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晚上自习课结束后，我把补完的物理试卷递给孙瑜，孙瑜接过试卷，抄了几道题，然后放下笔，托着下巴看着我，神色有些担忧。

    “简乐柠，你今天下午一直在发呆，在想些什么呢？”

    我摇了摇头，干笑道：“没想什么。”

    我说的是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自从许岩来过以后，我的精神就有些恍惚，注意力怎么也集中不起来，大部分时间都是脑子一片空白地对着书本发呆。

    孙瑜不是那种喜欢打听别人隐私的人，见我不想说，也没继续追问，只是将试卷还给了我。

    其他人的试卷都已经被老师打过分了，我们俩的不用交，显然老师觉得交上去成绩也不可能是真的，所以只是让我们做完，等着上课的时候讲解用。

    最后一节课一结束，孙瑜就来扶我，唐煜的怀里抱着一大包东西，孙瑜见她不能空出手来帮我，就让她先回宿舍帮我打水去了。她跑得很快，转眼就没影了。

    何以然和王宏向来不怎么跟我们一起走，我没摔伤之前也是一个人走的，孙瑜也是一个人，没想到这次受伤倒让孙瑜与我熟络起来了。

    路上遇到了黄维，她从学校的超市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面包，一见到我们，就立刻冲了过来。

    “咦，唐煜呢？怎么就孙瑜扶着你啊？”黄维边说边将面包往包里一塞，伸出手扶着我的另一只手臂。

    我感激地朝她笑了笑，说：“她拿了很多东西，不好扶我。”

    黄维了然地点了点头，憨厚地笑着，将我送到宿舍的楼梯口后，抱歉地跟我们告别，因为她要去另一间宿舍找她的朋友有事。

    我也不好意思继续麻烦人家，只能让她去了，然后跟孙瑜两个人望着楼梯发愣。

    “以前觉得三层楼爬起来一点都不累，现在我一看到楼梯，就忍不住头疼。”我皱着眉头朝孙瑜说道。

    孙瑜扶了扶额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爬吧！走慢点，不用多久就会到的。”

    我点了点头，拄着拐杖向前走，没走几步，孙瑜的手机响了。

    孙瑜空出一只手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她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踌躇着要不要接。

    “你去接吧，我等你。”我微笑着跟孙瑜说。

    孙瑜不好意思地朝我笑了笑，转过身去，接了电话：“爸，钱已经收到了，开完运动会我就回家了。”

    “季杭哭关我什么事？你别什么事都赖在我的身上行吗？”

    “对，我是骂她了，可是你怎么不问问她都做了什么事？她出去惹事，怕人追究就报了我的名字。要不是她，我的同学会受伤吗？她跟她妈一样可恶，喜欢背地里害人。她姓季，又不姓孙，你这么护着她干什么？”

    “我说了，你如果认她就不要认我，你的女儿只有一个，要么是她，要么是我，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妈的脾气好，你养私生女，她一声不吭，我可没那么好的脾气。你要把她领进门，你就试试看。”

    ……

    我不是故意想听别人的家事，只是孙瑜打电话的声音很大，我不想听也不行。

    她看上去很激动，打完电话回来后还在喘气，脸色很阴沉。

    孙瑜沉默地走过来，扶住我的手，我知趣地没有发问。

    每个人都有不想被追问的事，你看似无害的询问很有可能伤人。

    这是我小时候就明白了的道理，就像那次柒轩的妈妈追问我的妈妈，你儿子是怎么死的？你女儿是领养的吗？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是我妈第一次在我的面前哭。

    我不喜欢别人像追问我妈一样追问我，简乐柠，你是不是领养的？你的养母是不是有一个死去的儿子？

    所以，将心比心，我想孙瑜也不会喜欢别人问她，你爸为什么会有私生女？你的家庭是不是不和睦？

    我安静地走着，孙瑜也很安静，整个楼道都很安静。

    因为我们走得慢，大部分人都已经回宿舍了，所以楼道里几乎没人，因此，这个楼道显得很安静。

    走完了一段楼梯，在转角处，孙瑜突然停下了脚步，颓然地松开扶着我的手，捂着脸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很小，近乎无声，但偶尔抽吸鼻涕的声音还是能让人知道她很伤心。

