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阵子听闻教育局的人要来学校检查，在举行学生减压活动，因为晚自习不属于这阶段教育局规定的教学范围，所以学校暂时停止了晚自习。

    “亲爱的朋友们，今天我家林嘉瑞的生日，我们在校门外的‘景象鱼塘’订了包厢，大家一起吃饭去吧，人多热闹嘛！”

    去食堂的路上我们遇到了唐煜，她好像是特意来追我和孙瑜的，拍着我们的肩膀，热情地邀请我们。

    她的身旁还跟着早已联络好的另外两个室友，还有班上跟她玩得比较好的学习委员，以及两个我不认识只觉得有些眼熟的其他班的女生。

    我自然知道今天是林嘉瑞的生日，但是想着认识这么多年，他也没让我帮他庆祝过生日，而我的生日向来很少庆祝，所以自然而然的，无论是对林嘉瑞的生日还是对我自己的，我都不太重视。不过自从认识，知道他的生日后，我每年一句“生日快乐”是少不了的，除了刚升初中那年，他第一学期是在市重点初中上的，跟我不是一所学校，所以错过了。

    林嘉瑞的生日是在初冬，十一月十日，他过的是阳历生日。

    算了算日子，才发现时间过得真快，已经过去半个学期了，期间经历过两次大考，一次月考，一次期中考，这是在这半个学期里，我遇到的相对比较值得纪念的事了。

    “好啊！反正没事干，有饭吃干吗不去？唐煜，你家林嘉瑞挺慷慨的嘛，‘景象鱼塘’的包厢可不是一般的价格啊，一桌怎么也得一千以上吧？”

    孙瑜是见过世面的人，高档场所自然去过不少，当即笑着调侃唐煜。

    我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所以根本不知道“景象鱼塘”代表着什么，更别提那里是何等价位了。

    唐煜只是笑，没有回答，眼睛亮闪闪地望着我，欣然道：“简乐柠，你必须要去啊，林嘉瑞那边就你一个朋友，你不去就是不给他面子。”

    我淡淡地笑着，点头说：“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校门，不管是从校门外吃完饭进来的同学还是出校门的同学，老是有人朝我们这伙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唐煜说我们这伙人是帅哥靓女队，众人皆笑，知道她是在开玩笑。

    进了“景色鱼塘”，我才知道这里是吃海鲜的，当然主菜还是鱼。

    包厢装潢得很雅致，大家都已经就座，可仍不见林嘉瑞来，后来从学习委员刘涵宇的嘴里知道，这间包厢是唐煜订的，是想给林嘉瑞一个惊喜。

    林嘉瑞并没有过生日的打算，唐煜也是无意间看到他的身份证才暗暗记下他的生日的。

    想想也是，认识林嘉瑞这么多年，只看到他每年为安小朵的生日操心，挖空心思想着送什么礼物给她，却从来没想过他自己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我想，只要是安小朵送的，不管是什么，林嘉瑞都会很珍惜吧。

    只可惜安小朵似乎从来没有送过他生日礼物。

    林嘉瑞进来的时候，风尘仆仆的，手里还握着手机。

    推开门的那一刻，看到我们，表情瞬间僵住了，然后像个受惊的孩子，红着脸显得异常害羞而又难以置信地笑了笑，腼腆地坐了下来。

    林嘉瑞就坐在我和唐煜中间，我看到他落座的时候，有些羞涩地用手戳了唐煜一下，眼睛里有晶亮的光芒在闪烁。

    我想，林嘉瑞是真的被感动了，所以在未来的某一天，他哭着对我说：“简乐柠，为什么我喜欢的不是唐煜呢？她整颗心都在我的身上，我为什么不喜欢她呢？我原本是很幸福的人，假如喜欢的人是她的话。她原本也是很幸福的人，假如没有喜欢上我的话。”

    寿星过来后，开始摆蛋糕，点蜡烛，吹蜡烛许愿，切蛋糕。

    我偷偷地将我和室友们各自准备的礼物从桌下递给了林嘉瑞。

    林嘉瑞笑得很优雅，朝我凑过来，贴在我的耳边跟我说：“都认识这么久了，还这么客气啊。这可是你第一次送我生日礼物，送的是什么啊？”

