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赶在医生下班之前，林嘉瑞陪我坐出租车到了医院。

    “怎么拖到现在才来？你的脚都开始发炎了，得拆了石膏重新绑。”医生帮我拆着石膏，有些生气地说道。

    我忍着痛没有说出来，抱歉地朝他笑了笑。

    “上次的药继续吃，再去药房把这些药配了。三天之内，如果消了肿，说明这次绑好了，就不用再来，不然的话还得复查。平时一定要少走动，不然会延长康复的时间。”

    医生边说边写了张单子，交到站在我身旁的林嘉瑞手上，然后起身准备换衣服。

    因为已经到了他们下班的时间，我是他今天的最后一个病人。

    “简乐柠，你双休日真的不打算回家吗？你们宿舍又没有其他人了，你一个人怎么吃饭啊？”林嘉瑞扶着我朝药房走去，皱着眉头问我。

    我表现出一副没事的样子，微笑道：“没事的，我已经让唐煜她们帮我买了很多吃的，宿舍里有泡面、饼干和牛奶，临走前，她们给我打了两大瓶热水。我只要撑到周日中午就好了，下午大家就会来学校了。”

    “你这不行，医生都说叫你少走动了，你一个人要出了事怎么办？我看你还是回家去吧，顺便跟老师请个假，休养几天，等好了再来学校。”林嘉瑞将我扶到药房前面的休息椅旁，不满地跟我说。

    他的提议不错，可是我也有我的打算。

    我不是林嘉瑞，我不能说请假就请假，回家既会让爸妈担心，又会耽误学习。父母与学业是我目前生活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我一个都不想拖累。

    林嘉瑞帮我买了药，钱是我给他的，他死活不要，最终还是我拉下脸来，他才不情愿地收下了。

    老是欠他人情，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所以不想再欠他的钱了，虽然他为了我已经破费够多了。

    林嘉瑞拿着药走过来，在我的身旁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说：“这样吧，你如果真不想回家，我一会儿带你去我表姐那里，她在念大四，一个人住外面。我让她照顾你两天，周日下午我去接你回学校，怎么样？反正让你一个人住宿舍，我肯定不会同意的。”

    我犹豫了一阵，还是答应了：“也好，你表姐会同意吗？”

    “有什么不同意的。走吧，天都快黑了，我们先去吃饭。”

    林嘉瑞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手拿起旁边的药，一手扶住我，可是手臂上的暖意只停留了一会就消失了。

    林嘉瑞松开了手，因为他的手机响了。

    “你先坐一会儿，我接个电话。”

    我小心地回到座位上，看着林嘉瑞急切地按下了接听键。

    安小朵的电话来得很匆忙，手机那头传来了她歇斯底里的哭声。

    “安小朵，你怎么了？你哭什么啊？出什么事了？”

    连坐在一旁的我都能听到手机里传出的哭声，何况林嘉瑞呢？林嘉瑞的神色瞬间变得非常紧张，激动地问了安小朵好几个问题。

    手机那头的女生一直在哭，絮絮叨叨的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但是我能看到林嘉瑞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你现在在哪里？机场吗？”

    “你买了七点半的票？”

    “你别急，我这就去机场等你，你只要坐飞机回来就好。我保证，你一下飞机就能看到我。他柒轩不要你，我要你，别哭了！”

    “安小朵，你别激动，静静地等着上飞机就好了，我这就过来。”

    ……

    林嘉瑞在我的面前毫不遮掩地将他对安小朵的感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仿佛早有预感一般，我的心开始变冷了，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许久，林嘉瑞终于挂了电话，语调还未恢复平静，激动而又急切地跟我说：“简乐柠，你先坐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先去机场接小朵，然后回来接你。”

    “嗯。”

    我默默地点点头，没有任何抱怨。

    就算从未坐过飞机，我也知道，美国飞中国至少需要十多个小时，可是林嘉瑞应该不知道，不知道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就是让我等十多个小时。

    我没有抱怨，没有跟林嘉瑞说明，尽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

    不就是十多个小时嘛，我反正没事做，可以等的。

    我在跟自己打赌，赌林嘉瑞接到安小朵后会不会回来找我。

    会回来吗？

    沉思间，林嘉瑞何时离开的我都不知道，我只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就这么一直等着。

    走廊里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渐渐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药房的值班人员换了一批，因为没人取药，那个小护士便趴在桌上打盹。

    我就这样坐在椅子上等着，忘了自己还没有吃晚饭，但是又不想出去买点吃的填肚子。

    林嘉瑞走了，我还有我的拐杖，我可以一个人慢慢地走到外面买吃的，可我就是没有，因为我不饿，或者早就饿过了，感觉不到饿了。

    附近的窗户开着，不时有凉风吹进来。

    入秋的夜晚特别凉，而我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袖t恤。我明明记得，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台风登陆，天气会转凉，可我还是忘了带件外套出来，因为我以为我很快就能回宿舍。

    即使一个人，即使很孤单，可我的被窝是暖的。

    药房里墙上的时钟指向了十一点，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好几个小时。

    窗外吹进来的冷风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我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答应林嘉瑞等他回来。

