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中的人类简史-过去写在你的脸上:DNA、特征以及我们看待它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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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完全隐藏自己的基因是很难的。无论一个人多么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基因,别人只要有足够的好奇心和知识,就能够从他自己表露出来的特征和他亲戚身上的特征中得出结论。

    ——菲利普·基彻

    《未来的生活:遗传革命和人类潜能》

    韦恩·温克勒的父母是在20世纪50年代搬到底特律的,但是在温克勒小的时候,他们一家人每年夏天都要回到田纳西州的汉考克郡探望父亲那边的亲属。在12岁那年的探亲之旅中,温克勒读到一篇登载在汉考克郡《邮报》上关于默伦琴人的文章,开篇是这样写的:“在田纳西州的传说中,默伦琴人的祖先一直是最令人着迷的神秘故事之一。”文章接下来这样描述默伦琴人,“他们肤色黝黑,一些浪漫主义作家把他们比作莎士比亚笔下不朽的人物——奥赛罗”。

    温克勒真想看看那些难得一见的默伦琴人,于是他就向父亲打听,可是老温克勒对默伦琴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温克勒的母亲告诉他,他的祖母就是默伦琴人——这意味着不但他父亲是默伦琴人,温克勒自己也是默伦琴人。再后来,他发现祖父也是默伦琴人。尽管温克勒原来就知道他的家族有土著美国人和白种人的血统,但是,这个新的联系着实让他非常惊讶。温克勒回忆说:“我一直以为父亲的家族大多是印第安人,因为他们不仅长得很像,而且常常自称有印第安人血统。”当他询问父亲为什么总说自己是印第安人时,父亲回答说:“大家都知道印第安人,但是,解释清楚什么是默伦琴人却需要花上一整天的时间。”

    尽管温克勒家族的历史被模糊了,但温克勒对此事却格外着迷,他为自己成为新种族的一员而感到骄傲。而此时恰好也是詹姆斯·布朗的歌《大声说:我是黑人我骄傲》轰动一时的时候。温克勒说,他在民权运动开始时出生,尽管那时候南方还在实行种族隔离,但许多美国有色人种群体的民族觉悟和自豪感变得越来越强。1968年,一个田纳西的组织居然还排演了一出关于默伦琴人的话剧。

    时代的自由倾向和他父亲与叔母对他所提问题的开放态度,使温克勒很受鼓舞。他说:“我的叔母黑兹尔给了我一些从旧报纸杂志上复印的文章,这是我最早的研究材料,但是这些材料非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提出了新问题。”然而,温克勒家族的其他人对这个问题就不那么开放了,要想从他们那里得到更多关于自己和祖先的信息还是很困难的。温克勒回忆起他向亲戚们问起默伦琴人的事,“他们会说,‘嗯,我不记得那些事了。’这真让我扫兴”。

    温克勒的一位叔叔虽然不能给他提供什么线索,但经常会同他谈论很多。温克勒回忆说:“他是个怪人,一个喜怒无常的人,尤其是喝酒的时候更是如此。他经常喝酒,是那种你时刻要小心提防的人。”然而这个老人对温克勒却很溺爱,以至于其他亲戚对此都感到很惊奇。在叔叔去世多年以后,温克勒的母亲对他说:“你叔叔从来不谈论默伦琴人的事。”但温克勒回答说:“妈妈,我给您看样东西。”说着递给她一本书,这是琼·帕特森·拜布尔在1975年出版的《默伦琴人的昨天与今天》,温克勒的叔叔把一本手抄本作为礼物送给了他。温克勒说:“我想这就是他谈论默伦琴人的方式,‘对,没错,我们就是这样的。’”

    在温克勒小的时候,他叔叔曾带着他到家族农场附近散步,“他把我带到一个没有标志的小墓地——我讨厌用这个词,然而他却这样说——‘这是个老黑鬼的墓地。’墓地里只有几块墓碑,我说‘那上面有我们家族成员的名字,我祖母斯坦利的名字就在上面’,‘是的’他说道,除此之外没再多说什么别的”。

    谁是最早的默伦琴人呢?他们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成了温克勒一生的兴趣,也是他研究多年的题目。默伦琴人基本上源自居住在田纳西州、弗吉尼亚州和肯塔基州特定郡县的相互关联的家族。最开始是周围的人把他们叫作默伦琴人,后来他们也逐渐这样称呼自己。很多姓氏反复出现在默伦琴人的群体里,像邦奇、科因斯、柯林斯、肯尼迪、迈纳、马林斯、奥斯本、鲍曼、穆尔、赖特。在温克勒祖母的墓碑上刻的姓氏是吉文斯,是她的娘家姓。另外一块墓碑上刻的姓氏是邦奇。