    因为脚受了伤，我无法蹲下身来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只能无奈地站在一旁，小声地唤着：“孙瑜。”

    孙瑜抓着我的裤脚，抬着头，像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孩子，无助地问我：“简乐柠，如果我爸要季杭不要我了怎么办？”

    “要是爸爸选择了季杭怎么办？”

    “他要像丢下我妈那样丢下我，我该怎么办啊？”

    “简乐柠，我好难受啊！”

    ……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站在一旁，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以前口才很好，念初中的时候，班上同学遇到什么问题，我都能帮忙解决。可是孙瑜的这件事，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而且那是人家的家事，我也不好说什么。

    孙瑜其实也不是想从我这里寻求答案，只是她的心里压抑得太久了，迫切想找人倾诉，发泄一下。

    我没有开口，她却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说的自然是她的家事。

    02

    孙瑜的父母是相亲结的婚，结婚几年，感情一直很稳定。孙瑜的爸爸是一个律师，事业发展得很好，有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她的妈妈是典型的全职太太，性格温和，向来不爱争斗。

    本来这算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唯一遗憾的是，结婚六年了，孙瑜的妈妈也没怀孕。随着年龄的增长，孙瑜的爷爷奶奶迫切想要个孙子，多次向孙瑜的父母抱怨，于是夫妻之间产生了隔阂。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孙瑜的爸爸有了外遇，因为他想要个孩子。

    那个女人正是季杭的母亲，当时她是一个应届大学生，比孙瑜的妈妈年轻，而且比她漂亮，在孙瑜的爸爸的律师事务所里做实习助理。

    没多久，那个女人怀孕了，有了季杭。

    孙瑜的爸爸很开心，打算跟孙瑜的妈妈说明，两个人和平离婚，他准备娶季杭的母亲。

    孙瑜的妈妈本就是一个性子很淡的女人，她早就知道丈夫的事了，但她从未吵过，因为生不出孩子，她在公婆和丈夫的面前抬不起头来。

    本来丈夫提出离婚，她就算难过也没什么异议，可是恰巧在那阵子，她被查出怀了孙瑜，比季杭还大了半个月。

    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加上孙瑜公婆那边严厉反对，孙瑜的父母最终没有离婚，但同时，孙瑜的爸爸并没有让那个女人打掉小孩。

    他觉得毕竟是他的过失，总得负点责任，他给不了季杭的母亲婚姻，却能给她们母女足够的钱。

    季杭的母亲也没有吵闹，甘愿退居幕后，给孙瑜的爸爸孙国信生了个女孩。

    孙瑜自懂事起就知道了季杭的存在。

    孙国信两个孩子都爱，孙瑜记得每次爸爸给自己买礼物，都会买两份，起初她以为爸爸怕她玩坏了，给她买了备份，后来，孙国信将季杭带到了家里，拿那些玩具给她玩，孙瑜才感觉到了危机。

    孙国信一直跟孙瑜说那是她的妹妹，小小的季杭也老追着她喊姐姐。五六岁的孙瑜以为季杭只是比自己小，所以叫妹妹是应该的。

    直到渐渐长大，孙瑜才明白，季杭这个妹妹意味着什么，季杭是她爸爸的私生女，是她爸爸对她妈妈不忠的证据。

    所以她开始拒绝季杭再来他们家，每次看到孙国信带季杭过来，她都会拿扫帚打她，赶她走，她开始学会了骂季杭私生女，骂季杭的母亲是狐狸精。

    孙国信气急了，骂她打她，孙瑜就吵闹着威胁他。

    此外，她在爷爷奶奶的面前表现得很乖，她自小就与老人们生活在一起，比起季杭，他们自然更疼爱她。

    孙国信的父母一直觉得孙国信在这件事上愧对孙瑜的妈妈，所以季杭一出生，就反对她随孙姓，从而季杭跟她妈姓。

    孙瑜的反对，加上自己父母对她的呵护，最终，孙国信再也不敢带季杭回家了，但是他自己回家的次数也开始减少了。

    孙瑜知道，她爸爸在外面还有一个家，有他的女人，有他的女儿。

    “简乐柠，从小到大，我其实一直都很担心，担心我爸会突然有一天再也不回我们那个家，不要我和妈妈，去季杭她家做她一个人的爸爸了。”孙瑜擦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朝我说道。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紧紧地盯着她，说：“孙瑜，永远不要去猜测未来，当下才是最重要的。不管怎样，你要知道，你爸现在还没有丢下你们，这几年他没有丢下你们，说不定这一辈子他也不会丢下你们的。”

