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改变历史
对自给自足的农民来说,粮食歉收常常意味着死亡。1816年粮食歉收后,从不列颠群岛到欧洲大陆,从美国到加拿大,到处满目疮痍,社会秩序几近崩溃。历史学家称之为“西方世界最糟糕的一次生存危机”。
在美国,饥荒促使农民们往西迁徙,成千上万的家庭被迫离开家园去西北部寻找更加适合的气候,更肥沃的土地。大规模的人口流动改变了美国的农业结构,产粮区从东部转移到了西部。西进运动促进了美国中西部地区的开发。印第安纳在1816年成为了美国的一个州,伊利诺伊则在1818年也成为一个州。
被迫迁徙的灾民之中就有约瑟夫·史密斯,他们家搬到了纽约州,经历了一系列神秘事件之后,约瑟夫·史密斯发表了《摩门圣经》,这预示着新的教派——耶稣基督后期圣徒教会即摩门教的诞生。
几乎每一个欧洲国家都出现了“粮食骚乱”,激发了席卷欧洲大陆的革命激情。法国政府倒台,保守的黎塞留公爵应邀组织新政府。1819年夏天,巴伐利亚城镇维尔茨堡爆发了德国近代历史上第一次反犹太人骚乱。饥饿和革命激情又加重了紧张关系和愤怒情绪,使这种骚乱蔓延到全德国,并发展至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和丹麦的哥本哈根。
在德国的达姆施塔特地区,后来成为化学家的尤斯图斯·冯·李比希经历了这次灾荒,这场悲惨的遭遇迫使他后来开始研究植物营养学,发明了化学肥料,大大增加了土地单位产值。
这次饥荒不仅让食品价格飞涨,也促使德国发明家卡尔·德莱斯去探索无需马拉的新交通工具,结果他发明了“德莱辛”——自行车的前身,这向个人自动化交通工具时代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大气层中的火山灰增多导致了这段时期落日时分特殊的景观,英国画家透纳把这种颜色成功捕捉到了画布上。
1816年6月16日,诗人雪莱带着未婚妻玛丽到拜伦位于日内瓦湖边的别墅度假,结果突然下起了大雨,狂风怒吼,闪电齐鸣。玛丽与很多文学界人士困守在寒冷多雨的瑞士,6月22日的暴风雨让他们只能待在室内,以讲鬼故事消磨时光。他们约定把这些传说写下来,1818年玛丽第一个完工,这就是我们今天读到的哥特式惊悚小说《弗兰肯斯坦》或者说《科学怪人》。而拜伦的私人医生约翰·波坚杜利则写出了中篇《吸血鬼》。也是在“无夏之年”,拜伦开始写作他预示末日来临的诗歌《黑暗》。
“无夏之年”对我国的影响更加耐人寻味。当代著名经济历史数据考证与分析专家安格斯·麦迪森(Angus Maddison)经过研究发现,1700年时整个欧洲的GDP和中国的GDP差不多相等,而在1700年至1820年的一个多世纪中,中国经济的年均增长速度是欧洲的4倍。然后,在1820年以后的一个半世纪中,中国经济在世界经济中的份额一直在下降,并成为世界六大经济体中唯一出现人均GDP下降的地区。
我国著名经济史学家吴承明把19世纪上叶的市场衰退,称“道光萧条”,这次萧条是在农业生产不景气,国家财政拮据的情况下发生的,由此导致一系列的民变。由此而言,1820年确实可以说是中国经济发生大转折的起点。而其背后也许有气候变冷的深层原因。
一个王朝可以采取海禁和闭关锁国的政策,但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太阳黑子和火山爆发。可见古往今来,自然的变动也是影响人类历史进程的变量。
1960s:美国禅宗热潮
文/毛剑杰
“二战”催生了一个空前强大的美国,但建立在军工综合体基础上的经济繁荣、科技领先,却无法遮掩冷战时代的精神痛苦和心灵异化:政治迫害、种族歧视、原子恐怖、女权运动、环境恶化……许多年轻一代美国人由此对美国社会制度、道德准则和价值观念、传统艺术形式,甚至基督教教义都产生了怀疑。
怀疑之外,他们以反叛的姿态挑战主流社会:不修边幅、蓬头垢面,然而骨子里愤世嫉俗。他们常聚集于公寓或地下室,一边谈论社会文学艺术,一边吸大麻、酗酒,欣赏爵士乐或搞同性恋;有时也在酒吧、咖啡馆吟咏自己的作品,或是成群结队去山林旷野,在自然乐趣中寻求心灵依托……
