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那些事儿-“丝”“丝”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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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生丝生意,先拉拢人才

    前文表过,王有龄上任后,阜康钱庄代理了湖州府的公库。按照惯例,代理公库不付利息,等于是白借了公家的银子。银子放在钱庄里面当然不会自己生钱,因此钱庄要把钱贷给别人做生意,或者自己做生意。

    江浙一带是著名的生丝产地,大清国在苏杭等地专门设置“织造衙门”,杭州下城一带,更是机坊林立。苏杭一带的女子,十一二岁便学会养蚕缫丝,养蚕人家一年的吃喝用度,乃至婚丧嫁娶的大事开销,都大体得自每年三四月间一个“蚕忙”季节的辛苦。丝分三种,上等茧子缫成细丝,上、中等的茧子缫成肥丝,下等的茧子只能缫成粗丝。织绸则一定要用肥丝和细丝,以肥丝为纬,细丝为经,粗丝是不能上织机的。

    王有龄所在的湖州更是江浙一带有名的蚕丝产地,产出的细丝号称“天下第一”,湖州南浔七里地所产“七里(缉里)丝”,据称可与黄金等价,连洋人也十分看好。

    胡雪岩因此想做生丝生意。他的想法就是用代理湖州府公库的银子购买生丝到杭州,将生丝在杭州卖掉换取现金,再送到“藩库”——省政府的公库。这个如意算盘打得确实不错。可是这“丝客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丝客人”就是指那些带了大批的现银到产地买丝的人。

    首先,胡雪岩虽然精通钱庄业,但是却从来没有涉足过生丝业,对生丝业的内情不太清楚;其次,胡雪岩不是湖州本地人,外地人在湖州做生意,难免会被当地人欺生,或者被当地的丝行联合抵制。再次,大家都知道胡雪岩和王有龄的关系,如果胡雪岩以自己的名义开丝行,难免会被人说某某丝行有知府撑腰,遭人忌恨,生意也就难做了。

    因此,胡雪岩便决定找一个本地人开丝行,替他收购生丝。王有龄的钱粮师爷杨用之手下有个书办,叫做郁四,在当地是一个实力派人物,现在正在做蚕丝生意,杨用之便介绍他们认识。

    什么叫书办呢?书办就是负责衙门基层事务的官员。事实上,这些基层的公务,只有这些书办才熟悉。这些公务的处理有很多的关键、诀窍,为不传之谜,所以书办虽无世袭的制度,但是在无形中一般都是父子相继,有着世袭的惯例。

    就拿“户房”的书办来说吧。有句话说,“户房”的书办最阔气,这是因为官府征收钱粮地丁,中央的户部只关心总数,不问细节。当地谁有多少钱,多少地,坐落何方,是几等地,这些问题只有当地的“户书”才清楚。他们所凭借的就是祖传的一本秘册,叫做“鱼鳞册”;没有这本册子,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征不到粮食。有了这本册子,不但公事可以顺利,户书本人也可以大发其财。

    郁四就是这样一个阔气的书办。一番交谈后,郁四和胡雪岩自然又成为看彼此都非常顺眼的人,要知道胡雪岩确实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初次见面聊天,都能把话说到对方的心坎上去。

    郁四有个侄子叫陈世龙,外号叫“小和尚”,十分精明,于是郁四就把他介绍给了胡雪岩,让他帮着胡雪岩打理生丝生意。这样,胡雪岩的生丝生意就开始起步了。

    胡雪岩和陈世龙也算是有缘。胡雪岩要去拜访郁四,在一间酒馆里,他问有谁可以送他到郁四的住处。陈世龙便走了出来,拉上自己的黄包车,一直将胡雪岩送到目的地,在与陈世龙闲聊的过程中,发现此人不但聪明,干事也挺利索,便想日后用此人为自己跑跑腿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后经过郁四的介绍,胡雪岩对陈世龙有了更深的了解。

