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第五十一出 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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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旦、丑扮将军持瓜、锤上[1])“凤舞龙飞作帝京,巍峨宫殿羽林兵[2]。天门欲放传胪喜[3],江路新传奏凯声。”请了。圣驾升殿。

    【北点绛唇】(外扮老枢密上[4])整点朝纲,运筹边饷,山河壮。(净扮苗舜宾上)翰苑文章,显豁的升平象。

    请了,恭喜李全纳款[5],皆老枢密调度之功也。(外)正此引奏。前日先生看定状元试卷,蒙圣旨武偃文修,今其时矣。(净)正此题请。呀,一个老秀才走将来。好怪,好怪!(末破衣巾捧表上)“先师孔夫子,未得见周王。本朝圣天子,得睹我陈最良。”非小可也。(见外、净介)生员陈最良告揖。(净惊介)又是遗才告考么?(末)不敢,生员是这枢密老大人门下引奏的。(外)则这生员,是杜安抚叫他招安了李全,便中带有降表。故此引见。(内响鼓,唱介)奏事官上御道。(外前跪,引末后跪、叩头介)(外)掌管天下兵马知枢密院事臣谨奏:恭贺吾主,圣德天威。淮寇来降,金兵不动。有淮扬安抚臣杜宝,敬遣南安府学生员臣陈最良奏事,带有李全降表进呈。微臣不胜欢忭[6]!(内介)杜宝招安李全一事,就着生员陈最良详奏。(外)万岁!(起介)(末)带表生员臣陈最良谨奏:

    【驻云飞】淮海维扬,万里江山气脉长。那安抚机谋壮,矫诏从宽荡[7]。嗏,李贼快迎降,他表文封上。金主闻知,不敢兵南向。他则好看花到洛阳[8],咱取次擒胡到汴梁[9]。

    (内介)奏事的午门候旨。(末)万岁!(起介)(净跪介)前廷试看详文字官臣苗舜宾谨奏:

    【前腔】殿策贤良[10],榜下诸生候久长。乱定人欢畅,文运天开放。嗏,文字已看详,胪传须唱。莫遣夔龙[11],久滞风云望。早是蟾宫桂有香,御酒封题菊半黄[12]。

    (内介)午门外候旨。(净)万岁!(起行介)今当榜期,这些寒儒,却也候久。(外笑介)则这陈秀才夹带一篇海贼文字[13],到中得快。(内介)圣旨已到,跪听宣读:“朕闻李全贼平,金兵回避。甚喜,甚喜。此乃杜宝大功也。杜宝已前有旨,钦取回京。陈最良有奔走口舌之才,可充黄门奏事官,赐其冠带。其殿试进士,于中柳梦梅可以状元。金瓜仪从,杏苑赴宴。谢恩。”(众呼“万岁”起介)(众扮杂取冠带上)“黄门旧是黉门客[14],蓝袍新作紫袍仙[15]。”(末作换冠服介)二位老先生,告揖。(外、净贺介)恭喜,恭嘉。明日便借重新黄门唱榜了。(末)适间宣旨,状元柳梦梅何处人?(净)岭南人,此生遭际的奇异。(外)有甚奇异?(净)其日试卷看详已定,将次进呈。恰好此生午门外放声大哭,告收遗才。原来为搬家小到京迟误。学生权收他在附卷进呈,不想点中状元。(外)原来有此!(末背想介)听来敢便是那个、那个柳梦梅?他那有家小?是了,和老道姑做一家儿。(回介)不瞒老先生,这柳梦梅也和晚生有旧。(外、净)一发可喜可贺了。

    (净)榜题金字射朝晖,郑畋 (外)独奏边机出殿迟。王建

    (末)莫道官忙身老大,韩愈 (合)曾经倬立在丹墀。元稹[16]

    评析:

    榜下,金榜发下。本出剧情是:陈最良奉杜宝之命来京师详奏招安李全、淮安解围之事,因其“有奔走口舌之才”,被钦命为“黄门奏事官”。主考官苗舜宾见外患解除,边境暂安,乃奏请皇帝发布金榜。圣上钦点柳梦梅状元及第,并命陈最良唱榜,邀请新科状元杏苑赴宴。