    “你最喜欢的车子模型。”我如实回答。

    林嘉瑞惊讶地看着我，问：“是兰博基尼的那款？”

    我喝了一口橙汁，点了点头，说：“应该是吧。”

    我向来没有品牌意识，对车子的品牌更是不清楚，但我想应该没有买错，当年林嘉瑞追这一款的时候，天天抱着杂志在我的眼前晃，我想不记得也不行。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朝林嘉瑞补充了一句：“我买的是盗版，正版的我送不起。”

    林嘉瑞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目光鄙夷地看着我，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来：“小眼睛，你真抠门！”

    “有得拿就不错了。”我瞪了林嘉瑞一眼，说道，心里忍不住抱怨，他好像从来没送过我礼物呢。

    送完东西，大家开始吃饭，期间唐煜提议为林嘉瑞合唱生日歌。

    我想起了上初中的时候，坐在我身后的林嘉瑞老是在音乐课上发出怪声，害得老师的粉笔头总是砸错到我身上的情景，顿时唱得有气无力的，差不多就是嘴巴动动，没出声音。

    唐煜的那几个朋友很会搞气氛，林嘉瑞本身也是一个很容易混熟的人，所以我们这间包厢里一直很热闹。

    孙瑜说要玩“真心话大冒险”，众人纷纷赞成。

    我一个人吃着菜，看着他们玩。

    桌上的大转盘被一次又一次转了起来，在大家的注视下，慢慢地停下，上面的饮料瓶对准了一个又一个人。

    “你是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突然，饮料瓶对准了我，几个人在我的耳边大声喊着。

    我想着前几轮选择大冒险的人被整的惨状，笑了一下，说：“真心话。”

    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话，有谁会去追究呢？

    “简乐柠，有没有喜欢的男生？”孙瑜问我。

    我想了想，摇摇头，说：“没有。”

    “谁会相信啊！哪个女生在青春年少的时候没喜欢过一两个人啊！快说，那个人是谁？”大家不愿意就此放过我，追问道。

    我一直保持着微笑，身旁的林嘉瑞却有点担心地看着我。

    我想到了在我已经逝去的青春时光里，曾经喜欢过的男生柒轩，想着他此刻在做什么，在跟安小朵约会，看电视，还是已经睡着了……

    想到了他如今的世界里没有我一丝一毫的存在，也感觉到了我的心里没有了当初的悸动，或许我真的已经不喜欢那个人了，既然不喜欢了，谈论到他，心里应该也没什么感觉了。

    “以前喜欢过一个男生，不过他跟另一个女生在一起了，现在他们在美国，应该很幸福。”

    我本来打算像这样毫不掩藏地回答，但还未开口，林嘉瑞却抢在我的前面帮我解围：“她连我都不喜欢，还能喜欢谁啊？以前读书的时候，她们班就数我最帅最有魅力了，可是简乐柠连正眼都不瞧我一下，人家最喜欢的是书。”

    林嘉瑞开玩笑似的言语将大家的注意力从我的身上吸引过去，有人追着他问：“林嘉瑞，你没吹牛吧？你真是你们班最帅的？”

    “岂止是我们班，我可是我们学校最帅的。”

    “得了，你就吹吧。”

    “不信你去问简乐柠！”

    接着真的有人问我：“简乐柠，林嘉瑞以前真的是你们学校的校草吗？”

    林嘉瑞把牛皮吹这么大，今天他是寿星，我也不好意思揭穿他，于是认真地点点头，说：“是的。”

    那时候的林嘉瑞确实挺帅的，而且常有女生谈论到他，大多是称羡他的，只是称羡中还带着惋惜，惋惜的是，为什么这样一个帅哥，脑子却一根筋，眼里就只有一个安小朵呢？

    “快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见大家老追问我跟林嘉瑞的往事，被冷落在一旁的唐煜突然沉声说道，她的不开心一点都没掩饰。

    所有人都识相地吃着饭，再也没有人说一句话，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我很理解唐煜的心情，在爱情面前，每个女生都会变得小气一些。

    可是她真的多虑了，我无心介入他们的爱情。

    02

    “啊！这次是唐煜，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唐煜爽快地答道，因为包厢里有些热，她的脸红扑扑的。

