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考成绩出来的时候, 叶西陷入了彻底的懵逼之中。

    她万万没想到，韩冬竟然考的比她好。

    这比从前的王超，考得比她好还让人不能接受。

    韩冬喝着一杯水, 抖抖眉毛。

    “你是不是偷偷学习了？”叶西非常沉痛，“你说, 背着我，你是不是偷偷学习了！”

    韩冬肩膀一抖：“谁告诉你, 考试就一定是单人活动了？”

    苏成转过来, 推着眼镜淡然一笑：“请叫我神之二传。”

    叶西：“……”

    生命受到了伤害。

    然而这次考试，最受批评的人，是秦毅。

    素来发挥稳定，而且刻苦用功的人，这次总分比期末掉了将近五十分。

    大概他是……魔怔了。

    老刘头恳求道：“就算是模拟考，你们也上点心吧。毕竟这是市模。像这样贴近高考的模拟考, 不多的。”

    他拍拍黑板：“你们自己看看, 还剩几天了。你们读了十几年书, 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再坚持坚持，胜利就是你们的了！”

    与此同时, 有两人受到了特别的表扬。

    一个是赵大成, 一个就是叶玲。

    叶西不得不承认：“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

    韩冬：“怎么没见你有这种力量呢？”

    叶西：“……”

    怪她咯？

    在此事之后, 叶西观察了许久。

    没见杨雪婷和王超，跟赵奕杰一样过来了。

    两人依旧保持着原先的画风。

    只是王超不常来三班了，杨雪婷也更热衷学习了。

    叶西咬着手指陷入沉思：“不会是失败了吧？才刚开始就失败了？”

    韩冬持续翻着班级订阅的报纸说：“也许没那么快。赵奕杰也不是转学回来后立马穿越的。说明可能还有个缓冲。”

    这份报纸如今已经被他承包了。

    每次课间出去拿报纸成了他日程表中唯一的一项计划。

    叶西咋舌道：“冬哥，我已经看见了你退休后的生活。”

    韩冬眼里透露出一丝绝望：“放心吧, 我退休以后，一定不会穿着校服，坐在教室里面，翻着旧报纸，怀念过去的人生。”

    “你说的过去……”叶西问，“是哪种过去？”

    韩冬微笑：“你说呢？”

    相比起高三，她的确更愿意加班。

    当叶西也开始怀念过去的人生的时候，就见叶玲从她身边走过。

    赵大成拿起书本，也自觉跟了上来。

    叶玲停下脚步，回身道：“赵大成，这次你能不一起去吗？”

    赵大成微怔：“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不是的。只是我有点想找老师，私下里说。”叶玲说，“下次我帮你补课嘛。”

    赵大成安心了：“好的！现在我也已经能够自学了，你放心去吧！”

    叶西半斜着在晃悠的椅子，一时没控制好重心，“哐当”一声倒了下去。

    群众一惊。

    睡梦中的同志们整个人都被弹了起来。

    赵大成急切道：“班长，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叶西捂着屁股站起来，泪眼婆娑道：“我受惊了。”

    田文文捂着被压红的半张脸，睡眼朦胧：“我才受惊了。”

    韩冬默默看着她。

    “别说话。”叶西艰难坐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给彼此保留一点尊严吧。”

    韩冬说：“别多想。我只是忍不住的想要赞扬你。”

    叶西：“……那我真是太感动了。”

    叶西小声道：“我只是好奇。他们是怎么搭上的呢？这世间竟然还有赵大成的都没法创造的奇迹？”

    “人数的多少，并不影响爱情的产生。”韩冬淡淡道，“就算这个地球有六十亿人又怎么样？该单身的不还是单身吗？”

    叶西：“……”

    卧槽这是她听过最扎心的话！

    叶西挪过去，小声道：“冬哥，你先给我讲讲当时的情况吧。”

    韩冬拧着眉毛道：“我怀疑我是被你召唤来的。”

    叶西迅速发誓：“是你自己过来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韩冬说：“我是被你的无知召唤过来的。”

    “不。”叶西羞涩纠正他，“只是有点健忘而已。”