    我可以一个人走出去，一个人拦一辆出租车回学校，再一个人艰难地爬楼梯回宿舍，躺在床上，就算哭，也是一个人，没有人会看见，不用怕丢脸。

    可是我知道我无法做到，刚才买药的时候，我怕药费不够，把身上的钱都给了林嘉瑞，他急着赶去机场，忘了把剩下的钱给我。我没钱坐出租车，而且我感到很冷，四肢都冻得僵硬了，估计我没能耐一个人走到门口，更没能耐去坐出租车，去爬宿舍的楼梯。

    我只能等，而且我必须等。

    我等的不是林嘉瑞会不会回来找我，我等的是一个梦醒的理由，安小朵回来了，我还能守住林嘉瑞曾经带给我的温暖吗？

    就这样，我疲惫却毫无困意地在寒风中等了林嘉瑞一夜，直到早上八点，药房的值班的护士又换了，直到我身旁的空座上陆陆续续有人落座，直到我的手指冻得发紫，全身发抖，直到我的眼泪和鼻涕忍不住一起流下来，我才从极度期待的温暖中彻底惊醒过来——我该走了。

    这样傻傻的等待，一次就够了。

    简乐柠，你还在执着什么呢？

    你比不上安小朵。

    在柒轩的眼里，你比不上安小朵。

    在林嘉瑞的眼里，你还是比不上安小朵。

    你没有安小朵重要，你早该知道了，又何必要装傻呢？

    等了一夜的我，再一次认识到了这个残忍的事实，心难受得不行。

    我真的很不甘心，为什么我比不上安小朵？为什么我不敢相信却最终还是选择相信的温暖会一次又一次地远离我？就因为我不如安小朵吗？就因为我不如她吗？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我像溺水垂死挣扎的人看到了一根浮木一般，冻得发抖的手指迫切地按下接听键，在周围的人惊诧的目光中忍不住哭出声来。

    “能不能帮帮我？帮帮我！”

    帮我走出安小朵带给我的梦魇，帮我走出对安小朵的嫉妒，帮我……

    我的双脚早已冻得发麻，我无力地从座位上摔倒在地，像个被丢弃的孩子，无助地对着手机哭喊着。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打给我的人是谁，我也不在乎那个人是谁，我只是想发泄一下我心里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好让我不再这么痛下去。

    我不知道我对着手机都说了些什么，只感觉整个人哭得神志不清了。有人过来想拉我起来，可我还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感觉不到脚上的疼痛，甚至都开始感觉不到心里的疼痛了。

    我发现自己就像一个无魂的玩偶一样，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知道我这么崩溃是为了什么，我为什么要这么计较这一切，他们又不是我的谁，我为什么总是走不出他们的阴影。

    渐渐的，我明白了，他们的确不是我的谁，可是我把他们当成了我的谁。

    柒轩是我喜欢了很久的男生，安小朵是我曾经拼命保护的死党，而林嘉瑞是我的朋友。

    但这一切只是我自作多情而已，只是我在犯傻而已。

    哭过了，也想通了，我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手里抓着还在通话中的手机。

    我的思绪开始明朗起来，终于听清楚了手机里传来的声音，那是一个男声，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声音冰冷地问我：“简乐柠，你现在在哪里？”

    我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部手机里只有一个男生的名字，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男生或许也只有他一个。

    见我没有回答，电话那头的人终于大声地喊了起来：“你不说在哪里，我怎么帮你？你不是要死了吗？不是让我救救你吗？你到底在哪里？”

    我有些害怕，手机从手里滑落下来，一旁的好心人帮我捡了起来，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接不了电话，干脆自己去和他说话了。

    我的耳朵被许岩吼得有些耳鸣，隐隐听到那个人说出了医院的名字，然后就听不到还说了些什么。

    没过多久，我被几个人拉回了椅子上，神情呆板地坐在那里。

    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不过很快我就知道了。

    当浑身湿透了的少年闯进我的视线，面色阴沉且苍白，喘着气，伸出手抓着我的肩膀说“简乐柠，我来了”的那一刻，我干涸了的眼睛又一次噙满了泪水。

    是的，我等待的只是一句简单的“简乐柠，我来了”。

    不是“安小朵”，是“简乐柠”，不是“我晚了”，不是“对不起”，而是“我来了”。

    可那个人不是林嘉瑞，是许岩。

    曾经带给我最大伤害的少年，却在这一刻闯进了我伤痕累累的心里。

    我紧紧地抱着他哭，外面在下雨，他的衣服都湿透了，可是我仍紧紧地抱着，因为他的身体很温暖，至少比我的温暖，而我是一个缺少温暖的孩子。

    那一天彻底改变了我、林嘉瑞、许岩的生活轨迹。

    被许岩抱出医院的我并不知道，我等待了一夜的少年在机场同样等了一夜，我经历过的彷徨、期盼，甚至绝望，他都经历了。

    我最终没有等到林嘉瑞，而林嘉瑞最终也没有等到他的安小朵。

    当时的我们并不知道，安小朵哭着说要回来，只是她在跟柒轩闹脾气。那个少年一吼，她就乖乖地回去了，忘记了大洋彼岸有另一个少年在等着她回来，甚至为了等她，又一次丢下了另一个女孩。