    孙瑜起哄道：“大冒险是吧？来，拿着林嘉瑞的手机随便找个人的号码打过去，说‘我爱你’。”

    早就知道孙瑜出的主意没一个好的，唐煜无奈地娇嗔一声：“孙瑜，你真坏。”

    孙瑜笑道：“不坏怎么整得了你啊？”

    孙瑜开这个玩笑的时候，根本没料到唐煜会真的被自己整到，而且还整得很惨。

    唐煜是笑着抢过林嘉瑞放在桌上的手机，笑着拨通了电话，却是哭着跑了出去。

    因为她犯了一个错误，她以为她会是林嘉瑞心中的唯一。

    很多人都习惯把手机电话薄里重要的人的名字用特别的昵称替换，林嘉瑞恰好是这一类人，可是他的电话薄很久都没改过名字了。

    所以，当时唐煜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当她按下“My□Dear□（我亲爱的）”这个名称时，她就输了。

    唐煜将林嘉瑞的手机贴在耳边，得意地扫了众人一眼，最终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机上。

    反应灵敏的孙瑜第一个发现了，喊道：“唐煜，你真奸诈，居然打自己的电话。”

    然而话音刚落，大家还没来得及起哄，唐煜的脸就垮了下来，脸色难看地看着身旁的林嘉瑞。

    她的手机并没有响，明知道这个电话继续下去，自己会受伤，可是她仍倔强地不放手，声音沙哑地问：“你是谁？”

    唐煜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开始闪烁起一丝泪光，感觉到她的不对劲后，众人立刻噤声，怔怔地看着她。

    “你打给谁了？”林嘉瑞惊讶地问道，伸出手要拿回自己的手机，却被唐煜躲开了。

    唐煜往后退了几步，紧紧地抓着手机，不死心地继续说：“原来你就是安小朵，我是林嘉瑞的女朋友，我叫唐煜。”

    “安小朵”这个名字像颗炸弹一样在我和林嘉瑞的耳边炸开，其他人不知道安小朵是谁，但对于我们俩来说，谁也忘不了安小朵，如论是恨她还是爱她。

    “唐煜，把手机给我！”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林嘉瑞激动地伸手去抢唐煜握在手里的手机，他太过紧张的表情深深地刺伤了唐煜。

    唐煜是骄傲的，一直都是。

    她也吼了起来：“你急什么？她在美国，我说几句话能伤害到她还是怎么了？你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你怎么知道她在美国？唐煜，给我。”林嘉瑞沉下了脸，再次要求道。

    “我不应该知道你的亲爱的在哪里吗？林嘉瑞，既然你还喜欢她，为什么还要跟我交往？你当我唐煜是那种可以玩玩的女生吗？你不喜欢我就直说啊，干吗这么敷衍我？”

    唐煜终于哭了出来，在哭喊的同时，她的手里还握着林嘉瑞的手机。

    手机的另一头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是解释还是什么，我们没法听清，我们只能听到林嘉瑞的咆哮和唐煜的哭声。

    林嘉瑞说：“你到底给不给我？”

    唐煜哭着说：“不给。”

    我不是林嘉瑞，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此刻不安慰唐煜，反而逼着她要回自己的手机。

    他是在害怕什么吗？怕安小朵误会？怕安小朵知道他跟其他女生谈恋爱了？怕安小朵再也不回到他的身边了吗？

    可是，他有什么好怕的？

    安小朵何时在意过他跟其他女生恋爱？何时在他的身边待过？

    他为什么要这样，自欺欺人的同时还伤害唐煜？

    他不喜欢唐煜，一开始就不该跟她在一起，既然在一起了，而且两个人相处得还不错，为什么不能互相喜欢呢？

    看到唐煜哭喊的样子，我的心里很难过，为她难过，更为林嘉瑞难过，因为他竟然为了一个不喜欢他的人伤害了一个喜欢他的人。

    唐煜蹲在地上哭，其他人有的在静静地看着，有的上去安慰她。

    林嘉瑞步步紧逼，非要拿回他的手机不可，唐煜的手紧紧地握着，不管他怎么抢，就是不给。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两个人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蠢下去？