    韩冬无奈叹气，然后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叶玲去和老师告白，被人看见，匿名告发了，还大肆宣扬。然后孙老师又太软，被学生捉弄，被家长投诉，被上面处分，被同事孤立。因为呆不下去，他就悄无声息的辞职了。叶玲很自责，受不了了，就跳楼了。”

    叶西听着难受道：“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人，总是会有那么多的恶意吗？”

    “不是这个世界。”韩冬想了想，点头道：“不过哪个世界都一样。恶意是每个人都有的。就看人能不能意识到，制止自己。或者留到以后，仍旧觉得无所谓。”

    因为法不责众。

    当犯错的不是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侥幸觉得自己没有错。

    但，造成伤害的事实，并不能因为他人的参与而改变。

    就像过去是无可抹灭，时间是无法溯回的一样。

    只要存在，就是事实啊。

    “啊——！”叶西猛的站起来。

    支开赵大成，不就是为了这事儿吗？

    她正准备过去看看，却被韩冬喊住。

    韩冬面向她，问道：“你想干嘛呢？”

    “去看看？”叶西说，“你知道的话为什么不提醒我？叶玲要是真出事了怎么办啊？”

    韩冬严肃道：“叶西，我发现你有一个毛病。那就是，你不明白，生活本身就是痛苦的。有些错，本身就是不可避免的。这些痛苦，这些错误，才是人成长的助力。谁的人生当中会没有一点遗憾呢？你能帮助别人，避开所有的遗憾吗？”

    叶西心虚道：“有啊。赵奕杰啊……不就是吗？”

    “他是自己决定要离开的，而不是你替他做的决定。他最大的改变，是他终于敢承担责任了。”韩冬补充道，“王超也是。”

    韩冬：“避免，并不是消除遗憾的方式。因为喜欢一个人，并不是整件事情的根源。喜欢什么时候变得可以被批判了？勇敢又什么时候变成一种错误了？如果你让她保持沉默，那这也可能会成为她将来后悔的事情。”

    “相比起失败，人更容易对没有做的事情，感到遗憾。你应该帮她找到的，是哪怕将来会感到痛苦，但如果再给一次机会，她还是会这么做的选择。”

    叶西道：“那你说怎么办啊？”

    “有些事情，它错误的不是发生，而是处理的过程。”韩冬，“怎么办还是应该看他们自己。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干涉太多。”

    叶西两手环胸，陷入沉思。

    韩冬说的没错。

    叶玲会跳楼，是因为后面发生的事情。

    真正让她感到心寒的，是孙老师遭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或者说，是孙老师的行为，让她觉得，一切的错误，都是因为她的原因。

    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自责，愧疚，迷茫。

    无人疏解，而后她就崩溃了。

    叶西正在入定，叶玲已经回来了。

    赵大成看见：“咦，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叶玲没答。

    叶西叹了口气，命运洪流翻涌的如此之快啊。

    两天之后，学校里开始出现一些风言风语。

    大致情况就跟过去的一样。

    还有一些堵在办公室和教室门口，围观叶玲和孙老师。

    被三班几个略微能算得上是健壮的男生清了出去。

    再之后几天，孙老师请假了。

    班里再一次出现忧郁派小生，叶西的感觉就像是日了狗。

    感到了束手无策，和与此带来的力不从心。

    杨雪婷安慰她道：“没事的，你别多想了。”

    赵大成跟着道：“你再出名，也比不上杨雪婷呀！”

    杨雪婷：“……”

    赵大成：“还有班长！班长的名声已经传出一中走向全市了！”

    叶西：“……”

    “你真是够了。”叶西说，“不要再四处拉仇恨了兄弟。”

    赵大成道：“我只是想说，不管老师被骂被处分被批评，都不是你的错啊！”

    叶玲：“……”

    许岚：“闭嘴。”

    赵大成捂住了嘴巴。

    “那谁是错呢？”叶玲恍惚道，“肯定不是他的错。我也没想怎么样。我只是想告诉他而已，不告诉他，我很不甘心。我就快毕业了。毕业以后，我要去上大学。我不知道多久不能见到他。我只是想告诉他，我做错了吗？”

    众人沉默。

    叶西还在措辞，想要安慰一下这个本家妹子，几个没眼色的学生又出现在教室后门。

    “诶，那就是叶玲。”

    “长的还可以啊。有点小可爱。”