    02

    路上，神智渐渐清醒的我让许岩送我回宿舍。

    天知道他怎么会打电话给我，怎么会再次让他看到我如此狼狈的样子。

    可是他并没有搭理我，而是冷着脸带我走向和学校相反的方向，我的脚痛得厉害，无法挣脱他紧抓着我手腕的手，只能无奈地跟着他。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要回宿舍，你没听到吗？”看着离学校越来越远，我终于忍不住大喊起来。

    许岩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脸上的神情依旧很冷漠，还带着一丝不耐烦：“回宿舍？你一个人能爬上楼吗？要是你一个人能行，干吗让我帮你？真是一个麻烦的女人！”

    我看着自己绑着厚厚石膏的脚，没有说话了。

    许岩见我沉默，也不再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声，继续扶着我往前走。

    一路上，我们再也没有说话，我因为脚伤走得很慢，许岩竟然没有放开我，也没有再说一句嘲讽我的话，而是一路紧紧地挽住我的手臂，将我带到了目的地。

    这是离学校很近的一个小区，许岩似乎就住在这里。

    里面什么设施都有，只是少了些人气。

    许岩终于松开了我的手，看着被他过于用力而抓得通红的手腕，我的心情很复杂。

    明明那么讨厌他靠近自己，明明那么讨厌他触碰自己，可是此刻手腕上的那圈红竟然没有我想象中的刺目。

    被林嘉瑞一次次伤害过的我竟然变得如此脆弱了吗？脆弱到饮鸩止渴，连魔鬼的温暖也去贪恋了吗？

    我站在门外，心里默默地自嘲着。

    许岩已经打开门走了进去，他将钥匙放在桌上，然后脱下湿透的衬衫，就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转头问我：“中午想吃什么？我去买。”

    “随便。”我回答道，站在门口细细地打量着屋内的摆设。

    这里装修得很一般，只有两个房间，一个房间里有床铺被褥，另一个房间空着，只有光秃秃的床板，这应该不是许岩的家，只是他租的房子。

    “吃快餐还是买菜自己做？”

    “你会自己做菜？”我讶异地问许岩，他已经走进卧室关上了门，应该是在换衣服。

    “除了鱼，其他的都会做。”没过多久，许岩打开门走了出来，身上换了一套干净的运动服，手里还拿着一个纸袋，看着依然站在门外的我，说，“你就准备一直站在门外吗？”

    “我……”我犹豫着，心里隐隐有些害怕。

    过了这么久，即使我已经努力去淡忘那件事，但我还是害怕，我害怕和他在同一个空间相处。

    许岩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说道：“放心，我不会吃了你的，我还要你帮我去照顾我妈的菜摊生意呢！如果你还不进来，我会认为你是想要我抱你进来哦。”

    “不要！”一听到他说要抱我进来，我赶紧拒绝了，然后走进房里。

    许岩看了我一眼，将手中的纸袋抛给我，问：“你想吃什么菜？”

    “买现成的吧，做太麻烦了。”我淡淡地说道，疑惑地接过许岩抛来的纸袋。

    因为他是许岩，所以我不想麻烦他太多，虽然我已经麻烦到他了，但这并不是我的初衷。

    我困惑地打开怀中的纸袋，望着里面一套崭新的女装，不免有些诧异，一股热流在我冰冷的身体里慢慢地流窜开来。

    “把衣服换了吧，不然会感冒的。这本来是我买给星雨的，只是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她就离开了。你试试看，不知道穿不穿得下。我先出去买点东西。”

    许岩打开门走了出去，没再回头看我。

    我坐在沙发上，伸手摸着纸袋里的衣服，脑海里想象着漂亮甜美的童星雨穿上这套衣服会是什么样子。

    衣服是很保守的款式，纯白色的t恤，黑色外套，黑色牛仔裤，这不是童星雨以前爱穿的颜色与款式。可是我知道，如果那孩子知道她有个亲哥哥，亲哥哥还给她买了新衣服，她一定会很开心。

    不管外人把她说得多么不堪，我一直知道她是一个很单纯的女生，单纯得让人心疼。

    许岩拎着东西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换好衣服，拄着拐杖将脏衣服拎到了洗手间，靠在墙上，动作艰难地洗着衣服。

    “你在做什么？”

    许岩放下东西，惊愕地朝我走来，面色难看地问我。

    我的衣服已经洗完了，现在手里搓着的是他卧室里换下的脏衣服。我反正没事做，而他的卧室门又正好开着，衣服丢在了地上，就捡起来顺便洗了。

    我的潜意识里还是不想欠许岩的，所以想要做点什么来补偿他。

    我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把我从医院接出来，而我帮他洗衣服，这或许也算是互不相欠了吧。