    几百年来,默伦琴人笼罩在重重迷雾之中。近200年来,默伦琴人的老照片正是这种不寻常之处的最佳例证。根据不同的历史文件和口述历史,他们有白种人的特征,但肤色是黑的,眼睛是黑的,浓密的头发也是黑的。他们周围的白种人认为他们不是白种人,可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哪类人。有些人认为他们是白种人和土著美国人的混血儿,另外一些人认为他们是白种人和逃跑奴隶的后代,还有些人觉得他们是这三种人的混血。在温克勒的童年记忆里,“默伦琴人”是个骂人的脏话。在附近白人村庄里长大的人还记得,在他们小的时候,经常听家里大人对他们说,如果不听话,默伦琴人就会来捉他们。

    同美国的非白种人一样,默伦琴人有过很多遭受合法种族歧视的经历。自从欧洲人来到北美大陆,不同种族的人被迫遵从不同的法律约束。据温克勒说,在殖民地时期,英国人禁止不同种族之间通婚:1662年,他们禁止黑种人和白种人通婚;1691年,禁止白种人和印第安人通婚。在1846年有8名默伦琴男子由于参加了选举投票而遭到起诉,因为出于“肤色原因”,当时他们的参选是违法的。在1924年,弗吉尼亚州的种族完整法案加重了对不同种族间通婚的惩罚(当时已经是违法行为)。这个法案还重新界定了白种人和非白种人的特征。因此,以前有可能是合法的婚姻,例如,白种人和印第安人之间的婚姻,当时就被完全禁止了。弗吉尼亚州禁止所有白种人和非白种人之间通婚。

    尤其是在弗吉尼亚州和田纳西州,对默伦琴人公开表达厌恶情绪是不受限制的。1890年,田纳西州的一个立法委员说:“默伦琴人不是黑人,不是印第安人,也不是白种人,只有上帝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他接着说:“我应该管他们叫民主党人,可他们总是给共和党投票。”还有一位参议员当着记者的面儿把他的竞争对手形容为“像默伦琴人一样狡诈”。他把默伦琴人详尽地描述成“卑鄙的、鬼鬼祟祟的窃贼”。

    然而,很多人对默伦琴人也感到非常好奇。早在19世纪后期,报纸上就刊登过有关神秘的默伦琴人的文章。1890年,威尔·艾伦·德罗姆古尔德女士(她曾采访过上文提到的两位议员),发表了一组著名的连载文章。文章把默伦琴人描述为贫穷、受人鄙视,并且保有蒸馏酿酒习俗的民族。德罗姆古尔德的文章有独特价值,经常作为默伦琴人生活的记述被人引用。但是用现在的观点来看,很难把她写到的默伦琴人遭受的侮辱,与这位记者本身给默伦琴人造成的侮辱区分开来。她写道:

    他们不断地寻找着(火车)……即便被遗弃、受人排挤,也要把欢乐带到车厢里;而他们的确受人排挤。只有那些深感自己被人排挤的黑人向默伦琴人敞开大门。

    他们极其懒惰,生活勉强能糊口,住的是肮脏杂乱的房子,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他们根本不懂耕种土地……他们个个是酒鬼,男人、女人,甚至孩子也不例外。

    战争爆发以后,他们只有少数人应召入伍,而大多数人待在酒厂里,掠夺抢劫无助的女人和孩子。他们住的大山变成了让旅行者恐惧的地方;直到过去五年,通过默伦琴人的领地都不安全。

    如今,人们认为默伦琴人起源于三个种族(黑人、白人和印第安人)。实际上,自从人们开始保留历史记录以来,在美国就有很多被称为“南方小种族”的种族,还有很多已经消失了的源于三个人种的群体。就像温克勒的氏族一样,他们是相互关联的大群体,长久以来被当地社会认定为“非白种人”。

    据说在殖民地时期的美国,起码有200个源于三个人种的群体,譬如,西弗吉尼亚州的吉尼族人(Guineas),北卡罗来纳州、南卡罗来纳州和马里兰州的克洛坦族人(Croatan),还有马里兰州的韦绍茨人(Wesorts)。至于默伦琴人,没人知道他们的祖先,他们的名字还经常被人们嘲弄。弗吉尼亚州的伊舒茨人(Issues)之所以有这样的称呼,是因为free issues(自由的后裔)一词,在南北战争之前是用来诋毁free blacks(自由的黑人)的。“韦绍茨”这个名字据说源自一个短语“我们这种人(we sorts of people)”,与you sorts相对应。吉尼族人(Guineas)这个名字与独立战争期间在美国流通的英国金币几尼(Guinea)同名。

    尽管这些族群历史上从没在传统的印第安文化环境中和传统印第安部族居住在一起,但他们通常承认自己有某种印第安文化的传承。现在,他们中的一些族群被联邦和州政府确认为土著美国人。2011年,韦绍茨种族正式被马里兰州确认为土著皮斯卡塔韦人的后裔。尽管有很多族群长久以来拒绝承认自己有任何非洲裔美国人的血统,但据说这主要是因为他们担心遭受歧视。现在,人们普遍认为,同现代美国白种人一样,默伦琴人和其他“小种族”的祖先都包括非洲裔美国人。