    陈世龙酷爱赌博,胡雪岩便要求他若答应为自己做事的话就必须改掉这一恶习。陈世龙信誓旦旦地答应了,但是胡雪岩还有些不放心,于是想考察一下他。胡雪岩特意给了陈世龙一笔钱,随后派两个人跟踪他的足迹。结果发现陈世龙虽进了赌场,但看了半天的“边风”,自己却始终未下注,因此对他的表现颇为满意。当然,这一切胡雪岩事后也一直没有告诉陈世龙,暗中考察才会有真实的效果。

    胡雪岩的丝行叫做裕记丝行,陈世龙负责在湖州收购生丝。生丝收购了还要卖出去啊,在当时,洋人是生丝的大买家,想当年,中国的丝绸沿着丝绸之路运到西方,那在欧洲是绝对的奢侈品。现在洋人可以自己来中国了,这丝绸的生意自然要做。

    胡雪岩要把生丝卖给外国人,就要找一个能和洋人打交道的人。他在上海认识了古应春,此人是个“通事”,拿现在的话来说是个翻译。当时考秀才考举人这样的升学考试可不会考外语,所以懂外语的人那是凤毛麟角。因为他们能够做中国人和外国人之间谈话交易的传声筒,因此结交的人脉很广,并且非常熟悉外国人。

    古应春虽然混迹洋场,却十分注重维护中国人的利益,对中国人内部互相争斗、让洋人捡便宜的现象极其不满。胡雪岩与古应春头一次见面,就感到脾气相投,特别谈得来。

    胡雪岩决定把裕记丝行同洋人交涉的事情交给古应春。古应春也确实没有让胡雪岩失望,后来帮了胡雪岩很多的忙。

    大家一起来对付洋鬼子

    胡雪岩在湖州收到的生丝运到上海,正想简简单单地把手里的生丝卖掉,不料上海的民间组织小刀会对政府不满起来闹事了。

    小刀会本来是福建人的组织,以前是在厦门。五口通商以后,上海开始繁荣起来,于是大量的福建人都来到上海谋生。这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一个人难免被当地人欺负,于是自然而然的,一个地方来的人要抱成团。在那个时候,同乡人的组织就是会馆。上海本来就有很多的会馆,这会馆就相当于某某地驻上海办事处,或者某某老乡会,是那些漂泊在异乡的商民能够找到家乡感觉、相互扶持的地方。

    小刀会的作用和会馆类似,但和会馆又有些不同。一般的会馆都是良民的组织,和政府一般没什么冲突,但这小刀会可不一样。小刀会乃是大名鼎鼎的天地会的一个分支。天地会那可是拜天为父拜地为母,以反清复明为宗旨,在大清国看来,那是不折不扣的恐怖组织。虽说几百年过去了,这“复明”是不太可能了,但是这些民间的帮会还有着反抗官府的传统,时不时的给官府一些难堪。

    小刀会的主要成员就是福建的一些水手、船员和帮工等。上海是以港兴市的城市,航运业一向为重要行业。19世纪50年代,上海的航运业是以沙船为主体的旧式航运业。清代上海的沙船运输业达到鼎盛,它不仅是上海海运贸易的主力,还承担着运输漕粮的重任。而沙船业主的雇工现象非常普遍,不论造船还是运输,“耆、舵、水手系船商所雇”。船中主事者名耆老,或称耆民,相当于船主雇佣的经理人员,主持全船事务;舵工称老大,主掌舵航行;其他均为水手。鸦片战争前,整个上海沙船业拥有“在船水手十余万人”,往往每次船出海时临时招雇。于是上海海运码头总有大批水手待雇,一般无固定雇主,其中许多都是福建人。上海开埠后,许多洋人的船舶进入上海港。外国船先进,又有着不平等条约的保护,构成了对沙船为主体的中国旧式航运业的严重威胁。大批水手没有了营生,游荡在城市中,成了游民。吃不上饭,便要怨政府。于是小刀会的首领刘丽川便领导广大穷苦人民起来向官府讨个说法来了。

