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策-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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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郭君将城薛

    【原文】

    靖郭君将城薛,客多以谏①。靖郭君谓谒②者,无为客通。齐人有请者曰:“臣请三言③而已矣!益一言,臣请烹。”靖郭君因见之。客趋而进曰:“海大鱼。”因反走。君曰:“客有④于此。”客曰:“鄙臣不敢以死为戏。”君曰:“亡⑤,更言之。”对曰:“君不闻大鱼乎?网不能止,钩不能牵,荡而失水,则蝼蚁得意焉。今夫齐,亦君之水也,君长有齐阴⑥,奚⑦以薛为?夫齐,虽隆薛之城到于天,犹之无益也。”君曰:“善。”乃辍城薛。

    【注释】

    ①谏:劝阻。

    ②谒:有客来访时,专管通报的人。

    ③三言:三个字。

    ④有:留。

    ⑤亡:同“无”。

    ⑥阴:庇护。

    ⑦奚:何。

    【译文】

    靖郭君准备在封地薛修筑城防工事,不少门客都去谏阻他。靖郭君于是吩咐传达人员不要为劝谏的门客通报。有个门客请求谒见,说:“我只说三个字就走,要是多一个字,愿意领受烹杀之刑。”靖郭君于是接见了他。客人快步走到他跟前,说:“海大鱼。”然后转身就走。靖郭君赶忙问:“先生还有要说的话吧?”客人说:“我可不敢拿性命当儿戏!”靖郭君说:“不碍事,先生请再讲下去!”客人回答道:“您没听说过海里的大鱼吗?鱼网钓钩对它无能为力,但一旦因为不小心离开了水,那么蝼蚁也能随意摆布它。现在的齐国也就如同殿下的‘水’,如果您有了齐国的庇护,要了薛地有什么用呢?而你如果失去了齐国,即使将薛邑的城墙筑得跟天一样高,又有什么作用呢?”靖郭君称赞说:“对。”于是停止了筑城的事。

    靖郭君善齐貌辨

    【原文】

    靖郭君善齐貌辨。齐貌辨之为人也多疵,门人弗说。士尉以证①靖郭君,靖郭君不听,士尉辞而去。孟尝君又窃以谏,靖郭君大怒曰:“划②而类,破吾家。苟可慊③齐貌辨者,吾无辞为之。”于是舍之上舍,令长子御,旦暮进食。

    数年,威王薨,宣王立。靖郭君之交,大不善于宣王,辞而之薛,与齐貌辨俱留。无几何,齐貌辨辞而行,请见宣王。靖郭君曰:“王之不说婴甚,公往必得死焉。”齐貌辨曰:“固不求生也,请必行。”靖郭君不能止。

    齐貌辨行至齐,宣王闻之,藏怒以待之。齐貌辨见宣王,王曰:“子,靖郭君之所听爱夫。”齐貌辨曰:“爱则有之,听则无有。王之方为太子之时,辨谓靖郭君曰:‘太子相不仁,过颐豕视,若是者信反④。不若废太子,更立卫姬婴儿郊师。’靖郭君泣而曰:‘不可,吾不忍也。’若听辨而为之,必无今日之患也。此为一。至于薛,昭阳请以数倍之地易薛,辨又曰:‘必听之。’靖郭君曰:‘受薛于先王,虽恶于后王,吾独谓先王何乎!且先王之庙在薛,吾岂可以先王之庙与楚乎!’又不肯听辨。此为二。”宣王大息,动于颜色,曰:“靖郭君之于寡人,一至此乎!寡人少,殊不知此。客肯为寡人来靖郭君乎?”齐貌辨对曰:“敬诺。”

    靖郭君衣威王之衣,冠舞其剑,宣王自迎靖郭君于郊,望之而泣。靖郭君至,因请相之。靖郭君辞,不得已而受。七日,谢病强辞。靖郭君辞不得,三日而听。

    当是时,靖郭君可谓能自知人矣!能自知人,故人非之不为沮⑤。此齐貌辨之所以外生乐患趣难者也。

    【注释】

    ①证:谏。

    ②划:铲除。

    ③慊:满足。

    ④信反:背叛。

    ⑤沮:止,这里指毁贤害能。

    【译文】

    靖郭君对待齐貌辨非常友好。可是齐貌辨这人有不少小毛病,因此门客们都讨厌他。有个叫士尉的人曾为此劝说靖郭君,靖郭君没有接受,士尉就辞别而去。这时孟尝君也在暗中劝说靖郭君,不料靖郭君却大发脾气说:“哪怕铲除你们这些人,捣毁我们这片家业,只要能让齐貌辩感到满意,我也在所不惜!”于是靖郭君就给齐貌辩上等的客舍住,并且派长子去为他赶车,早晚按时给他送饭。

    几年以后,齐威王驾崩,齐宣王即位。靖郭君跟宣王合不来,于是就辞别宣王到自己的封地薛地去住,齐貌辩也跟他一同到了薛城。没多久,齐貌辩决定辞别靖郭君去晋见宣王,这时靖郭君就说:“君王既然很讨厌我,那你此去岂不是找死!”齐貌辩说:“臣根本就不想活,所以臣一定要去。”靖郭君也无法阻止。齐貌辩到了齐国首都临淄,宣王知道他要来,满心怒气地等着齐貌辩。齐貌辩拜见宣王后,宣王首先问他说:“你是靖郭君所听信和喜爱的宠臣吧?”齐貌回答说:“臣是靖郭君的宠臣并不错,但要说靖郭君什么都听臣的那倒未必。例如当君王还是当太子时,臣曾对靖郭君说:‘太子长一副不仁相貌,下巴太大,看起来好像一只猪。像这种人容易违背正道,所以不如把太子废掉,改立卫姬之子效师为太子。’可是靖郭君竟然哭着对臣说:‘不可以这样做,因为我不忍这样做。’假如靖郭君是一切都听臣的话,那么靖郭君也不会遭受今天这样的迫害,此其一。当靖郭君到了薛城,楚相昭阳要用几倍的土地来换薛地。我又向靖郭君说:‘一定要接受这个请求。’靖郭君说:‘从先王那里接受薛地,现在即使与后王关系不好,如果把薛地交换出去,将来死后我向先王如何交待呢?况且先王的宗庙就在薛地,我难道能把先王的宗庙交给楚国吗!’靖郭君又不肯听从我的。这是第二件事。”齐宣王听了不禁长声叹息,脸上颜色变了,说:“靖郭君对寡人的感情竟然深到这种程度啊!我太年轻了,很不了解这些事情。您愿意替我把靖郭君请回来吗?”齐貌辨回答说:“好吧。”

    靖郭君穿戴上齐威王当年赐给的衣服帽子,佩带齐威王赐给的宝剑,齐宣王亲自到郊外迎接靖郭君,望着他就流下了眼泪。靖郭君到了朝廷,齐宣王就请他做国相。靖郭君表示辞谢,不得已才接受了。七天以后,又以有病为名坚决要求辞职,三天以后齐宣王才答应了他的要求。

    此时此刻,应该明白靖郭君有知人之明啊!自己能够了解别人,所以即使有人非议那个人,他也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力。这也就是齐貌辨之所以置生死于度外、乐于解忧患、急于救人危难的原因。

    齐闵王之遇杀

    【原文】

    齐闵王之遇杀,其子法章变姓名。为莒太史家庸夫①。太史敫女奇法章之状貌,以为非常人,怜而常窃衣食之,与私②焉。莒中及齐亡臣相聚,求闵王子,欲立之。法章乃自言于莒。共立法章为襄王。襄王立,以太史氏女为王后,生子建。太史敫曰:“女无谋③而嫁者,非吾种也,汗吾世矣。”终身不睹。君王后贤,不以不睹之故,失人子之礼也。

    襄王卒,子建立为齐王,君王后事秦谨,与诸侯信,以故建立四十一有余年不受兵。

    秦始皇尝使使者遗君王后玉连环,曰:“齐多知,而解此环不④?”君王后以示群臣,群臣不知解。君王后引椎椎破之,谢秦使曰:“谨以解矣。”

    及君王后病且卒,诫建口:“群臣之可用者某。”建曰:“请书之。”君王后曰:“善。”取笔牍受言。君王后曰:“老妇已亡⑤矣!”

    君王后死,后后胜相齐,多受秦间金玉,使宾客入秦,皆为变辞,劝王朝⑥秦,不修攻战之备。

    【注释】

    ①庸夫:佣人。

    ②私:私通。

    ③谋:通过媒人。

    ④不:通“否”。

    ⑤亡:同“忘”。

    ⑥朝:朝拜。指归顺。

    【译文】

    齐闵王被杀害后,他的儿子法章改名换姓,做了莒地一个叫太史敫人家的仆人。太史敫的女儿看见法章的相貌很奇特,认为他不是普通人,因而很怜爱他,常偷偷送给他衣服和食物,并和他私通。莒地的人以及从国都逃到苜地的大臣聚在一起,商量要寻找阂王的儿子,想要立他为王。法章就在莒地出来承认自己是太子,于是大家立他为襄王。襄王既立,又把太史敫的女儿立为王后,后来生子名建。王后的父亲太史敫说:“女儿没有通过媒人就出嫁,我不承认她是我家的人,实在给我丢尽了脸。”便终生不见他的女儿。王后贤惠,不因父亲和她断绝关系而不顾父女应有的礼节。

    齐襄王死后,他儿子建被立为齐王,王后对待秦国很谨慎,对待诸侯也很诚敬,所以在齐王建在位四十多年,没有遇到战祸。

    秦始皇曾派使臣给王后一副玉连环,说:“齐国人都很聪明,但能否解开这个玉连环?”王后把玉连环拿给群臣看,群臣没有人知道如何解开。王后拿起一把锤子把它敲破,告诉秦王的使者说:“我已经谨慎地解开了。”