    一个连面都见不到的安小朵，真的有这么厉害吗？厉害到可以破坏整个生日宴，让本来好好的一对闹成现在这样。

    我朝唐煜走过去，在林嘉瑞抢过手机的同时，从她的手里将那只手机抢了过来。在林嘉瑞错愕的目光下，在唐煜的哭喊声中将那只手机用力地朝地上摔了下去，眼睁睁地看着它摔成很多块。

    “林嘉瑞，你还是继续喜欢安小朵吧！既然你无法喜欢唐煜，还是继续喜欢安小朵吧！这样，最起码只是你一个人难过，不会搭上唐煜。还有唐煜，别再喜欢林嘉瑞了，这世界上比林嘉瑞好的人太多了，你何苦把自己的真心送给别人践踏呢？”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个人，谁也没料到我会在这么喜庆的日子提议让他们分手。

    我体会过那种强求不来的失落感，那种掏心掏肺却不被人珍惜的痛苦。我目睹过林嘉瑞因为安小朵而流泪，也看到过唐煜因为林嘉瑞而惴惴不安的样子。我也曾为了柒轩，整天扮演那个傻乎乎的小丑。

    可是最后呢？我们想要的最终都没有属于我们。

    不是有句歌词是这么唱的吗？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宠爱的有恃无恐。”

    我们何必这样呢？年纪还这么小，就把人生都投在了一场爱情上，说难听点，才十七八岁的我们懂什么爱情。

    爱情是什么？

    我看过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例如我的养父养母，没有爱情他们就结合在一起了，现在他们不是也很恩爱吗？

    我看到过跟大堂姐同时结婚的六对青年，哪一对最初不是恩恩爱爱，可是最终有三对都以离婚告终。

    你以为你爱了，你们就能牵着手走一辈子吗？你以为你爱了，到时候拉着你去领结婚证的一定是现在这个牵你手的人吗？你以为你爱了，这辈子就只能爱他一个，失去他你就不能活了吗？

    何必把爱情看得太重，它只是爱情而已。

    对于我们来说，爱情只是懵懂青涩时的感情，谁真正懂它？

    沉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唐煜突然哭着跑了出去，其他班的两个女生跟我们的学习委员都很担心地追了出去，只剩下我们宿舍的几个人都尴尬地站在原地，而我正在跟林嘉瑞对峙着。

    林嘉瑞语气淡漠地问我：“简乐柠，你为什么要告诉唐煜小朵的事？别跟我说不是你说的，你不说唐煜又怎么知道小朵在美国？又怎么会看到我手机里未改的昵称？”

    “是我说的，可那重要吗？你难道要瞒着所有跟你谈恋爱的人，关于你喜欢安小朵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事吗？瞒得住吗？”我大方地承认了，盯着林嘉瑞黑白分明却又带着些许冷漠的眼睛，反问道。

    林嘉瑞说：“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跟唐煜在一起，才会跟她说小朵的事？还让我们分手？因为我跟唐煜在一起了，所以这段时间忽略了你，你受到了冷落，于是想着要拆散我们。”

    听了林嘉瑞的话，我哭笑不得，他以为我是什么人？没有他林嘉瑞的关心，我就没法生活了吗？

    以前他追安小朵追得走火入魔，从来没有关心过我，我不照样过得挺好？我有费尽心机拆散他和安小朵吗？现在故意让他和唐煜分手，对我有什么好处？当初柒轩和安小朵走在了一起，我也没想过要分开他们，他林嘉瑞和谁在一起关我什么事？

    我巴不得他和唐煜爱得你死我活，这样就不会有一个叫林嘉瑞的傻子，一颗心就只在为安小朵跳动。他以为我很想跟别人说安小朵的事啊，天知道我有多么厌恶和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

    如果不是唐煜追着问我，如果不是不想看到唐煜受伤，我根本一点都不想提安小朵。

    “简乐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林嘉瑞痛心地质问我。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我到底变成什么样了？就因为我跟唐煜谈论过安小朵，所以你现在非要将你伤害了唐煜的责任赖在我身上吗？林嘉瑞，拜托，我还没有可怜到要通过耍手段得到你们关注的地步。”