    小刀会杀了上海县的县令,占领了上海县城。这样形势可有了微妙的变化。本来这大清国的东南富庶之地,因为有太平天国,搞得非常不太平。太平军时不时地便要向上海这边进攻一下子,上海的地界就不怎么安稳,商人的生意自然就有些不太安全。你从水路运着一船船生丝往上海走,说不定水里就杀出一群水大王,大喊“此水是我挖,此船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不由分说地把这些货物劫走;要是走海路,说不定还碰到中国版的加勒比海盗。小刀会现在控制着上海县城,那商人们的生意自然受影响。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可能会尽快把手中的生丝脱手,赚够了银子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越快越好。可胡雪岩却又看到了赚大钱的商机。这就是牛人和普遍人的区别啊。

    洋鬼子是唯恐中国不乱,最喜欢做浑水摸鱼的事情。天平天国起来了,洋人们就暗地里资助太平军军火,帮助太平军对抗官府,然后两边吆喝,赚取好处;现在小刀会起事,他们不仅以此为借口接管了上海海关,代收中国的关税,还开始资助小刀会粮食和军火,对抗官军。帝国主义真是自古就有干涉别国内政的传统啊!要知道,小刀会其实困守孤城,如果没有外界的帮助,根本就支撑不了多久。

    这大清国的头头们也怒了,心想平时伺候你们这洋鬼子好好的,你们要通商我们就通商,你们要卖鸦片我们也不管,现在我们有事了,你们不帮帮我们也就算了,还在暗地里给我们下绊子,耍阴招,阻碍我国和平统一大业的进程,不给你们这些洋鬼子点颜色看看,那你们是不知道我们天朝上国的威严!

    于是乎,两江总督怡良下禁令限制内地的商人同外国人通商。你们这些洋人竟然把我们的海关给接管了!这上海的海关可是我们大清国的钱袋子,给你们拿去了那可怎么了得?于是,又下令设立内地海关。这样,那些外国的商人可就不愿意了,买不到中国的货物就算了,现在买东西都要交两次税,那怎么能行?

    形势就是这样。一方面,因为上海同内地的联系断绝,那么上海的货物价钱必然上涨,这是做生意有利的一方面;但是,因为断绝了交通,外面的货物又运不进来,手中无货,价钱再高也没有用。因此,在这样的形势下赚大钱,必须趋利避害。

    胡雪岩实际上是想垄断上海的生丝市场。要做好这一步,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是说服上海丝行同业联合起来,让预备卖给外国人生丝的商人公议价格,彼此合作,共同对付洋人,迫使洋人就范;第二则是拿出一笔资金,在上海就地收丝,囤积起来,使洋人要买丝就必须找我,以达到垄断市场的目的。当然,还可以通过走私,但是走私的风险和成本太大,胡雪岩还不想做违法乱纪的事,这个方法就不予考虑了。

    当时胡雪岩手中并没有那么多的现款,能够把上海的大部分生丝都收购过来,于是只能考虑第一个方法。但是胡雪岩只是刚开始涉足生丝行业,论经验,论实力,在生丝行都没有能够影响其他同行的影响力,因此,他必须说服上海生丝行业的老大一起谋事。在上海有一个丝业世家庞家,现在主事的叫做庞二。庞二控制了上海生丝市场的大部分生丝,如果能和庞二联合起来,便能够在生丝行业达成协议,以统一的口径和洋人谈判,那才能赚最多的银子。

    可胡雪岩和庞二素未谋面,现在还是一个路人甲,一个路人乙,两个人没什么交情。因此,胡雪岩必须要先把庞二拉拢过来。

    要想和人套近乎,必须投其所好。有人贪财,便送他一座金山;有人好色,便送给他美女如云;有人恋权,那就赏给他一顶乌纱帽戴着。但是这庞二又和一般人不一样,他本来就是个富家子弟,送钱送礼人家不稀罕,身边也不缺女人。另一方面,他还是一个捐官的道台,头顶上已经有花翎顶戴。但是这庞二还有一个很独特的癖好,那就是他尤其好赌。有人陪他赌得痛快,赌得开心且赌出水平,他也就会将对方高看一等,那也就等于将他收服了,也就什么都好说了。