    “就算像现在这样又有什么好的？那些认识我的人差不多都知道我爸在外面有私生女。就算他一辈子不丢下我和妈妈，我也不会承认季杭是我妹妹的，季杭是一个户口本都见不得光的野丫头。”孙瑜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愣愣地看着她，喉咙梗塞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告诉孙瑜，其实我也是野丫头，我从小就被人抛弃了，被我现在的爸妈领养了，所以我才是野丫头。

    每个人无法改变的就是他的出身，他的出身不是由他自己决定的。

    就像我，就像灵耳，就像许岩，就像季杭……

    我不认识季杭这个人，但我知道，她肯定不会喜欢别人喊她野种。

    “你们俩在这里做什么啊？等了很久也没见你们回来，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楼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唐煜一见到我们，立刻停住了脚步，惊讶地说道。

    孙瑜急忙擦了一下眼泪，努力露出很自然的表情，转过头去没有说话。

    唐煜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走到我的身旁，主动扶住我的一边。

    “走吧，都快到熄灯时间了。”

    孙瑜立刻走过来扶我，直到进了宿舍，我们三个人仍沉默着。

    孙瑜的沉默是因为她心情不大好，我的沉默是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唐煜的沉默却让人感到意外，她向来爱讲话，突然这么安静，让人很不适应。

    但很快我就知道唐煜沉默的原因了。

    03

    “唐煜，这些东西是你的吧？”

    我洗漱完，准备躺下休息的时候，发现床头放着一大包东西，正是晚上唐煜抱着离开的那包东西。

    唐煜没有从她的遮光帘后探出头，只是闷闷地答道：“不是我的，是林嘉瑞给你的，我一开始还以为是给我的。”

    我听出了她语气中的酸楚，却无法作答。

    包里有一个大盒子，在我和孙瑜看到唐煜抱着它的时候还没有拆开，而今上面的封条已经被人撕掉了，想来是唐煜动的手，估计她真的以为这是给她的，所以兴高采烈地抱回宿舍。

    盒子里是一些膏药跟活血的药水，还有几盒钙片，骨头复原片……全部是给我用的东西，我瞬间体会到了唐煜的失落，心中不免懊恼，林嘉瑞给这些东西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清楚，害得唐煜空欢喜一场。

    熄灯时间到了，睡在床边的何以然下床关了灯。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枕边就放着林嘉瑞买的那堆东西。我什么也没有拆开，生怕这些东西又是在安小朵的授意下买的。

    说实话，我现在不喜欢任何与安小朵有关的事物。

    上次那个电话，明摆着林嘉瑞和安小朵一直有联系。

    我不明白，安小朵既然已经选择跟柒轩在一起了，为什么还要跟林嘉瑞纠缠不清，就不能断个干净吗？她老是这样，不就是在给林嘉瑞念想吗？她不喜欢林嘉瑞，又何必拖着人家呢？

    一想到林嘉瑞，我又不自觉地想到了唐煜。

    我能听到她玩手机的声音，显然也没有睡着，不知道是不是我枕边这堆东西的缘故。

    上铺的孙瑜也在不停地翻身，时不时能听到她吸鼻子的声音，像是感冒了，又像是在哭。

    看到我弄了遮光帘，其他人都觉得很好，也在床上装了帘子。

    何以然的遮光帘里还隐约亮着灯，她翻书的声音很小，虽然她已经克制了，但还是能听到，想必她还在熬夜看书。

    她的成绩很好，学习也很刻苦，常常看书到深夜。

    我晚上是不会熬夜看书的，主要还是怕白天精神不好，耽误了新知识的学习。

    王宏已经睡着了，有轻微的鼾声飘出来。

    夜晚，沉寂无声。

    没有睡着的人都将自己的情绪压抑在这漆黑的空间里，谁也不知道其他人在想着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上铺有一丝动静，是孙瑜起来了，王宏在跟唐煜说着话，大致是唐煜调侃她昨晚说了梦话，王宏追问都说了些什么。