    然而,有关这些族群的祖先,还有其他说法。有一种传言说默伦琴人的祖先是消失的罗阿诺克殖民地的幸存者。1584年,英国人试图在罗阿诺克建立殖民地,但是遭遇彻底的失败,以至于后来当英国政府试图寻找幸存者时,连一个人影也没找到。还有些传言认为他们的祖先是在海上遇险沉船的海盗。更富有戏剧性的说法是,他们的祖先是在很久以前乘船来到新大陆、留下来和土著人通婚的腓尼基人。根据各种历史文件记载,默伦琴人认为自己是葡萄牙人——或者按照他们的发音是Portyghee——这同英语Portuguese(葡萄牙人)的发音相似。还有一个传言说他们的祖先至少有部分土耳其人的血统。

    撰写《默伦琴人:一个骄傲民族的复兴》的作者N.布伦特·肯尼迪,与韦恩·温克勒有着相似的个人经历。他认为默伦琴人是一群地中海海员的后代,这群海员在北美大陆登陆以后,又过了几十年,第一个未间断的欧洲定居点詹姆斯敦才建立起来。肯尼迪认为这些默伦琴人是掉队的人,被胡安·帕多遗弃在了美洲大陆。胡安·帕多是西班牙人雇用的一个葡萄牙海员。肯尼迪说,帕多修建了一座城堡,并在城堡中关押了一批囚犯,这群囚犯包括葡萄牙人、摩尔人、法国胡格诺派教徒、土耳其人和伊比利亚人。后来这群囚犯向内地迁移,并与来自弗吉尼亚和南、北卡罗来纳州的土著人一起建立了自己的社会。在这个新的人口群体中,土耳其人和摩尔人所占的比例最大。

    肯尼迪还有一个论据可以支持自己的论断,那就是当地印第安人的方言和土耳其语中的一些词汇具有惊人的相似之处,根据他的研究,田纳西(Tennessee)很像土耳其语中的“tenasuh”,意思是“灵魂四处游荡的地方”,“肯塔基”(Kentucky)是印第安语,意思是“黑暗而有血迹的地面”,这个词很像土耳其语的“kan tok”,也是“浸透着血液”的意思。

    就是默伦琴(Melungeon)这个词的起源也有很多有趣的故事。有些人说Melungeon出自一个法语词mèlange(融合)的意思,当时一个法国殖民地离默伦琴人18世纪的定居点不远。还有人认为这个词出自非洲裔葡萄牙人的用语melungo(同船水手),或者阿拉伯语melun jinn(被诅咒的灵魂),或者土耳其语melun can(被上帝抛弃的人)。最不切实际的说法是源于古英语词malengin,意思是“邪恶的阴谋、奸诈、欺骗”。这个词还出现在埃德蒙·斯宾塞1590年撰写的小说《仙后》里:

    “巧舌如簧,世故机巧,看一眼他的脸就会上当受骗;因此,人们称他为Malengin人。”

    《仙后》一书在美国最初的欧洲殖民地中人尽皆知,而且,据说默伦琴人当时仍然使用古老的词汇,而其他使用英语的群体早就不用这些词汇了。

    今天的默伦琴人身体上的特征也是追寻他们祖先的线索。这包括头顶后部有隆起凸出的大包,人们称之为安纳托利亚人凸起,有时还被称作甜甜圈形状。那凸起很夸张,头骨从一个角度拐到另一个角度。另一个默伦琴人的特征是所谓的铲形牙齿,在每颗门齿后面有一个凹口。还有一个特征就是上颚节状物,即上颚顶部凸出的骨头。

    布伦特·肯尼迪还认为有些特定的疾病常常在默伦琴人中流行,包括肉样瘤病、珠蛋白生成障碍性贫血和家族遗传式地中海热病。肯尼迪就是在被诊断出得了肉样瘤病后才开始对家族家谱展开调查的。

    发现自己是一个几近虚幻的族群中的一员,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韦恩·温克勒写到,当他第一次和一位女士交往到谈婚论嫁,告诉她自己是默伦琴人时,她当时的反应就好像听说了他是个爱尔兰神话中的妖精。

    “她以为默伦琴人是故事中的人物,只是个民间传说。”温克勒回忆说,“对于默伦琴人,有各种各样的民间传说。事实上,电视台的历史频道曾派了一个摄制组到田纳西州的金斯波特镇录制节目。在一个购物中心的停车场,他们随机询问人们‘关于默伦琴人,你们都知道些什么?’,人们的回答五花八门,有的说他们是巨人,有的说是食人族,还有的说他们住在树上,是最野蛮的家伙。好多我闻所未闻的说法。”

