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房子-黑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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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案卷中,杰森发现,当时办案的警官一共有两位,一位叫密尔顿·基尔,另一位叫艾伦·罗斯特。密尔顿·基尔在案发现场找到一截银链。但是,由于警方率先在凶器上找到了肯的指纹,肯在被审时也供认不讳,所以,直到结案时,这截银链都没有派上用场,一直躺在证物盒里。

    杰森调出了银链的照片,链子一共由三个扁环构成,每个扁环都像一颗被压扁的麦粒。杰森仔细看了看。从外观上看,这条链子做工精良,每个麦粒都有半厘米那么宽,如果是从一条完整的项链上掉下来的,那么这条项链一定价格不菲。

    受害人鲍勃和凶手肯·派克都是吃了今天保不住明天的穷光蛋,他们拥有这样一条昂贵项链的可能性很低。难道,这条项链属于第三人?带着疑问,杰森开始了一个小小的调查,结果让他暗暗吃惊……

    1941年12月4日,华盛顿

    雪下了一会儿,就又停了,像个怕水又要学习游泳的成年人,有那个能力,心里却犹犹豫豫的,下水时一点也不爽快。

    密尔顿·基尔踏着地面的破雪走在前面,胖胖的艾伦·罗斯特几乎是小跑紧跟其后。他们从受害人鲍勃的邻居那里,弄到了肯·派克的地址。实际上,肯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他就住在一个街区之外一条封闭的巷道角落里。

    密尔顿抬起头,透过从鼻孔和嘴巴里呼出的热气,看到巷道口楼梯上方的墙上钉着一个破旧铁皮标牌:58。

    邻居说,只要看到第58巷,向后转,就可以找到肯。密尔顿往后一拐,立即看到两个巨大的垃圾箱。在垃圾箱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军用帐篷。帐篷拉得严丝合缝,周围竖起废纸板挡风。就是这儿了。

    密尔顿刚在帐篷前站稳,艾伦就赶上来了,他伸出右脚,踢了踢帐篷,发出空闷的嘭嘭声响。一个男子唰地打开帐篷,手里拿着一把刀钻了出来,随着他一起涌出的,还有各种臭味和腐败食物发酵的馊味。

    “你俩找死?!”男子晃了晃手里的刀。

    “我们是警探。”密尔顿亮了一下警徽。

    男子眯了一下眼,刀锋仍旧对着密尔顿和艾伦:“什么事?”

    艾伦用食指把男子持刀的手拨向一边,问:“你是肯·派克?”

    男子点了点头。男子看起来将近五十岁,肮脏的皮肤上挤满了皱纹。

    “昨天晚上十点左右,你在哪里?”密尔顿问。

    “我在家。”肯回头看了一眼帐篷。

    顺着肯细长的耳尖,密尔顿向帐篷敞开的缝隙望进去,看到了一堆破棉絮,几个空威士忌酒瓶,还有一个铁皮大口缸。缸里还有些食物残渣,十分恶心。

    艾伦似乎也看到了帐篷内的“摆设”,轻蔑地点了点头,说:“你的家看起来很温馨。”

    “警官先生,有屁快放,不要耽误我的时间。”肯被激怒了。密尔顿想,肯看起来是一个情绪容易失去控制的人。

    艾伦拿出手绢,夸张地捂住鼻子,说:“有人证明吗?”

    “没有。”肯斩钉截铁地说,“你要怎样?”肯的眼睛红红的,张嘴说话时牙齿褐黄牙根发黑。

    艾伦说:“昨天晚上,有人死了。”

    “关我什么事。”肯回敬道。

    “死者是鲍勃·史密斯,耳熟吧?”艾伦说。

    “他?!他死了?!”肯一脸惊愕,皱纹挤在一块儿。

    “谋杀!”密尔顿插话了,“被害时间是昨天晚上十点。有人听见你当时和他在一起。”

    “我,昨天晚上我的确和他在一起,不过……”肯忽然有些迟疑。

    “不过什么?”密尔顿问。

    “不过十点差十分我就回来了。我走时还看了看鲍勃家的时钟。”

    “得了,你少撒谎。你必须跟我们走一趟。”面对整个帐篷喷出的臭气,艾伦已经没有了耐心。

    “我又没杀人,凭什么跟你们走?”肯急了。

    “我们并未指控你,”密尔顿说,“我们只是需要你跟我们去趟警署,协助调查。如果你是清白的,你随时可以离开。”

    肯看起来有些犹豫,但很快,他的表情有了变化。他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说:“那么冷,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拿件外套。”