    早饭是唐煜从食堂打了带给我的，孙瑜没有跟我们一起走，说是取钱去了。

    临走前，我很抱歉地看了她一眼。

    孙瑜朝我笑了笑，说：“不关你的事，给你治伤的钱本来就该我出，我也不缺那些钱。是我一个初中同学问我借钱，我手上没有多少现金，所以才去取。”

    看着孙瑜匆匆离去的背影，我始终觉得有些抱歉。

    唐煜帮我带了两个馒头和一份豆浆，还特意给我买了一瓶旺仔牛奶。

    我把牛奶的钱给她，她不要，嗔怒道：“我请你喝杯牛奶，你非要这么客气吗？我们不是同学吗？”

    我尴尬地将钱收回，感激地看着她。

    其实我不是客气，只是觉得平白无故吃别人的东西不大好，就算是林嘉瑞给我买的那些东西，我也会找机会还给他的。

    唐煜一直坐在我的桌旁，很久都没走开，一直看着我吃东西，欲言又止。

    我想她一定是有话要跟我说，果然，没多久，唐煜终于忍不住了，一副豁出去的模样，问我：“简乐柠，你和林嘉瑞真的没什么吗？你不觉得他对你太好了吗？”

    林嘉瑞对我很好，我感觉得到，自从发生那件事，他出来后对我特别照顾。

    以前，他的眼里只有安小朵，他知道安小朵喜欢什么颜色，知道安小朵是什么星座，知道安小朵什么时候生日，知道安小朵喜欢吃什么，知道安小朵讨厌什么……

    他唯一不知道的是安小朵最终都没有选择他。

    以前，他从不把心思花在我的身上，除了感到无聊想整我，或者想抄我的作业，他才会想起我。

    不像现在，他从少管所出来见我，知道要买东西送给我，一听说我脚摔伤了，就来看我，忍受着女生们异样的眼光，背我上楼，第二天又特意买了那么多滋补的东西给我。

    林嘉瑞对我很好，最起码现在他对我很好。

    他会因为我不理他而惴惴不安，追问我缘由，放下身段，可怜巴巴地央求我：“简乐柠，我们和好吧！”

    以前，他何时这么委曲求全过，只是在安小朵的面前抛下所有的自尊，可是在其他人面前，他依旧是头颅高昂，倨傲无比的。

    是什么让他变得对我这么好，是内疚吗？是因为那天他丢下了我？

    “唐煜，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林嘉瑞？”我没有回答唐煜的问题，反而问她。

    唐煜点了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无论林嘉瑞喜不喜欢你，你都会喜欢他吗？”

    唐煜的脸色随着我的问话变得难看起来，表情紧绷地问：“你说这话的意思是林嘉瑞真的喜欢你吗？”

    “他不喜欢我。”我直截了当地回道。

    对于这个问题，我一直都很清楚，他以前不喜欢我，现在也不会喜欢我，就算他现在对我再好，我也知道，他对我只有愧疚，他的心里一直只有安小朵。

    “不管怎样，喜欢他是我的事。如果他真的喜欢你，我就跟你竞争，要是他依旧选择你，我最多也就是输了。但是就让我这么放弃，我不甘心。”唐煜严肃地说道。

    看着唐煜倔强不服输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她其实和林嘉瑞很像，他们都一样，明知心上人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却一直不肯放弃。

    “唐煜，如果你真的喜欢林嘉瑞，就对他好点，他这人其实很好哄，很孩子气。他的确不喜欢我，这点你不用担心，但是他有喜欢的人了，他从小就喜欢那个女生，喜欢了快十年。不过她去国外了，而且她有男朋友了。”

    我慢慢地跟唐煜说着，我没有告诉唐煜，那个女生的男朋友是我曾经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可是就算我再怎么喜欢他，他也从来不相信我，最后还将我决然抛下，他也是我幼时心爱的少年——轩轩。