    温克勒出版了一本关于默伦琴人历史的书《向着日落漫步》,影响很大。他的叔母黑兹尔和他父亲一直非常愿意分享自己过去的经历。尽管在温克勒写这部书时,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但他的叔母仍旧很为他骄傲。温克勒说:“他们是家族里最年轻的后辈人,我想他们遭受的种族歧视比他们的前辈要少一些。”然而,在写书期间,他还是必须同那些认为默伦琴人是神话故事的人打交道。但是当这本书出版以后,温克勒说:“虽然我几乎没怎么涉及我个人的亲戚朋友,但仍有很多人对我谈论这个家族的方式表示不满。”

    其实,对于默伦琴人,并不是只有这两个相互矛盾的观点——默伦琴人根本就不存在;他们存在,但是没有人承认——让温克勒的研究步履维艰。默伦琴人的历史异常复杂,大部分没有文字记载,而且在诸多方面都处于隐秘状态。界定默伦琴人的标准从来没有被充分记录过或是正式确定过,每个人仅仅知道群体中的其他成员是默伦琴人。现在,因为从那个时代生活过来的人都已经去世,因此那些复杂的社会关系就都消失了。温克勒解释说:“这类家族的研究人员都会发现,几乎所有能够给他们提供有价值信息的人,在你想起问他们问题之前就已过世了。你总是晚来一步,以至于无法得到好的回答,无法去了解那些真正有可能告诉你一些答案的人的想法。”

    温克勒观察了他那些不情愿的亲戚们:“我想他们感到了一种耻辱,那就是他们认为人们对他们没有好感,但歧视的方式很奇怪,从来不明说。”当他的这些亲戚还年轻的时候,官方人士“只是对他们说‘这就是你们该去的学校’,或者说‘这就是这些人该去的学校’,大家或多或少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即便是社会观念变得更开明了,人们也闭口不谈过去的生活状况,也不说清楚为什么会有这些改变。温克勒说:“一切一下子都消失了,对于这种变化的方式我压根儿也没弄清楚。我同周围的人谈过这些事,好像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就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默伦琴人与非默伦琴人之间的隔离不知为何一下子就消失了。人们开始把参军的默伦琴人确定为白种人。我想当时人们一定认为,既然把他们送到军队里去,我们就应该把人家当白种人看待,这样他们会受到更好的待遇,将来复员以后,他们的子女就不必去什么特别的学校了。”

    人们可能希望默伦琴人的自豪感迅速提升,并重新得到一个复杂的非白种人的身份,这可能会带来令人满意的转变。但是,情况比想象的更为复杂。有些默伦琴人自己就把这个称谓限制在非常窄的范围,而把大部分潜在的默伦琴族成员排除在外。正如有个人这样告诉韦恩·温克勒:“如果你不能把你的家族出身追溯到汉考克郡的话,你就不能算是默伦琴人,这就是结论。”

    人们希望重新获得默伦琴人血统的动机也值得怀疑。一直以来就被认作是默伦琴血统的当地人,对那些“崇拜模仿者”持怀疑态度,觉得模仿者希望被确认为默伦琴人,是因为这个血统有异国情调或者很时髦。即便现在宣称自己是默伦琴人变得更加容易,也不会遭受往日这一族群背负的公开歧视和侮辱,然而,对“崇拜模仿者”的指责,给那些有特殊动机的人贴上了一种潜在的粗鲁标签。

    温克勒对自己执着于自身血统的原因给出了这样的解释:

    我想尽可能详细地把那些人的生活记录下来,他们为了生存同种族主义和强制实行的阶级制度作抗争。我们这些默伦琴人的后代应该感谢我们的祖先,正是他们想方设法让自己的孩子们过上了他们自己从没享受到的高质量的生活。

    肯尼迪在他的书里写下了这种耻辱心理对于家族几代人的影响,长久以来,他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家族里有那么多人长得很像地中海地区的人,为什么他们经常住在不友好的地方,为什么周围的人群对他们如此不好。他的曾祖父甚至在20世纪仍然没有参加选举的权利。当肯尼迪问起这些问题时,家族里没有人愿意给出解释,或者说即便是解释了也没有说服力。每每谈到这个话题,他们常常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有在追踪到一条一条的证据(其中很多证据是他的家人刻意隐瞒的)后,肯尼迪终于发现自己就是默伦琴人。在找回了自己的身份后,原来许多令人费解的事情都有了答案,例如,他的母亲在年轻时,总穿长袖衣服,长裙子,戴着帽子,就是在夏天也是这样。原来她是怕晒“黑了”,被别人认作是默伦琴人。

    几百年的沉默毁掉了他的家族,肯尼迪在书中写道:“我觉得在自己的许多行为中,仍存在着由这一困境带给我的束缚。这只沉默的怪兽仍旧活着,喘着粗气。如果我们真正想要逃出它的魔爪,就必须勇敢地面对。”肯尼迪相信恢复自己的血统,公开自己“默伦琴人的身份”,是修复心理创伤的关键之举。一开始,肯尼迪的母亲对儿子的决定感到不安,但最后终于接受了,她说:“我觉得就好像听到坟墓里传来一阵哭声,你必须决定要不要做出应答。”