    当王后病危快死时,她告诫齐王建说:“群臣中某某人可以任用。”齐王建说:“请把他们的名字写下来。”王后说:“好。”于是,齐王取笔和木简要她写下遗言。王后却说:“我已经忘记了。”

    王后死后,后胜担任齐的相国,接受了秦国间谍很多的金、玉,所以派去秦国的宾客,回来都说一些符合秦国利益的变诈之辞,他们劝齐王建去归顺秦国,而一点也不考虑备战的问题。

    成侯邹忌为齐相

    【原文】

    成侯邹忌为齐相,田忌为将,不相说①。公孙?谓邹忌曰:“公何不为王谋伐魏?胜,则是君之谋也,君可以有功;战不胜,田忌不进,战而不死,曲桡而诛。”邹忌以为然,乃说王而使田忌伐魏。

    田忌三战三胜,邹忌以告公孙,公孙乃使人操十金而往卜于市,曰:“我,田忌之人也,吾三战而三胜,声威天下,欲为大事,亦吉否?”卜者出,因令人捕为人卜者,亦验其辞于王前。田忌遂走。

    【注释】

    ①说:通“悦”。

    【译文】

    成侯邹忌是齐国的相国,田忌是齐国的大将,两人感情不睦。公孙献计给邹忌说:“阁下何不策动大王,令田忌率兵伐魏。打了胜仗,那是您策划得好,大可居功;一旦战败,田忌假如不死在战场,回国也必定会因为种种原因被杀的。”邹忌认为他说得有理,于是劝说齐威王派田忌讨伐魏国。

    田忌三战皆胜,邹忌赶紧找公孙商量对策。公孙就派人带着十斤黄金找人占卜,自我介绍道:“我是田忌将军的臣属,如今将军三战三胜,名震天下,现在欲图大事,麻烦你占卜一下,看看吉凶如何?”卜卦的人刚走,公孙就派人逮捕卖卜的人,在齐王面前验证这番话。田忌于是马上出走避祸去了。

    田忌亡齐而楚

    【原文】

    田忌亡①齐而之楚,邹忌代之相齐。恐田忌欲以楚权复于齐,杜赫曰:“臣请为君留楚。”谓楚王曰:“邹忌所以不善楚者,恐田忌之以楚权复于齐也。王不如封田忌于江南,以示田忌之不返齐也,邹忌以齐厚事楚。田忌亡人也,而得封,必德王。若复于齐,必以齐事楚。此用二忌之道也。”楚果封之于江南。

    【注释】

    ①亡:逃离。

    【译文】

    田忌逃出齐国,避祸于楚,邹忌在齐国取代了相位。却深怕田忌会借助楚国的势力重回齐国掌权。杜赫对他说:“我可以为您设法让田忌留在楚国”。

    杜赫于是对楚宣王说:“齐相邹忌之所以不愿意与楚交好,只是因为担心田忌借重楚国重返于齐。大王何不封田忌于江南,以此向邹忌表明田忌不再返齐国。邹忌感激大王,一定会让齐国很好地对待楚国。再者,田忌是个逃亡的人,能得到封地,定然对大王感激涕零。他日假如能回到齐国,同样也会尽力促进两国交好。这是充分利用邹忌、田忌的两全之策啊。”楚王果然把田忌封在江南。

    邹忌修八尺有余

    【原文】

    邹忌修①八尺有余,身体②华丽。朝服衣冠窥镜,谓其妻曰:“我孰与城北徐公美?”其妻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公也!”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忌不自信,而复问其妾曰:“吾孰与徐公美?”妾曰:“徐公何能及君也!”旦日③,客从外来,与坐谈,问之客曰:“吾与徐公孰美?”客曰:“徐公不若君之美也。”明日,徐公来。孰视之,自以为不如;窥镜而自视,又弗如远甚。暮,寝而思之曰:“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于是入朝见威王曰:“臣诚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今齐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官妇左右,莫不私④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由此观之,王之蔽⑤甚矣!”王曰:“善。”乃下令:“群臣吏民,能面刺⑥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能谤议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

    令初下,群臣进谏,门庭若市。数月之后,时时而间进。期年之后,虽欲言及,无可进者。燕、赵、韩、魏闻之,皆朝于齐。此所谓战胜于朝廷。

    【注释】

    ①修:这里指身高。

    ②身体:指神采和容貌。

    ③旦日:第二天。

    ④私:偏私于。

    ⑤蔽:被蒙蔽。

    ⑥面刺:当面指责过失。

    【译文】

    邹忌身高八尺多,神采焕发而且容貌俊美。早晨,他穿戴打扮,看着镜子,问他的妻子:“你看我跟城北的徐公比,哪个更俊美?”他妻子说:“您俊美得很,徐公怎么能赶得上您呢?”城北的徐公,是齐国出名的美男子,邹忌自己不大相信,又去问他的妾:“我和徐公哪个更俊美?”妾说:“徐公哪里比得上您呢?”第二天,有位客人来家中拜访,邹忌跟他坐着闲谈,他又问:“我和徐公哪个更俊美?”客人说:“徐公比不上您。”

    第二天,徐公来到邹忌家,邹忌细细打量他,自以为不及徐公美,拿起镜子来仔细端详,更觉得远不如人。晚上他躺在床上细细思量,领悟到:“我的妻子说我俊美,是因为偏爱我;侍妾说我俊美,是因为畏惧我;客人说我俊美,是因为有求于我啊!”

    于是邹忌入朝参见威王,对他说:“臣确实晓得比不上徐公俊美,可是臣的妻子偏袒臣,侍妾害怕臣,客人有求于臣,都说臣比徐公俊美。如今齐地纵横千里,有一百二十个城邑,宫中妃嫔、左右近臣,没有不偏私于大王的,朝中大臣没有不畏惧大王的,齐国上下没有不求于大王的,可见,大王实在被蒙蔽得厉害!”齐威王称赞:“您说得对。”

    于是发出诏令:“凡官民人等,能当面指责寡人过失的,受上赏;能上书劝谏寡人的,受中赏;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批评朝政。只要为寡人所闻,受下赏。”诏令刚刚颁布时,大臣们都来进谏,朝堂门庭若市。过了几个月,不时还有谏言上奏。一年之后,人们即使想进言,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燕、赵、韩、魏四国听到这件事,都来齐国朝见。这就是通常所说的“得胜于邻国在于自己国家的内政修明、政治正义”啊!

    秦假道韩魏以攻齐

    【原文】

    秦假道①韩、魏以攻齐,齐威王使章子将而应之。与秦交和而舍,使者数相往来,章子为变其徽章,以杂秦军。候者言章子以齐兵入秦,威王不应。顷之间,候者复言章子以齐兵降秦,威王不应。而此者三。有司请曰:“言章子之败者,异人而同辞。王何不发将而击之?”王曰:“此不叛寡人明矣,曷为②击之!”

    顷间,言齐兵大胜,秦军大败,于是秦王拜西藩之臣而谢于齐。左右曰:“何以知之?”曰:“章子之母启得罪其父,其父杀之而埋马栈之下。吾使者章子将也,勉之曰:‘夫子之强,全兵而还,必更葬将军之母。’对曰:“臣非不能更葬先母也。臣之母启得罪臣之父。臣之父未教而死。夫不得父之教而更葬母,是欺死父也。故不敢。’夫为人子而不欺死父,岂为人臣欺生君哉?”

    【注释】

    ①假道:借道。

    ②曷为:为何。

    【译文】

    秦军要借道韩、魏去攻打齐国,齐威王派章子为将应战。章子与秦军对阵,军使来往频繁,章子把军旗换成秦军的样子,然后派部分将士混入秦军。这时齐的探兵回来说章子率齐军降秦,齐威王听了之后没什么反应。不一会儿,又一个探兵来报告,说章子已经率齐军降秦,齐威王听了之后没什么反应。不一会儿,又一个探兵又来报告,说章子已经率齐军降秦,可是威王仍然没有什么反应。如此经过几次报告,一个朝臣就请求威王说:“都说章子打了败仗,报告的人虽然不同,可是内容却相同。君王为何不遣将发兵攻打?”齐威王回答说:“章子绝对不会背叛寡人,为什么要派兵去攻打他呢?”

    就在这个期间传来捷报,齐军大获全胜,秦军大败溃退,秦惠王只好自称西藩之臣,而派特使向齐国谢罪请和,这时齐威王的左右侍臣就说:“大王怎么知道章子绝对不降秦呢?”齐威王回答说:“章子的母亲启,由于得罪他的父亲,就被他的父亲杀死埋在马棚下,当寡人任命章子为将军时,寡人曾勉励他说:‘先生的能力很强,过几天率领全部军队回来时,一定要改葬将军的母亲。’当时章子说:‘臣并非不能改葬先母,只因臣的先母得罪先父,而臣父不允许臣改葬。假如臣得不到父亲的允许而改葬母亲,岂不是等于背弃亡父的在天之灵。所以臣才不敢为亡母改葬。’由此可见,作为人子竟不敢欺负死去的父亲,难道他作人臣还能欺骗活着的君王吗!”

    秦伐魏

    【原文】

    秦伐魏,陈轸合三晋而东谓齐王曰:“古之王者之伐也,欲以正①天下而立功名,以为后世也。今齐、楚、燕、赵、韩、梁六国之递②甚也,不足以立功名,适足以强秦而自弱也,非山东之上计也。能危山东者,强秦也。不忧强秦,而递相罢弱,而两归其国于秦,此臣之所以为山东之患。天下为秦相割,秦曾不出力;天下为秦相烹,秦曾不出薪。何秦之智而山东之愚耶?愿大王之察也。

    “古之五帝、三王、五伯之伐也,伐不道③者。今秦之伐天下不然,必欲反之,主必死④辱,民必死虏。今韩、梁之目未尝干,而齐民独不也,非亲齐而韩、梁疏也,齐远秦而韩、梁近。今齐将近矣!今秦欲攻梁绛、安邑,秦得绛、安邑以东下河,必表里河而东攻齐,举齐属之海,难免而孤楚、韩、梁,北向而孤燕、赵,齐无所出其计矣,愿王孰虑之!