    “虽然从小到大，我一直希望你跟某个人能把注意力偶尔放在我身上一下，但是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被你们忽视了，就哭着求着耍阴谋让你们关心我？每次被你们忽视，我的确很难过，可是我早就不奢望你们会把我放在心上了。我是变了，我只是变得比以前有自尊了。其实我没必要跟你说这么多，你要是真的了解我，就根本不会说刚才那些话。说到底，你林嘉瑞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了解过我简乐柠。”

    说到最后，我的心口处传来一阵酸楚，被我强制地压下了。

    我再也不会在林嘉瑞的面前哭了，哭泣只会让他觉得我离开他们就生活不下去了。

    可是事实上，我从来都不需要他们，因为他们的心从来没有在我的身上停留过。

    孙瑜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包厢，这里就只剩下我和林嘉瑞了，所以我才会毫无顾忌地说了这么多。

    在我离开的时候，林嘉瑞背对着我，声音沙哑地跟我道歉，他说：“对不起，我只是太激动了，我没有不相信你。”

    我笑了笑，说：“没事，我去找唐煜她们了。”

    他相不相信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已经不在乎他的看法了。

    03

    “你这次考得真好，总分排名全校第二，班上第一，太厉害了。”第三次月考的成绩单贴在教室的门边，孙瑜勾着我的肩膀说道。

    “还好。”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突然感觉身后被人推了一把，转头一看，是唐煜进来了。她板着脸，冷冷地扫了我一眼，没说抱歉，只是径直走到了她的座位旁。

    “她怎么还这样？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都说了林嘉瑞跟她分手不关你的事，干吗还把气撒在你身上？都怪何以然她们多嘴，听了半句话就在她面前瞎说。”孙瑜望着唐煜离开的背影，愤愤不平地为我叫屈。

    “算了，别再提这件事了。”我揉了揉被撞疼的后背，苦笑道。

    孙瑜没说什么，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跟着我走进了教室。

    我坐在座位上发着呆，脑海里全是唐煜看我时那冰冷的目光，心里觉得闷闷的，不得不感叹，做人真累。

    那天，我不知道何以然她们回去都跟唐煜说了些什么，反正唐煜认定是我有意让林嘉瑞跟她分手的。

    我想想就觉得委屈，当初是她追问我安小朵的事，是她明知道林嘉瑞喜欢安小朵还要去追的，那个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也不是我提出来的，而且是她自己选择大冒险的，冒险的内容又是孙瑜提出的，电话号码也是她自己挑的……

    我唯一做错的事就是不忍心看到她难过，冲动地摔了林嘉瑞的手机，对他们说了让他们分手的话。

    现在想想，我这又是何必呢？本来就不关我的事，何苦惹一身麻烦，里外不是人。

    又是一个苦等已久的双休，我坐在床上收拾着行李。

    我的脚伤好后，又搬回了自己的上铺，感觉都没有变，变的只是我床头的那本小说不见了，因为孙瑜老是撕下上面的纸用来放她嗑完瓜子后留下的壳。

    “我不管，你得先来接我。我坐车回家要转两班车呢，好麻烦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季杭也是今天放假，你不就是想去接她吗？爸，我反正一句话，你要是今天不来接我，我就不回家了……让我坐出租车？我没钱，你看着办吧！”

    等我收拾好东西，背着书包准备下楼的时候，孙瑜还在跟她爸爸打电话，她与季杭的夺父之战一直在不冷不热地上演着。

    我拍了一下孙瑜的肩膀，说了句“我先走了”。

    她朝我点点头，继续打她的电话。

    宿舍里还有没走的何以然，我没有跟她打招呼，自从那天她和王宏对唐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唐煜跟我发飙后，孙瑜气不过骂了她和王宏，她们自然就疏远我们了。

    我也不在意，本来交情就不深，我跟林嘉瑞认识这么久，还不是说吵就吵，这阵子都没有联系过了，何况她们呢？

    自从摸清了坐车路线，我已经很久没让肖晶晶来接我了，我可以自己回去。肖晶晶也很忙，就算回去我也难得看到她，所以不想老麻烦她。

    我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到学校附近的公交车站，在那里我竟然遇见了许久不见的许岩。