    对于默伦琴历史的调查大多是由非专业人士来做的,许多调查很彻底、很负责任,也很有说服力,但是就像在家谱和个人历史领域里的研究一样,缺少大学或者公司的认可,使得这个研究领域容易被否定,被认定为范围太窄,而且不可靠。当肯尼迪在报刊上第一次发表关于这个题目的文章时,还没有互联网,更没有像推特这样反应神速的网络服务。他收到了几百个电话或信件,都说在他的文章中找到了自我。但当他真正开始进行研究时,写信或打电话咨询了很多专家学者,还想办法给历史学和人类学部门发传真,然而却没有收到任何答复。

    遗传学能够为默伦琴人这样的族群历史增添可信度吗?就目前来讲,真正的遗传学同传奇故事一样复杂。从理论上讲,如果遗传学家能够确认大的人口群体的血统,他们就应该知道如何集中研究更小群体的更近的历史。实际上,能够探测英国小群体差异的科学家们,为此类脉络细腻的历史研究打开了一扇门。但是到目前为止,对于默伦琴人群体,人们只进行过几次DNA分析。

    新近规模最大的研究发现,有证据显示默伦琴人具有男性非洲裔美国人的血统和女性欧洲人的血统,这同某些传说的情况是一致的。这次接受检测的群体仅限于从19世纪后期到20世纪初期的历史记录中记载的默伦琴人的后代。尽管在19世纪末期一段很短的时期内有许多个人在人口普查中被登记为默伦琴人,但是,把默伦琴人作为一个特定群体来分类的记载却很少,也不完整。这次研究中的检测对象仅仅是来自田纳西州和其他几个州的家族中很小的样本。另外,在这些家族之中,研究人员仅仅检测了Y染色体和线粒体DNA,这些DNA可能只是32个高祖辈中某两个人的一小部分DNA。

    对于默伦琴人身体特征的研究情况又如何呢?即铲形门齿、头顶后部凸起、上颚的节状物。人类学早就认识到,不同的身体特征(例如头部或牙齿的形状,两眼之间的距离等)在不同的群体中出现的频率也不同。来自里诺市内华达大学的人类学教授理查德·斯科特说,只看一个人的牙齿,他不能区分德国人和意大利人,但是他能够把一个德国人从日本人或班图族人中区分出来。这很像纸质的记录和DNA,有些身体上的证据可能是很可靠的,而有些可能是不完整的:问题的关键是确定哪些证据是可靠的,哪些证据是不完整的。

    确定默伦琴人是否有特别的齿列,首先是要研究铲形门齿和其他典型特征是否在默伦琴人的家族中比在总体人口群体中更为常见。如果是更为普遍,那么就说明它们纵然不是人口群体层面的特征,也是家族之内的特征,即便如此,我们也仅仅只是找到了答案的边界。

    人们认为默伦琴人有铲形门齿特征的原因之一,可能是土著美国人有这个特征。根据斯科特的研究,98%的土著美国人都有这个特征。如果默伦琴人有土著美国人的血统,那么他们的土著美国人祖先就有可能把这个特征遗传给他们。实际上,铲形门齿的特征还可以追溯到更为久远的年代。大约在14000年前,一个极为强健的群体走出西伯利亚,穿过白令陆桥,进入到北美洲。第一个穿过白令海峡的群体来自亚洲,他们也把铲形门齿带到了北美。就是现在,浅凹型牙床仍然是亚洲人和爱斯基摩阿留申人的普遍特征,而且90%的中国人也有铲形门齿。

    这种特征也在欧洲人和非洲人中出现,但是少多了。一般来讲,把不同的群体区别开来的不仅仅是这一特征存在多少,还有牙齿呈铲子型的程度。斯科特说:“出于某种原因,人们过分关注铲形牙齿,但铲形牙齿只是我们所检测的诸多特征中的一个。”其实,牙齿起码是有26个不同特征的,这些特征都能帮助我们刻画出血统。就铲形门齿而言,欧洲人和土著美洲人倾向于处在标尺的两端,也就是说,欧洲人有这种特征的很不明显,而土著美洲人的这种特征最明显。在其他牙齿特征方面,欧洲人、非洲人和土著美洲人也是截然不同的。如果默伦琴人的确源自这三个种族,那么应该有很大的可能从他们的牙齿上清晰地看出来。

    如果我们确切地知道基因是怎样产生这些特征的,而且具体是哪种基因在起作用,那我们就能拼接出默伦琴人的历史。但是,身体特征方面的遗传学是一门新兴的科学。由一个或几个基因制造的简单特征比较容易确定,例如,耳垢的湿度可能与一个基因内的单一微粒有关系。