    “今三晋已合矣,复为兄弟约,而出锐师以戍梁绛、安邑,此万世之计也。齐非急以锐师合三晋,必有后忧。三晋合,秦必不敢攻梁,必南攻楚。谁、秦构难,三晋怒齐不与己也,必东攻齐。此臣之所谓齐必有大忧,不如急以兵合于三晋。”

    齐王敬诺,果以兵合于三晋。

    【注释】

    ①正:匡正。

    ②递:这里指相互征讨。

    ③道:道德。

    ④死:死于。

    【译文】

    秦国攻打魏国,陈轸联合韩、赵、魏东去齐国对齐王说:“古代圣王兴兵征伐,都是为了匡正天下建立功名,以便能够造福后世流芳千古。如今齐、楚、燕、韩、魏等六国,彼此互相侵略征伐,不但不能够建立功名,反倒使秦国强大而使本国衰弱下去,这绝对不是山东诸侯战略的上策。

    能够灭亡山东诸侯的只有强秦。如今六国不但不联手抗拒强秦,反而互相削弱,到最后必然两败俱伤被秦国吞并,这是臣为山东诸侯担忧的主要原因。秦国毫不费力,天下诸侯就互相割让土地给秦国;秦国连柴火都不必用,天下诸侯就自动替秦国烹煮自己,到时候就有上等佳肴等待秦国享用。秦国真是聪明,山东诸侯又是多么愚鲁,但愿大王能多多注意!

    古代的三皇、五帝、五伯兴兵征伐,都是为了铲除无道的暴君,但是现在秦国征伐天下恰好与古代相反,那样的结果只能是亡国之君死于屈辱,亡国之民死于掳掠。现在韩、魏人民的眼泪还没有干,只有齐国人民侥幸还没有惨遭秦国蹂躏,这并非是由于齐国和泰国亲善,或者由于韩、魏与秦国交恶,只是由于齐国离秦国远,韩、魏离秦国近的缘故。现在齐国离灾难已经不远,因为秦国正想要攻打魏国的绎县和安邑,秦国有了绎县和安邑之后,再继续往东沿黄河进兵,如此必然能顺着黄河往东攻打齐国,占领齐国土地一直达到东海之滨,接着更向南进兵,使韩、魏、楚陷于孤立,向北进兵使燕、赵陷于孤立。如此齐国就无计可施了,希望大王慎重考虑。

    现在韩、魏、赵三国已经又联合在一起,再度成为兄弟之邦,而且相约共同出精兵去保卫魏国的绿县和安邑,这都是长远的计划。齐国一定要赶紧出精兵联合韩、赵、魏三国,那齐国必将后患无穷。韩、赵、魏三国联合以后,秦国必然不敢攻打魏国,而是转过头往南攻打楚国,楚、秦既然兵连祸结,那时韩、赵、魏三国由于愤恨齐国的不肯支援,必然出兵去攻打齐。这就是臣说的齐国必有的大后患,因此齐国应该赶紧出兵联合韩、赵、魏三国。”

    齐宣王采纳了陈轸的策略,马上出兵联合韩、赵、魏三国。

    苏秦为赵合从说齐宣王

    【原文】

    苏秦为赵合从,说①齐宣王曰:“齐南有太山②,东有琅邪,西有清河,北有渤海,此所谓四塞之国也。齐地方二千里,带甲③数十万,粟如丘山。齐车之良,五家④之兵,疾如锥矢,战如雷电,解若风雨,即有军役,未尝倍⑤太山、绝清河、涉渤海也。临淄之中七万户,臣窃度之,每户三男子,三七二十一万,不待发杀远县,而临淄之卒,固以二十一万矣。临淄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者;临淄之途,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家敦而富,志高而扬。夫以大王之贤是与齐之强,天下不能当。今乃西面事秦,窃为大王羞之。

    “且夫韩、魏之所以畏秦者,以与秦接界也。兵出而向当,不至十日,而战胜存亡之机决矣。韩、魏战而胜秦,则兵半折,四境不守;战而不胜,以亡随其后。是故韩、魏之所以重与秦战而轻为之臣也。

    “今秦攻齐则不然,倍韩、魏之地,至闱阳晋之道,径亢父之险,车不得方轨,马不得并行,百人守险,千人不能过也。秦虽欲深入,则狼顾,恐韩、魏之议其后也。是故恫疑虚揭,高跃而不敢进,则秦不能害齐,亦已明矣。夫不深料秦之不奈我何也,而欲西面事秦,是群臣之计过也。今无臣事秦之名,而有强国之实,臣固愿大王少留计。”

    齐王曰:“寡人不敏,今主君以赵王之教诏之,敬奉社稷以从。”

    【注释】

    ①说:游说。

    ②太山:即泰山。

    ③带甲:军队。

    ④五家:指五个国家。

    ⑤倍:超出。

    【译文】

    苏秦为赵国合纵的事去游说齐宣王道:“齐国南有泰山,东有琅邪山,西有清河,北有渤海,这就是被称为有四面要塞的金城汤池之国。齐国地方两千里,军队有几十万,军粮堆积如山。齐国战车精良,又有五国军队的支援,作战集结会像飞箭一般快速,战斗像闪电一般的凶猛,解散时像风停雨止一样快捷;即使发生对外战争,敌军也从没有越出过泰山,渡过清河,跨过渤海。首都临淄有七万户人家,平均每户有三名壮士,三七就是二十一万人,不需要等待征调远方的兵力。临淄人民非常富庶,平常人都会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赛狗、赌博、踢球,可见临淄人民的生活多么讲究。临淄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车轴相接、摩肩接踵,把衣襟连起来可成帷帐,把衣袖举起来可成幔幕,擦一把汗可以形成雨。家家生活都非常富裕,人人志气极为高昂。凭大王的贤明和齐国的富强,天下诸侯都不敢跟齐国对抗。不料如今齐国竟然往西去作秦国的附庸,臣私下实在为大王感到羞愧。

    况且韩、魏所以恐惧秦国,是由于跟秦国搭界的缘故。秦国出兵攻打韩、魏,不到十天就可以决定胜败存亡的命运。假如韩、魏能够战胜秦军,那韩、魏军必然要损失大半,四面的边境就无法防守;假如韩、魏一战而败,那接踵而来的就是灭亡,所以韩、魏不敢轻易向秦国挑战,只好忍气吞声当秦的附庸国。

    现在秦假如攻打齐国,情形就有所不同,因为齐国的国土比韩、魏两国大好几倍,同时秦军必然会经过卫地阳晋的要道和亢父的险阻,在那里车马都不能并行,只要有一百个人守住天险即使一千人也无法通过。秦国虽然想发兵深入,但是又必须顾及到后方,惟恐韩、魏从后偷袭。所以秦兵只是虚张声势威胁向齐出兵,实际上却犹疑不定不敢进攻,可见秦国不能攻齐已经很明显。大王不仔细估量秦国并不敢对齐国如何,反倒想要往西给秦国当附庸国,这就是群臣在谋划上的错误。现在齐国并无臣事秦国的名分,而是具有强国的实力,但愿大王多加考虑!”

    齐宣王回答说:“寡人愚钝,幸得先生奉赵王之命赐教于齐,寡人愿举国听从你的指挥。”

    张仪为秦连横齐王

    【原文】

    张仪为秦连横齐王曰:“天下强国无过齐者,大臣父兄殷众富乐,无过齐者。然而为大王计者,皆为一时①说而不顾万世之利。从人②说大王者,必谓齐西有强赵,南有韩、魏,负海之国也,地广人众,兵强士勇,虽有百秦,将无奈我何!大王览③其说,而不察其实。

    “夫从人朋党比周,莫不以从为可。臣闻之,齐与鲁三战而鲁三胜,国以危,亡随其后,虽有胜名而有亡之实,是何故也?齐大而鲁小。今赵之与秦也,犹齐之与鲁也。秦、赵战于河漳之上,再战而再胜秦;战于番吾之下,再战而再胜秦。四战之后,赵亡卒数十万,邯郸仅存。虽有胜秦之名,而国破矣!是何故也?秦强而赵弱也。今秦、楚嫁子取妇,为昆弟④之国;韩献宜阳,魏效河外,赵入朝黾池,割河间以事秦。大王不事秦,秦驱韩、魏攻齐之南地,悉赵兵涉河关,指搏专关,临淄、即墨非王之有也。国一日被攻,虽欲事秦,不可得也。是故愿大王孰计之。”

    齐王曰:“齐僻邻隐居,托于东海之上,未尝闻社稷之长利。今大客幸而教之,请奉社稷以事秦。”献鱼盐之地三百于秦也。

    【注释】

    ①说:空谈。

    ②从人:主张合纵的人。

    ③览:接受。

    ④昆弟:兄弟。

    【译文】

    张仪为秦国的连横政策而去游说齐宣王说:“天下的强国没有超过齐国的,朝野上下的大臣及家庭都富足安乐,这一点也没有哪个国家能比得上齐国。可惜为大王谋划的人,都空谈一时的安定,并不能谋划出万世长治久安的政策。那些主张合纵的人,必然向大王这样游说:‘齐国四面有强国,南面有韩、魏,东面濒临大海,土地广阔,人民众多,兵强马壮,即使有一百个泰国,也对齐国无可奈何。’大王只接受了他们的游说,却没有考虑到这些话是否实在?