    不，他还是欠了我的，只是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弥补了。

    而我，也并不想给他弥补的机会。

    面对许岩，我却尴尬得说不出心底的那些小心思，脸上也不由得开始发烫了。

    “就放在那里吧，我自己洗。”

    许岩阴沉着脸说道，伸手粗鲁地抢过我手中的衬衫，丢进了水池，有些蛮横地将我推出了洗衣间。

    失去了墙壁的支撑，单脚站立的我瞬间失去了平衡，一下子没站稳，就要向地上倒去。突然背后一只手抓住了我，我的耳边响起了少年无奈而又微怒的声音：“在医院滚地板还没滚够啊？还想滚？”

    我被许岩一把提了起来，后背贴着他的胸膛，窘迫得说不出话来。

    许岩像拎小鸡般将我直接拎到了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盯着我坐下，才折回洗手间洗衣服。

    偌大的空间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周围只有许岩在搓洗衣服的声音，这样的氛围让我有点无所适从。

    我的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压着，觉得很闷，神经无时无刻不在紧绷着，整个人显得很不自然。

    我对他并不了解，初识时，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会带给我惊恐。自从发生那件事后，我看到他，每次都是本能地想要逃跑。我不敢跟他说话，不敢靠近他，生怕他再一次伤害我。

    可是今天，当他冒雨赶到医院，出现在我的面前时，即使他在骂我，即使他的脸色很难看，我却觉得那一刻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可亲。

    我此刻仍记得他的拥抱，是温暖的，强有力的。我忍着怒意却没有拒绝他。

    那一刻，我放下了对他所有的成见，第一次不用畏惧的眼神看待他，第一次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

    或许肖晶晶说的没错，许岩是一个很好的人。

    是这样吗？他如果不好，为什么要来医院找我呢？听到我的哭喊，他为什么会冒雨赶来呢？他曾经很恨我，把我当作害死他妹妹的凶手，对我做那样的事，可是他为什么会在我绝望无助的时候出现呢？

    为什么我每次绝望的时候都能遇到他呢？

    第一次是伤害，第二次……是救赎吗？

    不是！

    是因为我此刻太渴望温暖了吧？这怎么可能是救赎呢？把我推向深渊的人怎么会是我生命中的光亮呢？

    可是为什么我心里的那股恨意变得不那么确定了？

    我不能这样，可是他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还要帮我？

    我紧握的拳头无声地诉说着我内心的挣扎，此刻的我急于找到一个足以说服我的理由——他为什么帮我？

    “我买了盖浇饭、炒面、比萨，还有牛奶，都放在冰箱里了。中午吃的时候你自己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下午躺在我的床上睡一会儿，无聊的话可以玩电脑，笔记本在写字台上。”

    许岩的声音突然响起，将我的思绪就此打断。我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不自觉地问道：“你要出去吗？”

    我紧绷的心莫名地感到一阵轻松，不用和他独处，这让我轻松了许多。

    “嗯，我在手机卖场做兼职，家里只给了我平时的生活费还有房租，不过你也知道，我还有个妈要养，那些钱家里肯定是不会给的，只能自己赚了。”许岩坦然地说道，冷漠已久的脸上掠过一丝苦笑。

    我没料到他会跟我解释这么多，但是他的解释让我终于找到了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他还有个妈要养。

    对，就是因为他需要我去帮他照顾他妈妈的生意，所以他才帮我的，一定是这样。

    这样想着，我终于安心了一些。

    可即便这样，好像还是有什么东西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我以为许岩给他亲妈的那些钱是他从家里拿的，因为一个学生能有什么钱，还不都是家里资助的。我也猜到他家里是不会给他这笔钱的，但我以为他是通过不正当的途径把钱拿到手的，比如欺骗，或者偷，却没想到许岩是靠打工赚来的那笔钱。

    “现在就要走了吗？”我问。

    许岩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习惯地勾起唇角笑道：“怎么，舍不得我啊？”

    我的脸又一次发烫，不自然地转移开视线，不敢看他此刻脸上那戏谑的表情。

    “还可以坐一会儿，十点钟才做事，走到那里只要十分钟，现在还不到九点。你想跟我说些什么？”沙发的另一端忽然凹陷下去，许岩就坐在了我的旁边，靠在沙发上对我说道。

    “没，没什么。”

    其实我是真不知道该跟他聊些什么，第一次在如此封闭的空间里，只有我跟许岩两个人——原本不该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

    我下意识地往沙发边上挪了一下，想尽可能离许岩远一点。

    许岩将我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嗤笑了一声，说道：“你没什么跟我说的，我倒有，你为什么没回家？不是放假了吗？”

    许岩的主动让我瞬间陷入了手足无措的境地，我看了一眼脚上新绑的石膏，实话实说道：“我的脚受伤了，不想让家里人担心。他们看到了，肯定会让我请假在家休息的。我怕学习跟不上，拿不到奖学金。”

    “你成绩很好吗？还想着拿奖学金。”许岩嬉笑着问我。

    看到他那轻蔑的表情，我有些生气，当即板起脸说道：“以前是挺好的，现在也不差，主要是竞争压力大了，不过我有信心，只要我努力，一定可以的。”

