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第三十一出 缮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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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卜算】(贴扮文官,净扮武官上)边海一边江,隔不断胡尘涨[1]。维扬新筑两城墙[2],酾酒临江上[3]。

    请了。俺们扬州府文武官僚是也。安抚杜老大人,为因李全骚扰地方,加筑外罗城一座[4]。今日落成开宴,杜老大人早到也。

    【前腔】(众拥外上)三千客两行[5],百二关重壮[6]。(文武迎介)(外)维扬风景世无双,直上层楼望。

    (见介)(众)“北门卧护要耆英[7]。(外)恨少胸中十万兵[8]。(众)天借金山为底柱[9]。(外)身当铁瓮作长城[10]。”扬州表里重城,不日成就。皆文武诸公士民之力。(众)此皆老安抚远略奇谋。属官窃在下风[11],敢献一杯,效古人城隅之宴[12]。(外)正好。且向新楼一望。(望介)壮哉,城也!真乃:“江北无双堑,淮南第一楼。”(众)请进酒。

    【山花子】(众)贺层城顿插云霄敞,雉飞腾映压寒江[13]。据表里山河一方,控长淮万里金汤[14]。(合)敌楼高窥临女墙[15],临风酾酒旌旆扬。乍想起琼花当年吹暗香[16],几点新亭[17],无限沧桑。

    (外)前面高起如霜似雪四五十堆,是何山也?(众)都是各场所积之盐,众商人中纳[18]。(外)商人何在?(末、老旦扮商人上)“占种海田高白玉,掀翻盐井横黄金。”商人见。(外)商人么,则怕早晚要动支兵粮,攒紧上纳。

    【前腔】这盐呵,是银山雪障连天晃,海煎成夏草秋粮。平看取盐花灶场,尽支排中纳边商。(合前)

    (外)酒罢了。喜的广有兵粮,则要众文武关防如法[19]。

    【舞霓裳】(众)文武官僚立边疆,立边疆。休坏了这农桑,士工商。(合)敢大金家早晚来无状[20],打贴起炮箭旗枪[21]。听边声风沙迭荡,猛惊起,见蟠花战袍旧边将。

    【红绣鞋】(众)吉日祭赛城隍,城隍。归神谢土安康,安康。祭旗纛,犒军装。阵头儿,谁抵当?箭眼里,好遮藏。

    【尾声】(外)按三韬把六出旗门放[22],文和武肃静端详。则等待海西头动边烽那一声炮儿响[23]。

    夹城云暖下霓旄,杜牧千里崤函一梦劳。谭用之

    不意新城连嶂起,钱起夜来冲斗气何高。谭用之[24]

    评析:

    缮备,修缮武备。本出剧情是:杜宝奉命镇守淮扬已历三载。淮扬枕障江南,钩连塞北,乃兵家必争之地。杜宝缮修武备,筑墙储粮,抵御了降金贼将李全的骚扰。新筑城墙建成后,杜宝与将士们把酒临江,抒发感慨。

    对于杜宝,历来的看法都认为他是严格恪守封建礼教的古板家长和封建官僚,他和女儿杜丽娘之间是封建礼教维护者与叛逆者的对立关系,此话不假。殊不知杜宝还是一个正统、正直的朝廷命官,甚至还算得上是一个“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忠君爱国之士。

    从剧中看,杜丽娘新死,正值此“寸肠千断”之际,朝廷有令,要求杜宝即日起程镇守淮扬,以防金寇。杜宝二话不说,将女儿下葬守灵之事托于陈最良、石道姑后便立赴新任。后杜丽娘入冥府,判官也是看在杜宝“为官清正”的分上,才放杜丽娘投生。在后来的《移镇》(第四十二出)、《折寇》(第四十六出)等出中,也都有杜宝克己奉公、为国尽忠的多方面描写。“此折写安抚淮扬功业,为后来入相之本。”(吴吴山三妇合评本批语)

    “三千客两行,百二关重壮。维扬风景世无双,直上层楼望。”杜宝所唱曲词气象恢弘,符合边帅身份,颇具粗犷浑厚的北曲风格,与描写爱情的缠绵婉丽曲词大异其趣。

    注释:

    [1]胡尘:胡人兵马扬起的沙尘,形容胡兵的凶狠气焰。明屠隆传奇《彩毫记·访道仙翁》:“万户伤心泣野磷,衣冠无处避胡尘。”

    [2]维扬:扬州。

    [3]酾(shī)酒临江上:酾酒,斟酒。宋苏轼《前赤壁赋》:“酾酒临江,横槊赋诗。”