    主张合纵的人都互相结党,都认为合纵政策很好。据臣所知:齐鲁交战三次,鲁国三战三胜,可是鲁国却因此而衰败,最后竟然亡国。虽然有战胜的虚名,但实际上却灭亡了,这是什么道理呢?因为齐国大而鲁国小。现在赵国跟秦国相比,就如同齐国跟鲁国。秦、赵两次战于漳水之上,又两次在番吾山交战,都是赵国打败了秦军。但四次战争以后,赵国损失几十万大军,仅仅剩下一个首都邯郸。虽然有战胜泰国的虚名,可是赵国却因此而破败了,这是什么缘故呢?这’是因为秦国强大而赵国弱小啊。如今秦、楚互通婚姻,两国结为兄弟之邦;韩国献宜阳给秦国,魏国献河外给泰国,而赵国到秦邑渑池给秦国朝贡,并且割让河间地方给秦,纷纷成为秦的附庸国。假如大王不臣事秦国,秦国就会驱使韩、魏攻打齐国南部,然后还将全部征调赵国之兵渡过河关,长驱直入向博关进攻,这样即使再想臣事秦国已来不及了,因此希望大王慎重考虑!”

    齐宣王说:“齐国地方偏僻鄙陋,而且东临大海,还没考虑过社稷的长远计划。所幸现在有贵客前来指教,寡人愿意以国家社稷事奉秦国。”于是齐国献给秦国出产鱼盐的土地三百里。

    张仪事秦惠王

    【原文】

    张仪事秦惠王。惠王死,武王立左右恶①张仪,曰:“仪事先生不忠。”言未已,齐让又至。张仪闻之,谓武王曰:“仪有愚计,愿效之王。”王曰:“奈何?”曰:“为社稷计者,东方有大变,然后王可以多割地。今齐王臣憎张仪,仪之所在,必具兵②而伐之。故仪愿乞不肖身而之梁,齐必即举兵而伐之。齐、梁之兵连于城下,不能相去,王以其间伐韩,入三川,出兵函谷而无伐,以临周,祭器必出,挟天子,案图籍,此王业也。”王曰:“善。”乃具革车三十乘,纳之梁。齐果举兵伐之。梁王大恐。张仪曰:“王勿患,请令罢齐兵。”乃使其舍人冯喜之楚,藉使之齐。齐、楚之事已毕,因谓齐王:“王甚憎张仪,虽然,厚矣王之托仪于秦王也。”齐王曰:“寡人甚憎张仪,仪之所在,必举兵伐之,何以托仪也?对曰:“是乃王之托仪也。仪之出秦,固与秦王约曰:‘为王计者,东方有大变,然后王可以多割地。齐王甚憎仪,仪之所在,必举兵伐之。故仪愿乞不肖身而之梁,齐必举兵伐梁。梁、齐之兵连于城下不能去,王以其间伐韩,入三川,出兵函谷而无伐,以临周,祭器必出,挟天子,案图籍,是王业也。’秦王以为然,与革车三十乘而纳仪于梁。而果伐之,是王内自罢而伐与国,广邻敌以自临,而信仪于秦王也。此臣之所谓托仪也。”王曰:“善。”乃止。

    【注释】

    ①恶:不喜欢。

    ②具兵:全部兵力。

    【译文】

    张仪侍奉秦惠王,惠王死,武王即位。武王的左右近臣不喜欢张仪,说:“张仪过去不忠于惠王。”这一言语刚一出来,齐王这时又派使者前来谴责武王,说他不该重用张仪。张仪听说这些事后对武王说:“臣有一条计策,虽然并不高明,但还是愿意献给大王。”武王问他:“有何计策?”张仪说:“为国家社稷利害考虑,其最上策就是山东诸国发生变乱,大王乘势攻城掠地,扩充疆土。如今齐王对臣恨之入骨,无论臣走到哪里,他都会不顾一切发兵攻打。所以臣愿意捐弃不肖之身前往梁国,从而挑动齐王出兵攻梁。当齐、梁兵马在大梁城下打得不可开交之时,大王可乘机侵入韩国三川之地,使秦兵东出函谷畅通无阻,挥兵直逼两周地界,索取天子祭器,然后挟天子,按图籍,君临天下,这可是万世不移的帝王基业啊!”武王同意了,于是派出三十辆兵车,把张仪送到魏都大梁。齐王果然发兵攻梁。梁王非常恐惧。张仪说:“大王不要忧心,臣可令齐国退兵。”于是张仪授计舍人冯喜,把他派往楚国。冯喜借用楚国使者的名义前往齐国。冯喜到齐,处理完齐、楚之间的事务后借机对齐王说:“素来闻说大王恨张仪入骨,可是令臣奇怪的是,大王为何在秦王面前如此抬举张仪呢?”齐王奇怪的问道:“寡人非常憎恨张仪,张仪在哪里,寡人必定攻打哪里,令其无处藏身,先生何故说寡人抬举张仪?”冯喜说:“这正是大王抬举张仪之处。张仪离开秦国之时,曾与武王密谋计议。张仪说.:‘为大王计,莫如东方战乱大起,秦国便可乘机扩张土地。齐王对臣十分痛恨,无论臣在何处安身,不管山高水远,不管多高的代价,必然引兵来伐。臣愿以身为饵,到魏为臣,使齐王攻魏。当两国兵连祸结之时,大王可乘势攻韩,取三川,出函谷,直逼两周,收取天子祭器,而后挟天子,按图籍,以图王业。’秦王觉得不错,就依计而行,用三十辆兵车,送张仪到魏。大王果然中了张仪的诡计,为一个张仪而引兵伐魏,此举对内使民众疲弊,对外交恶盟国、广树仇敌于邻邦,使自己陷于不利境地,而且更重要的是使张仪更得到秦王的宠信。这就是臣所说的‘抬举张仪。’”齐王醒悟,赶忙停止进攻梁国。

    昭阳为楚伐魏

    【原文】

    昭阳为楚伐魏,覆军杀将得八城。移兵而攻齐。陈轸为齐王使,见昭阳,再拜贺战胜,起而问:“楚之法,覆军杀将,其官爵何也?”昭阳曰:“官为上柱国,爵为上执执。”陈轸曰:“异贵于此者何也?”曰:“唯令尹耳。’’陈轸曰:“令尹贵矣!王非置两令尹也,臣窃为公譬可也。楚有祠者,赐其舍人①卮酒。舍人相谓曰:‘数人饮之不足,一人饮之有余。请画地为蛇,先成者饮酒。’一人蛇先生②,引酒且饮之,乃左手持卮,右手画蛇,曰:‘吾能为之足。’未成,人之蛇成,夺其卮曰:‘蛇团无足,子安能为之足。’遂饮其酒。为蛇足者,终亡③其酒。今君相楚而攻魏,破军杀将得八城,又移兵,欲攻齐,齐畏公甚,公以是为名居足矣,官之上非可重也。战无不胜而不知止者,身且死,爵且后归,犹为蛇足也。”昭阳以为然,解军而去。

    【注释】

    ①舍人:门客。

    ②先生:先画好。

    ③亡:失去。

    【译文】

    楚国大将昭阳率楚军攻打魏国,击杀魏将,使魏军全军覆灭,占领了八座城池。又移师攻打齐国。陈轸充任齐王使者去见昭阳,再拜之后祝贺楚军的胜利,然后站起来问昭阳:“按照楚国的制度,灭敌杀将能封什么官爵禄位?”昭阳答道:“官至上柱国,爵为上执。”。陈轸接着又问:“比这更尊贵的还有什么?”昭阳说:“那只有令尹了。”陈轸就说:“令尹的确是最显贵的官职,但楚王却不可能设两个令尹!我私下里替将军打个比方。楚国有个贵族祭过祖先,把一壶酒赐给门客。门客相顾商议:‘这酒,几个人喝不够,一个人享用却有余,让我们各地上画一条蛇,先画成的就喝此酒。’有个门客率先完成,取过酒杯准备先喝,就左手持杯,右手又在地上画了起来,并说:‘我还可以为蛇添上足呢。’蛇足尚未画完,另一门客的蛇也画好了,于是夺过他手中的酒杯,说‘蛇本无脚,你怎能给它硬添上脚呢?’便喝了那酒。而画蛇脚的最终没有喝到酒。如今将军帮助楚国攻打魏国,破军杀将,夺得八座城池,又移师向齐,打算攻打齐国,齐人都被您吓住了,凭这些,将军足以立身扬名了,而在官位上是不可能再有什么加封的。如果战无不胜却不懂得适可而止,只会招致杀身之祸,该得的官爵将不为将军所有,正如画蛇添足一样!”昭阳认为他的话有道理,就撤兵回国了。

    秦攻赵长平

    【原文】

    秦攻赵长平,齐、楚救之。秦①计曰:“齐、楚救赵,亲②,则将退兵;不亲,则且遂攻之。”

    赵无以食,请粟于齐,而齐不听。周子谓齐王曰:“不如听之以却秦兵,不听则秦兵不却,是秦之计中,而齐、燕之计过矣。且赵之于燕、齐,隐蔽也,犹齿之有唇也,唇亡则齿寒。今日亡赵,则明日及齐、楚矣。且夫救赵之务,宜若奉漏瓮,沃焦釜。夫救赵,高义也;却秦兵,显名也。义救亡赵,威却强秦兵,不务为此,而务爱粟,则为国计者过矣。”

    【注释】

    ①秦:秦王。

    ②亲:相互团结。

    【译文】

    秦国攻打赵国的长平,齐、楚两国起兵救赵。秦王盘算道:“如今齐、楚前来救赵,如果他们团结一致,寡人退兵未迟;假如他们一盘散沙,则乘势攻之。”