    艾伦耸了耸肩,密尔顿点了点头。他们都在想,一个小帐篷,谅肯再有心眼,也不会逃到哪儿去。

    肯先是在帐篷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是在刨东西,但是,很快,帐篷里就安静了。

    密尔顿忽然反应过来,大叫一声“不好”,闯进帐篷,却看见在帐篷里靠墙的地方,被掀起一块,那里有一个洞口,洞口后面是通往下水道的直梯——肯跑了。

    这个案子再简单不过了。有前科又控制不了脾气的肯·派克谋杀了鲍勃·史密斯,证据确凿。当夜幕降临时,警署已经签发了通缉令。

    密尔顿·基尔离开警署的时候,早把肯的事情放到了一边,他现在想弄清的是,左撇杀手吉姆·伍德,还有那家神秘的玛丽照相馆。今天,他在警局抽时间查了查照相馆,却什么也没查到,连注册证也没有。这样的情况,在华盛顿是很少见的。一个尚未登记的照相馆,堂而皇之地开张营业,这本身就很奇怪。

    一下班,饥肠辘辘的密尔顿顺路找了一家小咖啡厅,匆匆喝下一大杯咖啡,吞下一个三明治后,直奔玛丽照相馆。

    当他赶到的时候,照相馆还没有关门。密尔顿推门而入。门后挂着一个小铜铃铛,发出叮当声响。

    柜台后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看起来恐怕有一百多岁了,正低着头写着什么。

    他听到铃铛声,抬起了头。老人穿着毛衣,手臂上戴着黑色耐脏的袖套,看见密尔顿·基尔,先是眯了眯眼,好像在聚焦他老化的瞳孔,看清楚后,才微笑着说:“先生,您是要照相吗?”

    密尔顿一边打量着照相馆,一边点头:“是啊,想照张半身照。”

    照相馆的门厅不大,墙壁上稀稀拉拉地挂着几幅照片,都是华盛顿的著名景点。在柜台右侧,有一道小门。

    老头走出柜台,站在小门前,很客气地微微弯腰,伸出一只手臂邀请道:“那好,请您跟我来。”

    “好的。”密尔顿跟在身后,跨进了门。

    一走进那扇小门,密尔顿便一脚跨入一条暗黑的细长走廊。越往里走,密尔顿越能够感到空气中充斥着湿闷,吸入鼻孔的空气并不轻盈,有水分的质地。他感觉脚下的路并不是水平的,好像有一个浅浅的坡度。密尔顿摸了摸墙壁,手指上有一层淡淡的水汽。他是在跟着这个老头向下走,往大地深处走。

    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难道杀手吉姆·伍德昨天已经发现了他的跟踪?密尔顿把手放在了腰间的枪上。

    “你的照相馆布局很奇怪啊。”密尔顿说。他听见自己的回声像一道电波,在走廊里打着转向前。密尔顿的话音刚落,走廊顶端的灯就全灭了。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密尔顿一时无法适应,他拔出了枪。

    “密尔顿·基尔先生,你是警探。”老头的声音从前方幽幽传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密尔顿觉得自己掉入了杀手吉姆·伍德的陷阱,阵阵冷汗惊起。他打开了枪栓,对准前方的黑暗,“你是谁?你和吉姆·伍德有什么关系?”

    黑暗中,老头的身影连同他的声音一起消失了,四周除了窒闷的空气,安静极了。密尔顿什么也看不见,他一手持枪,一手摸着墙,艰难地往前摸索着走。脚下的路此时也不平坦了,变得坑坑洼洼。

    在连喊几声老头得不到回应之后,密尔顿掏出了火柴。他擦亮一根,看见自己正身处一条细长的隧道之中。隧道很窄,刚够一个人通过。隧道的墙壁尽是夯实的泥土,上面渗出点点水珠。

    凭直觉,密尔顿感到身后很不对劲儿,他举着枪和火柴一转身,吃惊地看到在他的身后,根本没有来时的路!在他身后,是一堵土墙!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火柴此时烧到尽头,烫伤他的指头后,瞬间熄灭。密尔顿已经顾及不到这小小的疼痛了,他立刻点亮了第二根火柴。他把火柴凑近那面墙,看到墙壁的边缘和隧道边缘连接得严丝合缝,没有缺口缝隙,根本不像是个暗门。他使劲推了推,那堵墙岿然不动。

    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迅疾抬起枪,转过了身。火柴的光晕在枪托旁跳动。

    令他不可思议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他又看见了一堵墙。那条老头带领他行进的隧道,他唯一的出路,也被土墙堵住了。

    密尔顿揉了揉眼睛,不停地掐着自己的手腕,确信不在梦中。

    火柴在这一瞬间,熄灭了。

    密尔顿摸了摸手指间的火柴,发现火柴并没有燃烧到末端,还留着一小节木梗。他舔了舔手指,放到黑暗中测试。没有风。他意识到,火柴不是自然燃尽也不是被风吹灭的,而是被人为弄灭的。密尔顿敲打着四面墙壁,厚实的墙壁发出阵阵笨拙回音。他抬起手,依据回忆寻找走廊顶端悬挂灯泡的位置。他的手从后面围堵的墙壁一直摸到前面尽头,都没有摸到任何灯泡,只摸到了更为厚实的土。他估计了一下,这两堵墙之间的距离,最多不过两米。

    这不是梦。他被两面墙堵住了前后的去路。或者,更加形象地说,厚实的土地把他上下左右围住了,像一个顽皮的孩子,用一团黑土包住了一只弱小的蚂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现在,将近四十岁的密尔顿第一次感到了什么是害怕。