但更多时候,他们以放纵感官享受的方式寄托自我,一切荒唐、淫乱的行为,都被视为超凡圣人。核心成员威廉·博罗斯渴望体验犯罪行为感受,曾参与贩卖盗来物品、致幻毒品,并吸食鸦片;凯鲁亚克参与过一起杀人案,因胁从犯罪而被捕;金斯堡家中堆满偷来的东西,他曾驾驶载满贼赃的汽车,直到做出更疯狂的举动,在精神病院被实施胰岛素休克疗法……
这就是杰克·凯鲁亚克在其畅销书《达摩流浪者》中描绘的“披头”(beat),也即“垮掉的一代”。“beat”象征当时节奏疯狂急促的爵士乐节奏,同时也表达世界末日快到时的绝望感受。
但披头士们很快意识到这种寄托的荒诞与无力。预期的幸福与充实没有实现,却更感沉重的失落和不安。然后,他们继续在漫长的精神苦旅中沉沦挣扎,“即使是最粗俗和最虚无的成员,也毫无例外地关心精神的归依和信仰的依靠”。
铃木大拙西来
几乎与披头士群体同时出现在美国的,是日本禅师铃木大拙。
铃木自1893年起,一生致力于向世界传播禅学,因而被称为“世界的禅者”。
那一年,23年的铃木大拙初次亮相芝加哥“世界宗教会议”,就以对佛学的深刻理解与对英文的娴熟把握,折服了美国学者,他首次将因果、涅槃等名词,用英语精准地介绍给了对此闻所未闻的西方人。
肇始于铃木大拙的日本禅宗西渡,由此在美国生根、发芽,经历20世纪30年代的短暂兴盛和40年代战火中的禁绝后,1950至1958年间,铃木大拙再度来到美国,执教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余暇则口说笔书,在各大城市讲演禅法。
禅宗由此开始在美国流行,禅寺、禅堂、禅宗学校、禅定中心不断出现,许多著名大学也开设了禅宗研究机构或团体,且逐年增多,还定期编译出版禅宗典籍目录。
而披头士们的禅缘,也由倾听铃木大拙的禅法讲演开始。
与西方传统信仰迥然不同的是,禅宗注重切近人生的问题,也即如何止息烦恼、获得快乐自在的生命,其认为世界缘生缘灭、无始无终——而它又恰好在西方思维传统中强调的秩序和逻辑被打破时出现,“是应时的苦口良药,可化解战争所带来的恐惧感,并松懈二元对立的紧张、改变他们的念头”。
披头士们很快接受了这种能让人产生圆融无碍,及鼓励从人生体验中学习的迥异宗教,他们前往加州北海岸广大山区,在无边的西部天空下乞灵于禅宗,将疯狂与智慧相结合,将自己置身于超脱玄妙的神秘境界,借助“禅”到达了世界的另一端,规避被现代文明驯化的命运。从而实现灵魂的最终圆满和完善。(陈元音《禅与美国文学》)
尤其是禅宗三祖僧璨《信心铭》的“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欲得现前,莫存顺逆。违顺相争,是为心病”,是直接否定了善恶二元论的警语,特别得到披头族的认同。
从禅宗出发,他们将目光投向了其背后更陌生的东方传统。其核心人物如凯鲁亚克、金斯伯格、加里·斯奈德等人,都在那段时间去了东方游历,修行禅定、静坐默想,以求得精神解脱。
尽管披头禅被人笑称是进口的二手货,不是正统禅,但正因他们的热忱与疯狂,才有后来在美国各地禅中心如雨后春笋般的林立,在嬉皮风盛行的1960年代成为一股热潮,而禅也因此走进了英语词典,名为“zen”。
至于披头族的禅,则被称为Beat Zen,也就是“披头禅”,其得名于铃木大拙学生艾伦·瓦茨的同名著作。
跨越时空的禅意共鸣
披头禅的一个显著特色,是披头族们着力将感悟到的禅意融入音乐、文学、绘画……如他们的小说《在路上》,描绘主人公看见一轮红日渐渐升起,“那是其生命中最不可思议的时刻,面对那轮红日,他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行踪飘忽不定。”面对红日突然问不知自己是谁的感觉,已深蕴禅意。
其中尤为引人瞩目者,是披头诗人加里·斯奈德,他从禅宗入手,一直远追至中国中唐时代的诗僧寒山。
寒山早年曾有优裕生活,聪颖好文,后来遭遇乱世,兄长败家,父母谢世,妻儿离去,半生流离后返回故乡咸阳,于物是人非中回望半生以来种种沧桑巨变,终于彻悟,从此不再执着尘世和生死,吟哦着“郑州梨,青州枣,万物无过出处好”奔向天台山归隐。
此后的寒山,头戴树皮帽,足登破木屐,时而自言自语,时而放声大笑,时而望空谩骂,又常在林间水边唱偈吟诗,书之树间、石上和田野人家的墙壁,其中有相当数量的禅诗,为唐宋以来历代高僧禅师唱和讲禅之经典。