    这时,赵军粮食告急,派人向齐国借粮,可是齐王不理睬。周子对齐王说:“大王不如按赵国的要求把粮米暂借给他们,让他击退秦兵,如果不加理睬,秦兵就不会退去。这样,就正中了秦国的计策,而齐、燕就失策了。而且赵对于燕、齐两国来说,正是防御秦国的屏障。这正像牙齿跟嘴唇的关系,没有了嘴唇,牙齿就会感到寒冷。今日赵国被灭了,明日灭亡之祸就会降临到齐、楚身上。因此救援赵国的事情就好比捧着漏瓮要浇灭烧焦的锅一样。再说救赵是一种高尚的义举,击退秦国,也可以张扬名声,不去显示正义张扬威名,却一味地吝啬粮食,这确实是战略决策的错误啊。”

    楚王死太子在齐质

    【原文】

    楚王死,太子在齐质①。苏秦谓薛公曰:“君何不留楚太子以市②其下东国?”薛公曰:“不可,我留太子,郢中立王,然则是我抱空质而行不义于天下也。”苏秦曰:“不然,郢中立王,君因谓其新王曰:‘与我下东国,吾为王杀太子,不然,吾将与三国共立之。’然则下东国必可得也。”

    苏秦之事,可以请行;可以令楚王亟入下东国;可以益割于楚;可以忠太子而使楚益入地;可以为楚王走太子;可以忠太子,使之亟去;可以恶苏秦于薛公;可以为苏秦请封于楚;可以使人说薛公以善苏子;可以使苏子自解于薛公。

    苏秦谓薛公曰:“臣闻‘谋泄者事无功,计不决者名不成。’今君留太子者,以市下东国也。非亟得下东国者,则楚之计变,变则是君抱空质而负名与天下也。”薛公曰:“善。为之奈何?”对曰:“臣请为君之楚,使亟入下东国之地。楚得成,则君无败矣。”薛公曰:“善。”因遣之。

    谓楚王曰:“齐欲奉天子而立之。臣观薛公之留太子者,以市下东国也。今王不亟入下东国,则太子且倍王之割而使齐奉己。”楚王曰:“谨受命。”因献下东国。——故曰可以使楚亟入地也。

    谓薛公曰:“楚之势,可多割也。”薛公曰:“奈何?”“请告天子其故,使太子谒君,以忠太子,使楚王闻之,可以益入地。”——故曰可以益割于楚。谓太子曰:“齐奉太子而立之,楚王请割地以留太子,齐少其地。太子何不倍楚之割地而资齐,齐必奉太子。”太子曰:“善。”倍楚之割而延齐。楚王闻之恐,益割地而献之,尚恐事不成。——故曰可以使楚益入地也。

    谓楚王曰:“齐之所以敢多割地者,挟太子也。今已得地而求不止者,以太子权王也。故臣能去太子。太子去,齐无辞,必不倍于王也。王因驰强齐而为交,齐辞,必听王。然则是王去仇而得齐交也。”楚王大悦,曰:“请以国因。”——故曰可以为楚王使太子亟去也。

    谓太子曰:“夫,楚者王也,以空名市者,太子也,齐未必信太子之言也,而楚功见矣。楚交成,太子必危矣。太子其图之。”太子曰:“谨受命。”乃约车而暮去。——故曰可以使太子急去也。

    苏秦使人请薛公曰:“夫劝留太子者,苏秦也。苏诚非诚以为君也,且以便楚也。苏秦恐君之知之,故多割楚以灭迹也。今劝太子者,又苏秦也,而君弗知,臣窃为君疑之。”薛公大怒于苏秦。——故曰,可使人恶苏秦于薛公也。又使人谓楚王曰:“夫使薛公留太子者,苏秦也;奉王而代立楚太子者,又苏秦也,割地固约者,又苏秦也;忠王而走太子者,又苏秦也;今人恶苏秦于薛公,以其为齐薄而为楚厚也。愿王之知之。”楚王曰。”谨受命。”因封苏秦为武贞君。——故曰可以为苏秦请封于楚也。

    又使景鲤请薛公曰:“君之所以重于天下者,以能得天下之士,而有齐权也。今苏秦天下必辩士也,世与少有。君因不善苏秦,则是围塞天下士,而不利说途也。夫不善君者且奉苏秦,而于君之事殆矣。今苏秦善于楚王,而君不蚤亲,则是身与楚为仇也。故君不如因而亲之,贵而重之,是君有楚也。”薛公因善苏秦。——故日可以为苏秦说薛公以善苏秦。

    【注释】

    ①质:做人质。

    ②市:交换。

    【译文】

    楚怀王死在秦国时,太子还在齐国充当人质。苏秦就对担任齐相的孟尝君田文说:“阁下何不扣留楚太子,用他与楚国交换下东国之地呢?”孟尝君说:“不能这样做,假如我扣留楚太子,而楚国另立新君,人质便失去了挟持的价值,反而落得不义之名。”苏秦说:“不对,楚国一旦另立新君,阁下大可以挟太子对新主说:‘如果楚国能割下东国之地与齐,我就为大王杀掉太子这个第一政敌,否则我将联合秦、韩、魏三国共拥太子为君。’这样下东国之地必能到手。”

    苏秦的这个计谋有多种好处:他可以请求出使楚国;可以迫使楚王尽快割让下东国给齐国;可以继续让楚国多割让土地给齐国;可以假装忠于太子,迫使楚国增加割地的数目;可以替楚王赶走太子;可以假装替太子着想而让他离开齐国;可以借此事在孟尝君那里趁机取得楚国的封地;也可以令人说动孟尝君,以自己的计策解除孟尝君对自己的戒心。

    苏秦对孟尝君说:“我听说,‘计谋泄露不会成功,遇事不决难以成名’。如今阁下扣留太子,是为了得到下东国之地,如果不尽快行动,恐怕楚人会另有算计,阁下便会处于空有人质而身负不义之名的尴尬处境。”孟尝君:“先生说得很对,但是我该怎么办?”苏秦回答说:“我愿意为您出使楚国,游说它尽快割让下东国之地。一旦得地,阁下便成功了。”孟尝君说:“有劳先生了。”于是派苏秦到楚国完成使命。

    苏秦至楚,对新立的楚王说:“齐人欲奉太子为王,图谋用太子交换贵国的下东国之地。现今事势紧迫,大王如果不尽快割让下东国给齐,太子便会用比大王多出一倍的土地换取齐人对自己的支持。”楚王赶紧恭敬的回答:“寡人一切遵命照办!”于是献出下东国之地。——可见苏秦之计能使楚王赶紧割让土地。苏秦回来对孟尝君说:“看楚王诚惶诚恐的样子,还可以多割占些土地。”孟尝君问:“有何办法?”苏秦答道:“请让我把内情告诉太子,使他前来见您,您假意表示支持他回国执政,然后故意让楚王知道,他自会割让更多的土地。”——可见苏秦之计可以从楚国继续多割取土地。

    于是苏泰前去拜见楚太子,对他说:“齐国拥立太子为楚王,可是新立的楚王却以土地贿赂齐国以扣留太子。齐国嫌得到土地太小,太子何不以更多倍数的土地许诺于齐呢?若能如此,齐人一定会支持您。”太子说:“好主意。”就把比楚王割让的多出一倍的土地许诺给齐国。楚王听到这个消息,甚是惊慌,便割让更多的土地,还诚惶诚恐,害怕事情不能成功。——可见苏秦之计可以使楚王割更多的土地。”

    苏秦又跑到楚王那里讨好说:“齐人之所以胆敢多割楚地,是因为他们以太子相要挟。如今虽已得到土地,可仍然纠缠不休,这还是有太子作要挟的缘故。臣愿意设法赶走太子,太子一走,齐国再无人质,必然再不敢向大王索要土地。大王趁机与齐达成一致协议,与之结交,齐人定然接受大王的要求。这样一来,既消灭了令大王寝食难安的仇敌,又结交到了强大的齐国。”楚王听了十分高兴,说:“寡人以楚国托付给先生了。”——可见苏秦之计可以替楚王早点赶走太子。于是苏秦再次拜见太子,忧心忡忡的说:“现今专制一国的是楚王,太子您不过空具虚名,齐人未必相信太子的许诺,而新楚王业已割地给齐。一旦齐、楚交结,太子就有可能成为其中的牺牲品,请太子早作良策!”太子醒悟:“惟先生之命是从。”于是整治车辆,乘马连夜逃去。——可见苏秦之计能尽早打发太子离开齐国。

    这时苏秦又派人到孟尝君那里诋毁自己:“劝您扣留太子的苏秦,并非一个心眼替您打算,他实在是为楚国的利益奔忙。他惟恐阁下察觉此事,便通过多割楚地的做法以掩饰形迹。这次劝太子连夜逃奔的也是苏秦,可您并不知晓,我私下里替您怀疑他的用心。”——可见苏秦之计可以使人到孟尝君那里诋毁自己。苏秦又派人到楚王那里游说:“使孟尝君留太子的是苏秦,奉王而代立楚太子的也是苏秦,割地以达成协议的是苏秦,忠于大王而驱逐太子的仍然是苏秦。现在有人在孟尝君那里大进苏秦的谗言,说他厚楚而薄齐,死心塌地为大王效劳,希望大王能知道这些情况。”楚王说:“寡人知道了。”于是封苏秦为武贞君。——可见苏秦之计能为自己受到楚国的封赏。

    事情还未结束,苏泰通过景鲤向孟尝君进言说:“阁下之所以名重天下,是因为您能延揽天下才识之士,从而左右齐国政局。如今苏秦,乃是天下出类拔萃的辩说之士,当世少有。阁下如果不加接纳,定会闭塞进才之道,也不利于游说策略的开展。万一您的政敌重用苏秦,阁下便会危机丛生。现在苏秦很得楚王的宠信,假如不及早结纳苏秦,就很容易与楚国结怨成仇。因此您不如顺水推舟,与之亲近,令其富贵荣达,阁下便得到楚国的支持。”于是孟尝君与苏秦言归于好。——可见苏秦之计可以劝服孟尝君善待自己。