    “嗯。”许岩赞同地点点头，随后盯着我说，“那你昨晚等了林嘉瑞一夜，他怎么没来接你？你在电话里对我哭着说林嘉瑞说话不算数，他为什么要丢下你？你哭成那样，是喜欢林嘉瑞吗？”

    我惊愕地看着许岩，明显不记得自己神智混乱时竟然跟他说过这些话，一时回答不上来。

    至于我喜不喜欢林嘉瑞，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我喜欢林嘉瑞，但不是男女朋友之间的喜欢，只是普通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我喜欢他带给我的温暖，不喜欢他老是整我，贪恋他照顾我的时光，惧怕他抛弃我的日子。

    “喜欢”这个词说简单却很复杂，说复杂其实也很简单，只是谁也无法体会到我对“喜欢”的理解。

    “我一直把林嘉瑞当朋友，也一直在担心我重视的朋友一次次抛下我，这就是我难过的原因。我哭泣，是因为我被我的朋友抛弃了。”我专注地看着许岩的眼睛，认真地回答道。

    这就是我的答案。

    我看着他黑亮的眼眸，却看不懂他的心里在想着什么，只听见他清脆的声音缓缓响起。

    “那我呢？简乐柠，你把我当什么？”

    简乐柠，你把我当什么？

    许岩的话像一颗炸弹在我的脑子里轰炸开来，我的思绪又一次变得混乱起来，他问我，我把他当什么？

    是啊，我把他当什么？

    我恨过他，怨过他，怕过他，也同情过他，甚至在他赶到医院拉起我的那一刻，我感激过他。

    我是那么努力在恨他，在他问我把他当什么的时候，我不是应该想也不想就回答“你是我恨的人”吗？

    可是为什么此刻我心里对他的恨意开始摇摆不定了呢？

    我到底把许岩当成了什么？仇人，还是什么？

    “你是把被丢弃的我捡起来的那个人。”纷乱的思绪突然停止，我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

    话语刚出口，我便睁大眼睛盯着许岩。

    他明明是把我推向深渊的人，我为什么会这样回答呢？

    我自己都被吓到了，那么恨许岩的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喜欢这个答案，简乐柠，你要一直记住这句话，是我把被丢弃的你捡了回来。”许岩临走之前，微笑着对我说道。他似乎并不在乎我说出那个答案后无比懊恼的神情。

    那一刻的我只是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坐在沙发上发着呆。

    很久以后，我还一直牢牢地记着他离开时说的那句话，可是当我真的做到了他要求的那样，一直铭记着今天发生的一切，他却违背了诺言。

    当我一次又一次地被丢弃，许岩一次又一次地将我从绝望中拉回来；当我渐渐地依赖上了那个少年，以为他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丢下我时，他却毫无预兆地将我丢下了。

    03

    晚上很晚的时候许岩才回来，他有些疲倦地站在门口，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差一分，我用冰箱里仅有的一点食材做的两菜一汤早已冷掉了。

    我原本以为他会回来吃晚饭，而我接受了他的帮助，总得为他做点什么，这样我才能安心，所以早早地做好了晚餐等他回来。

    他没回来前，我一个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无聊地看着杂志，大部分都是日漫杂志，很符合男生的口味，也许是因为太无聊了，所以不曾看过这些的我倒看得挺入神的。

    门打开的那一刻，我的心蓦地有些惊慌，然而当看到站在许岩身后的少年时，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没有想过会在这里见到林嘉瑞。

    林嘉瑞一见到我，就推开身前的许岩，面色焦急地朝我大步走来，抓着我的手，就要拉我走。

    我看着他憔悴的脸，不由得感到心慌，用力挣开他的手，问道：“林嘉瑞，你怎么来了？”

    林嘉瑞只是愣愣地盯着被我甩开的手，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说话。他的脸色很难看，拳头紧握着，脊背有些颤抖。

    我不明白他这么冲动是为了什么？他不是应该和安小朵在一起吗？

    可是那一刻我并不知道林嘉瑞没有等到安小朵。

    许岩走了过来，将钥匙丢在桌上，瞥了一眼我做的饭菜，沉默了一会，说：“上午在医院的时候，你把手机乱丢，我帮你收起来了，忘了还给你，他正好打电话过来，我就带他来了。”

    说完，他就走进了卧室，将门关上，留下我和林嘉瑞在客厅里对峙。

    “跟我走。”

    林嘉瑞伸出手又要拉我，我的拐杖放在旁边，够不到，被他这么拉着，我就要朝地上倒下去了，可是林嘉瑞像没看到似的，依旧固执地拉着我要离开。

    我的手臂被拽得生疼，于是我有些恼火地再次挣扎。

    林嘉瑞的耐心终于耗尽了，在我挣开他的手之前，他猛地甩开了我的手，表情狰狞地朝我咆哮道：“简乐柠，你为什么不愿意走？你忘了他对你做过什么了吗？你怎么还敢待在他的房子里？你就这么没心眼，不怕他再对你……”

    “啪！”