20世纪50年代末至60年代,斯奈德译介了24首寒山诗歌。寒山诗曰:“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而斯奈德则在《八月中在沙斗山望哨》中写道:“山谷中云遮雾障,五日大雨三天酷热,树脂在松果上闪光,在巨岩和草地对面,有成群新生的蝇。”
寒山对个体生命的超越,乃是“经过心灵上几番大生大死后的彻底醒悟”,其游离于社会成规与秩序之外而自乐其志,丝毫不受世俗权威干扰其生活的悠然,都成为披头族特立独行、标榜自我乃至鄙视社会、背弃社会,走向自然旷野的先导。在寒山诗中,他们更感悟到了一种安宁、祥和的气氛和禅悦的生机,找到了抚慰他们动荡而空虚的精神源泉。
于是,在当时的语境下,斯奈德笔下的寒山,这位疯癫的山之隐者,就变成了一位“垮掉”的英雄和反文化的先锋,成了一个“反对符号”。在诗歌中,在“佯狂似癫”中,披头士们与千年前万里外的一位异域禅僧完成了一场“跨越时空的沟通”。
斯奈德:披头禅精神领袖的40年
斯奈德自己,活脱脱就是一个美国的寒山,他早年就曾做过伐木工和森林防火瞭望员,他热衷于登山,十几岁时就成了野营俱乐部的顾问。这成为其日后热情追随东方哲学和生态主义的强烈心理动因。
斯奈德生于旧金山,大萧条期间,家庭经济陷入贫困,只得迁往华盛顿州。父母在那里经营一个小农场。8岁时,家里6个月的小牛死了。他问神父,这头小牛能不能上天堂。神父说不能。斯奈德痛哭不止,对神父说:“那我退学。”
对基督教失望后,上大学时的斯奈德对佛教众生平等的观念产生兴趣,也开始学习铃木大拙的著作。接触禅学后,斯奈德决定中止人类学的学习,转到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学习东方语言和文化。
在那里,他结识了凯鲁亚克,他俩一起在山上住了几个月,凯鲁亚克《达摩流浪者》一书,正是照搬了这段生活:书中主人公贾菲及其朋友,住在一间小屋里简朴苦修,没有椅子和床,只有一张类似榻榻米的席子,屋里全是书,放在柳条筐里;衣服都是慈善商店的二手货;他们还常常去爬山,一爬就是几星期。
1956年,斯奈德前往日本京都,开始了10年的临济宗禅学和东亚文化研习历程。他在京都大相国寺出家为僧,从事劳作之外敲了3年木鱼,是该寺第一位洋和尚。他的中文、日文造诣,使得他的禅学水平远远超出一般美国学者;他的4次婚姻中有一次是与一位日裔美国人,结果斯奈德说日语,倒是他的妻子说英语。
1969年,斯奈德在内华达山区买了100公顷土地,在满眼山花、野火鸡、溪流等各种原生态风光中割草、伐木、种菜。
劳作之余,斯奈德著书立说,讲学访问——他不抗拒现代生活,但他的隐居地整整25年都不通电,但这里却有一间禅堂。有了它,斯奈德的家变成禅修中心,他自己则多了一个角色——禅宗师傅。
进入20世纪70年代,斯奈德比任何与“垮掉派运动”相关的诗人都更受人尊重,被奉为生活的先知、伟大的解放者和保护生态平衡的圣人。而他的内华达山村社,渐成“退役”嬉皮士的大本营,从两三百人增加到今天的七八百人,且仍然保留着当年的做派,“戴着很多首饰,大耳环,大胡子,长头发”。
而斯奈德显然是这群人的精神领袖——他不仅系统学习过东方语言和文化,甚至连养活自己的本领都比别人强:体力好、干活强、会修篱笆、会把破旧的小屋用纸裱糊得干干净净。
斯奈德自己则在每天早上都打坐冥想半个小时,以冥想的钟声引领大家一天修禅生活的开始。
斯奈德认为所有社会成员都应享有重新自我定位的机会。这是社会发生变化时主流社会一贯都有的偏见: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和没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是对立的,城市人口代表前者,乡村人口代表后者。斯奈德认为人们应该走出这种误区,找到更好的出路。
这背后的宗教情结,或正是布鲁斯在《新时代与世俗化》所归纳的禅念:相信自我的神圣性和无罪感,人人皆可成佛;并且,没有比自我更高的权威。这样的自我意识犹如宣称“真理就在你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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