    然而,我们的很多特征是由几个基因决定的,譬如,身高就是典型的多基因特征。起码有40个基因与身高的形成有关,而且有几百个基因对身高有影响。这听起来可能有点夸张,但是你想想看,身体上有多少部位对身高的形成起了作用?有些人的胫骨、股骨很长,有些人的脊椎比一般人长,或者有人具备所有这些特征,而且每一个特征都是由多基因控制的。我们曾经认为蓝色眼睛和棕色眼睛显然是符合孟德尔遗传规律的特征。尽管你可能在高中学习过相关的知识,但是两个蓝眼睛的父母,也可能生出棕色眼睛的孩子。远在人类基因组序列测定之前,或者说在确定构成牙齿形状的基因之前,人类学家就通过探寻家族特征,早已知道了很多牙齿特征是由多基因控制的。2011年,科学家确定了EDAR基因是形成铲形门齿的第一个基因。但是距离全面掌握人体特征的形成,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当然,即使你现在检测的是基因,你也不能只局限于基因。有些特征的确是由基因控制的,但它们同时还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我们经常把基因比作人体的总开关——把它往这边一按,你就是蓝眼睛;把它往那边一按,你就是棕色眼睛。但是,基因可能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包括别的基因、非编码DNA、表观遗传标记(附在细胞上的非遗传性基因),以及细胞内的化学变化等。这些化学变化本身是由体内更大的系统引起的,一个人的身体当然要受它赖以生存的环境的影响。

    例如,上颚的节状物是逐渐形成的,斯科特说:“上颚的节状物与纬度有着很强的关系。”而且这种特征主要在爱斯基摩人、依努依特人、西伯利亚人和土著美洲人的群体中出现。斯科特还检测了古代北欧人的遗骨,发现这种特征经常出现在中世纪格陵兰岛居民身上。尽管这个特征受到基因的控制是很清楚的事实,然而上颚受到机械性压力,例如经常咀嚼晒制的驯鹿肉也可能引起节状物的形成。

    在19、20世纪,默伦琴人并没有因为他们的铲形门齿而受到排挤,因为谁也看不到他们的牙床。他们之所以受到不同的对待,是因为他们看上去长得异样。人的脸部是人类文化和生理特征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实际上人的脸部就是这两者的结合点。我们的面部特征和表情变化影响着我们与别人的初次接触和人与人之间最亲密的关系,脸部就是人内部状态的一扇窗,而且还不仅仅局限于心理层面,与生理层面也有关系——有很多不正常的脸部特征与我们某些器官的缺陷有关联。人的大脑甚至有特殊的人脸识别机制,但对于人脸形成机理的研究,我们才刚刚起步。

    人们普遍认为人脸的特征主要是由我们的血统决定的。孩子长得随父母,兄弟姐妹长得很相像,双胞胎长得更是一模一样,甚至有时候孙辈长得很像祖父母。当我的大儿子两岁时,邻居在街上碰见我,总是会大声对我说:“你的小宝贝简直就像是他爸爸克隆出来的。”我的二儿子也是如此,他和他爸爸虽然有着35岁的年龄差,但两人的婴儿照总被认为是同一个人。

    家人之间长得很像,这件事变得既有趣又使人困惑,其原因可以归结为概率:因为你从父母身上分别得到50%的DNA,你很可能长得和他们两人都很像。但是在你的家族遗传过程中,会出现一定数量的故障,譬如,假如你的某位曾高祖辈是表亲结婚,那么当他们生育孩子的时候,就贡献出了更多同样的DNA,后代也就更有可能重现更多的DNA,因此传到你这里的DNA多样性也就少了。

    所以,你从父母那里各得到了50%的DNA。有时候,人们长得既不像父母,又不像家庭其他成员。有的孩子身材很高,可父母却很矮;有的人肤色比较黑,可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却是肤色白皙。虽然人的外貌可以作为一个家族血统的特征,但不一定总是那么可靠。

    在寻找脸部形状的关联基因时,大多数研究是尝试着去探寻出现异常形状的原因。2012年,国际可见性状遗传联盟的一组科学家发表了一项脸部形状关联基因研究成果,这是最早的全基因组关联的研究之一。在荷兰伊拉斯姆斯大学医疗中心曼弗雷德·凯泽的领导下,研究人员给5000多人拍摄了三维照片,并且检测了1万多欧洲人的200多万个基因组标记。

    为了研究48个不同的脸型特点,研究人员对这些照片进行了分析。他们试图建立基因组与不同的面部特征之间的联系,最终发现有五个基因会影响脸型。譬如,TP63基因影响两眼之间的距离,而PAX3基因对于眼睛和鼻根的距离有影响,鼻根就是前额与鼻子的连接点。研究还显示出许多基因与脸的轮廓和大小有关,但相对来讲作用要小。对于发现更多与不同脸型相关的基因,凯泽持乐观的态度。

    在凯泽开拓性的发现公布之后,另一个团队找到了许多DNA非编码位点影响脸型的证据。时过不久,又有一个团队宣布,他们运用600个受检测者的三维照片确定了20个对于脸型起着巨大作用的基因。这些基因密码中有一个变量对于脸型有着非常好的预测作用,以至于这个研究团队竟然能够仅凭一个人的DNA,就能勾画出他脸型的大致轮廓。总而言之,这种成果为借助古代遗骨重塑人的脸型提供了帮助,甚至最终能够用于警方的法医人像重构。