    自从上次从他家离开后，平时在学校，我也遇到过他几次，但大家都只是打个照面，没有深入交谈。

    公交车站的人不多不少，少得不至于只有我们两个人，多得不至于我们彼此看不到对方。

    很久以后，我在怀念过去的时候，一直在想，我们每次都是过了很久才相见，他到底是如何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的。

    后来我发现，有些人不一定要常见，但是他的每一次出现都能震撼到你的心，比如许岩。

    我刻意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站着，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我不知道该怎样看待我与许岩的关系。说是陌生人，又不像；说是朋友，又不恰当；说是仇人，可我对他的恨越来越不明确了。

    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丢下我的柒轩是我曾经喜欢的人；与我决裂的林嘉瑞是我曾经的朋友，就算他现在不理我了，但我还是很自然地把他归为朋友一类；但是唯独许岩，我不知道他是我的谁？

    “回家吗？”

    我刻意的疏远并没有影响他的主动，仿佛见到了老朋友似的，他走过来跟我寒暄。

    他一靠近我，我便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淡淡地回答：“是啊，回家。”

    他突然笑了，孩子气的脸上有着深浅不一的酒窝：“那顺路啊！”

    我惊讶地看着他，表情有些茫然，许岩却跟我解释起来：“我也去你们家那边。”

    想了片刻，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回去看他的亲生母亲。

    之后大家便没有说话了，各自沉默着，等待着公交车来。

    从这里回家需要转好几次车，路线也有很多条，我不知道许岩选的是哪条，只知道车一来，我上车，他也跟着上车。

    学校这一站不是始发站，我们上车的时候，车上已经有很多人了，加上这一站少说也上来了十几个同学，我背着的书包被挤得快要掉下来了。突然手上一紧，许岩将我拉住，一用力，将我拽到了他的身前。因为人多，车子空间太小，我被挤得贴着他的胸膛站着，他的下巴正好抵在我的头上，耳边能听到他的笑声和带着戏谑意味的声音。

    他说：“是因为你身上这件衣服的面料太滑了吗？书包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挤掉？”

    我顿时感到很窘迫，身上这件羽绒服面料着实很滑，有点像雨衣的材质，又有点偏向皮革，只知道下雨天淋雨这衣服也不浸水，是堂姐她们的羽绒服厂做的，拿的是批发价。

    他这是在嘲笑我穿得土吧？

    唉，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又不是第一次说我穿得土气了。

    我紧贴着他，整个人如坐针毡，脸也开始发烫，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的衣服上。

    他穿得很讲究，白灰色的羊绒衫外面罩着一件黑色呢大衣，领子是V领的，领口敞着，露出的皮肤冻得有些红。

    他好像不怕冷，大冬天也穿得这么少。

    我想起了去年那次他来我们学校找林嘉瑞的麻烦，也穿得这么少，最后抢了我的羽绒服，把他的西装外套丢给了我。

    这么一想，我才发现他抢走我的那件羽绒服还没有还给我，而他的那件西装外套还被我压在卧室衣橱的最下面，生怕被别人看见。

    我觉得贴着他的动作有点暧昧，想要挣开，身后又有人不断地将我挤到他的身边。我窘迫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他含笑的眼眸，以及脸上那副“你占了我便宜”的表情。

    我尴尬地转过头，将目光投向车窗外，无意间看到孙瑜站在十字路口的街角，正直勾勾地望着我。

    她应该是在那里等她爸爸吧？

    我暗暗思忖着，却总觉得孙瑜看着我的表情有些怪，可是距离太远，我又说不出她哪里奇怪。

    04

    从公交车到地铁，许岩跟我坐了一路的车。

    因为我们到的地方很近，所以是在同一站下的车。

    下车后，许岩没有让我就此离开，而是让我带他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

    对他的恨意越不明确，我越不想和他有太多交集，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害怕自己不会恨他了。

    我害怕因为他帮过我一次，就忘了他对我造成的伤害；我害怕因为同情他悲惨的身世，就忘了恨他。

    他从来就没有觉得自己欠了我，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抱歉，他对我的伤害和对我的帮助，似乎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我最恨的就是他的理所当然。