    “简乐柠，你能告诉我那个女生是谁吗？我很好奇林嘉瑞会喜欢上怎样的女生。”唐煜抓着我的手臂央求道。

    我转过头，紧紧地盯着她黑亮清澈的眼眸，心里掠过一丝悲凉，淡淡地说：“她叫安小朵。”

    不管唐煜再怎么追问我，我都不再回答，因为“安小朵”这三个字已经能概括一切了。

    林嘉瑞的痴，林嘉瑞的傻，林嘉瑞的等待，林嘉瑞的执着，都只因为“安小朵”这三个字。

    安小朵是林嘉瑞身上的毒，就像柒轩曾是我身上的毒一样。

    我和林嘉瑞都可以为了他们放弃自尊，放弃原本该有的矜持，只为博他们一笑，纵使被冷落，被无视，也不在乎。

    可是我毕竟跟林嘉瑞不同，林嘉瑞明知是毒，还会一直沉迷下去，而我不会，因为我怕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伤害，所以强迫自己早早地选择了离开。

    被伤害的时候，我觉得心很痛，离开的时候反而没有那么痛了，因为已经被伤得麻木了。

    04

    “简乐柠，孙瑜，来我办公室一趟。”

    早上第二节课数学课一结束，趁着出操的时间，教数学的班主任将我跟孙瑜喊了过去。

    我和孙瑜都感到很意外，猜不到班主任为什么突然找我们谈话。

    没多久，孙瑜就扶着我到了办公室，门没关，但我们还是喊了一句“报到”。

    班主任孟老师坐在她的办公桌旁，桌前还站着几个学生，背对着我们，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不太像学生。

    一个中年男士双手环抱在胸前，气急败坏地朝那些学生骂着，愤怒之际，伸手打了为首男生的脑袋一下，骂的大抵都是“整天惹事，还上什么学”之类的话。

    “刘老师，你先省着点力气，我们班同学来了。”班主任戏谑地朝中年男人说道，然后朝我们招了招手，“你们进来吧！”

    站在那里挨骂的学生闻言转过身来，目光相对的那一秒，我感觉全身的血液迅速凝固起来，下意识地看了身旁的孙瑜一眼，她的脸色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上次问你们简乐柠的伤是怎么弄的，你们告诉我是不小心摔的，可我总觉得不是。这几个同学认识吧？孙瑜，他们是不是去你们宿舍找过你们麻烦？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不然这个臭小子怎么从女生宿舍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撞到我都不说一声抱歉。”

    班主任说着，拉来被骂的少年，问我们。

    那个男生被骂得满脸通红，目光凶狠地盯着我和孙瑜，以为是我们跟老师告了状，他才会被抓到。

    可是我敢保证，为了顾全孙瑜，我绝对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那件事，而孙瑜应该也没跟班主任说吧，谁都知道这群人不好惹，孙瑜不会那么笨，不会自找麻烦的。

    听班主任的话，估计是那几个人从我们宿舍出来，正好被班主任撞见了。

    只是为什么班主任要拖到今天才提这件事呢？

    我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谁也没想到，班主任的好心会将这件事推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眼睛瞪这么大做什么？怎么，想威胁人啊？我们班的同学怕你们，不敢把真相告诉我，可我不怕你们。王德伟是吧？今年高三了，眼看就要毕业了，怎么，这么想被开除啊？说吧，简乐柠的脚是不是你们弄伤的？你们几个高三的男生，跑到我们高一女生的宿舍做什么？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就都别走了。正好你们刘老师也在，大家一起耗着。”班主任生气地在桌上拍了一掌，怒斥道。

    王德伟他们面色阴沉地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

    他们班的刘老师气急了，伸出手在桌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声音十分清脆，可那个男生依旧一声不吭。

    “说，人是不是你弄伤的？为什么去找人家麻烦？”刘老师怒斥道。

    王德伟干脆转过头去了。

    孙瑜看不过去，惴惴不安地走上前，央求班主任别发火了。

    班主任以为孙瑜是害怕王德伟日后找她麻烦，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孙瑜，你别怕，他不说你说，有老师给你做主呢！”

    话音刚落，王德伟又瞪了孙瑜一眼，他身后的另外几个同学同样愤恨地瞪着我们。

    “老师，我的脚真的是自己摔伤的，跟他们没关系。”进来这么久，一直没说话的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如果班主任一味责罚王德伟他们，他们肯定会记恨我们的，我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三年，不想卷入任何纷争。