    齐王夫人死

    【原文】

    齐王夫人死,有七孺子①皆近②。薛公欲知王所欲立,乃献七珥③,美其一。明日,视美珥所在,劝王立为夫人。

    【注释】

    ①孺子:嫔妃。

    ②近:受到宠爱。

    ③珥:玉质耳饰。

    【译文】

    齐王的夫人死了,有七个妃嫔都受到齐王宠爱。薛公田文想探知哪个美人会被立为王后,于是便献上七副用玉做的耳饰,其中一副特别加工打造,最为美观。第二天,他看到那个最精美的耳饰被哪位戴着,就劝说齐王立那位为王后。

    孟尝君将入秦

    【原文】

    孟尝君将入秦,止①者千数而弗听。苏秦欲止之,孟尝曰:“人事者,吾已尽知之矣;吾所未闻者,独鬼事耳。”苏秦曰:“臣之来也,固不敢言人事也,固且以鬼事见君。”孟尝君见之。谓孟尝君曰:“今者臣来,过于淄上,有土偶人与桃梗相与语。桃梗谓土偶人曰:‘子,西岸之土也,挺子以为人,至岁八月,降雨下,淄水至,则汝残矣。’土偶曰:‘不然。吾西岸之土也,吾残,则复西岸耳。今子,东国之桃梗也,刻削子以为人,降雨下,淄水至,流子而去,则子漂者将何如耳。’今秦四塞之国,譬若虎口,而君入之,则臣不知君所出矣。”孟尝君乃止。

    【注释】

    ①止:劝阻。

    【译文】

    孟尝君准备西入秦国,劝阻的人多达几千人,但他一概不听。苏秦也想劝他,孟尝君说:“人世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所不知道的,只有鬼怪之事了。”苏秦说:“臣这次来,确实也不敢谈人间的事,而是专门为讨论鬼的事求您接见。”

    孟尝君就接见了他。苏秦对他说:“臣这次来,路经淄水,听见一个土偶和桃梗交谈。桃梗对土偶说:‘你原是西岸之土,被捏制成人,到八月季节,天降大雨,淄水冲来,你就残而不全了。’土偶说:‘你的话不对。我是西岸之土,即使为大水所毁仍是西岸之土。而你是东方桃梗,把你雕刻成人的样子,天降大雨,淄水流过来,你随波而去,还不知会到什么地呢?’现在那秦国关山四塞,状如虎口,而殿下入秦,臣不知道殿下能否安然而出。”孟尝君听了之后就取消了行程。

    孟尝君舍人

    【原文】

    孟尝君舍人有与君之夫人相爱①者。或②以问孟尝君曰:“为君舍人而内与夫人相爱,亦甚不义矣,君其杀之。”君曰:“睹貌而相悦者,人之情也,其错之,勿言也。”

    居期年③,君召爱夫人者而谓之曰:“子与文游久矣,大官未可得,小官公又弗欲。卫君与文布衣交,请具车马皮币,愿君以此从卫君游。”于卫甚重。齐、卫之交恶,卫君甚欲约天下之兵以攻齐。是人谓卫君曰:“孟尝君不知臣不肖,以臣欺君。且臣闻齐、卫先君,刑马压羊,盟曰:‘齐、卫后世无相攻伐,有相攻伐者,令其命如此。’今君约天下者兵以攻齐,是足下倍先君盟约而欺孟尝君也。愿君勿以齐为心。君听臣则可;不听臣,若臣不肖也,臣辄以颈血湔足下衿。”卫君乃止。

    齐人闻之曰:“孟尝君可谓善为事矣,转祸为功。”

    【注释】

    ①相爱:爱慕于。

    ②或:有人。

    ③居期年:过了一年。

    【译文】

    孟尝君门客之中,有个人十分爱慕孟尝君的夫人。有人把这事告诉了孟尝君,并说:“食君之禄,却爱君之夫人,此人也太不够义气了,阁下何不杀了他?”孟尝君说:“悦人之貌,渐生爱心,此亦人之常情,这并没有错,你可不要再提此事啦。”

    过了一年,孟尝君召来那个爱慕夫人的门客,对他说:“你在我这里时日也不算短了,一直未能为先生觅到大官的职位。小官职先生又会不屑一顾,卫君与田文是布衣之交,田文愿替先生准备车马钱币到卫君那里去。”这个门客去到卫国以后,很受卫君的看重。

    后来齐、卫两国关系交恶,卫君极想纠集诸侯进攻齐国。这时那个门客站出来对卫君说:“孟尝君不知道臣无德无能,把臣推荐于王。臣曾闻先王之事,过去齐、卫两国君王杀马宰羊,彼此立下盟约:‘齐、卫子孙,不得刀兵相向,若违背誓言出兵攻伐的,下场有如此马此羊!’如今大王约集诸侯,准备进攻齐国,正是违背先君盟约,同时也欺骗了孟尝君。臣希望大王不要再计划伐齐的事了!大王听从臣的劝告也就罢了,如若不听,像臣这样不肖的,也会把自己颈项之血溅在您的衣襟之上!”卫君于是打消了伐齐的念头齐人听到这件事,都赞叹道:“孟尝君真可谓善于待人处事,因此能够转危为安。”

    孟尝君出行五国

    【原文】

    孟尝君出行五国,至楚,楚献象床。郢之登徒①直送之,不欲行。见孟尝君门人公孙戍曰:“臣,郢之登徒也,直送象床。象床之值千金,伤此若发漂,卖妻子不足偿之。足下能使仆无行,先人有宝剑,愿得献之。”公孙曰:“诺。”入见孟尝君曰:“君岂受楚象床哉?”孟尝君曰:“然。”公孙戍曰:“臣愿君勿受。”孟尝君曰:“何哉?”公孙戍曰:“五国所以皆致相印于君者,闻君于齐能振达贫穷,有存亡继绝之义。五国英杰之主,皆以国事累君,诚说君之义慕君之廉也。君今到楚而受床,所为至之国,将何以待君?臣戍愿君勿受。”孟尝君曰:“诺。”

    公孙戍趋②而去。未出,至中闺③,君召而返之,曰:“子教文无受象床,甚善。今何举足之高④,志之扬也?”公孙戍曰:“臣有大喜三,重之宝剑一。”孟尝君曰:“何谓也?”公孙戍曰:“门下百数,莫敢入谏,臣独入谏,臣一喜;谏而得听,臣二喜;谏而止君之过,臣三喜。输象床,郢之登徒不欲行,许戍以先人之宝剑。”孟尝君曰:“善。受之乎?”公孙戍曰:“未敢。”曰:“急受之。”因书门版曰:“有能扬文之名,止文之过,私得宝于外者,疾入谏。”

    【注释】

    ①登徒:一个姓氏。

    ②趋:快步地走。

    ③中闺:中门。

    ④举足之高,志之扬:形容非常高兴的样子。

    【译文】

    孟尝君出巡五国,到达楚国时,楚王要送给他一张用象牙制成的床。郢都一个姓登徒的人正好当班护送象牙床,可是他不愿意去,于是找到孟尝君的门客公孙戌,与他商量此事。那人说:“我是郢人登徒,如今我当班护送象牙床,以献薛公,可是那床价值千金,稍有损坏,即使卖掉了妻室儿女也赔不起。先生不如设法让我免掉这个差使,愿以先人宝剑为报。”公孙戌说道:“好”。于是公孙戌往见孟尝君,说:“贤公准备接受楚人馈送的象牙床吗?”孟尝君说:“是呀。”。公孙戌说:“臣希望您不要接受。”孟尝君问:“为什么呢?”公孙戌说:“五国之所以以相印授予您,只是因为听说您在齐地有怜恤孤贫的美德,在诸侯中有存亡继绝的美名,五国君主这才以国事委托与您,这实在是仰慕您的仁义廉洁。现在您在楚国接受了象牙床这样的重礼,巡行至其他小国,又拿什么样的礼物馈赠于您呢?所以臣希望您万不可接受。”孟尝君说:“好”。

    公孙戌快步退了出去,走到中门,孟尝君又把他叫了回来:“先生叫我不要接受象牙床之礼,这固然是一项很好的建议,但为何先生如此乐不可支呢?”公孙戌道:“臣有三大喜事,外加更得一柄宝剑。”孟尝君不解:“先生此话怎讲?”公孙戌说:“您门下食客百人,却只有臣敢于进谏,此喜之一;进谏而能被听取,此其二;谏而能止君之过,此其三。而为楚送象牙床的登徒,不愿意送床。他曾答应事成之后,送臣一柄先人宝剑。”孟尝君说:“先生接受宝剑了没有?”公孙戊说:“未得贤公许可,戌不敢接受馈赠。”孟尝君催促他:“赶快收下!”因为这件事,孟尝君在门扇上写道:“谁能传扬田文名声,而谏止田文犯过,即使私自在外获得珍宝,也可迅速来谏!”