    可我似乎就是一个好了伤疤忘了疼，不对，是伤疤都还没好就忘了疼的人。

    在想到童星雨的遗愿，想到许岩的亲生母亲的不容易之后，我还是答应了陪许岩去给他妈妈买补品。

    他问我给他妈妈买什么吃的比较好，我逛了一遍超市，实在不知道买什么比较合适。

    那些标价很高的补品，其实营养价值很低，我觉得就算许岩买给他妈妈吃，他妈妈应该也不会吃，说不定还会等他走后，拿去店里换其他东西。

    因为我妈以前也是这样，人家送过来的东西，差不多都是拿去换了油盐酱醋，吃进肚的很少。

    我没有问许岩跟他妈妈现在关系怎么样，毕竟第一次在棚户区的菜市场看到他的时候，很明显他妈妈不喜欢他来看她。想来这是人家的私事，我作为一个外人，也没有资格问那些，最终只是带着许岩离开了超市，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一只鸡和两斤排骨，又切了一块五花肉，买了五条鲫鱼，让许岩带回去给他妈妈吃。

    吃那些所谓的“补品”还不如买这些吃划算，而且他妈妈也不会藏着不吃，因为这些东西放不了多久。

    “你确定买这些好？”许岩拎着这些东西，有些不确定地问我。

    我郑重地点点头，说：“绝对比补品好。”

    少年将信将疑地拎着东西，脚踩着菜市场潮湿而又污浊的地面走了出去。

    我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望着前面那个拎着菜，动作僵硬笨拙的男生，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傍晚时分，红色的余晖斜斜地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身体一半置于光中，一半置于暗影中，就像这少年的个性一般，有温暖的一面，也有阴冷的一面。

    “你一会儿就回家吗？”许岩突然转过头问我。

    我惊愕地看着他，目光冷不丁地落在他的脖子上，之前没注意，所以没看到，他的脖子上竟然有些红印，虽然印子淡淡的，可是因为他的肤色很白，所以还是能看得出来。

    我突然想起，在公交车上靠着他的时候，看到他敞开的V领那里的皮肤也有同样的红印，我一开始以为是他不小心搓红的，或者是我撞上他弄红的，可现在想来有点不对劲。

    我的内心挣扎了一番，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许岩，你是不是被人打了？”

    他这样的问题少年，老跟人打架，被人打伤很正常，可是为什么我在学校没有听到别人说起他被打的事呢？听到的也只是他挑衅别人。

    “嗯。”瞬间就明白了我在说什么的许岩，沉闷地应了一声，出乎我意外的是他竟然没有遮掩，跟我解释道，“是我妈打的。”

    我不解地看着他，而那个少年却笑了笑，说：“不是我亲妈，是我那个有钱的妈，我的养母。”

    “她为什么要打你？”我知道我不该问这些，可这一刻我就是忍不住。

    “她知道了我来这里的事，所以生气了，就打我了，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她每次发火都喜欢打我，抓到什么就用什么打，从不心软，这些是晾衣架打的。”许岩微笑着看着我，边往前走，边淡淡地跟我说道。

    他明明在笑，可望着他身上那些伤痕，想象着他衣服下其他没有暴露出来的伤，我忍不住有点心疼。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一刻，我似乎忘记了当初恨不得他去死的心情，只觉得这样的许岩很可怜。我也是一出生就被人丢弃的孩子，我从小就知道被人收养的那种难以言喻的哀伤。但幸运的是，比起许岩，我至少有一对很爱我的父母，即使他们比其他人的父母年老，即使他们没有很多文化，充满了世俗味，可是他们爱我的心不比任何一对父母少。

    外表土里土气的我，应该比外表光鲜亮丽的许岩要幸福吧？

    “你为什么不躲呢？她应该不爱你吧，爱你的话，怎么会把你打成这样？”我呆呆地问许岩。

    许岩无奈地笑了起来：“我能躲到哪里去呢？我只有那一个家啊。我没有任何选择，一懂事我就注定了要待在那个家。棚户区的那个家没法容下我，那个贫穷的女人也没法养活我，所以我只能待在那里。简乐柠，你知道吗？为什么我的养母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不赶我走吗？是因为那个孩子三岁的时候发高烧烧坏了脑子，所以他们没有赶我走。有时候老天爷对我也不薄，如果我的弟弟是一个健康的孩子，我现在应该已经被赶出来了，都不知道能去哪里，因为没有家。”