    胡雪岩于是让自己的公关经理刘不才去伺候他。

    话说这个刘不才被胡雪岩收服,成为他的公关部长,这里面还有一段故事呢。

    刘不才是胡雪岩的湖州姨太太芙蓉的叔叔。刘家原来也是家境殷实的小康之家,是做药铺买卖的,芙蓉的父亲在世时,生意一度很红火。后来,芙蓉的父亲一次出意外死了,药铺就落在了弟弟的手上,也就是这个刘不才。刘不才,原名叫做刘三才,因为自己好赌,后来把整个刘家的产业都败光了,所以人们就把他的名字改了,叫做刘不才。

    虽然家道败落,可是这个刘不才,说得好听点,还有一点儿骨气,说得不好听点,就是死要面子。当初自己的侄女芙蓉嫁给胡雪岩,是胡雪岩的朋友郁四依靠自己在当地的势力强迫的,刘不才并不愿意。刘家好歹也是大户人家,怎么能把女儿嫁给别人当小妾呢?

    因此,在侄女嫁给胡雪岩后,刘不才对胡雪岩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根本就不认这门亲。别人都劝胡雪岩给这个叔叔几万两银子,让他自生自灭好了,但是胡雪岩看到刘不才沦落到如此地步,竟然还有一点儿骨气,就产生了要把他收归己用的想法。

    刘家是开药铺的,所以家里有几味祖传秘方,所谓的祖传秘方,那是不能轻易给别人的。现在的高科技生物制药公司不也要对自己的新配方保密吗?道理其实都是一样的。这些祖传秘方要是卖出去,就像卖专利一样,也能卖一个好价钱。

    刘不才虽然很落魄,却一直不肯把这些祖传秘方卖出去,说总有一天他要靠这些药方恢复自己家的药铺。从这一点看,刘不才也还真有一点儿骨气。

    胡雪岩因此就派胡氏集团生丝部采购经理陈世龙去游说他。陈世龙以前也是一个赌徒,和刘不才在赌场上那是赌友。

    陈世龙先故意不说是胡雪岩要找他,而是说有一个大老板要和他合开一间药铺,大老板出钱,刘不才出药方入股。

    重开药铺一直是刘不才的梦想。这就像任何一个皇帝都不想做末代皇帝一样,谁愿意让一个家族的产业败在自己的手里,然后被自己的万世子孙责骂?这个主意说到刘不才的心坎里去了,于是他同意去见一下这位大老板。

    等到见了胡雪岩,刘不才才知道要和自己做生意的是自己的侄女婿。胡雪岩很有礼貌,一番言谈就说服了刘不才,刘不才最后就答应入胡雪岩的幕府,正式加入胡氏集团。

    刘不才本身也是一个纨绔子弟,虽然落魄,但是上层社会那些纨绔子弟的玩意都很娴熟,因此胡雪岩就任命他做胡氏集团的公关经理,让他负责同那些大客户的应酬交际。这倒也是物尽所用,人尽所能。

    这告诉我们一个道理,那时候的每个人都是封建主义的一颗螺丝钉,不管多么渺小,只要放对了位置,都能发挥自己的作用。这胡雪岩就是一个知道螺丝钉应该放什么地方的人。

    闲话少说,我们继续来关注刘不才的公关活动。

    这刘不才也是赌场上不要命的角色,麻将、所有赌桌上的牌九、摇场摊的名堂,他是无所无通、无所不会。刘不才受胡雪岩的指派,专门陪着庞二连赌两天两夜,赌桌上使出全身解数,红黑青白无所不用,明帮暗察不落痕迹,使庞二连连大赢也大出风头,真正把庞二伺候得舒舒服服,庞二也由此把刘不才看做玩乐场上不可多得的朋友,爽快给刘不才一个“无论是在一起玩,还是干啥正经事,都有你一份”的许诺。

    刘不才看火候到了,便告诉庞二胡雪岩希望和他联合,一起控制上海生丝市场,庞二与胡雪岩接触不多,也没有真正了解胡雪岩的为人和本事,因而只是认为胡雪岩不过是一个穷小子闯出来的手面,实力毕竟有限,而且恐怕他弄什么玄虚,心里还存有几分戒心,但他仍然答应和胡雪岩联合。特别是在胡雪岩借助湖州官场势力帮助他解决家事事端之后,他甚至将自己在上海的生意也全权委托胡雪岩打理,最后与胡雪岩结成了一对牢不可破的生意伙伴,胡雪岩又多了一个生意场上的朋友。

    就这样,上海丝业同盟就正式成立了,大家一致对外,赚洋人的钱!