    齐欲伐魏淳于髡谓齐王

    【原文】

    齐欲伐魏。淳于髡谓齐王曰:“韩子卢者,天下之疾犬也。东郭逡者,海内之狡兔也。韩子卢逐东郭逡,环山者三,腾山者五,兔极①于前,犬废于后,犬兔俱罢,各死其处。田父②见而获之,无劳倦之苦,而擅其功。今齐、魏久相持,以顿其兵,弊其众,臣恐强秦、大楚承其后,有田父之功。”齐王惧,谢将休士也。

    【注释】

    ①极:筋疲力尽。

    ②田父:老农夫。

    【译文】

    齐王想发兵攻打魏国。淳于髡对他说:“韩子卢,是天下跑得最快的狗,东郭逡则是世上最狡猾的兔子。韩子卢追逐东郭逡,接连环山追了三圈,翻山跑了五趟,前面的兔子筋疲力尽,后面的狗也筋疲力尽,大家都跑不动了,各自倒在地上活活累死。有个老农夫看到了,不费吹灰之力捡走了它们。与此相同,要是齐、魏两国相持不下,双方士兵百姓都疲惫不堪,臣担忧秦、楚两个强敌会抄我们后路,会取得像农夫那样的利益。”齐王听后很是害怕,就下令休养将士,不再出兵。

    齐人有冯谖

    【原文】

    齐人有冯谖者,贫乏不能自存,使人属①孟尝君,愿寄食门下。孟尝君曰:“客何好②?”曰:“客无好也。”曰:“客何能?”曰:“客无能也。”孟尝君笑而受之曰:“诺。”左右以君贱之也,食以草具。

    居有顷③,倚柱弹其剑,歌曰:“长铗归来乎!食无鱼。”左右以告。孟尝君曰:“食之,比门下之鱼客。”居有顷,复弹其铗,歌曰:“长铗归来乎!出无车。”左右皆笑之,以告。孟尝君曰:“为之驾,比④门下之车客。”于是乘其车,揭其剑,过其友,曰:“孟尝君客我。”后有顷,复弹其剑铗,歌曰:“长铗归来乎!无以为家。”左右皆恶之,以为贪而不知足。孟尝君闻:“冯公有亲乎?”对曰:“有老母。”孟尝君使人给其食用,无使乏。于是冯谖不复歌。

    后孟尝君出记,闻门下诸客:“谁习计会,能为文收责⑤于薛乎?”冯谖署曰:“能。”孟尝君怪之,曰:“此谁也?”左右曰:“乃歌夫‘长铗归来’者也。”孟尝君笑曰:“客果有能也,吾负之,未尝见也。”请而见之谢曰:“文倦于事,愦于忧,而性愚钝,沉于国家之政,开罪于先生。先生不羞⑥,乃有意欲为收责于薛乎?”冯谖曰:“愿之。”于是约车治装,载券契而行,辞曰:“责毕收,以何市而反?”盂尝君曰:“视吾家所寡有者。”驱而之薛,使吏召诸民当偿者,悉来合券。券遍合,起,矫命以责赐诸民,因烧其券,民称万岁。

    长驱到齐,晨而求见。孟尝君怪⑦其疾也,衣冠而见之,曰:“责毕瓿乎?来何疾也!”曰:“收毕矣。”“以何市而反?”冯谖曰:“君云‘视吾家所寡有者,’臣窃⑧计,君宫中积珍宝,狗马实外厩,美人充下陈。君家所寡有者,以义耳!窃以为君市义。”孟尝君曰:“市义奈何?”曰:“今君有区区之薛,不拊爱子其民,因而贾利之。臣窃矫君命,以责赐诸民,因烧其券,民称万岁。乃臣所以为君市义也”孟尝君不说,曰:“诺,先生休矣!”

    后期年,有毁孟尝君于闵王,齐王谓孟尝君曰:“寡人不敢以先王之臣为臣。”孟尝君就国于薛,未至百里,民扶老携幼,迎君道中。孟尝君顾谓冯谖:“先生所为文市义者,乃今日见之。”冯谖曰:“狡兔有三窟,仅得免其死耳。今君有一窟,未得高枕而卧也。请为君复凿二窟。”孟尝君予车五十乘,金五百斤,西游于梁,谓惠王曰:“齐放其大臣孟尝君于诸侯,诸侯先迎之者,富而兵强。”于是,梁王虚上位,以故相为上将军,遣使者,黄金千斤,车百乘,往聘孟尝君。冯谖先驱,诫孟尝君曰:“千金,重币也;百乘,显使也。齐其闻之矣。”梁使三反,孟尝君固辞不往也。

    齐王闻之,君臣恐惧,遣太傅赍黄金千斤,文车二驷,服剑,封书谢孟尝君曰:“寡人不祥,被于宗庙之祟,沉于谄谀之臣,开罪于君,寡人不足为也。愿君顾先王之宗庙,姑反国统万人乎?”冯谖诫孟尝君曰:“愿请先王之祭器,立宗庙于薛。”庙成,还报孟尝君曰:“三窟已就,君姑高枕为乐矣。”孟尝君为相数十年,无纤介之祸者,冯谖之计也。

    【注释】

    ①属:做、成为。

    ②好:爱好。

    ③顷:不久。

    ④比:当作。

    ⑤责:债务。

    ⑥羞:怪罪。

    ⑦怪:感到奇怪。

    ⑧窃:私下里。

    【译文】

    齐国有个名叫冯谖的人,家境贫困,难以养活自己,托人请求孟尝君,愿意寄食门下。孟尝君问:“先生有什么爱好吗?”冯谖说:“没有。”孟尝君又问:“先生有什么特长吗?”他说:“也没有。”孟尝君笑了笑,接纳了他:“好的。”孟尝君身边的人因为主人不太在意冯谖,就拿粗茶淡饭给他吃。住了不久,冯谖就背靠柱子,弹剑而歌:“长剑呀,咱们回去吧,吃饭没有鱼。”左右把这件事告诉孟尝君。孟尝君吩咐说:“给他一般门客待遇,让他吃鱼吧。”住了不久,冯谖又弹着他的剑,唱道:“长剑呀,我们还是回去吧,出门没有车坐。”孟尝君说:“替他配上车,按照上客的待遇。”于是冯谖驾车带剑,向他们的朋友夸耀:“孟尝君尊我为上客。”这样过了一段日子,冯谖复弹其剑,唱道:“长剑呀,咱们回去吧,无以养家。”左右的人都厌恶他,认为他贪得无厌。孟尝君问道:“冯先生有父母吗?”左右答道:“有个老母。”孟尝君出钱给他作家用,不使他母亲穷困,而冯谖从此不再唱牢骚歌了。

    后来,孟尝君出了一通告示,问门下食客:“请问哪一位通晓账务会计,能替我到薛地收债呢?”冯谖署上名字说:“我能。”孟尝君看了很诧异,向左右随从:“这是谁呀?”人们答道:“就是那个唱‘长剑呀,我们回去吧’的人。”孟尝君笑道:“他果然有才能,我真对不起他,还未曾见过面呢。”于是请他来相见,道歉说:“田文每日为琐事所烦,心身俱累,被忧愁弄得神昏意乱,而且生来懦弱笨拙,只因政务缠身,而怠慢了先生。好在先生不怪我,先生愿意替我到薛地收债吗?”冯谖说:“愿效微劳。”于是孟尝君替他备好车马行装,让他载着债券契约出发。辞别时,冯谖问:“收完债后,买些什么回来?”孟尝君回答:“先生看着办,买点我家缺少的东西吧。”

    冯谖赶着马车到薛地,派官吏把该还债的百姓都叫来核对债券,全部核对之后,冯谖站了起来,假托孟尝君的名义将债款赏给这些百姓,并烧掉了那些券契文书,百姓欢呼万岁。冯谖又马不停蹄地返回齐国都城临淄,一大早求见孟尝君,孟尝君很奇怪他回来得这么快,穿好衣服接见他说:“收完债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冯谖答道:“都收完了。“先生替我买了些什么回来?”冯谖说:“殿下曾言‘买些家中缺乏的东西’,臣暗想,殿下宫中珠宝堆积,犬马满厩,美女成行。殿下家中所缺少的,惟有仁义了,因此臣自作主张为殿下买了仁义回来。”孟尝君说:“你怎么买仁义的?”冯谖答道:“殿下封地只有小小薛地,不但不好好体恤薛地子民,反而像商人一样在他们身上榨取利益。臣为君计,私自假传殿下的命令,将所有的债款都赐给他们,并焚毁债券,百姓莫不欢呼万岁,这就是臣替殿下买的仁义呀!”孟尝君很不高兴,说:“我知道了,先生退下休息吧。”

    一年以后,齐王对孟尝君说:“寡人不敢用先王的旧臣为臣。”于是孟尝君回到封地薛,还差百里未到,当地百姓扶老携幼,在路旁迎接孟尝君。孟尝君回头对冯谖说:“先生为我买的‘义’,今天方才看到。”冯谖对孟尝君接着进言说:“狡兔三窟,才可得以免死。如今殿下只有一洞穴,尚未能得以高枕无忧,臣愿替殿下再凿两穴。”孟尝君便给他五十辆车,五百斤金去游说魏国。冯谖西入大梁,对惠王说:“齐国放逐了大臣孟尝君,诸侯谁先得到他,谁就能富国强兵。”于是魏王空出相位,让原来的相国做上将军,派出使节,以千斤黄金、百乘马车去聘孟尝君。冯谖先赶回薛地对孟尝君说:“千斤黄金是极贵重的聘礼,百乘马车是极隆重的使节,咱们齐国该知道这件事了。”魏国使者接连跑了三趟,可孟尝君坚决推辞不就。

    齐王听到这个消息,君臣震恐,连忙派遣太傅带着一千斤黄金,两乘四马花车及宝剑一把,外附书信一封向孟尝君道歉说:“都是寡人行为的兆头不吉祥,遭受祖宗降下的神祸,听信谗言,得罪了先生。寡人无德,虽不足以辅佐,但请先生顾念先王宗庙,暂且回国执掌政务。”冯谖劝孟尝君说:“希望殿下索取先王的祭器,立宗庙于薛。”宗庙落成,冯谖回报说:“三窟已就,殿下可安心享乐了。”

    孟尝君为相几十年,没有纤介之微的祸患,倚靠的正是冯谖的谋划啊!