    王德伟那群人，我知道，不是我能惹得起的。

    何况我也没有撒谎，王德伟没有打我，我摔伤是因为我自己不小心。

    “老师，她都说了是她自己弄伤的，不关我们的事。”

    站在王德伟身后的一个穿着大红色毛衣的女生挑着狭长的眉毛，不满地说道。

    “你们把老师当傻子吗？孙瑜，简乐柠，你们别怕，如实说！”班主任冷冷地扫了那个女生一眼，愤恨地说道。

    “够了，你们骂我就行了，骂我的朋友做什么？人就是我打伤的，怎么样？不就是退学吗？你以为我稀罕在这里念书啊？”王德伟突然咆哮起来，怒瞪着班主任。

    站在一边的刘老师被他这话气得浑身发抖。

    “刘柏义，我受够你了，退学就退学，我没工夫听你念叨。”

    王德伟对着刘老师怒吼一通，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将门狠狠地关上了。

    他离开的时候与我们擦肩而过，我看到他朝孙瑜看了一眼，说了一句话：“死丫头，敢打我的小报告，你等着！”

    王德伟走后，被气坏的刘老师愤怒地用拳头捶了一下桌子，将气全撒在另外几个人身上。

    “你们几个，谁想跟王德伟一样不想念书了，就给我早点走，只要你们对得起你们的爸妈，对得起已经度过的两年光阴。不想毕业的都给我走，省得惹了事，我还跟着你们一起丢脸！”

    剩下的几个人各自垂着头，再也没有说话，连一开始嚼口香糖的那个人也不敢再嚼了。

    最终，在班主任的再三逼问下，那群人说出了来找孙瑜麻烦的始末。

    班主任向我们求证，我们点头附和，因为他们说的都是事实。

    “不管怎么样，如果不是你们没弄清楚情况就找孙瑜的麻烦，简乐柠也不会受伤，你们回去都写份检讨书，交给孟老师看一下。还有，跟人家小姑娘说声对不起。”

    事情都搞清楚了，刘老师抢在班主任的前面给自己班的同学台阶下。

    那三个人瞥了我们一眼，不情愿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默默地走出了办公室。

    眼看他们就要消失在门口，班主任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喊住了他们：“如果看到王德伟，也跟他说一声，就算不念书了，他也欠孙瑜一句对不起！”

    有人冷哼了一下，就是没有人回答。

    班主任悻悻地坐回座位上，一旁的刘老师说：“老孟，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就走了，一会我还有课。”

    “嗯。”班主任应了一声，没再看刘老师，只是抬头望向我和孙瑜，“以后有什么事情要及时跟老师报告，别到时候事情闹大了，我作为班主任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知道吗？”

    我们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听着班主任说完。

    “对不起。”出了办公室，孙瑜情绪低落地向我道歉。

    我错愕地看着她，等反应过来她在表达什么时，急忙说：“孙瑜，班主任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没有怪过你。”

    孙瑜点了点头，眼眶有些红，说：“我知道你不怪我，可我的心里还是难过。简乐柠，你能自己回去吗？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孙瑜说完，不等我开口，一个人跑开了。

    望着她那瘦弱的背影，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样的孙瑜。

    05

    分别之后，除了那天下午看到孙瑜匆匆收拾行李，我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过孙瑜了。

    孙瑜接到家里的电话，说她的奶奶脑中风进了医院，当即跟老师请了假，回家了。

    临走前，她托唐煜、何以然她们照顾我。

    我叫她放心走，这几天下来，我已经慢慢习惯了使用拐杖走路，就算没有她们搀扶，我也能走了，只是速度慢了一些，特别是上楼梯，还是有些困难。

    唐煜答应孙瑜后，孙瑜才放心地坐着她姑妈的车离开了学校。

    这几天，唐煜的确很照顾我，上学放学陪我一起走，照常给我打饭。她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我们之前还闹过矛盾，她现在这么照顾我，我心里着实很感激她。

    唐煜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再追问我安小朵的事，大部分是讲学校里的八卦，偶尔提到林嘉瑞，便问一些他的喜好，可是发现我对林嘉瑞的喜好并不熟悉后，她索性也不再问了。