    林嘉瑞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已经打了他一巴掌。

    望着面前那张被我打得偏向一边的脸，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他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林嘉瑞吗？他怎么可以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怎么可以？

    在他的眼里，我就是一个不自爱的女生吗？

    他怎么可以这样看我？

    这个巴掌让林嘉瑞彻底安静下来了。

    我吸了一下鼻子，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默默地拿起沙发边的拐杖，倔强地朝门外走去。

    林嘉瑞没有说话，一直跟在我的身后。

    许岩说完那句话后，就一直待在他的卧室里没有出来过。

    我不知道他听到林嘉瑞的咆哮后作何感想，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们走了，更不知道我做的饭菜最后有没有被他吃掉，我只知道，那晚我是哭着走出许岩家的。

    “简乐柠，我错了，我就是着急，紧张你才会这么说的。当我知道你在许岩家时，我都快急死了。你别生我气了，也别再哭了，好不好？”下了电梯，林嘉瑞突然跑到我的面前，伸出手拉住我的手臂，哀求道。

    我固执地甩开了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拄着拐杖哪能走快，更别提甩掉林嘉瑞了。

    走不快也甩不了，最后我索性停止了挣扎，站在原地，仰着头望着天上的月牙无声地流着眼泪。

    林嘉瑞就站在我的身边，见我哭了，急忙伸手在裤兜里找了一包纸巾出来，抽出几张要给我擦眼泪。

    我就是心软，林嘉瑞这样一做，我又被打动了，虽然心里很难受，但狠不下心来赶他走。

    我告诉自己，最起码他想到了你，丢下安小朵来找你了。

    可是我又告诉自己，他早干什么去了啊？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啊？

    这么一想，我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林嘉瑞擦得越勤，我哭得便越凶。

    “林嘉瑞，你说你担心我、紧张我，那昨天晚上怎么不见你担心我、紧张我啊？就算你等安小朵等了一晚，你也可以打个电话给我，让我别等了啊，可你呢？你当时除了安小朵，还想到谁了吗？没有！你满脑子就只剩下安小朵了。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安小朵，很讨厌！”

    “她念小学的时候摔得脚跛了，你们都冤枉说是我害的，从那时起我就开始讨厌她，不喜欢她。她明明可以早点跟别人解释的，可是她为什么不早说是她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的？为什么要等所有人责怪我、责怪我的家人后才含含糊糊地解释。后来，她为了跟柒轩在一起，在背地里不停地害我，有一次还用盛着仙人掌的花盆砸我，我跟她连陌生人都做不成了……”

    “但是她眼睛受伤的那个晚上，我还是跟着她妈妈一起来市区医院找她。可我得到的是什么？是你们所有人的遗忘，是你们丢下我导致了许岩对我的伤害！那件事情过后，我很怕许岩，我怨恨过他，可是你知道吗？今天他在医院把冻得发抖的我抱走的时候，我觉得他很好，至少比你们这些人都好，因为他没有丢下我！”

    吼完最后一句话，我再次被自己吓到了。

    在我的心中，许岩真的比林嘉瑞他们好吗？我被自己这个疯狂而又无理的想法吓呆了，久久再没有说出话来。

    直到林嘉瑞拉着我的衣角，红着眼圈对我说：“对不起，简乐柠，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真的，再也不会了，请你再相信我一次。”

    林嘉瑞的话让我觉得很好笑，笑得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角滚落下来，好像永远不会停止。我捂着闷痛的胸口，对林嘉瑞说：“林嘉瑞，他没有丢下我，可是你们呢？你和柒轩，还有安小朵呢？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可是你扪心自问，你有像在乎安小朵那样在乎过我吗？你现在说担心我，再也不会丢下我，你说我还会相信吗？”

    第一次，我毫不顾忌地将我这么多年来郁积于胸的不满全部倾泻出来，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畅快过。

    林嘉瑞从原先的站着变成了蹲在我的脚边，捂着脸在哭泣。

    他说：“我真的不知道，小眼睛，我不知道原来你的心里这么苦。”

    04

    “虾丸给你，我记得你念初中时特别喜欢吃这个。”

    跟着林嘉瑞像傻瓜似的蹲在路边不知道哭了多久后，我被他拉着去了路口的一家麻辣烫店吃东西。

    林嘉瑞其实并不爱吃麻辣烫。念初中的时候，我跟班上的女生偶尔出去吃麻辣烫，被他看到了，他总会说那些东西粗陋且不卫生。

    但是今天，他陪我吃得很欢，一是因为路口就这家店还没有关门，另一个原因可能是他确实饿了。

    林嘉瑞说，他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有吃过东西，一开始是因为要等安小朵，太过激动，就没想着要去吃点东西。后来是因为等不到安小朵，太过伤心，没心情吃东西。再后来，是回到医院后没看到我，跑到学校里也没找到我，太过焦急，所以没时间吃饭。