    [4]外罗城:城外墙加筑的大城。

    [5]三千客两行:《史记·孟尝君列传》载,战国时代齐国孟尝君田文有食客三千人。这里是杜宝表达自己爱贤好客。

    [6]百二关重壮:《史记·高祖本纪》:“秦形胜之国,带河山之险,县隔千里,持戟百万,秦得百二焉。”这里指淮阳一带形势险要,利于扼守,一百万人可以胜过一倍的敌人。

    [7]北门卧护要耆(qí)英:防守北方门户要靠年老而有威望的人。《新唐书·裴度传》:唐文宗以中书令裴度兼河东节度使,差官向他宣谕说:“为朕卧护北门可也。”耆英,老年的贤者,这里指杜宝。

    [8]胸中十万兵:《宋人轶事汇编》卷八载,北宋范仲淹曾任陕西经略安抚使,防守西夏。袁桷对着他的画像题诗说:“甲兵十万在胸中,赫赫英名震犬戎。”“胸中十万兵”的意思是胸中有韬略。

    [9]天借金山为底柱:金山,在江苏镇江西北,本是长江中心的小岛。底柱,一作“砥柱子”,即三门山,在河南三门峡市东北,屹立在黄河中流,形势险要。这里借三门山比喻金山,指金山是长江的中流砥柱。

    [10]身当铁瓮作长城:凭借镇江等地来防御金兵。铁瓮,三国吴孙权在镇江筑的子城很坚固,号称“铁瓮城”。

    [11]下风:本义是风向的下方,也可以作谦辞,这里是下属的意思。

    [12]城隅(yú):城上的角楼。三国魏曹植《赠丁翼》:“吾与二三子,曲宴此城隅。”

    [13]雉:古代度量单位名,城长以长三丈高一丈为一雉。见《说郛》卷五十《识遗》。这里是雉堞,即女墙,筑在城上的小墙,上面有射箭的孔眼。

    [14]金汤:金城汤池的简称,常说“固若金汤”,比喻不可攻破的城池。

    [15]敌楼:城楼,站在上面可以看到敌军的情况,故称。女墙,见本出注释[13]。

    [16]琼花:一种珍贵的花,叶柔而莹泽,花色微黄而有香。明齐东野人《隋炀帝艳史》载,隋炀帝开凿大运河,坐船南巡到扬州看琼花,沉迷酒色,无意北归,后来为禁军将领宇文化及等所杀,隋亡。

    [17]几点新亭:指新亭之泪。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言语》:“过江诸人,每至暇日,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惟王丞相愀然变色曰:‘当共勠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后多用“新亭泪”、“新亭泣”、“新亭对泣”表达怀念故国或忧国伤时的悲愤心情。新亭,故址在今江苏江宁县南。

    [18]中纳:宋朝政府允许商人直接运送粮秣到边境地区,以供军需,然后在京师发给商人以领盐的执照,这种官商之间的实物交易称为“入中”,即这里所说的“中纳”。下文“海煎成夏草秋粮”、“中纳边商”,都是这个意思。“掀翻盐井横黄金”则写出了商人因此而发财致富。参看《宋史·食货志》。

    [19]关防如法:按照规定法度防守得很好的意思。

    [20]无状:这里是无礼,指前来侵犯。

    [21]打贴起:原作“打叠起”,宋元方言俗语,收拾起、准备好。元王实甫《西厢记》第三本第三折:“打叠起嗟呀,毕罢了牵挂;收拾了忧愁,准备着撑达。”

    [22]“按三韬”句:三韬,疑为六韬、三略。《六韬》、《三略》都是古代的兵书。这里的“三韬”指阵图。六出旗门,指这个阵势有六个出入口。放,安排。

    [23]海西头:泛指边塞。海西,瀚海之西。

    [24]夹城云暖下霓旄:杜牧《长安杂题长句六首》之三:“雨晴九陌铺江练,岚嫩千峰叠海涛。南苑草芳眠锦雉,夹城云暖下霓旄。”夹城,在长安(今陕西西安),唐开元时筑。从西苑到南内、曲江的通路,夹在两道城墙之间,故名。霓旄,彩色羽毛编织成的旗子,皇帝的仪仗队。

    千里崤函一梦劳:谭用之《途次宿友人别墅》:“千里崤函一梦劳,岂知云馆共萧骚?半帘绿透偎寒竹,一榻红侵坠晚桃。”崤函,崤山和函谷,自古为险要的关隘。函谷东起崤山,故以并称。

    不意新城连嶂起:钱起《同王员外陇城绝句》:“三军版筑脱金刀,黎庶翻惭将士劳。不忆新城连嶂起,惟惊画角入云高。”

    夜来冲斗气何高:谭用之《古剑》:“雄应垓下收蛇阵,滞想溪头伴豹韬。惜是真龙懒抛掷,夜来冲斗气何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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