    “要不是因为她跟老师表白，老师就不会逼的连学校都不敢来了。”

    “师生恋诶，我妈特别担心。”

    叶西朝着门口的同志一勾手。那同志心领神会，跳过去大力合上门板。

    几位外班的学生听见合门声虎躯一震，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敌军包围。

    “呵呵呵呵。”叶西拎着凳子走过来道，“你叫什么呀？我叫叶西。认识吗？”

    女生吞了口唾沫，点头。

    另外一名同学大喊：“救命啊——！老师救命！”

    叶西又一勾手，赵大成瞬间扑到地上：“好痛！痛！不要仗着我不跟女生动手你就能打人，老师——外班来我们班打人啦！”

    几位学生被他精湛的演技给镇住了，各个瞠目结舌。

    这碰瓷的技术，真是天下难有。

    叶西说：“你妈应该特别担心的不是师生恋，毕竟你长的特别安全。外表心灵完美一致。她真正应该担心的是，哪怕地球有六十亿人，都拯救不了你的单身。”

    众生摸摸捂住自己的心口。

    韩冬：“……”

    “开门，滚！”叶西阴恻恻的笑道，“如果想要处分，尽管来找我们。举手之劳，一定拔刀相助。”

    几位学生瑟瑟发抖。

    从打开的门缝里挤了出去，然后抱头尖叫着逃开。

    “虽然我不是在道上混的人但！”叶西抹了把额头，霸气回身：“我是三班班长！身为大佬们的领袖，是这么好欺负的吗？”

    三班大佬们：“嗷呜！”

    又是几天过去之后，孙老师还是没有回来。

    三班的画风，彻底转入另外一个频道。

    各个正襟危坐，气氛沉闷无比，眼神蕴藏杀气。

    代课老师受不了这压力，纷纷请求换人。

    短短五天，换了叁。

    让叶西比较欣慰的是，哪怕外面腥风血雨，几位老师也没有去打扰叶玲。

    包括老刘头，没有和以前一样给她开解谈心，而是叮嘱了叶西杨雪婷几位班干，调节一下班级气氛。

    老刘头说：“搞搞活动也是可以的。你们以前不是还玩什么元旦活动吗？”

    “老师，距离下个节日，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叶西偏头思考了一会儿，“要庆祝一下距离高考还有66天吗？”

    老刘头：“……那还是算了吧。”

    那特么光听就觉得高血压要犯了。

    叶西问：“能不能把孙老师给喊回来啊？请够了吗？还是放过假就不想再上班了？”

    老刘头说：“这个我也没有办法呀。”

    叶西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道：“能把你电话借我吗？”

    老刘头戒备道：“你想干嘛？”

    叶西从他手里拿过手机，拨通电话，一直等了许久，对面才接起。

    孙老师：“喂，刘老师？”

    “老师你大爷！”叶西骂道，“因为你的懦弱，愚蠢，不负责任，叶玲现在要跳楼了。如果你还有一点点良知，现在，马上，给我滚到学校里来！”

    孙老师：“你说什么？！”

    老刘头：“！！”

    叶西直接挂断。然后塞回已经石化的老刘头手里。

    她这边刚打完电话，赵大成就跑过来慌道：“班长！校长让你和叶玲去他的办公室！”

    叶西：“……”

    叶西大惊：“老班，你们手机，还互连校长办公室啊？”

    老刘头：“……”

    老刘头大怒：“你身为班长你都在做什么！”

    叶西迅速逃跑，顺便叮嘱道：“如果他电话再打回来，麻烦告诉他我们在校长办公室哈。”

    叶西回教室，拖着叶玲一起去了校长办公室。

    在里面坐了会儿，喝了两杯水。

    没多久，孙老师火急火燎的冲进来。

    衣衫不整，发型凌乱。

    看见叶玲没事，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来啦。”校长整整公文，站起来道：“坐下，喝杯水，回回神。”

    孙老师于是被拉到叶玲对面的位置上，喘气调息。

    校长说：“我就不通报了，私下把处理结果告诉你们。”

    他抽了一张纸出来，交到孙老师的手上，道：“现在，学校决定给予你记过处分。”

    叶西：“……”

    叶玲急道：“跟他没关系啊！你处分也应该处分我啊！”