    生丝卖不卖?

    胡雪岩联合庞二,控制了上海的大部分生丝,开始和洋人谈判生丝的价格。这是卖方垄断市场啊!虽说是垄断,但也由不得胡雪岩他们漫天要价,你要的价格太离谱了,洋人也无法接受,他们不肯做赔本的生意啊。

    谈判是一门学问,在生丝生意的谈判中,胡雪岩这边囤积生丝,奇货可居,洋人那边使出浑身解数希望打破对方的行业同盟;一边想全上海就我有生丝,你不买我们的买谁的?另一边却想全上海就我能买你的生丝,你不卖给我卖给谁?一时间,两方面都不能满意,双方都不肯让步,谈判竟然僵持下去。

    生丝谈判就这样僵持了将近一年。这个时候形势发生了变化。

    我们前文说过,造成上海货源紧张的原因是上海小刀会起义。因为洋人暗地里帮助小刀会,官府非常不满,所以限制内地商人同洋人交易。现在将近一年过去了,小刀会眼看是秋后的蚂蚱,西边的太阳,坚持不了多久了。

    洋人们见风使舵,纷纷站在官府这一边,一方面谴责小刀会是恐怖组织,另一方面通知本国的侨民,不准接济小刀会。大清国的禁止通商、设立内地海关的措施对洋人也还是有压力的。现在,英、美、法三国公使联合向大清国递交照会,对新设的内地海关提出抗议。

    洋人都作出了让步,大清国自然得给个面子,不然外国联军要跑到紫禁城亲自向皇帝请示。随着官府和洋人的和解,小刀会被镇压,上海的商业自然会恢复到正常水平,胡雪岩奇货可居的局面也就消失了。

    另外,又是一年卖丝时,新丝快要上市了。新丝上市,洋人都会去买新丝,旧丝自然就不值钱了。要是囤积的生丝卖不出去,那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大家大部分的银子都投在上面,要是赔了本,估计大家要学杜甫唱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全家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这样的分析似乎很简单,赶紧把生丝卖掉啊!但是胡雪岩他们还是有些苦恼,有些犹豫。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这主要是一个时间差的问题。虽说官府和洋人的关系要缓和,限制交易的禁令早晚要解除,但是究竟是什么时候呢?如果是在新丝上市一段时间后才解除,那么新丝仍然运不进上海,胡雪岩的旧丝还是紧俏货,在这段时间还能赚大钱。

    胡雪岩他们就像是在买股票。买了一只股票,股票一直在涨,虽然你知道股票不可能一直涨,但涨得越多你赚得越多,最理想的时候是在股票停涨并开始下跌的时候抛出,但谁能准确把握那个时机呢?虽然都说见好就收,但人的贪欲力量太大了,谁不想赚更多的钱呢。

    经过权衡取舍,胡雪岩他们,决定趁现在把生丝卖掉。因为他们还有一层考虑,做买卖不能太绝了,让对方觉得吃了大亏,那下次做买卖就心存芥蒂了。胡雪岩决定现在卖掉,也算是放一点交情给洋人,以后见面还有点念想。

    胡雪岩他们正想以对自己有利的价格把生丝卖给洋人,不料又出意外了!