    先生王斗

    【原文】

    先生王斗造门而欲见齐宣王,宣王使谒者延入①。王斗曰:“斗趋②见王为好势,王趋见斗为好士,于王何如?”使者复还报。王曰:“先生徐之,寡人请从。”宣王因趋而迎之于门,与入,曰:“寡人奉先君之宗庙,守社稷,闻先生直言正谏不讳。”王斗对曰:“王闻之过。斗生于乱世,事乱君,焉敢直言正谏。”宣王忿然作色,不说③。有间④,王斗曰:“昔先君桓公所好者五,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天子受籍,立为大伯。今王有四焉。”宣王说,曰:“寡人愚陋,守齐国,惟恐失之,焉能有四焉?”王斗曰:“否。先君好马,王亦好马。先君好狗,王亦好狗。先君好酒,王亦好酒。先君好色,王亦好色。先君好士,是王不好士。”宣王曰:“当今之世无士,寡人何好?”王斗曰:“世无骐麟,王驷已备矣。世无东郭逡、庐氏之狗,王之走狗已具矣。世无毛嫱、西施,王宫已充矣。王亦不好士也,何患无士?”王曰:“寡人忧国爱民,固愿得士以治之。”王斗曰:“王之忧国爱民,不若王爱尺也。”王曰:“何谓也?”王斗曰:“王使人为冠,不使左右便辟而使工者何也?为能之也。今王治齐,非左右便辟无使也,臣故曰不如爱尺也。

    宣王谢曰:“寡人有罪国家。”于是举士五人任官,齐国大治。

    【注释】

    ①延入:接待。

    ②趋:赶上前。

    ③说:同“悦”。

    ④有间:过了一会。

    【译文】

    王斗先生登门造访,求见宣王。宣王吩咐侍者接待进来。王斗说:“我赶上前去见大王是趋炎附势,而大王主动来见我,则是求贤礼士,不知大王意思怎样?”侍者回报。宣王赶紧说:“先生慢行,寡人亲自来迎接!”于是快步前去迎见王斗入宫。宣王说:“寡人不才,有幸得以事奉先王宗庙,管理社稷,我平时听说先生能直言进谏,无所讳言。”王斗回答说:“大王听错了,我生于乱世,事奉昏君,怎么能直言进谏?”宣王极为不快,不禁忿然作色。

    过了一会儿,王斗说:“先主桓公,有五样爱好,后来九合诸侯,匡扶周室,周天子赐给封地,承认他为诸侯领袖。现在大王有四种爱好与先主相同。”宣王高兴了,但仍极力谦辞:“寡人才识疏浅,治国安邦还担心力有不及,又怎能有先主的四样爱好?”王斗说:“当然有。先主好马,王也好马;先主好狗,王也好狗;先主好酒,王也好酒;先君好色,王也好色;先主好士,王却不是那样。”宣王勉强说:“当今世上没有优秀的人才,寡人如何喜爱他们?”王斗说:“当世没有骐骥这样的骏马,卢氏那样的良犬,大王的马匹、猎狗已经够多的了;当世没有毛嫱、西施一类的美女,可大王的后宫俱已充盈。大王只是不喜欢贤士而已,那里是因为当世无贤士?”宣王说:“寡人忧国忧民,心底里就盼望聘得贤士共治齐国。”王斗进一步说:“臣以为大王忧国忧民远不如爱惜一尺绉纱。”宣王问道:“此话怎讲?”回答说:“大王做帽子,不用身边的人而请能工巧匠,原因何在?是因为他们手艺高超,会做帽子。可是现在大王治理齐国,不问才德,非亲不用,故我私下以为在大王心中,国家社稷不若一尺绉纱。”

    宣王顿悟,谢罪道:“寡人于国有罪。”于是,选拔五位贤士任职,齐国因而大治。

    齐王使使者问赵威后

    【原文】

    齐王使①使者问赵威后。书未发,威后问使者曰:“岁亦无恙耶?民亦无恙耶?王亦无恙耶?”使者不说②,曰:“臣奉使使威后,今不问王,而先问岁与民,岂先贱而后尊贵者乎?”威后白:“不然③。苟无岁,何以有民?苟无民,何以有君?故有舍本而问末者耶?”乃进而问之曰:“齐有处士曰钟离子,无恙耶?是其为人也,有粮者亦食,无粮者亦食;有衣者亦衣,无衣者亦衣。是助王养其民也,何以至今不业④也?叶阳子无恙乎?是其为人,哀鳏寡,恤孤独,振困穷,补不足。是助王息其民者也,何以至今不业也?北宫之女婴儿子无恙耶?彻其环饰,至老不嫁,以养父母。是皆率民而出于孝情者也,胡为至今不朝也?此二士弗业,一女不朝,何以王齐国,子万民乎?于陵子仲尚存乎?是其为人也,上不臣于王,下不治其家,中不索交诸侯。此率民而出于无用者,何为至今不杀乎?”

    【注释】

    ①使:派使者。

    ②说:同“悦”。

    ③不然:不是这样的。

    ④业:任用、提拔。

    【译文】

    齐襄王派遣使者问候赵威后,还没有打开书信,赵威后就问使者说:“今年收成还可以吧?百姓安乐吗?你们大王身体还好吧?”使者有点不高兴,说:“臣奉大王之命向太后问好,您不先问我们大王状况,却先打听年成、百姓的状况,这有点先卑后尊吧?”赵威后回答说:“话不能这样说。如果没有年成,怎么会有百姓繁衍生息?如果没有百姓,又怎么会有大王?岂有舍本问末的道理?”她接着又问:“齐有隐士钟离子,还好吧?他主张有粮食的人让他们有饭吃,没粮食的人也让他们有饭吃;有衣服的给他们衣服,没有衣服的也给他们衣服,这是在帮助君王养活百姓,齐王为何至今未有重用他?叶阳子还好吧?他主张怜恤鳏寡孤独,振济穷困不足,这是替大王存恤百姓,为何至今还不加以任用?北宫家的女儿婴儿子还好吗?她摘去耳环玉饰,至今不嫁,一心奉养双亲,用孝道为百姓作出表率,为何至今未被朝廷褒奖?这样的两位隐士不受重用,一位孝女不被接见,齐王怎能治理齐国、抚恤万民呢?于陵的子仲这个人还活在世上吗?他在上对君王不行臣道,在下不能很好地治理家业,又不和诸侯交往,这是在引导百姓朝无所事事的地方走呀!齐王为什么至今还不处死他呢?”

    齐人见田骈

    【原文】

    齐人见田骈,曰:“闻先生高议,设为不宦,而愿为役。”田骈曰:“子何闻之?”对曰:“臣闻之邻人之女。”田骈曰:“何谓也?”对曰:“臣邻人之女,设为不嫁,行年三十而有七子,不嫁则不嫁,然嫁过毕矣。今先生设为不宦,赀养千钟①,徒百人,不宦则然矣,而富过毕也。”田子辞②。”

    【注释】

    ①钟:古代一种计量单位。

    ②辞:惭愧。

    【译文】

    有个齐国人去见田骈,说:“听说先生道德高尚,主张不能入仕途为官的,一心只求为百姓出力也就行了。”田骈问:“你从哪里听来的?”那人答道:“我是从邻家女那里听来的。”田骈问:“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那人说:“邻家之女立志不嫁,年龄还没到三十岁却有子女七个人,说是不嫁吧,却比出嫁更厉害。如今先生不当官,却有许多俸禄,仆役百人,说是不做官,可比做了官还富有呀!”田骈表示惭愧。

    齐负郭之民有狐暄者

    【原文】

    齐负郭①之民有狐纍者,正议,闵王繟②之檀衢,百姓不附。齐孙室子陈举直言,杀之闾③,宗族离心。司马穰苴,为政者也,杀之,大臣不亲。以故燕举兵,使昌国君将而击之。齐使触子将而应之。齐军破,触子以舆一乘亡。达子收余卒,复振,与燕战,求所以偿者,王不肯与,军破走。

    王奔莒,淖齿数之曰:“夫千剩、博昌之间,方数百里,雨血沾衣,王知之乎?”王曰:“不知。”“赢、博之间,地坼至泉,王知之乎?”王曰:“不知。”“人有当阙④而哭者,求之则不得,去之则闻其声,王知之乎?”王曰:“不知。”淖齿曰:“天雨血沾衣者,天以告也;地坼至泉者,地以告也;人有当阙而哭者,人以告也。天地人皆以告矣,而王不知戒焉,何得无诛乎?”于是杀闵王于鼓里。

    【注释】

    ①郭:城墙。

    ②繟:杀死。

    ③闾:齐都临淄的东城门。

    ④阙:宫门前。

    【译文】

    齐都临淄有个叫狐纍的人背靠城墙而居,他直言批评闵王过失,被闵王杀死在檀衢刑场上,从此百姓心中不再服从闵王;齐国宗室中有个叫陈举的,因对国事直言不讳,被闵王处死于东城门外,齐国宗族从此与闵王离心背德;司马穰苴在政治上素有美誉,也被无故诛杀,大臣们自此不再亲近闵王。此时,燕王趁机派昌国君率领人马进攻齐国,齐国派触子带兵应战,齐国大败,触子坐着只剩下的最后一辆车子逃跑了。齐将达子收拾残兵败将,重整旗鼓,与燕兵苦苦争战。达子要求闵王对勇赴国难的兵将能有所稿劳,闵王吝啬不肯答应,齐军又打了败战。

    闵王逃奔至莒城以避兵祸。齐国相国淖齿面见闵王,数说闵王的罪状:“那次在千乘与博昌之间数百里的地方,天降血雨,沾满了人的衣服,此事大王知道吗?”闵王说:“不知道。”“赢、博之间,大地裂开涌出泉水,大王知道吗?”闵王又是说:“不知道。”“有人在宫门前啼哭,去寻找则不见有人,走开却又听见声音,大王可知道吗?”闵王还是说:“不知。”淖齿说:“天下血雨污衣,这是老天示警;地裂出泉,这是大地示警;望宫门而泣,这是人事示警。天、地、人都作了警示,而你却不加警惕,又怎能不受到天谴呢?”于是,就在鼓里这个地方杀死了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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