    看到林嘉瑞狼吞虎咽地吃着他以前很不屑的麻辣烫，我默默地垂下头，咬着碗中多出来的虾丸，明明刚才已经哭过了，可是现在眼睛又有些酸涩了。

    我就是学不乖，林嘉瑞一个讨好求和的小动作就让我狠不下心来，又再次相信了他，但主要原因还是我有点心疼林嘉瑞。

    刚才他蹲在地上，哭着说昨晚他坐在机场大厅里等安小朵，等了很久，一直等到今天傍晚天色暗下来。听到广播里说从美国来的飞机已抵达，他就匆匆忙忙地跑向乘客出口找他记忆中难忘的女孩，一直等到出口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没有人出来了也没见到安小朵，他这才死心，然后回来找我。

    看着林嘉瑞比以前消瘦很多的身子，我的眼睛像被麻辣烫的热气熏到了似的，眼泪忍不住流出来了，怕被他发现，我又胡乱地擦了几下，慢慢地嚼着嘴里的东西，却难以下咽。

    一想到昨晚被丢弃时那种无助彷徨的感觉，我就会难过。将心比心，那个时候的林嘉瑞跟我有何区别，我们都是没有他人重要，而被自己想要珍视的人丢弃的人，总是在漫无尽头地等待着，任由一颗炽热的心慢慢地冷掉。

    马路边的那场哭泣，是在为我们自己，也是在为对方哭泣，因为我们俩都意识到了彼此的悲伤。

    “简乐柠，我真的没有力气再喜欢小朵了，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你以前不是喜欢柒轩吗？你怎么说不喜欢就可以不喜欢那个人了？”哭完，林嘉瑞拉着我的裤脚，楚楚可怜地问我。

    我吸了一下鼻子，伸出手擦了一下湿润的眼睛，嗓子沙哑地说：“你只要记住那个人身边站着的人不是你；记住在你最难过的时候，那个人不在你的身边；记住那个人跟另一个人去了美国，一次又一次地丢下了你。这样就可以了，每天这样提醒自己，那么你对那个人的心就再也热不起来了。”

    我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所以我早就不敢喜欢柒轩了。

    可林嘉瑞毕竟不是我，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一种他曾经用过的很愚蠢的方式，结果多了一个人受伤。

    那天晚上吃完饭，我被林嘉瑞送去了他姐姐家。

    第二天下午，他来接我，两个人一起去了学校。

    路上，我们一直很淡然地相处着，仿佛之前的悲伤都不曾存在。

    到宿舍的时候，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何以然在打扫卫生，王宏在隔壁宿舍串门，唐煜躺在床上敷面膜，孙瑜的书包放在我的床上，人却不在。

    晚饭我没有下去吃，林嘉瑞送我来学校的时候给我买了一些寿司，让我带过来跟大家一起吃。

    我给每个人分了两个寿司卷，也没有看口味，随便拿的。孙瑜不在，我就把东西放她的桌上。递给唐煜的时候，唐煜听说是林嘉瑞买的，表情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噘着嘴隐隐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收下了，却没见她吃。

    我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她一定又误会我和林嘉瑞了。

    也对，如果换成是我，喜欢一个男孩，而这个男孩却对另一个女孩很好，我心里自然不会好过。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唐煜解释，其实我心里并不看好唐煜和林嘉瑞。在我看来，唐煜不该喜欢林嘉瑞，最起码不该在他还没有彻底忘记安小朵的时候喜欢他，因为她会受到伤害的。

    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晚上七点左右，唐煜突然开心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扑向我，搂着我的脖子又蹦又跳，兴奋地喊着：“简乐柠，林嘉瑞竟然接受我的表白，愿意和我交往了！”

    我的脑袋像是被人重重地捶了一下，思绪很紊乱，呆呆地看着喜笑颜开的唐煜，一时间愣住了。

    我没想到林嘉瑞会真的跟唐煜走在一起。

    看到唐煜开心的笑脸，我又一次想到了当时的童星雨。果然，林嘉瑞没有按照我的方法忘记他对安小朵的感情，他又一次选择用他自己的方式，从其他女生的身上寻求安慰，自我放纵，希望能就此走出安小朵带给他的束缚。

    可唐煜不是为了钱什么都不在乎的童星雨，林嘉瑞不能用钱收买她的感情，唐煜付出的都是她的真情。

    那一刻，望着唐煜的笑脸，我的心里产生了一股刺痛感。我似乎能看到，未来的某一天，这个朝我笑着说“林嘉瑞愿意和我交往了”的女孩会对着我哭，哭着说“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05

    林嘉瑞的恋情开始得太突然，作为一个外人，我只能扮演好旁观者的角色，对他和唐煜的感情不作任何干涉。

    孙瑜的奶奶最终还是去世了，那是在孙瑜回学校后的第四天，是班主任带着孙瑜的妈妈来找孙瑜，说她奶奶走了，要带她回家。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孙瑜的妈妈，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光听孙瑜说起她妈妈，我就觉得她妈妈是一个很温婉的女人，像一汪平静的湖水。事实上，孙瑜的妈妈的确是这样，她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上海女人，却像是从江南水乡里走出来的，浑身散发着柔和的气息。