    你是“猪八戒”,我就是“孙悟空”

    一大清早,胡氏集团生丝部销售经理古应春就在董事长兼CEO的胡雪岩的家门口敲开了,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收购生丝的洋商那边,事情怕有变化,胡氏集团的战略伙伴庞氏集团的总经理出问题了。

    庞氏集团的总经理叫朱福年,外号“猪八戒”。原来“猪八戒”野心勃勃,想借自己的董事长庞二的实力,在上海丝场上做江浙丝帮的头脑,因而对胡雪岩表面上“看东家的面子”不能不敷衍,暗地里却处心积虑,并想要打倒胡雪岩。

    上海丝业同盟本来的谈判代表是胡氏集团的古应春,大家统一口径,一致对外。如果大家心齐了,自然没问题,就怕有人耍花招,单独同洋商接触,破坏同盟。

    本来古应春不负众望,已经和洋商谈妥了价格,正要和洋商成交了。万事俱备,只差东风,就差胡雪岩作为上海丝业同盟的代表人同洋商签约了。可是当时,胡雪岩正好有事不在上海,一时不能签约,而古应春随后又去了同里。

    这就给了“猪八戒”可乘之机。根据自己的朋友尤五打探来的消息,朱福年准备出卖胡雪岩,他已经跟洋商接过头,劝洋商以他为交涉对手,他也愿意签约保证,以后三年的丝,都归此洋商购买。而眼前的一批货色,他愿意以低于胡雪岩的价格卖给洋商。

    这样做实在是和做汉奸没有什么区别。真不明白中国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汉奸,为了自己的一点儿利益,出卖他人,出卖整个同行的利益,出卖整个民族的利益。

    如果朱福年的如意算盘得逞的话,那么胡雪岩联合上海丝业同心协力共斗洋人的努力就将彻底失败,而且他好不容易交上的朋友庞二,也将会由于这档子事做不成朋友。而损失最大的还是庞二,因为朱福年已经从庞二的钱账里尽吃了数万两至十几万两的银子用于支撑自己的生意,这一切,庞二自然蒙在鼓里。

    情况紧急,古应春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也着实情有可原。但胡雪岩想了想,很快就笑了起来,说:“我有法子了。”说罢细细述知古应春,叫他如何如何行动。古应春心领神会,不断称是。等谈妥当,古应春即时动身,赶回上海照计一一做来。

    首先,古应春去拜访一下洋商,看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还按原来的协议收购生丝。洋商借口欧洲升级价格下跌,不愿按原先议好的丝价收购胡雪岩他们的生丝了,要求减价百分之十五才有商量。这也不怪洋商,毕竟当时只是口头协议,连草约都没有签订,洋人现在有了更好的赚钱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既然如此,那只好从朱福年那边下手了。古应春赶到二马路一家同兴钱庄,取出一张5000两的银票,存入“福记”这个户头。这个“福记”就是朱福年的户头。古应春存在钱庄这个户头上后,要求伙计再出一张收据,写明:“裕记丝栈交存福记名下银五千两整”。朱福年很快也知道了这件事,但见凭空进账5000两银子,乐得早已心花怒放。果然,古应春求他看在“红包”的份上,高抬贵手,仍照旧议,让古应春代表同业去跟洋商打交道,订约成交,利益均沾,万事俱全。但这个朱福年利令智昏,心想如果自己出头直接跟洋商打交道,一转手之间,可以从胡雪岩的丝上得到5厘银子回扣,合起来就是16000两银子的赚头。而且自己出头,在别人眼中自己就成了同业的头脑,这样名利双收的机会,怎可错过?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一切都在胡雪岩的意料之中。这5000两银子并不是白送给“猪八戒”的,而是靠此抓得朱福年一个吃落回扣的人证物证,在庞二面前就言之有据了。而且朱福年吞钱自己“做小货”,赚钱归自己,蚀本归东家,给人做伙计的人,这算是最犯忌的事,再有,他如果在账面上说帮胡雪岩的忙,丝款都由庞二垫付,暗地里收个九五回扣,这叫开花账,也是对不起东家的事。

    因为出了这样的一档子事,胡雪岩随古应春之后赶到上海,又派人去南得请庞二回到上海。庞二到上海,逗留了一日,晚上胡雪岩摆酒为庞二洗尘。刘不才在迎庞二回上海途中,就曾按胡雪岩之意暗示朱福年出了问题,庞二回到上海,用一个上午时间仔细问了一番朱福年,朱福年支支吾吾,看来真的情况不妙了。胡雪岩的预期效果达到了。因此,他帮庞二分析情况,此时打草必惊蛇,最好的办法是不声张,一切在不声不响中布置安排,否则朱福年干脆拆“烂污”拆到底,庞二的损失可就大了。庞二当即想请胡雪岩为他查账,但胡雪岩回绝得也很干脆:“这样一件事,我不敢从命,做不到。”