    校长抬起手道：“不要急，先听我说。”

    “一个会让学生爱上，而不是让人钦佩的老师，从素质上来讲，已经是不合格了。”校长说，“但是，这一次的处分，不是因为这起风波。我批准对你的处罚，是有两个原因。这两个原因让我认为，作为教师，你大失水准。”

    “一，根据学生反馈，你给予了她特别的关照，这个无可辩驳。我明白你的本意是好的，但对于老师来说，一定的距离也是必要的。”

    “你知道为什么凡出现师生恋，大多数人指责的都是老师吗？因为你们是步入社会的人，而他们没有。如果只是单纯的两个人吸引，我觉得没有问题。如果你的行为合乎常理，那我不会给你发这个处分。但是最起码的，你没有保证自己的公平。”

    “叶玲的成绩是最需要的吗？其他班级的学生呢？你是学生的老师，还是叶玲一个人的老师？你的私心，已经被大家看在眼里了，你明白吗？”

    校长叹道：“坦白来讲，你自己认为，你说的话，你做的事，让别人误会了吗？你是不是将她当作了最特别的学生？这件事情，你是不是有错。”

    孙老师垂首道：“是的。我知道。”

    “二，你没有让我看见身为教育者的责任感。一有事情，你就请假回家了。可是你知道吗？整件事情，牵涉的有两个人。”

    校长问道：“你如何看待还留在学校里的叶玲同学的？你知道你逃避的那些指责，最后都承担在她的身上了吗？可是你，选择了逃避。给自己选择了受害者的形象。”

    孙老师低声道：“对不起。”

    校长：“你让她以为，她的喜欢，让你这么难堪，那么痛苦了吗？”

    孙老师：“没有，不是的。”

    “孙老师。你还是太年轻啦。”校长拍拍他的肩膀，“我给予你处分，并不是想让你离开学校，而是希望你能明白一个道理。这世界上，有两种职业，是需要时刻怀着良心去做的。一个是医生，他们能直接决定人的生死。一个就是教师，他们能间接决定许多人的生死。这是当年我入职的时候，前辈告诉我的，我时刻铭记在心。”

    “不要觉得你课讲完就好了。教师就是这样的职业，它影响深远，高考不是它的结束。检验成果的，应该是你对学生，在未来几十年里产生的影响。”校长说，“所以自古老师，是和父亲一般的存在啊。你明白老师这两个字的含义吗？它是非常沉重的啊。”

    叶西在一旁禁不住感慨道：“因为太沉重，所以它也快……绝种了。”

    众人：“……”

    叶西说：“抱歉。情难自抑。”

    校长叹道：“说得是对的。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成长啊。”

    “对不起。这两天我没来，但其实并不只是因为这件事，我只是不知道，我是不是适合当老师。”孙老师道，“最开始，我是真的想帮你的。当然，也是因为我想讨好你们。我看你很努力，就是基础有点差。所以就找你补课。”

    “其实我已经注意到你的眼神不对劲，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知道，我一向很优柔寡断。我就想，你已经快毕业了。只要毕业就没事了。我很自私。我的确不是一名合格的老师。”

    “所以事情被传出来以后，我觉得自己很卑劣。”

    “我害怕看见他们。但是我更害怕的，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感觉自己欺骗了你，”

    叶玲忽然笑道：“所以你不喜欢我的是吗？”

    孙老师点点头。

    “直说就好了嘛。”叶玲擦了擦脸道，“我知道的，毕竟我还是一个学生嘛。”

    两厢沉默。

    叶玲说：“我可以收回我的话，但是你千万别辞职啊。我会不能原谅我自己的。”

    孙老师弯腰：“是我，是我自己心虚，跟你没关系。”

    “是我。没有勇气，才选择了逃避。自欺欺人。”孙老师说，“是我自己软弱而已。你喜欢我，不应该成为他们嘲笑的理由。是我自己不知道反击。他们说你要跳楼的时候，我真的后悔了。非常后悔。”

    跳楼？

    两人望向叶西。

    叶西望向明媚的天空。

    ——中二记·三十三篇

    我终于发现，

    有许多遗憾，

    是再来一次解决不掉的。

    你以前想不通的事，

    现在也很难想通。

    只有，

    你真正面对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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