    位于澳大利亚北部地区东南角的阿纳姆地,有一处名叫古尔库拉的古代集会地。在那里有一位名叫古鲁姆布鲁的女性长者知道跨越白种人和黑种人世界的方法:她在给她女儿和孙女讲解这些古老方法的同时,也展示给一大群白种人和外国旅游者看。古鲁姆布鲁女士是嘉玛节的教师,嘉玛节是澳大利亚土著人发起的最大的节日。在节日期间,人们唱歌跳舞,放电影,讲故事,但禁止饮酒。节日中的每一天,土著人都要在脸上涂着白色条纹,围着鲜红的披肩,或是系着黄色的束发带,在一大片森林旁边的空地上载歌载舞,这片森林绵延数英里,直到卡卡杜国家公园。巨大的磁石白蚁堆,形状就像橡胶树林中的灰色墓碑。树林里到处是蜇人的绿色蚂蚁,它们身上的蚁酸闻起来就像柑橘。走过树林,在令人神往的绿色的卡奔塔利亚湾矗立着一座赭石色的悬崖。

    有一天拂晓,我同50个自费旅游者步履维艰地走在没有灯光的土路上。我们跟着一队长者走到悬崖边,安静地坐下来,看着太阳慢慢升起。这是一个专门为妇女设立的名为“为国家而哭泣”的仪式,那些长者中主事的人大声警告来宾“不许拍照”。就在破晓之前,鸟儿开始鸣唱,说话尖声尖气的土著妇女也提高了嗓音唱起来,哀叹她们失去的土地。她们的声音是悲伤的,令人恐惧的。这时突然出现了小小的争执,原来是一个游客偷偷地照了张照片,另一个游客生气地制止他。这时又有一个女人提高了嗓音,同那些长者一同喊起来。她不像是土著人,她的肤色是白的。坐在她周围的女人看上去有些不安:她是谁?怎么也参加合唱?

    早上的仪式结束之后,在回去的路上,那位参加合唱的女士给我讲了她的身世。她出生在新南威尔士州一个贫苦的家庭,由她的单身母亲抚养成人。在离开学校以后,她有时候会到人迹稀少的内陆小镇旅行。当地的澳大利亚土著人不止一次地把她从同行的伙伴之中挑出来,并对她说:“你是我们中的一员。”还欢迎她参加土著人的聚会。据她所知,她是个白种人,因此她把这一切当作是简单的好客行为。又过了很久,她发现母亲实际上有一半土著人的血统,这件事几乎瞒了她一辈子。几年以后,当她在拂晓时分来到悬崖边时,她觉得自己仿佛就属于这里。那些长者像是她从未谋面的姑姑和姨妈们,从此,她为母亲哭泣,为母亲的父亲哭泣,为她的家族失去的一切而哭泣。

    我们往往把一些特征与不同的血统联系起来。在电视系列节目《非洲裔美国人的生活》中,主持人小亨利·路易斯·盖茨会对不同嘉宾的DNA剖析展开讨论,比如喜剧演员克里斯·罗克和演员唐·奇德尔。节目的嘉宾描述自己家族有关土著美国人祖先的传言;还有亲戚们的评价,诸如“那是印第安人的头发”“你的颧骨真的很高”。同样地,人们经常会说在爱尔兰只有六种脸型。Y染色体数据显示,爱尔兰人的基因组有很多是重叠的,即便这种重叠会产生相似的特征,我们也不知道所有爱尔兰人的基因组有多少是重叠的。还有多少过去刻在了我们的脸上呢?

    牛津大学的遗传学家沃尔特·博德默爵士对人脸的兴趣由来已久:“同卵双胞胎的脸部特征非常相像,当然他们的基因构成本质上是一样的,这一事实说明人的脸部特征肯定主要由遗传决定。脸部差别与脸部识别的演变,一定是人类社会和文化演变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它很可能与归属感和辨识群体成员相关联。几乎可以肯定地说,在选择结婚伴侣时,人脸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博德默和他的同事正在英国地区进行的一项遗传研究中调查人脸的情况。他说道:“看起来是有一些脸部特征与特定地区或国家相关联,尽管这些地区或国家之间本质上有着很紧密的联系(比如说在欧洲大陆),这是很普遍的观察结果。当然,在主要的种族之间存在着非常明显的差异,譬如欧洲人和东亚人之间。”

    但这就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这份英国人群基因组样本的独特程度不足以在医学研究中显现出不同,那这些基因组又怎么能够产生不同的脸型,甚至是很微妙的不同呢?博德默说:“即便是在欧洲大陆之内,人们在选择伴侣时,也一定会考虑脸部特征,这就是说,总体而言,人们会挑选长相有些相近的人。我认为这是人类进化当中非常强大的力量。”博德默的团队正在给参与第一阶段研究的对象拍摄三维照片,每一张都有3500个参照点位(“可称为全景画面”)。