    这也在庞二意料之中,他神情极沮丧:“我晓得的,你待人宽厚,不肯得罪人。”

    “不是这么个说法,庞二哥你的事,为你得罪人,我也认了,不过这样的做法要有用才行。”

    一句话提醒了庞二,如果真的叫胡雪岩去查账,一来费时太长,胡雪岩不一定有那种工夫,待真的问题查出来了,又白白耽误这么多时间,这样的账一般来说一年半载不能完事;二来朱福年一旦知道了消息,就越会去舞弊使坏。想了半天,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条妙计,即让胡雪岩以参股的方式做庞二丝业上的老板之一,作为“礼尚往来”,庞二也做了胡雪岩丝业上的老板股东之一。这样,胡雪岩作为庞二产业中的老板之一,去查旧账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然而,胡雪岩在与朱福年的接触中,发现此人并非什么老奸巨滑,在胡雪岩眼中还“嫩”得很,也看出此人仍是可用之才,心中萌生要重新用他的想法。

    胡雪岩于是就到钱庄里面去查朱福年户头的资金划出和划入的情况,一查,果然发现了很多猫腻。尽管他很清楚地知道朱福年曾犯过哪些错,但并没有当众说破。如果以后还要用他,就必须点他一点,让他知道一下自己的厉害,否则当真以为他做的事情没人晓得。

    于是,胡雪岩查账时并不是仔仔细细翻账本,而是随手悠闲地翻翻,实际上着重记住了几日的情况,以他这种钱庄老手的眼光,有什么问题、使了什么手法一目了然。朱福年本来心里紧张,一颗心悬到嗓子眼,但见胡雪岩没有即刻说破它,他就真的以为胡雪岩没有发现什么。

    于是胡雪岩终于忍不住沉下了脸,发问道:

    “这半个月之中,你不妨自己检点一下,如果还有疏忽的地方,想法子自己弥补。我将来也不过只看几笔账。”接着,胡雪岩清清楚楚地说了几个日子,这是从同兴送来的福记的收支清单中挑出来的,都是有疑问的日子。

    朱福年心惊不已,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却不明白胡雪岩何以了如指掌,莫非他在恒记中埋伏了眼线?照此看来,此人莫测高深,真要步步小心才是。

    他的疑惧流露在脸上,胡雪岩就索性开诚布公地说出了一席话,这段话很有水平:

    “福年兄,你我相交的日子还浅,恐怕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我的宗旨一向是有饭大家吃,不但吃得饱,还要吃得好。所以,我决不肯轻易敲碎人家的饭碗,不过做生意跟打仗一样,总要齐心协力,人人肯拼命,才会成功。过去的都不用说了,以后看你自己,你只要肯尽心尽力,不管心血花在明处还是暗处,说句自负的话,我一定看得到,也一定不会抹煞你的功劳,在你们二少爷面前帮你说话。或者,你倒看得起我,将来愿意跟我一起打天下,只要你们二少爷肯放你,我欢迎之至。”

    这番话,听得朱福年激动不已:

    “胡先生,胡先生,你说出这样的金玉良言,我朱某人再不肯尽心尽力,就不是人了。”

    朱福年果然急着去和洋人谈丝价,要求恢复原议,而且表示立即就要去。朱福年对胡雪岩是毕恭毕敬,显然对胡雪岩服帖了。要知此人平日里总是自视清高,加以东家庞二“弹硬”,所以平日总在有意无意间流露“架子大”的味道。此刻一反常态,才是真正内心的表现。

    胡雪岩依靠朱福年做中介,力拉洋商,终于如愿以偿,按原价卖掉了所有积存的丝,美美赚回一笔,真是不负众望。此后,胡雪岩做典当行也是靠了朱福年的大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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