    “所以你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一个人住？因为他们不喜欢你待在那个家里？”

    “不是，租房子是因为家里没有人了，我爸妈带我弟去外地看病了。你别用这么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其实我也没那么惨，最起码零用钱没少给我，生活还是挺宽裕的。”许岩打断了我的猜想，伸出手揉着我的头发说道。

    这一次，我竟然没有躲避他，只是疑惑地看着他，想看看他脸上的笑容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也许是因为相似的身世，也许是被这一刻暧昧的气氛所蛊惑，我竟然拍着胸脯朝许岩微笑着安慰道：“许岩，你会幸福的。上帝是公平的，给予每个人的爱都是等同的。之前你得到的爱少了，以后就会多的。相信我，我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我竟然能朝许岩笑。我一直以为对着他，我是笑不出来的。

    可是在夕阳的余晖下，我竟然对着那个叫许岩的少年笑得很灿烂。

    我一直记得，他无奈地问我：“简乐柠，那你幸福吗？”

    “幸福。”因为我有爱我的父母、亲人，还有朋友。

    之前，在被柒轩和安小朵他们伤害后，在一次又一次被林嘉瑞抛弃后，我难受得只想哭，但是现在看到了缺爱的许岩，我觉得我是幸福的。

    我只是一再强求着那本来不属于我的爱，所以在得不到那些爱的时候会觉得心酸，可是回过头来看，我发现原本属于我的那份爱一直未曾消失过。

    这份爱来自我的父母，来自我的亲人，来自我的朋友肖晶晶……

    05

    许岩的亲生母亲就住在我们棚户区巷子最里面的那间小破屋里，那甚至都不能说是房子，只是用塑料板搭成的遮风避雨的地方而已。

    许岩站在门口敲门，她就是不开门，只是在里面喊，让许岩回去，她不愿意见他。

    她说，我都不要你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她说，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好日子不过非要跟我过穷日子？

    她说，我养不起你，你还是走吧！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哭了。

    许岩说，我不需要你养。

    就连我都听得出来，破屋里的那个女人是嘴硬心软。她其实是为许岩好，不希望他被她这个不堪的母亲拖累，希望他能继续回去过他的好日子，当有钱人家的儿子。

    我想许岩应该也知道她的心思，所以他执拗地不愿离开。

    天色不早了，我再不回家，爸妈肯定要着急了，所以我跟许岩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我走的时候，许岩还被他妈关在门外，但我相信那个女人最终会开门的，因为再冰冷的铁门也敌不过温暖的亲情。

    回到家，爸妈果然等急了。

    我一进门就正好看到推车出门打算沿路来找我的爸爸，见我晚归，爸爸当即怒斥了一句：“怎么现在才回来？”

    他愤怒的表情让我觉得很幸福，因为他们在乎我，紧张我，才会生气。

    我忍不住伸出手环住爸爸的腰，爸爸很瘦，抱着都没什么肉，可是很温暖，我贴上他厚实的胸膛，轻轻地说：“老爸，我好想你们。”

    “想我们还不早点回来？”我的耳边响起了妈妈的抱怨声。

    我笑了笑，说：“路上堵车了。”

    他们感受不到我此刻的情感，许岩那个冰冷的家让我更加觉得自己的家有多么温暖，我的父母是多么可亲。

    我该拿什么爱他们，也许怎么都爱不够。

    爱要如何说出来，才让人觉得刻骨铭心，也许爱不需要说出来，因为早已撼动我心。

    我忘了松开环着爸爸的手，我家老简的一张老脸羞红着，恬不知耻地朝我妈开玩笑：“老婆子，闺女可比你对我好多了，你都几十年没抱过我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害臊，人都回来了，快进来吃饭吧！”

    我妈是一个性格内敛的女人，封建思想在她的脑子里根深蒂固，爸爸的调侃自然逃不过她的一顿骂，可骂归骂，她背过身去的时候，脸还是红了。

    我觉得无法用语言形容我对父母的爱，也无法用语言描述他们倾注在我身上的爱。我只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可以没有任何人的爱，却唯独不能失去他们，有了他们，我的生命才是完整的，我才会幸福。

    幸福其实就是这么简单，不强求不属于你的爱，不辜负已经存在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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