    回想一下那个“为国家而哭泣”仪式上的女士,她本该知道自己其实不是白种人的,特别是考虑到其他土著人对待她的方式。她长得很像母亲,母亲长得很像外祖父,而外祖父一看就知道是澳洲土著人。其他的澳洲土著人能看出她有土著人血统,是因为他们自己就是土著人的缘故吗?事实证明,有些人比别人更擅长依据人的外貌来判断其祖先血统。几十年来,心理学家和人类学家调查了一种名为“同族偏好”的现象。至少有40个不同的实验证明,人们更擅长记忆与自己同属一个种族的人群的容貌。无论观察者和被观察者是什么种族,结果都是如此。实验结果还显示,当人们觉得照片中的人与自己同属一个种族时,就会更准确地预知自己在人脸识别任务中表现如何。也就是说,我们高估了自己从其他人种之中辨识人脸的能力。人们还没有完全研究清楚“同族偏好”的形成机制。“同族偏好”最重要的后果之一是在有目击者的情况下,如果被告人与目击者属于不同种族,那么目击者证词的可信度可能被降低。

    2012年,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人类学家马克·施赖弗(研究方向是人脸和基因之间的相互关联),进行了一项实验来调查祖先的遗传标记同人脸上发现的祖先痕迹之间的关联。他让200多个住在新墨西哥州的实验对象,根据14张西班牙人的脸(基于正面和侧面两个视角的照片),来判断其祖先构成。研究人员已经分析过照片中这些人的基因组,确定了其混血情况,即祖先来自土著美国人、欧洲人、非洲人或东亚人中的哪几种人。

    施赖弗发现大多数观察者对于照片中人物混血情况的猜测比那些随便请来猜测的人准得多。尽管如此,他们的猜测还远远没达到完美的程度,这说明虽然我们通常具备一些辨识祖先血统的能力,但还不是完全可靠。施赖弗的研究结果与其他的研究结果相吻合,那些结果也表明,观察者的祖先与照片上的人的祖先越相近,他们对被观察者的家族历史猜得就越准确。对此最可信的解释是这些观察者已经熟悉如何解读他们最为熟悉的脸部特征了。

    在基因以何种方式影响人体特征的研究中,人的肤色是另一个重要的研究案例。肤色是一种遗传性的特征,一万年来,多种不同的肤色以一种令人惊奇的方式从环境和人类活动的交汇点显现。在人类离开了非洲后,他们的肤色就慢慢变浅了。长久以来,人们把这归因于自然选择以及皮肤制造维生素D的需要。随着人类遗传历史的细节逐渐被发现,有些变化看起来更像宽泛的选择,而不是自然选择。许多基因与肤色相关;黑色素皮质素受体1基因(MC1R基因)对于黑色素的产生非常重要,而肤色发黑正是黑色素造成的。在今天的非洲,起码有11种MC1R基因的变体被确认,但是其中8个是所谓的等同变异,这种变化实际上不影响蛋白质结构中的相关氨基酸或者是蛋白质的功能。大多数的非洲MC1R基因变体都是等同变异,这一事实意味着MC1R基因在那个特定环境中是至关重要的。在非洲以外的地区,MC1R基因经历了更多的变异,许多变异对于黑色素的产生确实是有影响的。当非洲强烈阳光照射下来之不易的正向自然选择——对不易受到强紫外线伤害的黑色皮肤的严格基因控制——不再影响到人类生存时就消失了。在非洲以外的地方好像有许多途径可以让肤色转白。虽然MC1R基因的非等同变异因地域而不同,但大多导致了同样的结果:减少了黑色素的产生。有些变异仅仅改变了MC1R基因的功能,而另外一些变异则完全关闭了这一基因。不列颠群岛上很多人的红头发和脸部雀斑就是由其中某个变异造成的。

    肤色不仅仅是基因影响的结果。浅色皮肤甚至可能遗传自尼安德特人,因为促成肤色形成的基因组部位显示出了源自尼安德特人基因组的影响。然而,变化不仅仅发生在远古时期。有来自古代DNA的证据显示,就在过去的5000年,浅色皮肤、头发和眼睛在欧洲获得了优势选择,即具备这些特征的人在人口中所占的比例日益增加。这种变化或许是因为能产生更多维生素D的人会更成功,也可能是因为人们选择伴侣的结果——肤色浅的人会获得更多繁衍后代的机会。

    DNA如何影响着人的特征,特征又如何影响我们的生活(我们获得的能力或者别人对待我们的方式),在这些方面,我们还有很多要研究的东西。这种联系中最重要的一个方面是基因影响我们健康的方式,要么让我们易于患上某种疾病,要么保护我们免于得上某种疾病。与其他和DNA有关的事情一样,命运和偶然性的力量对于人的健康起着很大的作用,而家族常常是这种戏剧性事件的熔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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