    在本出中,外扮老枢密、净扮苗舜宾上殿禀奏,照应第四十一出《耽试》“其传胪一事,待干戈宁辑,偃武修文”情节,并引出后面《索元》、《闻喜》、《圆驾》诸出,为全剧的大团圆结局准备了条件。

    本出关目情趣横生。苗翰林初见陈最良,惊云“又是遗才告考”;老枢密云陈秀才“夹带一篇海贼文字,到中的快”,虽为调侃言语,但因陈最良是“抬举得官”,故议论间带有讥讽。至于陈最良“破衣巾捧表上”云:“先师孔夫子,未得见周王。本朝圣天子,得睹我陈最良。非小可也。”极写其得意之状,腐态可掬。

    又陈最良向苗翰林问柳梦梅籍贯,本为劫坟事而发,却由传胪唱榜引出,顿觉突然。当听苗舜宾说柳生还有家小,便疑心他“和老道姑做一家儿”,也合乎情理。末了则告诉苗大人:“不瞒老先生,这柳梦梅也和晚生有旧。”话中有话,留下悬念。

    注释:

    [1]瓜、锤:顶端作瓜形、球形的兵器,这里用作皇帝的仪仗。

    [2]羽林兵:即御林军,是护卫皇帝、皇家、皇城的禁卫军。

    [3]传胪(lú):科举时代殿试以后由皇帝宣布登第进士名次的隆重典礼。

    [4]枢密:官名,枢密使的简称。任此职者一般为文官,且往往即由同平章事兼任。凡军事之措置,均由枢密使秉皇帝意旨决定执行。

    [5]纳款:归顺,降服。《文选·王融〈永明十一年策秀才文〉》:“加以纳款通和,布德修礼。”李善注:“纳其款关之诚,而通其和好之礼。”

    [6]欢忭(biàn):欢喜。忭,高兴、喜悦。

    [7]矫诏从宽荡:假传圣旨,招安李全。宽荡,宽恕。

    [8]“他则”句:金兵只能占领洛阳,不敢南下。看花,这里指占领。洛阳,花卉之都,有“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之说。

    [9]取次擒胡到汴梁:战胜金兵,接着就可以进军汴梁了。取次,次第、逐渐。

    [10]贤良:即贤良方正,汉代举士的科目之一。这里指进士科。

    [11]夔(kuí)龙:指贤臣。相传舜的二臣名,夔为乐官,龙为谏官。《尚书·舜典》:“伯拜稽首,让于夔龙。”孔传:“夔龙,二臣名。”

    [12]御酒封题菊半黄:在御酒(菊花酒)封口处题签。这句是说早已准备好了在琼林宴上赏赐的菊花御酒。

    [13]夹带一篇海贼文字:夹带,原指考试作弊的一种方式。这里是取笑陈最良的话。海贼文字,指李全降表。

    [14]黄门旧是黉门客:黄门,官署名,这里泛指高官。黉门客,指生员。

    [15]蓝袍新作紫袍仙:蓝袍,蓝衫,古代儒生的服装。紫袍,官服。

    [16]榜题金字射朝晖:郑畋《下直早出》:“诸司人尽马蹄稀,紫帕云竿九钉归。偏觉石台清贵处,榜悬金字射晴晖。”

    独奏边机出殿迟:王建《赠王枢密》:“长承密旨归家少,独奏边机出殿迟。自是姓同亲向说,九重争得外人知。”

    莫道官忙身老大:韩愈《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莫道官忙身老大,即无年少逐春心。凭君先到江头看,柳色如今深未知。”

    曾经倬立在丹墀:元稹《酬孝甫见赠十首》之四:“曾经倬立侍丹墀,绽蕊宫花拂面枝。雉尾扇开朝日出,柘黄衫对碧霄垂。”倬立,即卓立,昂然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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