    运动会的那三天是大家过得十分开心的三天，可是我过得很无聊。

    所有人都去操场了，只有我一个人待在宿舍里，将假期作业全部做完后，便是看书或者睡觉。

    唐煜要参加比赛，不能照顾我，何以然是班干部，担任了通讯员一职，要忙着去现场报道，王宏则跟以前的同学约好了一起看比赛。

    每天早上，室友给我准备好足够吃一天的食物后就离开了，要晚上才能回来。

    习惯了学校热闹的群体生活，突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自然就觉得有些寂寞了。

    可是我知道，除了这三天，我还得寂寞两天。

    这个双休，我不打算回家，因为回家后，爸妈看到我的脚弄成这个样子，一定会很焦急的。我不想他们为我操心，所以趁空闲的时候，用许岩的手机给肖晶晶打了一个电话，骗她说我双休有课外培训，不能回家，让她跟我爸妈说一下。

    我很少撒谎，但我知道，这次我不得不撒这个谎。

    如果跟肖晶晶说了实话，按她的性子，一定会跑到学校看我，而且很有可能在我爸妈面前说漏嘴。

    肖晶晶的生意好不容易走上轨道，她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能什么事都拖累她。

    本来想跟肖晶晶说一下帮许岩的妈妈办保险的事，可是电话里一时说不清，想着办保险也不急着这阵子，就打算下次放假我回去亲自去办。

    肖晶晶跟我在电话里聊了一会，最后惊讶地问我哪里来的手机。我怕肖晶晶误会我和许岩的关系，又一次撒了谎，说是在学校门口买的二手手机。

    学校门口常有二手手机卖，价位不等，大致五十到三百元之间。估计肖晶晶觉得我掏钱买个二手手机也很正常，毕竟在这所学校，几乎人人都有手机，所以她并没有怀疑，只是叮嘱我一个人在学校注意身体，她有空就来看我。

    跟肖晶晶聊完，我又陷入了寂寞中，一个人望着自己绑着石膏的脚发呆。

    那个医生说，让我两三天后就去医院复查，可是现在都已经快过去一个礼拜了，我也没去医院。

    一是孙瑜因为家里的事忘了带我去，二是我自己一个人也没办法去，更不好意思麻烦其他人。

    心想着就这么绑着应该没事，可是这几天发现脚背开始肿起来了，自己用手揉了几天也未见好转，想来还是得跑一趟医院。

    今天是运动会最后一天了，运动会一结束，其他人都会忙着回家，这会儿找人陪我去医院，我想大家都会不太愿意。

    一个人坐在床上想了一会，最终还是想到了林嘉瑞。

    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并不想麻烦林嘉瑞，他这阵子一直在训练，除了运动会前一天他来找我一起吃饭，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听唐煜说，林嘉瑞参加了十个项目，光赛跑就有男子两千米，还有八百米什么的，他比赛完肯定很累。

    如果不是除了他我想不到其他人会帮我，我肯定不会打扰他的。

    我记得林嘉瑞的手机号码，那个号码除了在安小朵出事的那晚打过外，我就没有打过第二次了，可我还是记住了，就跟我一直牢牢地记着柒轩的手机号码一样。

    那晚发生的一切，包括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很清楚，怎么也忘不了。

    下午是运动会的闭幕式，没有比赛，打林嘉瑞电话的时候，我不确定他是否还在用这个号码，直到林嘉瑞隐隐带着疲惫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我紧绷的心才松弛了一些。

    “林嘉瑞，我的脚背有点肿，上次医生让我去医院复查，我一直没去，今天放学后你能陪我去吗？”

    “嗯，你现在在哪里？运动会已经结束了，我来找你。”

    “在宿舍。”

    “嗯，等我，我一会就到，你先收拾一下。”林嘉瑞爽快地说道。

    电话挂断后，我忐忑不安的心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有个人陪着，心里就不怎么害怕了。

    如果我早知道林嘉瑞会再次丢下我，就算我的脚肿得再不成样子，也一定不会去医院，尤其是让林嘉瑞带我去。

    那个夜晚很冷，冷得仿佛突然到了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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