    2012年12月4日,纽约

    小警员杰森·莫里斯在电脑上把那小段银链的图片放到了最大,一阵密集的跳动冲击着他的心脏。为了证实他的猜想,他把整个案子又重新读了好几遍。

    警方当时没有花费精力调查这段银链,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凶犯肯·派克是主动前来投案自首的。肯说那天晚上他和鲍勃都喝多了,两人因为一点小事争执起来,鲍勃先冲着他的眼睛打了一拳,他一时怒起,才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刺向了鲍勃。他当时很害怕,就跑了。

    杰森看到,肯·派克前来投案自首的时间是2008年的12月7号,距离案发没几天。警方当天就给他照了相,相片里的肯还紫黑着左眼圈。在审讯记录里,没有人提到那段银链。杰森跑到证物室,找到了鲍勃·史密斯的证物盒子。他打开盒子,看到短短的银链平稳地躺在一个塑料袋里。

    此时,杰森·莫里斯没有太多的证据来证明他的猜测,他拥有的,是警校老师在上课时经常提到的“直觉”。老师常说:“做一名好警探,除了要有严密的逻辑推理能力之外,还要有直觉。直觉是警探与生俱来的天赋,好比飞鸟的翅膀,蝙蝠的耳朵,缺乏直觉的警探,就等于比有直觉的警探少了一条腿。”凭直觉,他觉得这段银链有些来头。

    趁着证物室里没有其他人,杰森把银链偷偷塞进了口袋。他只能这么做,他的上级不会因为他的直觉而重新审查证物。杰森也知道他这样做违反了规定,可是他凭直觉认为,肯·派克不是凶手。肯撒了谎。

    在鉴证室,杰森有个同学。他把银链交给同学,终于说服他做个检查。

    同学在链环上刷上细粉,很快,几枚指纹凸显出来。指纹被挤压过,有些变形,不过,同学说用电脑稍加修复还是可以看出个大概。紧接着,同学又用一根棉棒轻轻涂抹链环内侧,然后在棉棒上滴落一滴化学鉴定液体。很快,同学小声惊呼起来。

    “怎么啦?”杰森立刻凑了过去,棉棒变了色。

    “链环里有血!”同学肯定地说。

    “你能识别出是谁的血吗?我这里有受害人鲍勃和凶手肯的血样资料!”

    “可以,不过需要时间。你这活,我得等下了班悄悄做。”

    “行!”杰森已经像个老侦探一样,十分熟练地拍了拍同学的肩膀,“事成了,我请你吃饭。”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杰森找出了警探密尔顿·基尔的电话号码。带着微微的激动,他拨通了电话。

    那头,密尔顿刚好结束调查一起枪击案,正忙着写报告。他看到电话号码是警局里的,来自资料室,就很不情愿地接听起来:“喂,我是密尔顿·基尔。”

    “基尔先生,我叫杰森·莫里斯,我负责把旧案数据输入电脑……”

    “小伙子,有话快说,我这边很忙。”密尔顿用脑袋和肩膀夹住听筒,双手不停地敲打电脑。

    “哦,是这样,您还记得2008年12月3日晚被害的老兵鲍勃·史密斯一案吗?”

    “记得。凶手是他的朋友肯·派克,一个有前科的人。肯·派克对罪行供认不讳,而且我们也在凶器上找到了他的指纹。这个案子有什么问题吗?”

    “是这样的,卷宗里记录你当时在现场找到一段银链?”

    “哦……”密尔顿敲击电脑的手稍微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接着敲打起来,他一边填写报告,一边说,“是有这么回事。”

    “请问,你在哪里捡到的银链?”

    “在沙发旁边。我不是已经把拾到银链的地点写进案宗了吗?”密尔顿说。

    “死者是在沙发边被害的,也就是说,你是在死者身边找到的银链?”

    密尔顿听到这里,敲打键盘的手完全停了下来:“是在沙发一脚的后面。小伙子,听你的声音还很年轻。你这么追问有何目的?”

    “我只是觉得,这节银链和现场有些格格不入。”

    “哈!肯·派克都已经招认了。年轻的福尔摩斯先生,你还会有什么发现?”密尔顿忽然觉得这个新警察挺烦,口气里就多了些揶揄。

    “这节银链很有可能是从一条项链上挣断的。我仔细阅读了卷宗,受害人和凶手都很穷,恐怕戴不起这样的项链。虽然审讯记录里没有写,但我想问问,您在其他时候有没有向肯询问过这条银链,或者有没有问过当时的邻居,是否曾经看到鲍勃或者肯戴过这样一条项链?”

    听到这里,密尔顿开始生气了,他停下了打字的手,专门拿好听筒,说:“小子,肯把什么都招了,我还问他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再说,那条银链也许是其他人在很久很久以前遗落的,并不是案发当天故意遗落给你看的。”密尔顿有意把“很久很久以前”这几个字说得很重。

    “可是……”杰森还想解释,就被密尔顿堵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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