两种根本就不是一个玩意儿。

    福泽谕吉一惊,忙问,他们怎么用英语?

    那位在领事馆打工的哥们儿说,你不知道么?荷兰虽说是让我们日本学了好几百年的西洋知识,可现如今他们在世界上的地位早就不咋地的啦,说句难听点的话,当年在拿破仑的铁蹄面前,荷兰的处境还不如现在的日本呢。

    福泽谕吉又一惊,心想莫非现在世界上最流行的是英语不成?

    对方很快就肯定了他的疑问,并且还表示,说英语的几乎都是强国,比如被誉为日不落帝国的英国,打开日本国门的美国,而在这横浜,几乎住的都是英语国家的人,用英语也就不足为奇了。

    看着福泽谕吉若有所思的样子,那人最后又补充了一句:“福泽大人,我敢打包票,在不久之后,这个世界上最流行的,一定是英语。”

    我查了很多资料都没查到这位预言帝究竟姓甚名谁,不过这种对于其他国家的预见性眼光,当时很多日本人身上都具备那么一两分,比如伊东甲子太郎也说过类似的话,在当时幕府倚靠法国,全民学法语的时候,他敏锐地指出说,米国语才是今后的主流。米国就是美国的日语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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