    孙瑜被她妈妈带走了，我们其他人则继续上课。

    孙瑜走后，依旧是唐煜照顾我的日常生活，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她跟林嘉瑞一起照顾我。

    一日三餐，她想跟林嘉瑞一起吃，可林嘉瑞都会叫上我，理由是我行动不便。

    唐煜表面上没有说什么，可我看得出来，自己这个电灯泡太碍眼了，所以接下来每次林嘉瑞喊我一起吃饭，我都会说已经吃完了，或者主动约何以然她们一起吃，偶尔跟我的同桌黄维一起吃，等孙瑜回来，我便又跟她腻在了一起。

    唐煜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对我的这种做法很满意，近日对我格外好，常常“乐柠乐柠”地来唤我，就连有时候出去跟林嘉瑞约会，回来的时候也会给我带一些零食。

    连我偶尔见到林嘉瑞，都能听到他言语中的嗤笑：“简乐柠，我看唐煜喜欢的人是你不是我，我怎么感觉她对你比对我还好，也不见她出去给我买吃的，都是嚷着要我买给她。”

    我朝林嘉瑞笑了笑，望着少年渐渐红润起来的脸蛋，意味深长地说：“唐煜挺好的，她就是有点孩子气，你别玩她。”

    林嘉瑞点了点头，收住笑容，学我的样子，伏在走廊的栏杆上，淡淡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简乐柠，我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忘记安小朵。跟唐煜在一起，我觉得她个性活泼，还不错，并没有玩弄她的意思，我是真的已经开始慢慢忘记了。”

    我担忧地望着林嘉瑞轮廓清晰的侧脸，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电线上飞起的麻雀，陷入了沉思。

    我没有问林嘉瑞，如果他真的开始忘记安小朵了，那为什么要给唐煜买白色的连衣裙，为什么习惯性地给唐煜买香草味的冰激凌，为什么跟唐煜逛饰品店喜欢看小镜子……

    唐煜喜欢红色和紫色的东西，喜欢白色的是安小朵；唐煜喜欢吃草莓味的冰激凌，喜欢香草味的是安小朵；唐煜喜欢看小饰品店的耳环和戒指，喜欢小镜子的是安小朵……

    唐煜只当是林嘉瑞送给自己的，就算不是她喜欢的，她都当成是最好的，因为她不知道那些都是安小朵喜欢的。

    林嘉瑞把他在安小朵身上实现不了的愿望全部转移到唐煜的身上，这就是他所谓的开始忘记安小朵，对唐煜是真的。

    我替唐煜感到不值，也为林嘉瑞感到可悲。

    一个安小朵真的就那么难以忘记吗？

    林嘉瑞跟我待了一会，唐煜正好来了，看到林嘉瑞后，便凑了过来，两个人立刻开心地聊了起来。

    我识相地走进了教室。

    我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不能走太快。

    石膏是前阵子国庆节放假回家的那段时间，跟我妈一起到医院拆的。本来不想告诉家里人，可是总不能老拿补习当借口不回家，加上肖晶晶突然来学校看我，正好被她撞见我的脚伤的情形，便不停地数落我不把她当朋友，这种事都不告诉她，她得回去告诉我妈，说我怎么脚伤了还在学校折腾。

    肖晶晶从小就不爱念书，所以她不会明白我不想落下学业的心情。

    最终还是拗不过肖晶晶，国庆节放假后我坐她的车回家了，爸妈见到我这副模样，自然少不了一番询问，看我的脚好得差不多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我以后别逞能帮人家。他们比我想象中的要冷静，我突然有点哭笑不得，亏我还怕他们担心，一路上跟肖晶晶一直商讨着怎么说才能让他们不紧张。

    我一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孙瑜就把头凑了过来，跟我咬耳朵。

    “唉，我说，你真的不想把林嘉瑞抢过来吗？多好的一个帅哥啊，你就这样让给唐煜这丫头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凭你和林嘉瑞的交情，你还怕抢不过唐煜？”

    我没好气地对孙瑜翻了一个白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开玩笑道：“他要喜欢我早就喜欢了，还用得着我抢啊。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都没戏，怎么唐煜一跟他好上，我就有戏了？做你的作业吧！”

    “这倒也是。”

    孙瑜点了点头，托着下巴望了一眼还在走廊上难舍难分的林嘉瑞和唐煜，“啧啧”了几下，然后才低下头来做作业。

    我伸出手在抽屉里找习题册，手指不经意碰到了躺在角落里的手机，不由得停止动作，怔了一下。

    手机是许岩托同学带给我的，自从那天从他家离开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他也没来找过我，但是他给我的银行卡上仍然会时不时地多一些钱，想来是让我以买菜的方式转交给他的亲妈。

    一碰到手机，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阴晴不定的少年，恍然惊醒，有好一阵子没见到他了。

    关于他的消息，身边一直有人在说。

    九班的许岩怎样怎样了，九班的许岩又怎样怎样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改变，以前，我从来不在意那些言论，而今，我却讶异地发现，自己会常常忍不住去听有关许岩的消息。

    九班的许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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